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婉柔在客栈住了整整十天,哪都不敢去,就怕程山回了赣南找上门来。
可是,没有。
就连尘如风也没有捎来进一步的消息。
她很想再去找尘如风问个清楚,但风雷紫貂的威力让她心有余悸。还有凌相思那个软若无骨缠着尘如风的模样,她单是想想就要起鸡皮疙瘩,何论再见。
她计划再等两天。
困在客栈的小空间,秦婉柔已经烦闷至极,她决定先出去透透气。
她也不知道去哪,就在赣南漫无目的地逛着。她不知不觉出了城,又到了上次那片竹林。
阵阵微风穿过林间,翠绿的竹叶发出了沙沙的响声,它们挨挨挤挤,遮住了半边天空。秦婉柔看着地上斑驳的光影,脑海里涌现出了那天洗伤口的情景。
虽然只是报恩,但他的细致,他的耐心,他的专注,她全部看在眼里。他不是全然无情的人,只是把情感都隐藏起来,大概他在面对凌相思的时候,会温柔百倍千倍吧。
秦婉柔很快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可笑,尘如风与凌相思私底下如何,和她半点关系没有,只要这事完结,她便与他再无瓜葛了。
她胡乱想着,直到雨滴落在头顶才回过神来。她抬头,天色不知何时已经暗了,豆大的雨珠滴滴哒哒地洒了下来。她环顾四周,不远处有个供采竹人歇息的凉亭,她用衣袖遮住头顶,往凉亭跑去。
她的运气不错,身上几乎没湿。她在亭里待了一会,透过雨帘隐约看到了一抹蓝影也往凉亭跑来。
那是一个陌生的男人,他奔到凉亭里,浑身上下都湿透了。他甩了甩带水的衣袖,叹道:“好大的雨!”可他一时没把握好力度,连带着秦婉柔的衣角沾上不少雨水。
男人反应过来,“啊”了一声,连声道歉,他掏出一方锦帕,本想递给秦婉柔,却发现那锦帕也是湿漉漉的,用力一拧,还能拧出水来。他惭愧地缩了手,苦笑一声低下了头。
秦婉柔将自己干净的手帕递给了他,说:“你擦擦吧。”
男人笑笑,客气地把手帕接过,说:“谢谢姑娘了,不知姑娘家住哪里?待我洗干净了,就给姑娘送回去。”
秦婉柔盯着外头的雨势,已经小了许多,她摇摇头,说:“不必了,我待会就走。”
男人说:“姑娘,我听你口音不像本地人。可是来赣南游玩的?”
秦婉柔不愿在这问题上谈及过多,她对男人笑了笑,没有作答。男人并不在意,反而滔滔不绝说起赣南这个地方来。他介绍风土人情来引经据典,俨然是个读过书的。
可这些话秦婉柔已经从白黎轩那里听过一遍,兴致着实不高。她客气地附和了几句,待雨一停就出了亭子。
竹林的路本来有些泥泞,现在经过大雨,处处都是小水潭,让人寸步难行。纵然秦婉柔已经很小心地避开,但脚底还是沾了不少泥土。
回城的路上,要经过一座白玉桥,秦婉柔过桥时脚下一滑,打了个踉跄,一双修长的手臂适时扶住她。
她回头,是刚才的男人,他露出了温和的笑容,提醒道:“小心。”
男人和秦婉柔的距离离得很近,他温厚的气息就在眼前。
她抬眼,这才发现他的五官着实俊美。最特别的是他的气质,明明是个温润公子,但微微扬起的眼角却散发着邪魅,如此奇特的搭配,让人对着看上一眼,就容易沉沦其中。
秦婉柔有些不好意思地别开脸,道了句谢便打算离开。
男人却没有放手,说:“雨天路滑难走,姑娘可愿意与在下一路同行?”
他的过分殷勤让秦婉柔升起一丝不舒服,她下意识地退后一步,腰部刚好撞上桥栏。
他却顺势上前,一把将其扣进身体与桥栏的空隙中。他盯着她的脸庞,笑道:“你在害怕什么?我长得很吓人吗?”
男人的撩动让秦婉柔更加反感,她将他视作登徒浪子,一张脸冷了下来,说:“请你放开我。”
“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男人虽然没有进一步动作,但也没有依言放开。
秦婉柔动弹不得,重申道:“放开我。”
她的动作在男人看来,就像一只张牙舞爪的小奶猫,她的警告更是没有半点震慑力。
他勾了一边嘴角,坏坏一笑,贴近她的耳畔吹了吹气,说:“那我先告诉你,我叫……”
话音未落,男人脸上响起一下响亮的巴掌声。
他满脸震惊地后退一步,显然未料到秦婉柔真的敢动手。
当男人回到甜水巷的时候,脸上还是火辣辣的一片,他暗骂一声,打来井水洗了把脸。
凌相思好整以待地从房内走出,啧啧两声,语带夸张道:“哎哟,这是谁呢,怎么脸都肿成这个样子了?”
蒋万友扔了水瓢,说:“你叫我回来的那么急,就是去见那个女人?”
“人家可是专程上门找你来的”,凌相思挑了挑眉,说:“但看起来你两交谈得不太愉快。”
蒋万友自三天前收到凌相思的消息,以为楚天山出了新的杀令,手上任务一完成,便十万火急地赶了回来。哪知他刚进赣南,淋了一身雨不说,还挨了打。他说:“你搞错了吧,我不认识她。”
凌相思说:“人家口口声声地说要找程山,难不成还有第二个程山?还是说,你玩过的女人太多,多到自己都忘记了?”
蒋万友凭借好样貌和小聪明,以及层出不穷的手段,不知撩过多少女人。他虽然不可能对每个女人念念不忘,但起码的印象还是有的,当时他远远见到秦婉柔,便已经确定与她素未谋面。
他虽然不知道秦婉柔是谁,更不知她何以得知他的住处,但他对自己的魅力一向自信,自以为可以轻易从她嘴中套出话来,于是他自导自演了一出雨中邂逅。没想到她完全不吃这套,还大力甩了他一巴掌。他从未遇过这种败绩,当下挫败至极,沮丧道:“我真不认识她。”
“奇怪了”,凌相思收了笑容,说:“难道她是来找阿风的?”
“阿风?”蒋万友听到尘如风的名字,像听到了天底下最稀奇古怪的事情,他摆摆手,斩钉截铁道:“不可能,我还没听阿风提起过哪个女的。他那副生人勿进的样子,除了你,怎么可能有女人找他?”
“别那么武断”,凌相思走近蒋万友,拍着他的肩膀,说:“你两关系虽好,但毕竟不是每天在一起。你好好想想,他最近有没有去过什么奇怪的地方?或者,遇过什么奇怪的人?”
凌相思这样一说,倒提醒蒋万友了。尘如风前段时间去杀霍州府官,却与秦家二小姐双双离奇消失在大漠中。蒋万友寻不到人,想着从秦家其他人身上寻找突破口。恰逢秦晴遭遇当地无赖调戏,他趁机而入,消息没打听到多少,反而俘虏了她的芳心。
几天后尘如风回到霍州与蒋万友汇合,蒋万友完成任务自然要回楚天山复命,离别之际秦晴拉着他哭哭啼啼。他当初虽然怀着目的接近她,但相处下来也对她颇有好感。
他极少留下联系方式,当时想着反正她一个弱女子也不会千里迢迢找上门来,便随手写了甜水巷的地址。
现在想想,秦婉柔与秦晴眉眼间有几分相似,恰巧又知道他的地址。难道说,她就是秦晴的堂妹?
综合以上蛛丝马迹,蒋万友猜到是秦晴找来了。他改了口,说:“那个女人不是来找阿风的,应该是来找我。不过不用理,过几天不见人,她就会离开了。”
凌相思却不这样想。
女人的直觉告诉她,尘如风和秦婉柔之间,没有蒋万友想的那么简单,秦婉柔的存在,让她嗅到了威胁的味道。
她以指尖抚过蒋万友的脸庞,说:“刚才你挨了一巴掌,心有不忿吧,我这里有个办法,可以让你报仇。”
蒋万友抬头看了凌相思一眼,笑着覆盖上她的手背,说:“我没你那么小气,女人而已,我一向不和他们计较。”
见蒋万友不买账,凌相思又心生一计,她妩媚地笑笑,手指点上他的鼻尖,说:“那我们来打个赌,一个很有趣的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