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一番的三人别扭地在淙亢军的大帐中,终于知道天梦的经历。“被封旗派去追击的人逼得跳海,却被海上的渔船救起?”夜寻呆呆看着眼前模样大变的天梦。
“不错,没想到世界这么大,除了帝郎司外还有那么大的另一块陆地。我飘泊到淙亢国,幸运地被选到王宫中做侍女,而后趁机献上帝郎司的地图。帝郎司的辽阔和富饶,立刻燃点王的征服欲。我也因此被册封为王身边的妃子。”
素堂与无力躺在席上的夏尔默然一对视,心里不约而同想起一个问题。夜寻也脸色一变,问道:“天梦,是你献上帝郎司地图,挑唆淙亢国侵犯帝郎司。”
天梦毫不为难,爽快地点头:“对!是我。我不但献上地图,而且亲自跟随王远征帝郎司,为淙亢军指路。
我还亲自上阵,多次大胜,成为淙亢国三大名将之一。”眼前的乌云越积越厚,夜寻勉强扶住身边的椅子,颤道:“为什么?你…你要挑起这…这…”穿梭过脑海的是连天的火海,还有被屠杀的平民尸首。
“只有这样,才能让封旗下地狱。”甜美的笑容里,染上冰冷的笑意,天梦轻轻拥着夜寻轻声哄道:“夜寻,你吃的苦头,我要一点一点为你讨回来。”
一阵冷流窜过心窝,夜寻打个冷战。他想挣脱天梦温暖的怀抱,却发现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夏尔在一旁听得清楚,知道害帝郎司蒙此大难的居然就是这区区小日族的侍女。
暗叹造化弄人,谁料到这多年战争,居然是为了夜寻而打?他心思灵敏,淡淡道:“天梦姑娘既然是绿妃,举绿字帅旗自然应该。但是为什么帐篷外,还高挂淙亢王的王旗?难道淙亢王对天梦姑娘的宠爱,已经到了这等地步,可喜可贺啊。”
天梦搂着夜寻,回头去瞧脸色苍白的夏尔:“夏尔将军这么聪明,不如猜一猜。”“姑娘头上戴白,必有大丧,难道淙亢王已经逝于帝郎司,姑娘继承大位?”天梦别过头,微微冷笑。
夏尔眼睛一转,拍腿道:“我知道了,原来王位已经传给淙亢王的子嗣,恭喜天梦姑娘,即将荣升太后。”
“啊?天梦…”夜寻也惊讶地看着天梦。天梦将手轻轻按在小腹,脸上杀气尽去,满是温柔之色,抬头对夜寻微微一笑。眼光转向夏尔,却骤然闪过厉光,轻赞道:“不愧帝郎司第一将军,如此厉害,一下就被你看穿。
不错,我有了身孕,就要生下淙亢国的新王。”夏尔听出天梦语中杀意,并不惊慌,微微一笑,闭上眼睛。
夜寻见天梦对夏尔神色不善,暗暗心惊,抓着天梦手说:“天梦,夏尔对我们都有救命之恩…”
“我知道。”天梦对夜寻安抚地笑笑,牵着夜寻手道:“夜寻,我们今晚好好聊聊。”另外命人好好“照看”素堂夏尔,亲自携了夜寻出帐。***
天梦专用的寝帐,比帝朗司之王封旗的王帐不逞多让。暖香飘荡处,是柔软的兽毛铺就的长垫。天梦的眼中,她的王子还是如五年前一样娇弱惹人爱怜。
温柔地为夜寻披上披肩,恨不得找出一点什么方法来表达自己的激动和满心怀的疼爱。无奈,她已是淙亢国的绿妃。她只能端端正正坐在椅上,用爱怜的目光一遍一遍端详夜寻。夜寻,却把心思放在另一个地方。
“天梦…引来了淙亢兵?”清楚的事实,却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似的来回问着。天梦的表情,理所当然地平静:“对,是我。”
“淙亢兵在帝朗司烧杀抢掠,你知道吗…”明亮的绿色眼眸,瞬时出现一点迟疑和愧疚:“我知道。可是王的行事,连我也无法左右。”
“为什么?”天梦抬头,茫然看着夜寻:“为什么?”她轻轻重复,骤然咬牙切齿,压低嗓子道:“因为我要毁了封旗,我要把封旗的帝国彻底毁灭…”美丽的脸显出骇人的狰狞。
“就象封旗毁灭了你一样。”天梦说:“我要象他毁灭你一样,把他毁灭。我想为你报仇。”热流蓦然流窜飞舞。夜寻不能自制地颤抖起来,他扑到天梦怀里,象小时候一样露出依赖的神色。
“天梦…”天梦抚摸着夜寻之发的手也在颤抖,连声音都泄露出颤栗:“不要恨我,夜寻。所有的人都可以不原谅我,但是你不可以。只有你不可以。”
“我…我不恨你…”但闭上眼睛,怎能不看见被烧成灰烬的山村,演水和学影相拥的尸首。明晃晃的金箭,将她们钉在血泊之中。
始作俑者…“我的梦想快成功了,等杀了封旗,我们就和小日族一起到淙亢国去,那里再没有人会欺负我们。”
天梦的眼里,露出向往。她憧憬已久的一切,仿佛就在眼前,触手可及。这一切,支撑着她度过这么多的难关,驰着战马奔驰过战场,支撑她比男人更顽强地面对杀戮。夜寻吃了一惊:“杀了封旗?”
“对,杀了封旗。”心底有个声音,隐隐传来,听不真切。“不可能,封旗这么厉害,根本没有杀他的机会。”
心虚地开口,将头垂得低低。连自己都想唾弃自己的心虚。夜寻,封旗不是你的仇人吗?他的恶毒和残忍,不是曾经亲身经历吗?天梦冷笑:“哼,有羽圆将军在手,还怕封旗?战场之上,稍有顾虑,就能一刀毙命。”
心,蓦然慌乱起来。夜寻惊讶地望着天梦:“天梦,你要把夏尔如何?他是我们的恩人,绝对不可以…”
“他是你的情人吧?”突兀的截断夜寻的话。天梦责备的目光令夜寻说不出话来。
“夜寻,整个帝朗司都流传着谣言。难道你真的与这帝朗司的将军牵扯不清?”“我…”“甚至说,你对封旗那个恶魔,也起了亲近之心?”“我…”
夜寻绝美的脸现出痛苦和挣扎,攒紧双拳,别过头去。天梦也呆住了。这样的神态,这样的痛苦,能解释的原因只有一个。不是吗?匆匆吸一口气,天梦用她已经养成的威严的声音安抚:“夜寻,你被迷惑了。
封旗和他的将军迷惑你,把你的心给扰乱了。不过不要紧,我的夜寻。”天梦轻轻对夜寻慈爱地说:“只要你亲眼看见他们的尸首,就知道自己现在有多失常。”
夜寻一震,猛然转身盯着天梦:“你说什么?”“只要他们死了,你就不会这么痛苦了。”平静的陈述下,隐含凶险的波涛。
“不!天梦。”夜寻抓着天梦嫩白的手,焦急道:“你不可以这样,不可以…”无法想象夏尔和封旗的尸首出现在面前。
那么神气的两个人,应该永远高高在上,并骑着高头大马,指挥这千万军兵,高坐在锦团中喝下美酒,带笑看侍女歌舞。
怎么可能…忽然意识到,天梦已经不同当年。她现在操着生杀大权。她,确实可以威胁夏尔的性命,甚至是…封旗。惊惶使夜寻激动。“天梦,你不可以这么做!”
“为什么?”“封旗是帝朗司的王,他已经立下誓言,帝朗司各族从此平等,我们不需要杀他。”“可是,作为敌国的将领,帝朗司的王是不能放过的。”“不!你不能杀封旗,更不能杀夏尔。”
“夜寻,这不是你的意思。是他们迫使你这么说的,他们的残害,在你的身上留下了烙印。”残害?是吗?夜寻愤恨地低头。他没有忘,曾经受过的折辱。
但也没有忘记,封旗曾经给过的甜美感觉。在被追逐的时候,搂着重伤的夏尔,全心全意期盼可以驰回封旗的面前。
那时的心愿…重见封旗的过程,痛苦又漫长。开始了与自己对抗的战争,比与淙亢国的恶斗更激烈。如果真的痛恨封旗,为什么当宝剑刺上他的时候,自己也会痛不欲生。
如果不是对封旗有情,为什么会扑进封旗的怀抱,大声痛哭。夏尔看见两人拥抱的身影时露出的淡淡笑容,到今天还印在脑里。和封旗许许多多不同的笑容一样,深深印在脑里。“天梦,你变了…”夜寻明亮的眼眸看着天梦。“不,”
天梦缓缓摇头:“变的是你,夜寻。”她蓦地嫣然一笑,握着夜寻的手:“不过,我会让你变回来的。变回当初的夜寻。”可以吗?变回,当日的我。在天梦身边受到很好的照顾,仿佛回到当日尊贵的身份。多久了。
久得已经忘记,原来自己也是王子。小日族的王子。可夜寻想念夏尔,也为封旗担忧。这种隐隐约约缠绕在心头的烦躁让夜寻生气。
夹杂的情感太多,无法理清的爱恨。我要帮助封旗吗?那,岂非忘却了以往的耻辱?岂非辜负了千辛万苦为自己奋斗的天梦?
可站在淙亢国这边对付封旗吗?不说如何面对封旗的死亡,即使只想象封旗知道我背叛他时候的神情…而且,夏尔绝对不能受到伤害。绝对不可以!夜寻被天梦巧妙地隔绝起来。
他呆在天梦的大帐中,受着无上的尊敬和侍侯,却没有办法和夏尔见上一面。夏尔的伤,已经好了吗?举目看去,整整齐齐的一片军营。夏尔,在哪个帐篷中?夜寻几次要去找夏尔,都被天梦拦住。
天梦的目光,令夜寻无法用强,只能焦躁地在大帐中来回走动。夏尔,你在哪个营帐中,思念着我?或是,思念着封旗。
但愿有师傅在你身边,能够保护你。但愿封旗早日来到。帝朗司与淙亢国的战役,还在持续。攻占了达也门的律朗,知道夏尔落入敌手,不顾一切偷袭淙亢国大营。
在封旗的援兵没有达到之际,这样的行动无疑是以卵击石。天梦其实也等待着这样的时机。在封旗大军到前,将军事重城达也门重新夺回手中,可稳操胜算。手中有夏尔做王牌,守着达也门居高临下对付封旗远来的疲军。
即使封旗是战神再世,也免不了大败。偷袭,成为惨烈的一战。演薛当机立断退回达也门,死守城门,倚仗着达也门的地理优势不让淙亢国夺回这唯一的立足之地。而律朗,则被俘。血肉横飞的场面,一直在大帐中的夜寻并没有亲眼看到。
当他见到浑身鲜血的律朗时,才知道这场失败的营救。为了夏尔而来的律朗,狼狈地被推倒在天梦脚下。
背缚的双手和身上的刀伤,令他无法挣扎着站起。天梦看着脚下的俘虏,雍容一笑:“夏尔将军身边的第一公子,果然忠心耿耿。”律朗抬头,不看天梦,却把视线转向坐在另一旁的夜寻。
“夜寻,你安坐淙亢大营,夏尔大人何在?”象金刚石划过玻璃的尖利语调。夜寻被律朗仇恨鄙视的目光刺得一缩。
“你们同赴战场,为什么不一起被囚,生死与共?”天梦冷冷道:“夜寻是小日族的王子,夏尔是什么东西,能和夜寻生死与共?”律朗的目光,越发凌厉,简直要把夜寻的身上烧出几个透明窟窿来。夜寻听天梦话里隐隐有挑拨之意,连忙开口道:“事实并非如此,律朗,我…”
律朗哪里肯听,蓦然大喝一声:“闭嘴!”死死盯着夜寻半晌,忽然仰头对天大哭:“大人!夏尔大人!你错了!你错了!”律朗浑身是血,满脸悲愤,慷慨激烈。
只听得空中回荡着“你错了!你错了!”分明是伤痛夏尔爱错他人,遭受背叛。夜寻对律朗素无好感,尤其为了绫纷之死,觉得律朗是个无情无意的小人。
但此刻见他对夏尔一片深情,居然远远胜过封旗与自己,不由心中悲凉,转头对天梦说:“天梦,我有一个请求。”
“不要你替我求情!”律朗霍然回头,乱发随风舞动,昂头凛然道:“我虽被俘,绝不坠夏尔大人的威名。要杀要剐,随便处置。我只有一个要求,夏尔大人生死未明,如果他还活着,让我死前见他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