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城市的夜晚,总是那么喧嚣热闹。
龙站在八十层的高楼大厦前,抬头望了眼,一格格玻璃窗里,灯火通明,隐约可见忙碌人影。他摸了摸下巴,啧了声。
自动感应的玻璃门开闭个不停,大晚上的还有许多人进进出出,俱是西装革履,夹着公文包,宛如社会精英,完全看不出这是个老鼠妖、那是个猴子精。
龙一身休闲服装在这儿便显得格外独特。
于是他被保安拦下来了。
保安身着统一制服,表情严肃而正直,训练有素地将人拦下来后,正要例行询问,一个西装男小跑着过来了,一边跑一边急急地喊:“老黄!老黄!”
本体是只黄鼠狼的保安回头看了眼,立刻恭敬地叫了声:“项目经理好!”
西装男在距离几米远的时候就停下了匆促的步伐,擦了把额头上不存在的汗,挂上了职业笑容,步履沉稳地走过来:“是龙先生吗?请进请进。我们大组长正等着您呢。”
从专梯上顶楼的时候,龙漫不经心地问了句:“项目经理,是什么?”
若是别人这么问,西装男肯定是要当做是挑衅的,然而此时问他的人是一个据说非常暴力凶残的龙先生——一个随手就能把两只四五百岁的大妖拍成了肉饼的不知名大佬。
西装男谨慎道:“那只是对外做掩饰的职称……我其实只是个后勤。”
他是个货真价实的人类,战斗力弱得一比,可不敢惹这位霸王龙!
龙若有所思地“唔”了一声,没再问话,等电梯在八十楼停稳、打开门后,他长腿一伸,率先走了出去。
西装男在后头小声比比:“这边这边,龙先生……我们大组长的办公室在这边……”
等把人带到办公室门口,西装男几不可闻地松了口气,脚底抹了油似的一溜烟跑了。
龙随手推开门,一股热气扑面而来,原本背对着他的办公椅在听见他动静之后缓慢地转了过来,白衬衫黑西装的年轻男人抬手扶了扶系着条金链的半框眼镜,露出了一个彬彬有礼的笑容:“龙先生,久仰大名。”
龙没接他的话,慢条斯理地环顾四周,将周围环境都打量了个遍。
八十楼的顶层本就很高,窗户还是大块的落地玻璃,里面能瞧见外面,外面瞧不见里面的那种,站在窗边,视野及其开阔,一览众楼低,街上车如小强人如蝼蚁。
龙道:“我有个问题。”
年轻男人眉梢轻挑:“请讲。”
他的声线干净偏冷,如金属碰撞,极有质感,又像他腕间系着的那块暗蓝色绘着星辰的手表,看似简单却透着无声又低调的奢丽。
“这么高的一栋楼杵在这……”龙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道,“当靶子吗?”
……
西安城,老长街,杂货铺。
龙出门未归的第三天。
大橘猫姿态优雅(并不是)地在院子里散步,一边散步一边喵喵乱叫。
它已经知道这儿并不是唐朝了,而是在遥远的未来,它与它的天师大人隔了一千多年——知道这事的时候,大橘猫整只猫都傻了,气势一下就弱了下了,结结巴巴地问:“那,那我还能回去吗?”
毕竟只是一只开灵智不过十几年的小猫妖,好骗……不,是好哄得很,沈清濯随意几句话,就将它的底摸了个透,顺利拿到了他曾求之不得的阵法残图。
然而这小猫妖虽说是跟在明澈身边,明澈对它也不怎么设防,但到底阵法复杂,它也只是记得一星半点。
它被传送到这的时候,恰逢沈清濯带着人出远门,杂货铺里一个能给它解疑的人都无。
杂货铺设有结界,它被困在院子里出不去,也进不去内屋,不知所措了好一会,回忆着明澈的做法,依葫芦画瓢地用石块摆弄出个大概形状来,想自己把自己给传回去。
奈何失败了无数次,他还是只能从院子的这头传送到另一头,每次都还要摔得七荤八素,猫屁股都要摔得开花。
这般尝试了好几天,将院子里一片花草都砸得生无可恋之后,沈清濯他们才终于回来。
将阵法残图交给沈清濯之后,大橘猫顺利得到杂货铺暂居权——当然,和之前的小雪人一眼,仍旧只局限于小院子里,只有沈清濯允许的时候才能进屋。
对此,大橘猫深表不满,然而暴力猫猫挠抗议无效之后,它只能选择屈服。
……是不可能的。
……猫大人是不可能屈服的。
大橘猫在院子里散完步,摊在内屋门边翻着肚皮晒太阳。圆滚滚的猫瞳舒服地半眯着,毛绒绒的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甩着。
虽说它年纪不大,但它是个见过世面的猫——唐朝民风开放,断袖并不是什么稀罕事,甚至某些有特殊喜好的世家贵公子们,私下里还会豢/养些貌美小少年。
这几日,虽然龙不在,沈清濯专心复原阵法也不怎么搭理它,但杂货铺里,还有一只一天不叨叨就浑身不舒服的北宋汝窑话唠盆啊!
于是大橘猫很快知道了沈老板和龙大老板娘的关系。
嘿嘿嘿。大橘猫眼珠子一转,发出了邪恶的喵喵声,它是一只超记仇的猫,前几天龙摔它的那一回它还惦记着呢,龙不在,它就起了坏心眼儿。
“那条龙怎么还不回来喵?”大橘猫不怀好意地挑拨离间,“夜不归宿日不归家,他在外面有别人了!”
沈清濯捏着支笔,在纸上勾勾画画,只当没听见。
大橘猫不死心地继续喵喵喵:“沈老板,不是我说,你真得长点心眼儿。本猫大人看得多了,像那条龙那样的,今天搂着小甜甜,明天就能抱着小娇娇,花心得很!”
眼见的沈清濯仍旧不为所动,大橘猫翻身蹲坐,前爪往门边一拍,再下一剂猛药:“这几天你没和他联系过吧?你知道他去做什么的吗?我跟你说喵,男人啊!永远管不住偷吃的嘴翘起来的腿!”
它满嘴跑火车,一通胡说八道,却无意中戳中了沈清濯的心事。
沈清濯描画阵法的动作顿了一顿。
他这几天,确实没有和龙联系过。
一是因为他不喜欢用手机之类的联系工具,二是……他已经习惯了龙这般时不时就没有缘由地离开。
万万年前的小花苞从不敢过问龙的踪迹,他每天都在忙着担心,生怕一不留神要被大黑龙吃掉。而万万年后的小花苞,已不再是轻易能让人宰割的小可怜了,龙也不再惦记着吃他了,可这习惯……竟也改不过来。
沈清濯抿了抿唇。
这本该是一件很平常的事,他和龙,都是独立的个体,去哪儿、做什么,都是各自的自由,不应该追根究底的。
可是为什么……心里就是很不痛快。
这条坏龙,总是什么都不说,自顾自地离开,说走就走,潇洒地一塌糊涂,总是剩他一个人在身后,目送他一次次离开,不知归期地等待。
向来沉稳从容的沈清濯第一次流露出气恼的情绪。他随手将笔往笔洗里一扔,正打算小小地迁怒一下乱说话的大橘猫,那只全然不知闯了祸的大橘猫就“喵呜”一声惨叫,两只爪爪抱住了脑袋。
一枚小石块从它脑门上蹦跶弹开,龙懒洋洋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几天不收拾,搞事呢毛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