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沫没有骗女儿,她的确在外面办事,准确的说,这个“外面”,是博雅。
“宁女士,怎么说呢,我知道你们做家长的对子女多少会有些娇纵,不过夏蕊宁这次犯的错已经不属于任性的范围,往大了说,这是犯罪!家长来求情也是没有用的,现在所有的证据都指向……”
“对不起严校长,我想您误会了,我不是来求情的。”宁沫笑了笑,平静的打断博雅的副校长、严正帆的话。他是负责调查这次道具事件的校方领导。
严正帆愕然,坦白说他不太习惯被人打断。博雅是国内数一数二的私立高中,无论从教学质量还是硬件指标都无可指摘,更何况学生家长哪个不是非富即贵。他也知道夏蕊宁的家庭,母亲宁沫是著名的画家、父亲夏斯年是著名考古学家,但即便如此,在他的心目中也还没有达到可以随便打断他讲话的程度……他略感不悦,但面对着宁沫这样一位堪称美丽的女士,又实在没办法表现出不高兴,便只有尽量显示出自己的风度,“哦,不是来求情,那是?”
“我是来提醒严校长,如果贵校再不停止对我女儿粗暴的、无礼的伤害,我不排除会采取任何行动、包括法律层面、新闻层面的行动,去维护我女儿的权益。”宁沫说完,将手中的茶杯轻轻搁在茶几上。
严正帆彻底怔住,一时之间竟没有反应过来,诧异的问:“等等,您对女儿的教育一向这么放任?”
“我从来不放任蕊宁的教育,我也认为我对她的教育是非常成功的。”宁沫平静的、一字一字的说着:“我想请问严副校长,什么样的教育才是成功的教育?又或者我们先不去讨论这么广义的问题,先就这次的道具被损事件,我们就事论事。首先,您刚才提到所有的证据,我想请问证据是什么,什么是所有的证据?是有人能证明道具是被蕊宁恶意损害,还是有物证?没错,我知道有监控录像录到蕊宁最后一个走出礼堂正门,可那又能证明什么,据我所说,贵校礼堂有四个门,另外三个门的监控你们查了吗?所谓所有的证据,其实是什么都没有,而在什么证据都没有的情况下,贵校却公开通知蕊宁停课,这代表了什么?严副校长,你有没有考虑过这会对蕊宁带来什么样的伤害,你有没有考虑过停课的决定会让所有不明真相的学生们以为这件事的调查结果就是蕊宁做的。蕊宁今年还只有16岁,如果因为这件事,对蕊宁今后的学业、甚至思想上带来什么波动或者恶果,贵校可以负责吗?谁给你们的权利让你们来伤害我的女儿?”
“这个……被伤害的是那个叫沈真的女生!”
“谁能证明是蕊宁伤害了沈真?难道就因为这件事情有受害者,就必须找出一个无辜的人来陪她一起被伤害?”
“宁女士……我真没想到您这样……这样对孩子是不对的!”
“我今天不来是跟您讨论我对子女的教育方法,更何况,想必您也知道了,沈真一直住在我家,也是我真心疼爱的另一个女儿,我不觉得我在偏袒蕊宁。我只是来通知您,请校方立刻停止对蕊宁的停课决定,否则,是申请召开校董会议也好、找新闻媒体也好、警方介入也好、所有的后果博雅自负。”
严正帆冷笑,“您说的这些办法,就不怕作茧自缚,本来我们博雅出于对当事人的保护角度着想,并不想把事情闹大。”
宁沫笑了起来,“对当事人的保护?严校长,您太客气了,恐怕不是为了保护学生,而是为了保住博雅的声誉吧。不过,我想让您知道一件事,我不像您有那么多的顾虑,我也绝不担心警方介入会查出蕊宁有什么问题。我相信我的女儿,她或者成绩不尽如人意,或者她有些任性,可是她绝不会害人,尤其是用那么恶劣的手段!我对蕊宁百分之一百的信任,而您,您和博雅正在对她造成严重的伤害,对于这点,我身为一个母亲,绝不会善罢甘休!”
“宁女士!”严正帆气的站了起来。
“铃~~~~~”严正帆办公桌上的电话适时响起,响的真是时候,让哑口无言的严正帆名正言顺的得以缓息,他走过去,平静了下心情,接听,“喂,我是严正帆。哦,周校长,您好您好,是的是的,对,在停课,呃……什么?周校长,是这样的……呃,这个决定……是我们调查小组讨论……是的是的……好的。”
严正帆放下电话,眉头紧锁,转过身来注视着宁沫,竟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摇摇头,“宁女士,您即然请得动大菩萨,又何必到我这里来针锋相对。”
宁沫微怔,“大菩萨?”
严正帆深深叹气,苦笑,“不管您信也好,不信也罢,宁女士,或者您觉得我官僚,可是我对事不对人。夏蕊宁同学的停课决定是我做的没错,做为多年的教育工作者,我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但是……好,即然周校长都决定取消那个决定,我没话说,也不想和您再争什么,希望您不会对自己的教育方式后悔。我还有事,就不招待您了,慢走。”
宁沫意外的看着严正帆,他的样子并不像是开玩笑,方才那个电话……大菩萨?会是谁?难道……宁沫的心忽地沉下来……
十分钟后,博雅办公楼后、隐秘的贵宾停车场。
这个停车场平时并不对外,只供特殊活动接待专用,普通家长们的车都只能停在别处,所以这里没有多少人来过。停车场的四周以树围起,环出一道天然的拱形屏障,此时已值初冬,其它的树叶早已凋零,而此处的雪香树却正值当季、竟枝繁叶茂,这是博雅一景。
“夜先生,博雅音乐馆扩建的项目……”
“你来处理。”夜煜城打断助理乐寒的问话,他并不太在乎那个项目需要夜氏集团赞助多少钱,而是专注的看着远处那棵最高的雪香树。
树上已经隐约看得到些多淡白花苞,想必天气再冷一点、下雪的时候就会迎雪怒放。那个场景一定非常的美,雪香花……是她最喜欢的……心情忽地黯淡了瞬间,视线从那些花苞上收回着、明知不属于他,也只能一点一点……可视线所及处,树下,那个穿着乳白色大衣的身影,她就站在那里,长身玉立。
“夜先生?”乐寒见夜煜城忽然停住,奇怪的问着,而顺着夜煜城怔忡的视线看过去,是一个陌生的、非常美丽的女士。
乐寒不知道那位女士是谁,却明白能让夜煜城如此失神的,恐怕也世间仅此唯一,即刻了然,“夜先生,我在车里等您。”
夜煜城没有回答,只是略微点了点头,他目不转睛的看着那抹白色的身影朝着自己走过来,也并不想掩盖自己的失神,与之相比,他更珍惜此刻能见到她的每一秒钟。
“我猜到了是你。”宁沫走近了,站在夜煜城的面前,浅浅微笑,“无论如何,谢谢。”
谢谢?夜煜城注视着宁沫,他所想要的并不是这两个字,他和宁沫之间曾几何时会是如此客气的。
起风了,不大,树上的雪香花苞轻轻飘落数朵、落在了穿着黑色大衣的、夜煜城的肩头,格外的醒目……
“我勒个去,谁有这么大本事啊!”抱着笔记本电脑上网的夏蕊宁吓了一跳,目瞪口呆,几乎要从客厅的沙发上跌下来了。
不久之前安筠给她打了电话,说了校内论坛首页被黑成“夏蕊宁是无辜的”这几个字的时候她还不太相信,急忙亲自检查,果然……据说昨天就这样了,本来已经被校方修复了,没想到再次被黑。
“高帅?不会啊,他就是学习好点儿,也没达到这种技术吧?”夏蕊宁喃喃自语,反复回忆自己认识的所有“侠客”,全无头絮。电光火石间忽然想到医院的那一幕:
“夜渺,你手臂都受伤了还在用电脑?”
落地窗旁的书桌上,搁着一台开启了的笔记本电脑。
“哦。”夜渺咽下最后一口丸子,犹豫了十分之一秒,掩饰的语气,“夜凛在用。”
夜凛!是夜凛!一定是他!夏蕊宁大为开心,即使是她一厢情愿的猜测,她也宁愿相信是夜凛在帮她。一定是他,他有这个能力!哈哈!
这是出事以来,夏蕊宁第一次真心的笑,她扔下电脑,索性蹦下了沙发,情不自禁的手舞足蹈。
“你果然没有一点内疚?”沈真冰冷的声音自门口方向传来。
夏蕊宁怔住,在心里叹了口气,不情愿的转身,当然是沈真,她出院了。
“这孩子,瞎说什么呢,那是个误会。”王俪彩嗔怪的说着女儿沈真,她并不是因为自己是夏家的保姆才对夏蕊宁有所顾忌,而是和宁沫一样,绝对不相信那件事是夏蕊宁做的。
“沈真,伤口怎么样了,还疼吗?”夏蕊宁不想再解释什么,出于同情,也出于本能,她还是问了。
沈真并不领情,冷笑,“你说呢?”
她轻轻推开母亲的搀扶,刻意平稳的走了几步,转身注视着夏蕊宁,微笑,“真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我还可以走路,还可以重新站在凤凰上。你也知道女一号的动作并不多,我这样,足够。”
说完,转身离开,走向自己和母亲的小屋,可是在夏蕊宁看不见她表情的那一刻,眼泪就瞬间流了下来。是,她疼,腿上的伤口那么的深,医生说了会留疤,恐怕此生都再和短裙无缘。可她却不是痛这点,她痛自己、还要回到这个家、这个姓夏的家,这个用那么恶劣的手段来伤害她的人的家,她痛自己没有能力、痛自己还要一步一步的走回来、痛自己的母亲到现在还要对着姓夏的一家卑躬屈膝。
她坚信这件事一定是夏蕊宁做的,哪怕全世界都在帮夏蕊宁脱罪!从她从道具上掉下来的那一刻,她就没想过除了夏蕊宁之外的其它任何可能。此刻的沈真每走一步都像走在刀刃上,她告诉自己,自己一定不是那个化成泡沫的人鱼公主,她不会傻到为了王子而丧失回到大海的能力,即使为了赌博而换掉鱼尾,她也不会再让丑陋的人伤害自己,一定不会!
夏蕊宁的复课、跟她被停课一样引起不小的“震动”。
沈真永远忘不了那一幕:她一瘸一拐地进了博雅,沿着长廊走,迎面一道巨型横幅挂在两棵树中间,上面最醒目的莫过于夏蕊宁的漂亮的头像、以及几个大字:夏蕊宁,我们相信你!
继续走着,上楼,从半露天的旋转楼梯看出去,巨大的彩色氢气球腾空升起,悬着竖排的条幅:夏蕊宁,我们喜欢你!
推开教室的门,后墙上挂了整整满墙的鲜花,是白色的百合,而中间部分用粉红香合砌出几个大字:夏蕊宁,我们相信你!
沈真怔怔的看着教室里这些再熟悉不过的脸,却压根不会有人留意她,因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复课归来的夏蕊宁身上。
“蕊宁,你可真是冤枉死了,我们都相信你。”
“蕊宁,你怎么瘦了,是不是在家都吃不好睡不好?好可怜哦~~”
“蕊宁,论坛上面好多骂你的,不过我绝对相信你!”
“蕊宁,一定是有人故意陷害你,想想也明白啊,就算你想当女一号,也不可能笨到动那种手脚,那岂不是立刻被所有人怀疑?”
“就是,蕊宁,你想一想最近是不是得罪谁了。”
关切的声音此起彼伏,而夏蕊宁站在人群的中间,依旧醒目、依旧美的耀眼,她并不接话,因为所有人根本不需要听她说什么,大家只是需要一个倾诉的场合、需要一个展示自己“爱心”的平台而已。她们不约而同的忘记了自己也曾经是论坛大军的一员,而得知夏蕊宁复课,并看到又是鲜花又是条幅又是汽球的大阵势,所有的人仿佛恍然大悟,是哦,那是夏蕊宁啊,最美的夏蕊宁啊,最受欢迎的夏蕊宁啊,嗯,她一定是被冤枉的、一定承受了好大的压力、好可怜哦……
当年的夏蕊宁并不怪她们,今后也不会怪,又有谁的青春不盲目、不盲随、不残忍。而相对的,大家对夏蕊宁有多关注,对沈真就有多冷落。沈真坐回自己的座位,默默的拿出书本,心里那根刺又活了过来,刺得天翻地覆。
作者有话要说:总也不显示这章啊郁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