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醒来的时候,眼睛上的纱布已经拆掉了,我费力的睁开眼睛,视野内的东西还有些模糊。但是痛感已经非常之轻。我坐起身来,一个身影飘到我面前,声音惊喜异常:“烨子,你醒了?”
是娜娜。我有些微的诧异:“你怎么来了?”眼前的景色慢慢清晰起来,我已经看清楚了她的轮廓,小脸有些憔悴,但是更多的是欣喜。“我照顾你啊。”她跑到床头给我倒水:“你一直在睡啊睡啊,大夫说,是药物作用,醒了就好了。”
“我是说。”我犹豫了一下:“…你怎么知道我生病的?”她正在倒水,似乎有热水溅在了她的手背上,疼得一缩,哎呀一声。然后转过头来,脸色没什么变化,笑笑的:“胡军打电话给我,说你在这家医院,我就来了。”
…还是忍不住又开口:“他人呢?”娜娜把水递到我面前:“走了。他让我跟你说,再见。”…我看着她。她疑惑的看我:“干吗不喝?”又低头看看:“是不是嫌热?”
转身又拿来另外一个杯子,不厌其烦的把水分开,倒来倒去使它凉得快一点。一边做还一边说:“烨子,你别急,马上就好,很快就可以喝了…”…我看到一滴水啪的落进杯子里,然后,啪的又一滴。一滴一滴,越来越多。
…我把那杯子接过来,伸手去擦她的眼泪。她惶惶的抬起头来,急忙来拿我手里的杯子:“烨子…我去,去给你换一杯。”脸上还带着重重泪痕。我摇头,把那杯中的水凑到唇边,咕噜咕噜一口气喝尽…
这就是泪水的味道吗?微咸,苦涩。…医院的天花板,雪白的一圈圈旋转…你和我说再见,这最后的话都不在我的面前说。再见,再见,再也不见。我的师哥。***第一批来探病的人,居然是作家和导演,我有些出乎意料。
娜娜正好出去买东西不在,作家笑咪咪的把鲜花插到花瓶里,导演把果篮重重的放到床头柜上,擦了把胖脸上的虚汗,骂道:“这他妈破医院,电梯都是坏的!”
作家看着我:“是啊,烨子,换个好医院吧,剧组给你出钱。”导演瞪大了眼睛看他:“你比我都大方啊?!我拍部戏才挣多少钱?”
作家笑两声:“你挣的钱,我还不清楚?这点小事,还不是九牛一毛!”导演不服气:“你写书的钱,比我来得快多了,要掏你掏。”作家居然点头:“我倒是想掏,你问问烨子让吗?”
…“得了得了。”我被他们吵得头疼:“你们是来看我的还是烦我的?这点钱我自己出得起。”作家笑起来:“烨子,你还有力气生我们的气,看来好得差不多了。”
导演哼了一声:“好了赶快给我拍戏,你这医药费我们全报销,别再给我拖工就行。”我扫他们一眼,实在懒得理,自顾自到床头柜上拿苹果削起来。作家还以为我是削给他,削完了高兴的伸手来接,谁知我吭哧一口咬到嘴里,大嚼起来,他的手顿时尴尬的停在空中,表情也可笑的凝滞了。
我看他那样,不由得一下子笑出来。导演在那边,早就哈哈的大笑了起来。作家无奈,只好解嘲的把手收回来,冲导演使了个眼色。导演收住了笑声,可是脸上还带着笑意:“…啊,我出去上卫生间。”然后走出了病房。作家见导演出去了,立刻凑到啃苹果的我的耳边:“怎么了,病这么重?”
我把脸躲开,挖挖耳朵:“不关你的事。”他嘿嘿的笑,突然冒出来一句:“…失恋了吧?”我的一口苹果刚好卡在嗓子眼里,上不上下不下的,差点没了气儿。手忙脚乱的把它抠出来,呼了口气才看见他的皮笑肉不笑。我哼一声:“你胡说什么呢?”
他的笑声没什么感情色彩:“我胡说?我什么看不出来?我什么不知道?你以为我不知道是谁把你送到医院?你以为我不知道胡军什么时候走的?你以为我不知道…”
“好了好了得了得了!”我打断他的话,这人真像苍蝇:“你烦不烦?”苍蝇嗡嗡的又凑过来:“既然现在孤身一人,能不能考虑…”我一巴掌甩过去,苍蝇嗡嗡的赶快飞开,叹气:“烨子,你干吗这么暴力?”
我冷笑:“你自不量力?”他似乎也有些生气:“我哪点不如他?你说,我哪点不如他?”我看着他苍白的脸,迫切的目光,那神情如此可怜可笑。我淡淡道:“你不是陈扞东,可我是蓝宇。”…我缓缓躺倒。好累,病后说了这么多话,实在想休息,我拉过被子来挡住头…
被子外面,他停顿了很久,然后,似乎是突如其来,毫无防备的,我听到他的声音。“可是,是我创造了陈扞东和蓝宇。”…他说什么?我在下一秒唰的掀开被子,震惊的看向他。
我知道我的表情已经很扭曲,可是我还是不能平静。“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我觉得这个男人疯了,刘烨哪有这种魅力,让他撒出这种可笑的谎言?他费力的挤出一个别扭的笑:“其实,我本来也不想告诉你的,可是我嫉妒…”
“不可能!”我打断他,我的意识依旧混沌:“这怎么可能?大宁明明是从网络上联系的作者,才买到版权的啊,而且,而且…那作者他见过,是个中年妇女啊,怎么会是你?!”
他苍白的手指互扭着:“…我派去取版权费的,是我们家的保姆。我这样的公众人物,当然不可能露面,那样的作品,本来是我发在网络上消遣的,谁知道,会被看中,去拍了电影?还那么红…”
他有点小小的得意:“不过我网上的消遣都能被这样追捧,实在也是我的文笔够好。”…他坐下来,看着我:“不过我也很感谢那部作品,因为它让我认识了你,烨子。”
…我的脑袋轰轰隆隆乱成一团,里面似乎有什么在一跳一跳。这个打击太大,我需要时间来接受。我看他:“不,那你也不是陈扞东…你也不是胡军!”
残余的意识,斩钉截铁。…他看着我,叹气…“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不过无所谓…”他站起身来:“烨子,我会给你时间来接受我。”
我吃惊的看着他,却发现,他苍白的脸上,居然浮出了一丝红晕。***出院前,医生叮嘱我…“你的病,精神调养十分重要,最忌郁怒,以免加重肝火,不利康复。
但也不宜过度言谈嘻笑,以心情舒畅、宁静为度。还有,不要总是流泪,揉眼。按时吃药,记住了吗?”我点头:“记住了,谢谢医生。”
能让我郁怒,嬉笑,流泪的人都已经离去,我的病,一定会好起来。娜娜站在一旁,伸出手来,轻轻挽住了我的胳膊。
***我送走了娜娜,回到了剧组,每天按时拍戏,很敬业的把所有遗漏的戏份补上,导演不再骂人,甚至还会在记者拍探班照的时候,嘱咐我把墨镜戴上,阻挡闪光灯的亮度,保护眼睛。
他在拍戏间隙的时候跟我说:“你这小子,怎么就这么犟?作家那个色狼,我每拿他的作品拍一部戏都得给他找个帅气的‘伴儿’,没一个像你这么不好说话的…可也怪了,他对你最好!
原来的那些啊,戏拍完了他就不联系了,还说什么就要新鲜的,惟独对你,真是上心,我琢磨着,这老家伙是不是动了真感情了啊…”我冷冷的打断他:“他那么好,你怎么不跟他啊?”导演被我噎得一愣,气得翻了个白眼:“妈的!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站起身来拂袖而去。我失笑,这说客真没耐心。
…晚上拍完戏回家,一路上一盏盏的数路灯,总是数不明白。灯光又刺得眼睛疼,眼前一黑,险险和一辆车子擦身而过。那司机放缓了车速,从窗口伸出来头大骂:“妈的!找死啊!”我欢声大叫:“对啊!找死!”那司机惊讶的看我一眼,随即加大油门,飞驰而去,估计把我当疯子了。
连找死都找不到,刘烨你活得真失败。我大笑起来。…月光下的柏油路,隐隐的泛着青光,我的影子在身后,幽幽的拉得好长。
我闭上眼睛,其实,瞎了的感觉,也很好。每天都是黑夜,心也是黑夜。我的世界,一片狼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