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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奥尔罕·帕慕克Ctrl+D 收藏本站

如今他还把沃拉吉米尔也带进了这小教堂。因为我丈夫说了,应该让沃拉吉米尔看看这毁灭的场面,说艺术家应该亲临包括处决囚犯在内的一切场合。于是四条大汉挥着十字镐来掀掉这个犹太镇犹太教牧师曾经站在上面的讲坛。等他们把这讲坛掀掉之后,便开始砍桌子和窗框。他们就在尘土飞扬中大砍大伐这些有两百年历史的犹太弥撒和宗教仪式的装饰,他们劈碎了所有木制的装饰枝叶和字母,拔掉了所有那些犹太信徒们抬头观看的装饰得很漂亮的木柱。沃拉吉米尔站在那里被这情景惊呆了,感受了这锘6头斧子的捶打砍伐声。教堂上方有个圆弧形的窗子,一线阳光透过它斜着照射进来,正在上午时分,大玻璃窗的彩色镶嵌掉到断裂的木板和装饰物上。我丈夫已经习惯于轰隆巨响,仿佛在劈碎节目中被淘汰的喜剧道具,他用臂肘擦着汗水。我去看我丈夫,在门里站着。光亮透过那圆弧形窗子洒到地上,这就是我丈夫说过的那个跟在沙特尔那座大教堂窗子一模一样的窗子。我站在那里目瞪口呆,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我有个印象,仿佛我在哪本书里见过这场面,我曾经在德国哪个地方,当希特勒一上台,德国人曾大肆迫害犹太人,他们烧毁犹太教堂,烧毁犹太人特定居住区,将犹太人送进集中营,或者在城市里追捕他们,在他们的住房和教堂门前把他们打死。我就这么站在那里看着我丈夫干这活儿,如今他又取下一个大王冠、大卫国王的王冠,他曾经对我说过这是他曾经见到过的最漂亮的王冠,可他如今却取下了这犹太圣坛上最后一部分。

 当他像神经病患者一样举起斧子就要砍时,沃拉吉米尔忙喊道:“博土,别砍!博士,别砍!”我丈夫便举着斧子僵住没动了。沃拉吉米尔走到他跟前说:“博士,您把这顶王冠搬回家去,兴许它能给您的写作带来好运哩尸我丈夫端起这顶王冠,它大得像我丈夫的脑壳,这个大王冠上面涂着金黄色和宝蓝色。他将这大王冠的两根木桩奴下来,用袖子擦擦,将它带到沃拉吉米尔跟前。工人们拖着他们的十字镐和斧子走出去呼吸新鲜空气了,我丈夫拿/这个王冠,同沃拉吉米尔像抬一口小孩棺材一样抬着它,他们把它抬到院子里,王冠闪闪发光。布景工们又推着小车,走进犹太教堂,用小车装着一些旧木板、断木条出来,我嚷嚷道:“我的上帝啊!你们不至于把这些东西运到我们家去吧?”布景工们对我说,我丈夫已答应请他们喝啤酒,还真的要推到我们院子里去,因为我丈夫要用这些破烂来生他的两个炉子…可是我丈夫和沃拉吉米尔已经抬走了那顶大卫国王的王冠。

 我丈夫嘟哝着说要把这王冠挂到我们床头的扒钉上,说不管什么时候先瞅它一下才开始写作。他感谢沃拉吉米尔对他吼了那一声,说直到现在才开始他的黄金时代,说这顶王冠将在黑暗中照亮他的文学道路,说从这一时刻起,他将一心一意为让自己成为文学上的佼佼者而努力…我跟在我丈夫后面,沃拉吉米尔因被这王冠弄得兴奋不已而完全没注意我。

 他还为人们停下步来欣赏这王冠、主要是欣赏搬来这顶王冠的两个爷儿们而感到高兴。他们不仅将它搬进院子里,还搬进我们房子里。我丈夫立即拿起斧子,从板棚里找来一个扒钉,将它敲在床头上。沃拉吉米尔将这顶王冠递给他,他跪着将它挂到扒钉上,然后伸出两只手、张开胳膊,朝这王冠鞠了一躬。我在门口站着,布景工们已将犹太圣坛上最后剩下的破板断条送到我们院子里。我丈夫脸上有好几块大脏块,他热得要命,两手摊着站在那儿。沃拉吉米尔微笑着,他正牙疼,只是微微张开嘴唇,笑也笑不痛快,对我说:“年轻的太太,您怎么看这幸福?”外面堆着毁掉的圣坛残木断片,在斜阳的照射下闪闪发光。这阳光透过窗子的折射洒到我们院子里。我真想离开这院子,离开这座楼房。连这沃拉吉米尔也让我心烦意乱。因为正是他带我和我丈夫到破旧的犹太坟地,正是他,将手伸给我,拽我跨过铁栅栏进到火车站下面的犹太墓地,沃拉吉米尔还亲自将一块块墓碑指给我看,将那些早已死去的人的名字读给我听,这个沃拉吉米尔还随身带来一块铜片,一块铜的阴模,让我拿着。并对我说:“年轻的太太,我要试试看这大自然能给我的版画生产出点什么。

 年轻的太太,如今我们一起把我的这块阴模埋进去,一年以后再挖出来,我们就会看到大地对我的版画阴模能干点什么,水和吸满了死人的尘埃及有刺激性的泥土会在它上面腐蚀留下什么。”这是沃拉吉米尔在犹太墓地上对我说的。

 在那里我第一次地开始明白对犹太人所发生的一切,我开始清醒了。于是我不知不觉地开始生我妈妈的气、生莉莎和乌利的气,他们至今还仇视犹太人,他们也许希望那些剩下来的犹太人都死尽灭绝。我突然回忆起,当我已经是个大姑娘时,亲眼看到在我们摩拉维亚那里疯狂的德国人如何摧毁犹太村落,如何砸断犹太坟地的墓碑。那时候我对这一切都无动于衷,因为连我们家里人都为之而感到高兴、喜形于色,搓着手,为这一切而兴高采烈,因为我妈妈还有莉莎都坐车到维也纳去过,当希特勒来到那里时,她们两人都热情满怀…人·我记得,我爸爸有过一些贸易伙伴,是犹太人,常来我们家,可是后来从某个时候起就不到我们家来了。他们一来,我父亲就躲起来,让我们说他不在家。如今我丈夫却在捣毁犹太教堂的圣坛,盗窃了犹太国王的王冠,还厚颜无耻地将它挂在床头上,还天真可笑地认为这个大卫国王的王冠能给他带来幸福。所有这些被毁坏的犹太教堂,所有这些被捣毁的犹太人区,所有这些被杀害的犹太人并没有给我们带来幸福啊!…如今那些布景工在我院子里码放不久前还是利本尼犹太教堂里的骄傲而忧伤的圣坛变成的劈柴,我丈夫装做不言而喻的样子。

 记得有一次我爸爸的犹太贸易伙伴来到我们家,我爸爸原来是很喜欢他的,可是他却对我说,让我告诉那犹太人我爸已经走了,可我却对犹太人说我爸在家。我妈便出·来,一开门便对那犹太来访者说我爸不在家,出门做生意去了从我和我丈夫开始到犹太墓地走动的那时候起我便已经爱上了这个犹太墓地,有时甚至我一个人也跨过铁栅栏到里面去,坐在已经倒下、扎在地里的墓碑上,环顾四周,又从一块墓碑走向一块墓碑。有时候我不得不跪下来以便能从墓碑上看清楚是谁躺在下面。从那些仍然竖着的墓碑上我读出了所有美丽姑娘的名字,不禁感到一阵忧伤,因为犹太人作为一个民族已被驱散,这对胜利者来说还觉得不够,他们又从驱散之中把他们收容起来,从整个欧洲把他们运进集中营、煤气室。我怎么也琢磨不透,为什么德国人、尤其是捷克人为什么仍旧那么仇视犹太人,为什么我仍然能听到说希特勒杀他们杀得还少了,应该把他们都杀光。我坐在一簇黑丁香丛下面,坟地上方不断开来通向下面一个火车站的列车,蒸汽一直喷到下面我这地方,整个墓地被笼罩在火车头冒出的滚滚浓雾之下。

 我一个个地重复念叨那些犹太姑娘的名字:莱阿、密丽扬、莉芙克、恰维、西剑莱、戈尔玳、姆丝卡特、列贝莱、瑞赫莱、昆德尔、布露麦奈、黛尔赛、芮特。所有这些名字在我听来就跟以下这些名字差不多:杰克夫、马列克、艾莉阿丝、恰耶、杰芙达、门德尔、卡德尔、扎钦德、苏丝钦玳、施马耶、麦娜切姆、阿谢尔、桑德、玛纳赛。实际上这都是些走了样的德文名字,我却觉得这些名字的这块墓地比所有其他墓地更亲近,这些墓碑对我来说如此亲切。因为谁也不去管它,谁也不来换换水和花,这块利本尼墓地是如此荒凉,就像有一段时间的我一样孤苦伶仃,也像我爸爸一样孤独。实际上我们对犹太人所作的恶已经遭到回报,我们也跟犹太人一样被迁走,我们也跟犹太人一样挨了揍和遭到羞辱。为什么?大概我们所有的德国人也包括我爸爸、莉莎和乌利叔叔,不管是有意识还是无意识的我们都不得不承受这个报应,我们也已经得到了这报应。就像在集中营门前发生的事情那样。我丈夫说连这个犹太墓地也会被毁掉,说已经开始在拆除围墙、拉·巴拉马小酒店和旧货店,已经开始在铲除那座我还从来没上去过的漂亮小山冈,在巴尔莫夫卡街对面,那里有一块像桌面一样平的地方作为排球场用,我常常看到那排球飞到小山冈上方,然后落下来一直滚到铁轨那儿。连这个小山冈也要被挖掘机和刮土机削掉,说所有这些挖出来的土和石头都要用大卡车运到离这不远的地方,山坡下的犹太墓地上去,因为这个墓地说是什么用处也没有,填平之后可以多出一块平面,将来用来建造一个观赏用的果园和小公园,让劳动人民能在工作之余坐到这里的小长凳上休息休息。而我最初还以为这个坟地上的这些墓碑将被虔诚地挖出来迁到另一个地方去呢,可是我丈夫对我说,犹太区无权销毁自己的墓地,因为埋了犹太人的地方,谁也不许碰一下这泥土,于是村政府、民族委员会决定用土将它原封不动地填盖起来。

 我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就像我看到我丈夫用斧子在犹太教堂里乱砍圣坛和窗框,把个犹太王冠、大卫国王的王冠拿回家来一样。谁也不去保护这个王冠,因为犹太人直到今天也是无力自卫的。他们甚至默默地品尝着这些基督教徒们如何对待他们、如何对待他们的教堂、坟墓、墓碑残块的滋味。就这样我独自一人第一次地去看了犹太人墓地,我在这些石碑间走着,细读了那些不是用希伯来文刻写的碑文。我还感到惊讶难解的是,德国人为什么成为,以及怎么样地成为犹太人不共戴天的敌人的。恰恰当犹太人用了微微走点儿样的德文名字。这些走了点儿样的德文名字对于我来说恰恰比经典的德文更有意思。

 这一走了样的德文使我觉得犹太文就跟维也纳、伊赫拉瓦,还有布尔诺的方言一样令人感到愉悦和甜美。后来我又在宾卡索犹太教堂门前停步,正是在这里我曾挨打受伤,在两只眼睛之间,为我妈妈、为莉莎和乌利以及所有德国人受的伤。现在那里有四个年轻人、四位青年男子坐在人字梯上绕着圈在墙上刻写犹太人的名字,那些在以前的共和国时期被处死的所有犹太人的名字,周围还刻上他全家人的名和姓以及生死日期。我咳嗽了两声,然后,等他们完成工作,我才有勇气问他们,这名字总共有多少,其中一位对我说总共有十四万个名字,他们都是被毒气熏死或被打死的。接着我像在梦中一样走进教堂,那里有一些犹太城、犹太人区的照片,我像在梦里一样从一张照片走到另一张照片跟前,又为这么漂亮的犹太人区而感到十分激动、兴奋。仅仅为改善布拉格王城的环境卫生而毁了它们是多么地可惜啊!我感到太遗憾了。可后来又不知不觉明白过来,其实改变环境只是迫害犹太人的一个借口,为的是让犹太人比在对他们的大屠杀时期更加蒙受耻辱。后来我站在一组人如何用十字镐和铁锹捣毁一个大的犹太区的照片前面。关于这个犹太人区我丈夫曾经说过,要是这个欧洲最大的犹太人区保留下来,数百万旅游者都会来这里参观,对于我们国家来说,就跟阿尔卑斯山之于奥地利、海之于南斯拉夫一样。

 可是我却在机敏地看着,我看到像我现在这样,那一回,成千的捷克人都在看着,并为每拆掉一个屋顶、每一条被挖坏并运走的大街小巷而欢欣鼓舞那样,就像我和我丈夫坐在霍尔克犹太人酒馆的窗子旁喝着啤酒,跟别人一样看看如何在继续摧毁利本尼犹太人区的残骸那样,就像我们看到那些坐在酒馆里的顾客观众谁也不制止、谁也不惋惜这些神秘建筑那样,如今我看到照片上这同样的毁灭景象,就像希特勒消灭犹太人一样。我看到,要是捷克人像德国人一样如此仇恨犹太人,只要有可能,即便到今天也会毁灭他们。我们坐在霍尔克喝着啤酒,平静地看着那些推土机是多么带劲地毁灭这些犹太建筑的残骸,看着这些变了形的墙壁连同壁龛与楼梯在如何倒塌,与此同时,在不远的地方机器的巨勺在一片米黄的尘土中挖着散落的犹太人区的碎砖破瓦,再将它扔到卡车上,一直运到佳布里茨基森林下方离斯特舍尔尼支纳不远的峭壁断崖中,我丈夫还对我说过德国人曾在离那儿不远的地方枪杀过我们的爱国者。

 有一天我乘电车时,只见人们都站起来,以便能从电车上透过铁栏杆看一眼正朝这边开过来的卡车,一辆接着一辆,里面的碎砖破瓦和脏土堆得高高的。在巴尔莫夫卡对面,眼看各辆卡车上的一个个小堆渐渐消失,倒到长满黑丁香的山坡脚下,那竖着或已经倒下的数百块旧犹太人区的墓碑上面。我是越过这些观众的肩膀看到这一切的。乘客有的已经下车往回走,以便能更好地欣赏那一辆接一辆的卡车是如何将碎石和土块儿撒到那墓地上埋住它的。可惜呀!这些运送被摧毁的利本尼犹太人区的建筑残迹的卡车本应运送那些曾经住在这个犹太人区,如今散居在这个国土上的犹太人,让他们能旧地重逢的。可这只是我的愿望。如今那个小山冈,就是那个在山脚下有个我丈夫常去、士兵们带着他们的小妞常去的拉·巴罗马小酒店的小山冈已经渐渐塌陷,被推土机逐渐挖空,将切下来的一大块一大块泥土装到卡车上,像疯子一样来来去去,但总是将自己的装载物撒在山坡下面以埋住那些墓碑,如同洪水逐渐上涨一样。我没有勇气走近看一眼。我想我恐怕会因为羞愧而憋死过去,因为从电车上我总看到许多人在那儿围观,就像我在一九四五年后跟我们整个劳动营的人一道必须去看电影一样。看着俘虏们如何站在一个像火山口似的大墓穴前面,后面站着帝国的士兵朝着俘虏们的后脑勺射击,这些被枪击者便倒下掉进一个大墓穴里一样。那个墓穴跟现在那些上面撒下泥土碎石的墓地竟是如此相像!但我还是没克制住,我必须去看,不是看卡车如何往墓碑上倒土,而是去看那些兴致勃勃地观赏如同扫射被俘者后脑勺一样场面的都是些什么人!于是我便站到那里。我看到,到这里来看热闹的人有的还带了小板凳,一大清早就来了。随身还带着装咖啡的小提桶,眼睛都不眨一下地看着那些墓碑如何被土埋掉,卡车的车轮如何在那些小土堆上轧来碾去。我还看到大块岩石如何响声隆隆地滚下来砸在那些墓碑、黑色墓碑上;看到一块上面雕刻了一双交叉着手的墓碑还在挺立着;其他墓碑却已倒下,像小柱子一样,有的脸朝下,有的侧着身子倒在地上;有的在乎息下来之前还翻滚几下;有的被埋在底下,有的还露着半截身子,千些黑丁香树的柔弱枝条垂到它上面,枝干上开满了丁香花,香气醉人。我丈夫说,在犹太墓上栽黑丁香是因为它的根在一年之内能将死人身上的肉吃掉,两年之后,这种黑丁香连死人的骨头也能消化掉。所以犹太人的墓上常种黑丁香。农民也常将它种在窗下,要是有人得了谁也没法赶来相救的急病,病人就可以将手伸到敞开的窗外揪些花揪些叶或刮些树皮吃下去而得救。因为整株黑丁香全身都是药,因此农民才把它种在卧室的窗子旁,所以才把它种到犹太墓地。我站在那里看着如何销毁犹太墓,围观者如何被这一景观迷住了。我正看得仔细时,发现我的丈夫也站在那里,也跟其他人一样在观看,也跟我一样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看的不是卡车如何往下面倒东西,而是看旁边的人们,看他们的侧面,看那些观众。当我们的目光相遇时,我丈夫叹一口气,耸起肩膀,摊了摊手,然后无能为力地任它耷拉下来,表示“又有什么办法呢?毫无办法…”

 我回家了。突然全身发寒发热。外面盛开着的黑丁香,芳香扑鼻,我却生起两个炉子。我坐在大炉子跟前烤火,可总也暖和不起来。我不仅怜悯犹太人,而且怜悯被那些战胜者们殴打和侮辱的人。后来我丈夫也回来了,于是我们俩都坐在炉边烤火,而室外火红的太阳正在光芒四射。我丈夫指着院子黑板棚窗下的一堆泥土里长出来的那根爬山虎给我看,它正分出许多枝衩朝上爬着,然后又耷拉下来。我丈夫对我说:“那上面挂着一副我的面具,是沃拉吉米尔在这张桌子上为我做出来的,那张扣着我的脸做出来的面具早已掉进泥土里,我看到它像圆月钻进乌云里一样慢慢往地里陷,再加雨水冲击,直到那面具消失不见,如今埋在那下面哪个地方,等到我们什么时候有了时间,再慢慢地将它挖出来,看看我在地里是个什么模样,看看时间在这张面具上起了些什么作用。等到有一次,比方说五百年后人们再挖开这犹太墓将会有什么样的惊讶啊!当一块接一块的墓碑被好奇的考古学家的眼睛发现时,又将会有什么样的惊讶哩!也许,当他们在这个院子里的土堆中,在挖出爬山虎藤根时发现还埋着我的那张面具时,将会有更大的惊讶哩!这是沃拉吉米尔在我生前就给我扣出来的。”我丈夫轻声给我讲述着“密丽扬、丽芙克、西贝莱戈尔德、舒芮、姆斯卡特、内特、瑞赫莱…小姑娘我亲爱的,我们不应该忘记这一点,就在你妈妈和莉莎在纳粹德国吞并奥地利之后前一天,维也纳人目睹来访的希特勒的风采当天,在维也纳的一个犹太女人波拉克·冯·巴涅克太太从窗口跳楼自尽,关于她,她的儿子们写了并出版了一本幽默笑话…波拉克从窗口跳楼自杀,而你妈妈、莉莎和数千维也纳人却因为见到了坐着敞篷车穿过维也纳的希特勒而兴奋地哭泣和喊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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