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在这儿干什么?”夜渺从沈真的身后出现,皱着眉:“这么晚了还不睡。”
说着,看到了坐在软椅上的纪丛碧,怔了下,推开沈真直接朝着纪丛碧走了过来,走到她跟前蹲下,轻声说着:“妈,太晚了,你该休息了,我们走吧。”
纪丛碧木然的神情终于在看到夜渺之后有了一丝温暖,点点头,在夜渺的搀扶下站了起来,看了夏蕊宁一眼,想说什么,终究只是叹了一口气。
倚在门口的沈真也走过来帮着夜渺扶走了纪丛碧,只在彻底离开夏蕊宁视线的最后一刻回头过来对着夏蕊宁笑了。
夏蕊宁的视线早就被泪水糊成一片,指甲深深的抠进掌心也感觉不到疼痛。她竭尽全力离开这间房,这间属于夜凛的房间,其实整个夜家没有一处是温暖的,去哪里都一样……
深夜,夜渺端着一杯热牛奶站在夏蕊宁房间的门口。抬起手想要敲门、又放下,再抬起……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这里站了多久,直到房间里再次传出间断的咳嗽声。皱了皱眉,还是敲了门。
无人回应。
想了想,试探性的转铜把手,居然动了,没有反锁。夜渺不再犹豫,直接开门走了进去。
床头的台灯亮着,夏蕊宁瑟瑟的缩在被子里,瘦瘦小小的一团,就像这么多年不曾长大过。夜渺提示性的轻咳一声,夏蕊宁仍旧没有任何反应。无奈,只有走近了,牛奶杯轻轻搁在床头柜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尽量平静的说了句:“如果睡不着就把牛奶喝了。”
夏蕊宁仍旧没有回应,眼睛闭着,眉头紧紧的皱在一起,脸上的泪痕已经干了。
“我妈妈她……算了,你休息吧。”夜渺转身离开,手却在转身的那一刻被另一个冰冷却柔软的手牵住。
是夏蕊宁。
不知道该怎样形容那种心情。夜渺从来不屑于形容自己的心情,他认为那是矫情、认为那是专属于女人的事情,可夏蕊宁牵住他手的这一刹那,心底深处隐藏了六年之久的委屈、想念、哑忍、不甘、无奈,一股脑的得到了回应一般奋不顾身的涌了出来。
这个世界上就是有一个人,让你恨不能、爱不能、气不能、怨也不能,在见到她之前你咬牙切齿的对自己说永远不要原谅,可见到她之后,仅一根手指的温暖……也会让你全线崩溃。夜渺僵直的站立着,下意识低头看向夏蕊宁。
夏蕊宁已经睁开了眼睛,怔怔的看着他,眼泪就那样一颗一颗的流着。
仅此一瞬而已,夜渺俯□,轻轻的拥夏蕊宁入怀,在触碰到她全身滚烫的时候、用力收紧。
“夜渺,我不是故意的。”
这是整个晚上,夏蕊宁对夜渺说的唯一的对话。夜渺没有回答,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只有更加用力的抱着夏蕊宁,抱到连自己的双臂都疼。他知道自己也在流泪,泪水滴在夏蕊宁的发间,他沉默的吻着自己的泪水、亲吻着夏蕊宁带着清新香气的头发。他没有资格说原谅夏蕊宁,因为他连自我救赎的机会都没有。他只知道自己心疼,在六年后再次见到夏蕊宁之后仍旧心痛的无以复加。他明知道夜凛的死是个意外,可他与夏蕊宁之间全部的一切都因这意外而生生的斩断,原谅如何、不原谅又如何,他失去了哥哥、失去了整个人的一半儿,而另一半又被夏蕊宁轻而易举的抽离着,他希望自己自私一点、无情一点,不要再去想夏蕊宁、又或者完全忘记夜凛因何而死。
可无论哪一条他都做不到,这便是痛苦的根源,并像是永世都不会结束……
那晚之后,夏蕊宁做了个决定,离开夜家的别墅,搬到夜园。
对此,夜渺默认了许可,并让靖声帮忙安排。
其实夜园的水电状况并不方便居住,好在夏蕊宁这几年跟着谷教授做考古也苦惯了,什么恶劣的环境没见过,相较而言,夜园已经算是很不错的了。更何况她主要是想要个清静。
在夏蕊宁的要求下,靖声派人把简易的床铺安置在了夏蕊宁的工作室,修复桌与床之间拉了个屏风,象征性的遮挡一下。洗濑就在慧庐的底层,每天巧蓉都会过来帮她烧一大桶热水泡澡。吃饭也在慧庐,虽没单独开伙,但到了饭时自然有人送过来摆在一楼。
沈真当然不会反对什么,她巴不得夏蕊宁离开这栋房子。
至于夜夫人,夏蕊宁总感觉她有话跟自己说,而且每次看着她的眼神都透着古怪。起初夏蕊宁以为那是恨,可又不大像。夏蕊宁无暇去研究,在面对夜夫人的时候她总是内疚的连话都说不出口。有些错误、有些遗憾是没办法用对不起弥补的,是一生的折磨。
三天之后,谷教授终于来了电话,说他在北京的事情已经办妥,过两天就回海平了。得到消息的夏蕊宁总算松了口气,谷教授对她来说亦师亦父,无论如何,她只想纯粹的做好自己的项目,然后悄然离开。
那本手札的修复工作进行得很顺利,步骤虽然繁琐,只要静得下心也是件蛮有成就感的事情。夏蕊宁一手拿着放大镜、一手拿着工具轻轻的掀动手札的其中一页被糊住的纸张,几乎快完成的时候,工作台上的座机电话刺耳的响了。
夏蕊宁皱了皱眉,接听,“喂,我是夏蕊宁。”
“蕊宁,是我,你手机怎么关机了。”电话那头,竟然是陆非弦的声音,环境有些嘈杂,间隔还有机场广播的叮咚声。
夏蕊宁有些意外,“非弦?你在哪儿?”
“我到瑞士了,还有,夜夫人去了海平是吗?蕊宁,你听我说,你马上把手上的工作整理一下,尽快离开夜家,我已经安排凌雪去接你。”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夜夫人是来了,不过……她没有为难我啊。”
“我不放心你。”
“为什么?”夏蕊宁警觉的问:“你去瑞士做什么?”
“一时之间说不清楚,总之你听我的,等凌雪到了就马上跟她一起离开海平。”
“非弦,那怎么行。”夏蕊宁下意识摇了摇头,“至少要等谷教授回来,我是他的学生,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你是担心夜夫人会报复我吗?其实没事的,这几天……”
“蕊宁!”陆非弦沉声打断了夏蕊宁,语气少有的沉重,认识他这么多年了,至少夏蕊宁没听过他这样的语气。
“非弦,到底什么事?”
电话那端的陆非弦迟疑了一会儿,像是在权衡着什么,握着听筒的夏蕊宁心头涌上奇妙的、不好的预感,这感觉让她心烦意乱,直到陆非弦似乎终于做出了决定,严肃的语气,“六年前你妈妈的事情发生之后,是我们酒店的一个员工证明那间通往夜夫人房间的门是锁着的,还记得吗?”
“记得,那个员工还在你们酒店,前年升了部门主管。”
“他现在在瑞士。”
“呃,他去旅游?”
“不,他打算在这里长住。”
“看来你们酒店的待遇不错。”夏蕊宁怔忡的说着,她不想往最坏的方面去想,可陆非弦这个时候打电话来当然不会是只是为了告诉她:酒店待遇好。
陆非弦再次沉默了。
“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夏蕊宁听到自己的声音,一字一句说着。
“蕊宁,你该猜得到,所以我觉得夜家很危险,希望你尽快离开。”
“你是说……”夏蕊宁捏着听筒的手轻微颤抖起来,“有证据吗?”
“我一直没告诉你,是不想让你再因为那件事难过。其实我一直安排人在盯着他,他很聪明,忍了四年才开始有动作,凌雪在国内通过关系查他的出国途径和财务情况,本来查不出漏洞,可直到今年牵涉到移民问题才终于发现夜夫人对他的资金援助,甚至为他做了担保。而且这些事情是由沈真跟他联络,我猜……六年前的事,沈真知情。所以我这次一定会找到他,争取拿到最直接的口供。”
“你是说……你是说……夜夫人她……”
“我不敢下断言,可是我希望你离开夜家,我不放心。”
“怎么会……”
“蕊宁,你一直为你妈妈的事自责,我不希望你自责一辈子,我也不希望让凶手逍遥法外。”
夏蕊宁刚要回答,工作室的门忽然开了,是沈真走了进来,没有敲门,看到接电话的夏蕊宁,便似笑非笑的表情,“我们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