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当然知道,你从来不需要别人的意见。”夜渺似乎专注的、用近乎于“审视”的目光,堂而皇之的看着夏蕊宁,“如果你肯听……”
“如果我肯听,我妈妈就不会坠楼、夜凛就不会被车撞,我爸爸也不会……你就想听我亲口承认这点吗?夜渺,那一切都是我的错,六年前我已经被扒了骨头认了错,放过我吧,即使我十恶不赦,我也将一生一世都活在自己的地狱里,不是吗?”夏蕊宁一字一句的说着,能够平静的说出这一切,其实已经被心里的火油烧了六年。
“这六年,你是怎么过的。”
“夜渺,你问的真的有点迟。”夏蕊宁忽地笑了,“别问了,好吗?不管我是怎么过的,对于夜家来说我应该只是个永远不被欢迎的人。我跟你坦白,这次我没拒绝谷教授的项目完全是因为夜园,因为我妈妈的那本日记里说海平是她最怀念的地方,所以我替她来看看。而你……如果你在这里是为了刺激我,目的完全达到。那个药,我已经很久没吃了,放在包里只是备用,我怕,我现在什么都怕,我不再是以前的那个夏蕊宁,我只想活在安全的地方,恨不得拿着哆啦a梦的百宝袋,下雨立刻有伞、刮风了立刻有衣服披。你看,那个药没有白白带着的,关键时刻它的确可以控制我的情绪。”
“夏蕊宁,你……”
敲门声忽然响起,打断了夜渺的质问,夏蕊宁无奈的想,或许该感谢外面的这个人,让她不必再回答。
“进。”夜渺的声音也直接表达了他的情绪:不悦。
是巧蓉,捧着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是茶壶和茶杯。
“巧蓉,谢谢你,不过我不喝茶……”夏蕊宁看着托盘上的东西有些意外,也有些抱歉,她的确没有喝茶的习惯。
巧蓉笑着摇了摇头,“这茶不是用来喝的,是用来薰眼睛的,防止疲劳,蕊宁姐,你别总用那些眼药水,不好的,有依赖性。”
“茶还有这个作用?”夏蕊宁感激不已,“我还真的不知道,谢谢你,巧蓉。”
“不用谢我,我只是负责泡了茶而已,这个办法的提供者是……”巧蓉的眼神看向夜渺,又故意俏皮的跳开。
“巧蓉,放假就不用学习了是不是?”夜渺冷冷的警告。
巧蓉吐了吐舌头,“遵命,我马上就撤!”
说完,立刻只拿走了托盘,表情是明显的:我什么都知道了我马上就撤你看我多聪明多有眼力是吧是吧。
她又怎么会想像得到那些往事?夜渺心里黯然了下。
夏蕊宁却在专注的研究着那杯茶,方才巧蓉说是用来薰眼睛的,怎么薰,盯着茶水看?还没来得及问啊,正犹豫着,脑后一热,一只温暖的手将她的头轻轻按了按,让她的眼睛对够对上茶杯的杯口。
杯子里的茶已经不是滚水,温热,带着茶叶清香的水汽轻轻慢慢的袅袅升起,似有若无的湿润着夏蕊宁的眼睛。原来是这样……原本的确因为使用过度而开始干涩的眼部瞬间舒服了很多,究竟是因为这茶叶的确好,还是因为那只手……
“抗抑郁的药也好、眼药水也好,都不要常用。”夜渺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平静得像个普通医生就好,他的手轻轻的触碰着夏蕊宁的头,他知道自己此刻该放手了,引导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不是吗?可是……六年了,心上那个巨大的风洞在重见夏蕊宁之后不但没有弥补愈合、反而愈加扩大着,伴着咆哮和呜咽,越舍不得放手就会越疼,可越疼,越舍不得放手,喃喃的说着:“夏蕊宁,我……”
搁在桌上的手机在此刻不安的震动起来,是夏蕊宁的。这震动好像是一道清醒符,让两个人都回神。夏蕊宁低着头,偷偷用力咬了下嘴唇,拿起手机,看了看屏幕上的显示,清了清嗓子,接听:“喂?”
语气平静温婉,夜渺怔了下,不想偷听,可是夏蕊宁的话却仍旧一字不漏的落入耳中。
“嗯,也没什么不习惯的,还好……有人照顾我,你放心吧……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结束,我尽快,好的,晚上再通话……我也想你,记得帮我的花浇水,嗯,好的……好……”夏蕊宁放下电话,工作台对面的夜渺已经在方才离开,当他听到那句:我也想你。
离开的夜渺却站在工作室的门外,许久许久。
是啊,六年了,六年没有联络,彼此间互相漠视的陌生人,事到如今难道他还有权利问一句,你在跟谁通话,你说的……是想谁?他一厢情愿的、莫明其妙的跑到海平,就因为他在谷教授的助手名单上看到了夏蕊宁三个字。他对她摆尽了冷脸、用尽了挖苦,不过是想证明他不在乎她。可是如果“不在乎”是需要用什么来证明的,他已经输了。
她的身边……果然不再是他。
工作室再次陷入死寂,这才是夏蕊宁所需要的,不是吗?不再胡思乱想,夏蕊宁命令自己马上进入工作状态,她做得到,一定可以。手机再次震动,这次是短信息,上面是一行字:你怎么了,有谁在?
呵呵,聪明如他,当然可以听得出她的伪装。强行压抑着的眼泪忽然就涌了出来,颤抖着手,就像当初死死的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输入回信:我又开始服药了。
足足五分钟,对方回信:等我。
等我……他要来吗?他的到来是让局面更加的复杂,还是会带给她平静?如果夏蕊宁知道答案,她会在此刻做出决定。可是生活从来没有答案,也没有选项,你只能往前走,哪怕做错了。夜渺问她六年时间是怎么过的,她没办法回答,她宁肯缺席。
夜渺也宁肯缺席,或者说,宁肯自己从来没有出现在夏蕊宁的生活里。
他回到楼下,无意识的坐在沙发上发呆,直到电脑屏幕上闪烁的新邮件提示总算引起了他的注意,是高帅的信。
他知道高帅会回信给他,因为一个月前,他决定来海平重见夏蕊宁之前就跟高帅通了很久的电话,他问了高帅跟方才问夏蕊宁一样的问题:六年,夏蕊宁是怎么过的。
高帅在电话里很犹豫,并说要考虑一下,迟些再答复。
现在答复来了,又迟了吗?还该不该打开看?方才夏蕊宁接的电话已经说明了一切吧,不管六年来她是怎么过的,现在已经有人陪在她的身边,好好的陪着,又还关他夜渺什么事,他为什么还不能好好的面对夏蕊宁、为什么还这么痛苦。
在删除和打开信件之间,夜渺选择了删除。
夏蕊宁的工作出乎意料的顺利,因为没有人再打扰她。
第二天,她的工作间里被摆上一个大大的木桶,装了满满的冰块,旁边还摆了个大功率的风扇对着冰块和她猛吹,这么原始的方法,显然是用来给她的工作间降温之用。对此,夏蕊宁并不领情,甚至跟靖声发了脾气,这样的设施只会不利于她的修复,本就脆弱的古籍纸张又哪里受得住这样的办法。靖声为人虽然温和,可是无论如何也不敢把冰桶再搬下去,夏蕊宁立刻明白了这又是谁的主意,刚想去亲自声讨,夜渺却自己出现了,二话不说,随便拿了箱子里的一本古籍就要往冰水里扔。
“夜渺,你疯了!”夏蕊宁气的太阳穴都开始跳,“这些都是文物,虽然是你家的东西也不能这么损坏,你你你,你还有没有一点历史责任感!”
“很明显,我没有。”
“你这是犯罪!快放下!”
“放哪儿,水里?”夜渺似笑非笑。
“好了好了,我答应你,冰桶留下,留下可以了吧?”
夜渺板着脸扫了夏蕊宁一眼,转身对着怔怔的站在一旁的靖声吩咐了句:“把楼下的屏风搬上来,挡着风扇和冰块。”
“对嘛对嘛,用屏风挡着就不会吹到古籍了,房间也能降温,我怎么早没想到!”靖声擦了擦额角上的汗。
古籍?谁在乎,夜渺在心中冷笑:我只是不想凉风直接吹到夏蕊宁而已。
可是我为什么还要在乎夏蕊宁?夜渺给自己的回答,只能让自己更难过而已。
第三天的晚上,夏蕊宁忙完了工作,步行回夜家的别墅,和靖声一起。
短短的一段路程,难得的安静和平静,妈妈的笔记本里也写过这条路,不过这条路对妈妈来说却代表着思念。
“对了,蕊宁,今天别墅来了新客人。”靖声说着:“而且是你认识的人,和你是高中同学。”
“同学?”夏蕊宁回过神,有些诧异。
“嗯,现在也是夜氏集团的董事长助理。”
“董事长助理不是你吗?”夏蕊宁明明记得靖声的职务。
“助理有四个。”靖声笑了,“我是负责夜煜城先生交办的具体生活事务,今天来的这位主要是负责夜夫人……哦,就是纪丛碧女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