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昊武在世之时,生意也并非一帆风顺,他几番陷入困境,又凭借着过硬的手段和广泛的人脉转危为安。他习惯一个人默默地将商业上的事情扛在肩头,从来不把烦恼说与一对子女。
秦子良从出生起便含了金钥匙,他从小聪慧过人,没花太多功夫就中了秀才。可正是因为他的前半辈子太顺了,他为人异常挑剔,一有不顺心就大发脾气。早些年,他虽然一直跟着秦昊武出入商场,但秦昊武的左肩右膀都忌惮这个少爷三分,并没有让他学到真正的经商之道。
秦晴就更加不用说了。秦家家教森严,她被保护得很好,活动最多的地方是闺房,对经商一无所知。
此刻,秦晴虽然躺在床上难以入眠,但对秦子良仍抱有幻想。她认为哥哥只是生意上的金钱一时周转不灵,凭借他的聪明,应该很快就能走出困境。
她不断说服自己,终于在快天亮的时候沉沉睡去,直到被秋菊的拍门声吵醒。
“小姐,小姐!”秋菊的声音很急。
她催促道:“你快去看看!爷回来了,堂小姐一早就过去了,和爷吵得很凶。我们怎么劝都劝不住。”
秦晴急急下床,来不及仔细梳洗就出了房门。她一路小跑到秦子良的书房,准备进门时被突然砸在脚边的花瓶吓了一跳。
她抬头,见秦子良一屋子狼狈,与昨夜秦婉柔的房间不相伯仲。秦婉柔站在一堆碎片中,嘴边挂着冷笑,秦子良站在书桌旁,手边还有一沓撕烂的古籍。
秦晴进房,隔在剑拔弩张的两人中间,问:“这是怎么了?”
秦子良没好气地指指秦婉柔,说:“你问她,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那是”,秦婉柔抬了抬下巴,冷笑道:“这种事情你哪里还有脸说,亏你还是做哥哥的,丢人。”
“你要真把我当哥哥,就不会如此放肆!”秦子良气得将手边的古籍扫落在地。
秦晴听了半天,都没弄明白怎么回事。眼看两人又要吵起来,她连忙走到秦婉柔旁边拍拍后背,安抚道:“你别急,慢慢说。”
秦婉柔深深呼吸几下,情绪渐渐平复。
她对秦晴说:“你知道他生意为何有问题吗?就是因为流连在赌桌上,对生意不管不问。他在外头欠了大笔的债,还偷偷拿家中的东西出去变卖。直到债主找上门来了,堂嫂才知道出事。堂嫂气不过就抱着侄子回娘家了。不仅如此,他连你还想隐瞒,一见面就找你要钱,叔叔的家业都被他赌光败光了。”
秦子良不等秦晴说话,就对秦婉柔咆哮道,说:“那又怎样?我用光的也是我家的钱财,你别以为你和我们一起长大,就有资格对秦家的财产指手画脚。”
秦婉柔推开秦晴,走到秦子良面前,连声质问:“当初我年纪小,叔叔帮我打理我爹娘留给我的钱财,现在我的那部分在哪里?你还给我,剩下的你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秦子良顿时哑口无言。他急得捋了几把胡子,说:“你在我家住了那么多年,吃喝穿用、读书写字,哪一样不要钱?你爹那点钱,早就花完了。”
秦婉柔从未见过如此无赖的男人,她冷冷地看着秦子良,眼中尽是鄙夷。
秦晴大致听懂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现在秦子良对败光的家业直认不讳,她虽然生气,但也明白怒火并不能解决问题。
她问秦子良:“哥哥,那你现在想到了解决的方法没?如果你能东山再起,我们把钱给回堂妹,也是应该的。”
秦子良看看秦晴,又看看秦婉柔,双手一摊,说:“东山再起需要资金,可是她不肯配合,我又有什么办法?”
不祥的预感涌上秦晴心头,她问:“什么办法?”
“我给她说了门亲事”,秦子良指着秦婉柔,说:“对方虽然不是什么豪门大族,但也富甲一方。只要联姻成功,他就同意给我足够资金。哪知她那么不识好歹,一口回绝!”
秦婉柔讥讽道:“对方年龄都可以做我爷爷了,我嫁过去做什么,守活寡?还是等着他死后分家产?”
秦子良没想过秦婉柔说话如此直接,不留一点情面。他气得直吹胡子,对秦晴说:“你听听,这是一个读过书的大家闺秀说出来的话吗?”
他重重地敲了敲桌子,说:“父母不在,长兄为大,这也不懂?”
“你不配做我的长兄”,秦婉柔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我的人生只能由我自己做主。”
从未有人敢这样与秦子良说话,他气得大掌一挥,就要甩到秦婉柔的脸上。她却一把扣住他的手腕,只听咔擦一声,他当即痛得脸都扭曲了。
秦子良无暇去想秦婉柔哪里来那么大劲,破口大骂道:“你这个贱人,立即给我滚出去!”
他想当然的,认为秦婉柔一个女人,没有家里庇佑,也没有任何谋生手段,在外头难以生存,最后还是得低头回来。
秦婉柔不屑地扯了扯嘴角,淡淡道:“不用你赶,我自己会走。”
说着,她也不管秦晴在后面的叫喊,径直回房。
她在房内看了看,没有发现太多要带走的东西。她简单收拾了几件衣物,背上包袱就要出门。
秦晴从后赶来,拉住秦婉柔,说:“小柔,你这是要去哪?哥哥只是一时气在头上,他心情不好,大家一家人你别与他计较。”
“我以有这种家人为耻”,秦婉柔满脸鄙夷,说:“你刚才也听的很清楚,做哥哥的叫妹妹去嫁素未谋面又行之将木的老头,就为了给他筹钱。婚姻大事如同儿戏,这是哥哥应该做的事情吗?”
秦晴讪讪地垂下了手,说:“这件事上,哥哥确实过分了。可是,你也没必要走啊……嘉塘多好,外面风大雨大的,你能去哪?”
秦婉柔笑了一声,说:“我没觉得这里有多好。每当想起那华而不实的宴席,永远学不完的规矩,还有叶舟南那些人的嘴脸,我就想吐。
没错,嘉塘是很繁华,但热闹是他们的,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充其量我不过是从霍州的笼子,被关到江南的笼子而已。我早就厌烦了。”
秦婉柔的话,秦晴何曾没有想过,只是她始终没有说出口的勇气,更谈不上敢去改变人生轨迹。
秦婉柔见秦晴怔怔的,以为她听进去了,劝道:“你和我一起走,否则下一个被堂哥当成筹码的就是你。”
秦晴低声道:“我不像你,哥哥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如果我走了……”
她想过最坏的结局,着实不忍心见秦子良众叛亲离的凄惨。
秦婉柔叹了口气,恨铁不成钢。她说:“你这又是何苦?万一他真的让你去嫁叶舟南那种人,难道你也服从?”
“我想过了”,秦晴从怀里掏出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纸,塞在秦婉柔手里,说:“这是程山的地址,你帮我去找他。他那么聪明,一定能有办法救秦家。”
她红了脸,说:“或者……或者他能上门提亲,那就两全其美了。”
若是换做平时,秦晴要和相处了才几天的程山谈婚论嫁,秦婉柔一定第一时间站出来反对。但眼下没有更好的方法,与其让秦晴嫁给那些毫无感情基础的男人,还不如选一个她喜欢的。而且秦晴一路走来,又与秦婉柔说了很多关于程山的事情,目前听起来,那个男人还算靠谱。
秦婉柔看了眼地址,说:“此地有些距离,来回可能需要一个月的时间,我不敢答应你什么,只能说竭尽所能。”
她握住秦晴的手,说:“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等我回来。”
秦晴点点头,瞅着四下无人,又掏了两张银票塞给秦婉柔,说:“我还儿还有点钱,你拿着路上用。”
秦婉柔再三推脱,秦晴坚决不肯收回。秦婉柔不知怎么解释其实自己根本不需要银票的事实,她收下了尚且带有温度的银票,暗下决心一定要尽快找到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