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句与爱情无关的话。
但祝卿好却在瞬间明白了他引用这句话的用意。
她想,这应该就是他的爱情观。
——认定了,就一往无前。
其他可能,“不必尽尝”。
心之所向,“宜当独朗”。
清香四溢的茶盏,换了又换。
等天边月色伴着树影挪了一寸,他们才并肩离开。
踏上嵌着潺潺流水的古色长廊,秦岁淮侧眸问她:“明天是周末,有什么安排吗?”
虽说是周末,但祝卿好远没有那么轻松,如实道:“上午有个电话会议,下午要去朝大面试。”
秦岁淮:“面试?”
祝卿好“嗯”了一声,解释说:“之前,朝大广告学院请我去做过一学期的客座教授,今年,他们希望我可以成为固定老师,明天是副教授的终面,我外公觉得大学老师是一个很好的工作,所以希望我抓住这个机会。”
“那你呢?你想当大学老师吗?”秦岁淮问。
“还挺享受的,能够跟很多鲜活年轻的思想碰撞,这种感觉很奇妙,”祝卿好慢条斯理地说,“当然,我也很享受,用我的所见所得,在他们心中埋下一颗名为热爱的种子的过程。”
她回答得很真诚,秦岁淮认真听着,没有打断。
直到两人从茶馆走出,眼前的风景从造景的古风古韵变成了真实的钢铁霓虹,祝卿好这才想起一件事来,她看着秦岁淮,提醒道:“对了,你记得把油钱收一下。”
秦岁淮听了,思路一转,回她:“这油钱我就不收了,能不能折换一下,请你帮我一个忙。”
祝卿好没有丝毫犹豫:“你说。”
秦岁淮:“一直听说朝大的广告展非常值得一看,但现在京溪市的高校大多不再对外开放,校外人士进校需要校内人士帮忙预约,所以能不能麻烦祝小姐明天把我带进校园,正好,你去面试的时候我看看展。”
“当然没问题,”祝卿好觉得这忙帮得简直太过轻易了,“不过,你这也没用到钱啊。”
她都这么说了,那秦岁淮自然是很上道:“那等你面试完,再请我吃个饭,行么?”
祝卿好答应得很是爽快:“行。”
说完,忽然又想到明晚时间不行:“不过,可能要换个时间,因为明天晚上我要回家吃饭。”
秦岁淮听了,目光极具深意地看了她一眼,回了句:“行,什么时候都行。”
你来我往间,两人走到停车位,祝卿好还没忘记自己过来的使命,问他:“你家在哪儿,我现在送你回去。”
秦岁淮却摆摆手,说不用了:“我司机过来了,他本来有事来不了,后来提前结束了,所以,就不麻烦你了。辛苦你跑这一趟。”
祝卿好对辛不辛苦倒是不在意,她在意的是:“司机真过来了?”
秦岁淮:“嗯?”
“秦岁淮,你可千万不要怕麻烦我,所以骗我啊。”她看着他,一本正经地跟他解释,“我跟你说,你千万不能仗着自己只喝了一口酒,脑袋还清醒着,就冒险自己开车,这也算酒驾的,非常危险,千万千万千万不能抱有侥幸心理。”
秦岁淮看着她一本正经普法的乖巧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问她:“我看着像是那种知法犯法的人?”
祝卿好:“不太像。”
秦岁淮:“……”
临走前,祝卿好都打开转向灯准备将车子开上主路了,但还是不放心,又降下车窗,看着他叮嘱了句:“记得一定要让司机开啊!”
秦岁淮听了,很郑重地朝她点了点头。
然后,等她的车消失在道路尽头,他转身就上了驾驶座。
什么喝得少,他根本滴酒未沾。
喝醉让人接,不过是借口罢了。
这晚夜色稀薄,月光星光兜头而落。
秦岁淮踏着夜色,径直开往了位于京郊的别墅。
翌日,办完自己的事,秦岁淮连午饭都来不及吃,便急着往市中心赶。
到达中茂府地下车库的时候,祝卿好还没下来,正好他公司有事务要处理,他就拿出笔记本电脑,一边等人一边办公。
一进入工作状态,他难免入迷,以至于都没能留意到祝卿好是什么时候下来的。
直到耳边传来一声高昂的“啊!”
他听了,心猛地一慌,立刻打开车门下了车,快步跑到她面前,看到她蹙起的眉头,焦急地问:“怎么了?”
“没事,”祝卿好捂着手,轻轻嘶了一声,“就是关车门的时候不小心,手被夹了一下。”
“我看看。”秦岁淮说着,去拿她的手腕。
她习惯道:“没事,不疼。”
秦岁淮才不信她的话,低头自己观察。
白皙纤长的右手中,四个手指都有些泛红,但好在没有任何擦伤,这种情况也没什么好办法,只能等待时间将痛感降低。
或者……
“要不要给你吹吹?”秦岁淮问。
这么个荒诞的疗法,偏偏他问得又正经又熟稔。
祝卿好听到,唇角一弯,忍不住笑出了声:“秦岁淮,你妹妹可真幸福。”
他没听懂:“嗯?”
祝卿好解释:“你平常就是这么哄她的吧。”
“哄她?”他低笑一声,“她天天不把我气死就不错了。”
怕再不走会迟到,秦岁淮松开她的手,为她打开了副驾门,说:“走吧,今天我开车。”
这次,祝卿好没跟他争,准备的说,是没能力跟他争。
但坐上车后,祝卿好没让他立刻启动车子,而是说:“对了,开车之前,我要先做件事。”
秦岁淮:“怎么了?”
祝卿好说:“我眉毛没画完。”
这去参加面试,自然要化个妆表示尊重。
祝卿好上午参加的是电话会议,不需要露面,所以就没化妆,直到刚才下楼前才化。
不过,她刚画完左边眉毛,正准备画右边的时候,眉笔突然折了,而唯一备用的眉笔,就在车里。
眉毛这东西,都不画也行,都画了也行,就是画一边留一边不行,怎么看怎么奇怪。
所以,祝卿好怎么都得先把这半边眉给它画了。
“我很快,你等我十秒钟就可以。”她一边说着,一边从储物箱里拿出了眉笔。
她眉形天然很好,只需要沿着原有的眉毛,轻轻勾个边,再着上一层色,就可以了。
但她却忘了,她的右手现在还疼着。
以至于,原本轻松至极的动作,现在做来,竟然有些吃力。
“要不——”看她这个样子,秦岁淮毛遂自荐道,“我来帮你吧。”
说完,又添一句:“我画画功底还行。”
师从国际名师唐纳德的人,用功底还行来形容自己的画技,那真是谦虚到没边了。
正事在前,自己现在又能力有限,所以祝卿好没扭捏,将手中的眉笔递给他,说:“那麻烦你了。”
秦岁淮抬手接过,道了句:“乐意效劳。”
车厢密闭的空间内,两个人的距离在瞬间凑近,祝卿好忍不住去看他。
最先占据她视线的,是一双骨节分明的手,肤色白皙,指节细长。随着这双手的轻抬,她目光也下意识往上,紧接着映入她眼帘的,是一张清晰英俊的脸。
怕与他目光对上,她视线微微向下移动了些,然后,便看到他锋利紧致的下颚线下,那个利落凸着的喉结。
看到这儿,祝卿好有些慌张地别开了目光。
可是没用,别开目光也忽视不了他的存在。
因两个人距离的拉进,他干净清冽的气息萦绕在她身侧,成为一种忽视不得的存在,再加上,他下手的动作格外轻,让人感觉当下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在被无限抻长。
于是,祝卿好索性“破罐子破摔”,双眸轻轻一闭,再也不敢抬起张望。
不过,也正是这份羞怯,反倒给了秦岁淮机会,去将她肆无忌惮的打量。
她是真的漂亮,白皙清透的肌肤像上好的羊脂玉,线型漂亮的红唇,高挺小巧的鼻翼,鬓角处散着的蓬松碎发,更是将她衬出一种明艳又灵动的美。
唯一的遗憾,是因为她的垂眸,以至于没能让他窥见,那双迷人双眼。
还好,她未完成的黛眉,由他亲手兑现。
到底是有画画功底,哪怕是平生第一次,但他描的眉形,跟她的左半边,对称得像是完美复制。
结果,大功就快告成之时,忽然之间,一辆车从他们车前飞速驶过,有些刺眼的车灯也在她车的挡风玻璃前闪了闪。
像是怕被人误会什么,祝卿好下意识去躲。
本来没什么,她这动作一做,就格外引人遐想,好像他们在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秦岁淮却没任何旖旎心思,抬手遮了遮她的眼睛,轻声问:“刺眼了?”
问完,也不等她回答,又自顾自地说道:“还好我手稳,这要换了别人,肯定会给你画飞出去。”
祝卿好听了,发自内心地轻轻一笑。
任凭自己长长的睫毛拂过他掌心,留下一阵柔软的颤动。
他在这份柔软里,描下最后一笔。
这次同行,也终于可以启程。
按照导引,秦岁淮把车在广告学院的楼前停下,趁着她解安全带的功夫,问了句:“紧张吗?”
祝卿好实话道:“有点儿。”毕竟,学术圈跟职场还是不太一样。
秦岁淮:“放松心情,好好表现,结束之后给你个奖励。”
“奖励?什么奖励?”
“你想要什么奖励?”
“嗯……像迎接我凯旋一样,跟我击个掌吧。”说完,她便打开车门,大步迈入了广告学院的大楼。
同一时间,温祈年在单位遇到了一个许久未见的面孔。
看到来人正朝他站的方向走来,温祈年挥了挥胳膊,笑着叫了声:“秦老!”一边叫着,一边大步迎了上去。
秦岭云一身休闲装扮,站定后,笑容和蔼地和温祈年打了个招呼:“温部长好。”
“您这么叫就见外了不是?”温祈年长臂向前,彬彬有礼地给他指路,“您叫我祈年就行。”
“行,”秦岭云倒是一如既往的随和,“祈年啊,你说咱俩这都多少年没见了。”两人上次见面还是在大会堂,秦岭云受邀为一个国家级项目题字。
“确实好多年没见了,”温祈年淡淡一笑,“不过,秦老虽退隐江湖,但江湖上处处都有秦老的传说。”
秦岭云听了,爽朗一笑。
多年未见的生疏,在两人你一来我一往的交流里渐渐褪去,有些熟络就这样浮出水面。
到了办公室,感觉气氛铺垫得差不多了,秦岭云这才娓娓道来自己此行的目的。
“听说温部最近在给外孙女张罗相亲。”
“说来也是巧,我家岁淮啊,对你外孙女很是记挂,知道读书时有位师妹的父亲跟你认识,这才鼓起勇气想抄个近道,毛遂自荐了番,谁曾想,第一面就被你拦下了。”
“为这儿,他昨晚还特意开车到我家,看我睡了也没敢打扰,一直等到我起床。你是不知道,大清早一起床就看到门外杵着个人,差点没把我吓着。”
他说得云淡风轻,语气缓缓得,像是在讲故事。
结果,正是这三两句话,把温祈年给听懵了。
什么毛遂自荐?
什么被他拦下?
将记忆往回一倒,明白了。
明白了,更不可思议了。
温祈年看着面前这个和蔼可亲的老人,忍不住说:“秦老,您是真低调啊。”
原来,风和集团的秦长风和秦岁淮,竟然就是秦岭云的长子和长孙。
不过这事,也不怪温祈年不知道。
除了家人和密切的合作伙伴,这层关系,他们鲜少透露,毕竟当年秦长风创业时,最不想借的就是父亲的势。
“要我说,他们也是赶上了好时代,才弄出点儿名堂,”秦岭云慢条斯理地消除着温祈年心中的顾虑,“但我们秦家的家风,向来是教导孩子要平和温润,谦逊知礼。”
“我经常跟他们说,家业做大做小,除却自身努力,更重要的是,是要看时代的浪潮把我们推到何方,个人努力固然重要,但不要忘了大环境的加持。”
“所以,富足的经济条件,只是给孩子们未来的生活添了层保障,您要真论门当户对,温家可是有名的书香世家,这样算来,是我家岁淮高攀。”
他用这番话,明里暗里告诉温祈年,你担忧的那些在我这儿不会有。
我未来的孙媳妇儿,不用迁就我家的事业,不用改变自己的人生轨迹,不用看任何人的眼色。
你家孩子,在我这儿一点委屈都不会受。
我孙子看好的人,我自然也会看重。
说完,看到温祈年微微松动的眼神,秦岭云云淡风轻地,又加了一剂猛药:
“况且,我也是才知道,这俩孩子之前,其实有过一段不浅的渊源。”
到底是实力在那儿,所以祝卿好的终面,进行得格外顺利。
从会议室走出,正准备去找秦岁淮汇合,拿出手机一看,却发现外公发来了一条消息。
温祈年:【今晚家里有客人,回来的时候顺路去老家拿些茶叶。】
祝卿好:【好的。】
回复完消息,正想问秦岁淮在那儿,结果,一抬眼,发现他已经在学院楼门口等她了。
他今天穿了一身黑,黑色衬衫、黑色西裤、黑色皮鞋,站在那里,身高腿长,英挺凛然。
看到她出来,秦岁淮像刚才约定好的那样,抬起手,做出一个要和她击掌的动作。
祝卿好自然意会到,笑着跑下台阶。
跑到他身边之后,她抬高手,去寻他的手心。
击掌是个快速利落的动作,所以祝卿好也将自己的力瞄准得格外有劲。
本以为会是很畅快的一触即离,结果,在她手触摸到他手心时,他手掌倏地收紧。
这一收,就没有再松开。
“祝卿好。”他先于她的疑问开口。
“嗯?”
“我需要向你坦白一件事。”
“坦白?坦白什么?”
“今晚你家里是不是有客人?”
“你怎么知道?”
“因为,那位客人,是我爷爷。”
“啊?”祝卿好彻底懵了,刚才的握手跟现在比起来,简直是小儿科。
“我想成为你的相亲对象,所以我拜托了我师妹的父亲去你外公前引荐,不过,中间发生了一些小插曲,我可能不太符合长辈的择人标准,所以我只能请我爷爷亲自出山了。”
“可现在,我不在乎任何标准,我就问你一个人——”秦岁淮幽深目光定在她身上,郑重其事地问,“你希望我,成为你的相亲对象吗?”
相亲对象?
说实话,这个瞬间,祝卿好感觉自己连这四个字都不会写了。
毕竟,她现在简直是被事件的走向吹得晕头转向。
偏偏还又起了阵风。
不知东西南北,反正是将她吹得更晕。
还好,她慌乱时,他用今天的答和昨天的问,做她定海神针。
祝卿好站在辨不清来路的风里,听到他说:
“我想,我寻找到的那个心动之最,就是你。”
作者有话要说:朝朝超喜欢这一章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