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婉柔立刻警惕起来,她听到呼呼的风声由后而前。那不同于大自然的风声,她很轻易就分辨出来。她低了低头,堪堪避过来人的袭击,又迅速回身一掌打出,正中偷袭者的胸膛。
她这掌力气不大,但打在重伤的尘如风身上,也够他好受的了。
秦婉柔看着她飞出三尺之外,跌落在沙地当中吐出鲜血。她也懒得再隐藏实力,一跃而至,居高临下似笑非笑道:“大胡子,客栈不够,你还来?”
尘如风喘着粗气,手下却不停。他以极快的速度从腰间摸出一把匕首,撑起身来刺向秦婉柔的脚跟。
秦婉柔手疾眼快,一脚踹向尘如风执匕首的手腕,连带着扬起一阵尘沙。他被沙子迷了眼睛,手上又痛,哼了一声松开匕首。秦婉柔蹲下身,将匕首插进自己的靴边,挑了挑眉,说:“还藏了什么,一并拿出来。”
尘如风胸口不断起伏着,过了好一会才平静下来睁开双眼。他面无表情,就这样直勾勾地瞪着秦婉柔,似乎下一秒就要跳起来咬她。她觉得好笑,说:“你这样子就像一头狼,还是一头垂死的狼。”
尘如风的眉间几不可见的动了一下,但他很快又集中精神,重新死死地盯着秦婉柔。她被盯得有些发毛,没了逗弄他的心思,收了笑容道:“别这样看我,小心我把你眼睛挖出来。”
这下轮到尘如风笑了,他脸上的肌肉不断抖动着,却因为带上了血污,看上去很是骇人。秦婉柔不满道:“你笑什么?”
尘如风没有说话,只自顾自地笑着。他这种人虽然远离公子小姐的世界,但也知道,他们那类斯文人,不会将打打杀杀挂在嘴边,更没有制服一个训练有素杀手的能力。
秦婉柔身上的种种谜团他无暇解开,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一身武功的她在客栈装得柔弱无力,无非是猫捉耗子逗着他玩。
他活了二十多个年头,外出任务不计其数,说在死人堆中摸爬打滚过来的也不为过。如今他带着满身伤口,落在这荒芜人烟的地方,打不过这个女人,就连沙漠中最珍贵的水资源也被抢走了。他不会天真地以为,生命关头她还会再分他半口水喝。
这个世界,弱肉强食,他很清楚这个道理。
但就算这样,他还是想活下去。如同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往,每次被打倒,每次被□□,再每次撑着最后一口气爬起。
这个女人说的没错,他就是一头狼,一头永不屈服、决不投降的狼!
尘如风的笑容戛然而止,他猛地从地上坐起,用尽全力朝着秦婉柔的脖子处撕咬过去。她万万想不到他会狂性大发,来不及抽出匕首便被扑倒在地。
幸而,两人所处的沙地很软,秦婉柔在尘如风重力的作用下,半个身子陷进沙丘,这让她避过了他的牙齿攻击。她武功虽好,但近身搏斗无法施展,又未曾遇过这种野兽般的打法,只能勉强与之扭打在一起。
不知打了多长时间,直至两人都气喘吁吁了,秦婉柔抓住机会,猛地向尘如风□□起了一脚,他当堂疼得松开了她,捂住最薄弱的部位。
秦婉柔得了歇息的空档,展开双臂躺在沙丘上,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她抓起水袋灌了一口,浑身舒坦。待体力恢复些了,她爬起来再度俯视着尘如风,晃了晃水袋,说:“要么?”
刚才的厮打,已经耗尽了尘如风最后的力气。这下他平躺着,气息已是出多进少,没有了起身再战的可能。他只当秦婉柔此刻还在逗弄,转过头去不想搭理。
“啪”地一声,水袋掉落在尘如风手边,唇焦舌敝的他手指动了动,但始终没碰。他不知道她又想耍什么把戏,不耐道:“动手。”
听着这没头没尾的话,秦婉柔一愣,随即明白了。她捡起水袋递过去,说:“你以为我要杀你?”
尘如风没有回答,看向秦婉柔的眼神很是奇怪,似乎在反问她难道不是么。
秦婉柔也不多言,点了他的穴道,扣住他下巴灌了一些水。他猝不及防地呛到了,咳出两口血水。她皱着眉头叹了一声,说:“这水很珍贵的,我放开你你好好喝行不?”顿了一下,她补充道:“你我各咬一次扯平了,你可不能再咬我。”
尘如风依旧没有吭声。
秦婉柔觉得自己这辈子的好脾气都被逼出来了,耐心道:“我都做到这个份上了,你还不信我?你想啊,我就这么点水了也分你喝,我就算要你的命也不会多此一举吧。”
尘如风眼里的凶光收敛了些,若有所思。过了一会,秦婉柔终于等到了一个短促而沙哑的“好。”
得了自由的尘如风艰难起身,只抿了一小口水就将水袋还了回去,他就算没读过书,也明白无功不受禄的道理。他问:“要我做什么?”
终于进入正题了,秦婉柔说:“带我离开。”她的语气很肯定,似乎打定包票他一定有方法。
尘如风沉默片刻,还是一个简短的“好。”
秦婉柔笑了,她就知道自己的直觉没错。这个男人浑身散发着野兽的气息,没错是很危险,但正是这样的人,才有野外生存的能力,才能带活着的她回去。这是她唯一的生机,她必须赌一把。
秦婉柔从怀里掏出一个墨绿色的瓶子抛过去,尘如风迟疑一下,接了下来。他拔开塞子往手上倒了倒,一颗药丸滚了出来。
秦婉柔抬抬下巴,说:“皇室贡品。”
要说对秦婉柔没有半点怀疑,那是假的。可是多年的杀手生活使尘如风养成了谨慎少言的习惯,他想要活下去,有些事情知道得越少越好。他双眼眨都不眨,径直将药丸吞了下肚。
秦婉柔对尘如风的配合很满意,待他休息得差不多了,问:“我们朝哪个方向走?”
尘如风环视一周,目光锁定在秦婉柔刚下来的山头,说:“在这等我。”
许是重伤的缘故,他走得并不轻松,每走一步陷进沙丘,又要用力拔出。好不容易上了山头,他捂着胸口喘息了几下才重新挺起了腰。即便如此,他还是没令秦婉柔失望,回来的时候指了一个方向,说:“那有河道,走。”
秦婉柔回忆了一下,她刚才看了半天可没见到什么河道,正待再问,尘如风已经转头动身了,她只能亦步亦趋地跟上。
时间在这片土地上失去了意义,秦婉柔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到了后面脚步都虚浮了,还没见河道的影子。她忍不住开口:“还有多久?歇一下吧。”
尘如风没有回头,在前面带着路。
秦婉柔以为他没有听清,又说了一次,他脚步慢了下来,却仍在前进。她有些生气,憋了劲快步上前拦住他,说:“大胡子,究竟还有多久?”
尘如风想从她身旁过去,她却坚持要个说法。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说:“不想死就继续走。”
她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却对上他那如狼般的眼神。她别无他法,只好闷闷地松开了手,继续跟着他向那虚无缥缈的“河道”前进。
又翻过了几座沙丘,尘如风总算停了脚步。秦婉柔以为河道到了,心中窃喜不已,她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他身旁,还没开口便傻了眼——
两人的脚下哪有什么河道,只有一堆狰狞的白骨跳入眼帘。更为可怖的是,目所能及到处是厮杀的痕迹。不难想象,这群人生前为了争夺某样东西,可能是金银珠宝,也可能是水资源,总之通通葬身于这茫茫大漠中。
如同被人当头一棒,秦婉柔喘着气弯下身子撑住膝盖,说:“这就是你说的河道?”
尘如风下了沙丘,在白骨堆里翻查了一会,回头对仍在沙丘上的秦婉柔招了招手,说:“你下来。”
秦婉柔心中有气,没有搭理,好整以待地在原地坐下看他折腾。
过了一会,尘如风回来了,还带回了一堆东西。其中有几个是空空如也的牛皮水袋,看样子是从死人身上扒拉下来的。经过长时间的高温干燥,袋子上已经没了味道,可秦婉柔仍是一阵恶心,问:“你捡这些破烂做什么?”
尘如风拍了拍水袋上的灰尘,将其挂在腰间,语气寻常道:“喝水。”
且不论水从哪里来,单是想想那混杂着尸臭味的水要灌下肚子,秦婉柔胃里便是一阵翻江倒海。她愤愤地看着尘如风,恨不得此刻就把他摁在地上打他个不省人事。
可是,她不能。
她顶多咬牙切齿地威胁他:“你最好快点找到水源,我们手上这点水支持不了多久。”
尘如风嘴角微动了下,似乎看穿了秦婉柔的虚张声势。他展开一张羊皮纸铺在地上,她辨认了一会,问:“这是沙漠的地图?”
尘如风指着羊皮地图的一角,说:“我们现在在这。附近本来有条小河,但一路走来没有见到,应该是干涸了。霍州是这个方向,我们穿过这片石阵,再过这处沙海,就可以回去了。”
这是秦婉柔听到的尘如风和她说得最长的话,她正想赞许,肚子却咕咕叫了起来。她想起中午那满桌的菜肴,味道虽然不太好,但起码能填肚子,她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问:“天快暗了,我们晚上吃什么?”
尘如风也注意到了天色的变化,和吃的相比,他更关心的是晚上在哪里落脚。他略略思考,说:“进石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