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娜娜发起了高烧。
我守在她身边,一直喂她吃药,喝水,给她的额头换冷毛巾。我想带她去医院,却被她坚决的摇头拒绝了。她躺在床上一直在默默的流眼泪,不知是因为烧的难受,还是别的什么。
下半夜的时候她终于睡着了,我坐在床边,无声的看着她烧得发红的脸,心里有内疚的刺痛在悄悄浮上来。是我对不起她,可是这句对不起,却实在不知该从何说起。她不是我,不可能理解这样一种情感,也不可能明白。
我不知道是谁叫她来的,也许是卢芳,也许不是,然而这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她也许清楚了一切,也许并不完全清楚,这一切,也不重要了。在天快亮的时候我昏昏沉沉的伏在桌子上睡着了,一觉醒来已经天亮,我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娜娜躺着的床铺已经空了,被子叠得很整齐,没有留下任何东西。
她是个无辜的好女孩,我伤害了她,无以为报。我自己,又何尝不是一无所有?…手机震动起来,我拿起来,点开短信箱。是胡军…
“烨子,关导说,今天下午是关机宴,你一定要来。这也是我说的。…师哥”我盯着那条短信,笑了一笑。他还是那么喜欢用一点陈扞东的语气和感觉,似乎在面对我的时候,他永远占据着主导的地位。
悲哀的是,我居然就是吃他这一套。模糊的记得,哪一场戏,我们在浴室里,他用简陋的花洒给我洗澡,在白色的泡沫在我的脸上涌流而下的时候,他贴在我的脸侧,轻轻的说:“你的一切一切,我都喜欢…”
这样一句话,其实不该是他的台词,似乎由我来说,会更加合适。蓝宇是这个世界上最完美的情人,刘烨也是。扞东何其福。胡军何其幸。只可惜,一个是十年生死两茫茫,一个是恨不相逢未娶时。
若是要我说,生离,比死别更痛苦。我宁愿是蓝宇。带着扞东一生的爱,就此死去。关机宴上,所有人都喝得酩酊大醉。
卢芳很识时务的没有来,我就知道,她是聪明的女人。苏瑾也在没有她的戏份的时候就离开了。我不喜欢的人都不在,这顿酒,喝得真叫一个爽。
关导拍着我的肩,像个老太婆一样罗里巴索,一会儿又说我的潜质好,一会儿又说我的演技大大提高,一会儿又说将来要给我量身定做电影…我统统置之一笑。
关导红着眼睛看我:“…你…你不信?我跟你说烨子…你信…信不信…这部电影能把你…你和你师哥捧红喽?信不信?啊!”我笑,关导的普通话在胡军的熏陶下是越来越溜了,我一径的点头:“是是是,信信信。”
关导斜睨起眼睛看我:“…你…你甭骗我…我知道你不信…没关系…到时候你就明白了…你们这部电影…拍得…拍得太动人了…我要成就你们两个!胡军刘烨…两个大明星!呵呵…呵呵…”我笑得手中的瓶子无意识的滑落,身子向后靠去,胡军伸手扶住我,我索性把整个身子都靠在他身上,好舒服,像沙发一样。
关导真有意思,我不是不相信他,可是这也许是他拍得投资最低的电影了吧?连最后我和胡军的剩余部分片酬都没给,我们也没要…知道他拍得困难,加了好多场戏份,我从来都不是计较的人,胡军更是豪爽惯了的,这部戏给予我们的已经太多太多,哪里是区区几张钞票可以衡量的。
然而我依旧不抱什么信心,再加上片中很多禁忌的话题,裸露的场面…我宁愿把《蓝宇》当成一个精致而私密的回忆,自己拿回家里去独享,最好,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人知道…
这当然是妄想,我看着关导因为兴奋而闪闪发亮的眼睛,又一次失笑。胡军从身后轻轻抱住我的肩膀,我颤抖了一下,无声的拿开他的手。他看我,脸上的表情看不懂,似乎还是那个痞气的陈扞东。手点了点包房一角的卡拉OK机,不知是有意无意的询问。…哎,你唱首歌吧。
我几乎不假思索脱口而出。…算了吧你。你最讨厌听我唱歌了。他依旧在看我,一双眼睛模模糊糊。…谁说的?来嘛!老了吧,嗓子哑了?…瞎说!
…真的不唱?…好,我唱。…当《你怎么舍得我难过》的前奏骤然响起的时候,我猛然明白,刚刚我们的对话,还是那熟悉的台词…
我手上的话筒剧烈颤动起来,我的眼泪在一瞬间不可遏止的流下来,沾湿了话筒,和衣服。醉意盎然的脸,我知道我是那么想哭。
“对你的思念,是一天又一天,孤单的我,还是没有改变,美丽的梦,何时才能出现,亲爱的你,好想再见你一面…”
我的声音沙哑,走音走得厉害,可是没有一个人笑我。居然没人笑我。我转过头去,看见关导哭了,阿魏哭了,大宁也哭了…我的师哥,我的爱人,他的头抵在我身后的肩膀,身体无声的抽搐着。
所有人都在哭,哭得一塌糊涂。我反而停下了眼泪,看着这一大家子人,或蹲或抱,泪水肆意的在脸上奔流,仿佛生离死别一般。
我恍然间突然像做了一个梦,一个绮丽旖旎,有泪有笑有滋味的梦,梦的结尾要在此刻揭晓,而梦中的人,谁也不愿意醒来。
那种相濡以沫的情愫,已经这么深这么深了么?…手机又响起,是朋友的短信。我先前曾在他的戏里演出,但是只演了一半,现在他想继续拍完,嘱我一天后到他那里去报道。
我的手指在键盘上滑了一下,然后回复道:好。这么说,已经时间无多。…我转过身去,把身体缩在他的怀抱里,然后抬起头,吻他的颈项…我的手伸到他的衬衫下,包房明明暗暗的灯光下,我对上他通红的眼睛。
“…要么?”我微微仰起头,努力浮出淡淡妩媚的笑。第一次去勾引一个人,也不是不紧张。他深深的呼吸,我听到他激烈的心跳。他的头低下来,凑在我的耳边。
“烨子…我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台词,还是台词。也许我们始终都是在做戏,只是戏到尾声,注定要一个绚丽的结尾,来作为日后长久的回忆。我笑,顺势拉他起来,冲出包房。身后关导好象喊了句什么,谁也没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