顾夕颜坐在马桶上继续磨磨蹭蹭的。
外面突然传来一个女孩清脆的声音:“端姑姑,丁执事求见!”
“他来干什么?”端娘的声线紧绷,好像很不高兴见到这个人,“就说二姑娘已经睡下了。”
“我说了。可丁执事说,如果姑娘睡下了,让姑姑叫起,说是盛京老爷传话来了。”
端娘沉默半晌,突然转进了屏风出现在顾夕颜的眼前,她神色奇怪地望着顾夕颜,欲言又止:“二姑娘……”
顾夕颜在心底叹息。
丁执事,就是那个要把不听话的丫头他卖了的人吧!什么都不知道,见到了该怎么办呢?
顾夕颜头痛地抚着额头,说:“您就说我睡了叫不醒。”一副回避的态度。
端娘眼神忽明忽暗地望了她好一会,才说了一声“是”。
端娘出去后没多久,顾夕颜就听到一阵争吵声。
“前两天二姑娘都好好的,怎么说病就病了,这件事你要说清楚……”是个男子,听声音好像年纪不大。
“我在顾家都快二十年了,难道还会骗你不成!”声音中带着一丝轻蔑,那是端娘的声音。
“既然如此,你怎么不敢交人!”
“你是怎么学的规矩,姑娘睡下了,还有下人强行叫起的不成!”
“睡下了,我看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你不好交待吧!你别以为我不知道,那具尸体是怎么一回事?”
“你,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啊!”端娘的声音非常慌张,一听就知道是在欲盖弥彰。
顾夕颜听得心中一紧,仓皇地抬起了头。
一直在她身边伏伺她的小姑娘却安慰她说:“二姑娘,你别怕。那尸体我和端姑姑已经把她搬到了鹤鸣殿,丁执事是查不出来的?”
顾夕颜紧张地握住那姑娘的手:“什么尸体?我怎么不知道?”
小姑娘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慌张地直摇头:“我什么也没说,我什么也没说!”
顾夕颜立刻擦手起身,说:“你叫丁执事进来!”
小姑娘却“叭”地一下跪在了顾夕颜的前面:“二姑娘,您,您别信那个丁执事,他不安好心,他是夫人的娘家人……”
顾夕颜心念一转,板着脸,说:“你告诉我是怎么回事,我就暂时相信你的话。”
小姑娘喃喃半天,才断断续续地说:“那天二姑娘和端娘生气跑了出去,我们就四处去找,到了后半夜,终于在观后七浮塔旁的香樟林子里把姑娘找到了……可姑娘身边还有一个人,穿着褒衣……已经没气了……我吓得半死,只好找了端姑姑……端姑姑说这事太蹊跷,怕是其中有什么故事,让我们别作声,把那尸体抬了回来……姑娘昏迷不醒,栖霞观的医姑在这屋里进进出出的,端姑姑怕被人看出来,昨天夜里又和踏浪把那姑娘搬到了鹤鸣殿去……”
顾夕颜心乱如麻地问:“鹤鸣殿就很安全吗?”
小姑娘点了点头,说:“那里是栖霞观专门给香客供奉棺椁的地方,端姑姑给了济民道姑二百两银子的香油钱……还特意嘱咐,随她交不交给观主……”
顾夕颜心中已渐渐有了点眉目,她走出了屏风,小姑娘跟在她身边喃喃地道:“二姑娘,你答应过我……”
外面的争吵好像已经停止了,顾夕颜从屋子里走出去,发现外面是间堂屋,堂屋门上挂着的竹帘上面紫斑点点,好像是湘妃竹做的。透过竹帘可以看见外面是个小小的院落,院子中间种着一架紫藤,油绿色的枝叶,满架洁白如玉的花朵,空气中飘溢着花香。
顾夕颜朝外张望时,正巧看见一个清瘦高挑的男子的背影跨出了小院的门,而端娘则满脸忿然地朝堂屋走来。
她快步回到了屋子,旁边的小姑娘寸步不离地跟着她也回到了屋子。顾夕颜选了一个靠窗的太师椅坐了下来,端娘一进来,顾夕颜就目光凌厉地望着端娘,开门见山地说:“你带我去鹤鸣殿,我要看看那姑娘的尸体!”
端娘吓了一大跳,眼神锐利地看了顾夕颜身边的小姑娘一眼。
顾夕颜明显地感觉到那小姑娘吓得哆嗦了一下。
端娘脸色和蔼地说:“天色不早了,我们明天再去吧!”
我冷笑:“如果端姑姑没有时间,那我找丁执事去也一样。”
端娘白皙的额头上太阳穴边的青筋清楚可见,脸色非常吓人,她朝顾夕颜低声地喉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你怎么还这么不懂事?你别以为那个丁执事是真心帮你,你想想,我走了,你有什么好处?”
顾夕颜不为所动,声音冰冷地说:“自少不会拂了我的意思!”
端娘一听,像泄了气的皮球,半晌没有说一句话。
顾夕颜先下手为强,顺着端娘的话中的意思怅然地说:“我也不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事,所以想去看看,你伏伺我这么多年了,不帮着我,还处处拦着我,你让我怎么想?你又让我怎么相信你?”
端娘听了,像看怪物似的望着顾夕颜。
顾夕颜心中一颤,知道自己所说的话出了问题,但她心里实在是太急着了解事件的真相了,已经顾不得这些。她坚持道:“带我去鹤鸣殿。”
端娘只得点:“好,不过要等再晚些。”
顾夕颜不知道她顾忌些什么,但她初来乍到,多取年长人的经验总是不会错得太离谱,当下也同意了晚些再去。
端娘见状,好像松了一口气似的。
晚餐很精致,有点日本菜的架式。白色骨瓷小碟小碗,两条煎得金黄的黄花鱼,四颗青翠欲滴的小白菜,一碗洁白如玉的白粥,放在小小的扇形红漆托盘里,让人食指大动。顾夕颜在那小姑娘的伏伺下吃了一小碗白粥,天色就渐渐暗了下来,顾夕颜心里惦记着去鹤鸣殿,焦急的神色就浮在了脸上。
一直在旁边伏伺她的小姑娘就低声地问她:“姑娘,要不要我陪您去!”
实际上顾夕颜心里一直在打鼓,听小姑娘这么一说,也觉得人多势众,万一有事好应付,点了点头。
小姑娘就隔屋子的珠帘吩嘱外头的人:“今晚我在姑娘屋里伺候,墨菊你值上半夜,杏红值下半夜,天亮的时候踏浪来替我。”
顾夕颜在心里思忖了一会,心想,这个可能就是叫横月的了。
外面传来几个小姑娘清脆的应声。
顾夕颜试着叫了一声“横月”。
那姑娘果然回过头来问:“二姑娘有什么吩嘱!”
顾夕颜只得露出一副犹豫的样子。
横月见了就误会了顾夕颜,忙上前解释道:“姑娘别看那墨菊年纪小,人可机灵了,我们出去,让她值班,有什么也有个能办事的人。”
顾夕颜没想到横月考虑的这么周到,先见她年纪小,到有点轻视了她。听横月这么一说,就给了横月一个鼓励的微笑:“你办事,我放心。我只是有点担心等会到了鹤鸣殿……”
这具身体里毕竟装的是一个成熟的灵魂,说出来的话,办出来的事自然比那不谙世事的小夕颜高明许多,说实话,横月伏伺那个顾夕颜有四、五年的时间,每不是因为主子闯了祸要她背黑锅就是办事不满意被主子骂,哪个时候听到过这样贴心的赞扬话,她心中一暖,眼角溢出一颗泪来,低着头喃喃道:“二姑娘,您放心,有什么事有我呢……”
顾夕颜只是把这当成是客套话,那边的横月却想:横竖是一条命,万一姑娘有什么事,自己也没有好果子吃。万一真的出了什么事,这墨锅自己背了就是了,说不定主子念着这场功德,还能照顾照顾留在舒州的寡母呢。
过了一会,端娘进来了。她脸色凝重,提着一盏白色的气死灯笼,吩嘱横月:“你给二姑娘披件深色的披风,外面风大。”
横月进屏风后面拿了一件黑色的披风出来,又去接端娘手中的灯笼。
端娘诧异扬了扬眉。
横月笑着解释道:“我也跟着去,有什么事,也好有个帮手!”说完,目光深沉地望了端娘一眼。
墨菊和杏红是新选的,横月和踏浪是端娘亲手教出来的,一个有急智,一个忠心,横月的这一眼,端娘立刻明白过来,她是想着万一出事就背了这黑锅啊!
端娘心中一酸,横月这是用命在帮自己渡过这一劫!
顾夕颜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怎么会不清楚她的性格呢。如果表现的若无其事,她也就没什么,如果这时她要是表现出对横月的关心,顾夕颜就会更加不听劝告,随着性子和她乱来,甚至是你说东她就偏要去西……在这节骨眼上,端娘什么也不敢流露出来,冷冷地点了点头,说道:“走吧!”
出了门,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但借着月光,顾夕颜发现自己原来住在一片树林中,门外是一条树影斑驳、人声寂静的青石通道。
横月提着灯,顾夕颜强作镇定地跟着端娘走在通道上,每隔一段路,顾夕颜就会看见一座独门小院,在月光下如一个个巨大的黑影,好像潜伏在暗处的怪兽,让顾夕颜心生余悸。
她默默地记着路。
当她们走过第十三座院落的时候,林中的树变成了香樟,那特殊的香味不时地刺激着顾夕颜的神经,又走了几分钟的时候,香樟林中就出现了一座非常高大的宫殿式建筑,待走近了,顾夕颜借着月光看见那宫殿的正门屋檐下一块黑漆匾上提着“鹤鸣殿”三个漆金大字。
顾夕颜心中一悚。
鹤鸣殿三个字,是汉字,简体,隶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