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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 殇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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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处在热闹如同集市的谢家,她还是有点发呆,不太理解自己怎会到了这个避之唯恐不及的地方。身边的人紧紧牵着她的手,俊颜带着笑意,神色自如的向往来宾朋点头招呼,对各色讶然的目光视而不见。谢震川寿辰之日,江南名士尽皆云集于此,谢家三公子大大方方的伴在一个少女身边寸步不离,无形印证了早先沸沸扬扬的传言。

  “真奇怪。”墨鹞远远的盯着两人。

  “确实。”蓝鸮也有同感。

  “主上的表情……”银鹄仔细的研究。

  “好像要拔腿就跑,不然他为什么用邀云指扣住她。”碧隼有点拿不准。

  “你也这么觉得?”

  “我也是。”

  “还有我。”

  四人都在暗地里纳闷。

  “她不喜欢谢家。”墨鹞十分肯定。

  “那她还来。”蓝鸮不解。

  “勉强主上做不愿意的事……”银鹄点点头。

  “只有老大才办得到。”碧隼极是好奇,“我真想知道他用了什么办法,会不会是在床上……”

  “让主上听见你死定了。”银鹄打断,在迦夜偶尔扫过的视线中尽量表现得泰然自若。

  “你不好奇?”碧隼有继续八卦的欲望。“她那种性子怎可能受制于人。”

  “我当然想知道,或者你去问问。”银鹄白了同伴一眼。

  “然后被主上剥一层皮。”墨鹞幸灾乐祸。

  “不会的,有老大在。”蓝鸮比较乐观。

  “他会在旁边递刀子。”银鹄讪笑。

  “怎么可能。”

  “绝对不会错,若那天你们俩跟去了就知道,主上对他重要到什么程度,那真是,哎!”碧隼难得附和了银鹄,啧啧连声。

  “我搞不懂她一直在别扭什么。”墨鹞若有所思。“老大真的很不错呀,不管在西域还是江南身手相貌均是一等一,又对她死忠,连名声都不顾了。”

  “我看谢老爷子怕要脑门冒青烟了,爱子被人迷得晕头转向直到寿宴当日才露面,还挟着主上一起出现,搞不好会气得把他逐出家门。”银鹄摸着下巴推断。

  碧隼撇了撇嘴。“那有什么不好,离了扬州正好逍遥快活少拘管,反正金珠多的是,凭我们还怕有不长眼的敢惹么。”

  “这么一说我也开始期待。”蓝鸮已经幻想起来。“最好今天就……”

  “你们真自私。”墨鹞鄙视同伴的一孔之见,嗤之以鼻。“这样老大会很难做,弄得声名狼籍你们很有面子么。”

  “我们本来就不是好人。”蓝鸮小声嘀咕。

  三人同时点头。

  “我们不是,可他是。”银鹄重重叹了口气。“所以才麻烦。”

  谢震川确实气极。

  但没有发作,仍是满面笑意的款待来宾。今天是江南武林同道给面子,不能疏怠了这份尊重。

  谢曲衡看得出父亲不满,却也无可奈何,毕竟众目睽睽,总不能直斥三弟的不当,唯有睁一眼闭一眼。几个儿子都在帮着打点迎接,长子次子身边站的是妻子,青岚排在末尾,最扎眼的便是谢云书身边的少女,交握的手更惹来浮想联翩。大袖遮掩下,没多少人能看出他的手指扣着细腕。

  前些日子一道陪伴协作的白凤歌默默的望着二人,神色哀伤。谢夫人看在眼里歉意愧疚,碍于身边环绕着众多女眷不便劝慰,将她扯在身畔温言散谈,尽量分散幽怨的女儿家心思。

  谢云书怎会不知家人心思各异,各路波澜暗涌尽入眼底,他只是微笑,偶有闲暇不忘低头询问始终沉默的人。

  “可还好,累不累。”

  “你比我累。”她没表情的扯了个淡笑。

  “再过一阵就好,宴开的时候我得去敬酒,到时候你陪我娘坐坐。”

  “还是替我找间偏厢躲躲。”

  “既然来了还有什么好躲。”谢云书扬扬眉不无调侃。“害羞还是害怕?”

  “我怕被那些眼睛射成筛子。”仍是无所谓的态度,听不出喜怒。“谢三公子到底不是寻常人物,确定要在寿宴上气死令尊?”

  这次真忍俊不禁,他低笑出声,隐在袖中的指尖摩了摩纤腕。“还在生气?”

  “没。”声音是从鼻子里哼出来的。

  “你答应陪我一起回来。”

  “我可没答应,是你硬要拖我过来。”她简直有些咬牙。“我又没求你救我。”

  “可我为此擅自调动下属得罪了我爹。”谢云书无辜的睐了睐眼,“再说你旧伤发作差点丧命,怎可能再让你一人独处,实在不肯来我也只有缺席,虽然后果可能会导致爹一顿痛打或将我赶出家门也认了。”

  “是你多此一举非要我来,现在的情景也好不到哪去。”她别开头懒得看他,恰好瞥见青岚和宋羽觞凑在一起望着这厢低议,不远处沈淮扬凝视良久,像是想说什么。

  “那是沈淮衣的弟弟。”

  她收回视线盯着脚下,许久没有作声。

  “我告诉他是你送回了淮衣的骨坛,大概有许多话要问。”谢云书柔声低询。“愿不愿和他谈谈?”

  “人是死在我手上,还有什么好说的。”黑眸如幽深晦暗的井,寂落而消沉。

  “我不信是你,是不是教王……”

  她沉默了好一阵,久到他以为不会得到答案。

  “淮衣……劝我离开天山,那时我刚想起一切,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她说的很慢,声音也很轻,遥远的记忆多年后仍刺痛心扉。“教王对我来说太强大,报仇根本不可能成功。”

  “我很害怕,淮衣说我不该在那里,想带我一起走,冒险去窃赤丸的解药……”

  “他泄露了行藏?”

  “他闯过了重重机关,没有留下一点痕迹,可解药……”纤细的身子颤抖起来,他心下一沉。

  “假的?”

  迦夜脸色惨白,仿佛又见到了多年前的一幕。

  “他费尽心机盗出来的却是蛊引,教王故意用这种方式惩罚敢于犯禁的人。”她永远无法释怀。“他死得那么痛苦……”

  “这不怪你。”他立时明白了因果,蛊引的厉害他亦深知,一旦入体势必激活体内潜藏的蛊虫,穿入肺腑撕咬,剧烈的疼痛令人只求速死,直至最后蚕食入脑,其间生受的折磨不可想象。

  终于清楚了悬惑多年的疑问,愈加心疼她的自责。“你没有错,他一定希望你那样做。”

  她脸色苍白的摇头。“他是为了我才冒险行事,你不明白他有多好,最后我用寸光刺进了他的身体,他还……对我笑……”细指无意识揪住了心口,她抬起眼,被锥痛折磨得难以控制。

  “像对我娘一样,从这里扎下去,我还记得把利器刺进胸膛的感觉,一辈子都忘不了……”清冷的声音渐渐激动。“你知道我多恨教王,我重要的留恋的人全被我亲手杀了,为什么我还活着,像行尸走肉一样当杀人工具,我要他死!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不管变成怎样的刽子手,哪怕是令人憎恶的妖魔,能杀了他我什么都不在乎……”

  “迦夜!”

  谢云书按住了单薄的肩膀脱口低唤,散乱失常的眼神令他心惊。

  “迦夜,他死了,你已经杀了他。”

  她窒了窒,顿住了话语。

  他轻柔的劝解,试着让隐约狂乱的双瞳冷静下来。

  “教王死了,你成功了。你没有任何过错,别再责怪自己,他们都希望你好好活下去。”

  他后悔问了本应埋葬的话题,背负着沉重黑暗的过去,永不弥合的伤口,唯一能做的仅仅是不再提起,一个人,能承受多少心神俱裂的伤害?

  迦夜到了极限,如一根绷得太紧的弦在重压下苦撑,被铅灰色的宿命反复拉扯,再下去终有一日断裂。

  “别想太多,你做得已经够好,更不曾对不起谁。”

  当杀掉仇人的信念占据了全部心神,成功之后她还剩下什么?这一瞬,身畔的人竟是那样脆弱,让他充满了忧虑不安,极想把她拥入怀中仔细安抚。恰在此时传来了青岚的呼唤,哗然入席揖让之声盈耳,宴席已开,礼法所至,他必须与兄弟同去敬酒陪宴。

  迦夜回过神,镇定了一下情绪,拨开压在肩上的手。

  “你去吧,我没事。”

  “你答应我不会擅自离开。”谢云书担心的审视。

  “嗯。”她勉强应了一声,又在他的目光下补了一句。“我答应你,若走我会跟你说。”

  他仍没有放开手,拉着她走近宾朋满座的正厅“你暂时和我娘坐一处。”

  “不用。”她立住了脚,眉尖蹙了一蹙。“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她十分坚持,他只有妥协。将她引至幽静的偏苑,嘱咐下人备好精致的饮食,迫不得已去了正厅尽人子之责,一心企望着华宴早些结束。

  迦夜情绪不稳,他终是挂心,唤过四翼中潜藏之术最精的墨鹞暗里留神看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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