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总是一样的自制,一样的理智。“大爷您说的就总是对。”嘴上虽然不放松,但小鱼心里也是这么想的。那个文箐还是一如既往的去406找田雨,田雨就避难到404。
每次看见她,小鱼都会想起自己收到的那个粉红色信封,猜想那个写信的人,但是他偷偷的观察过班里的每一个女生,每个人都很从容,和谁说话都很自然。天气一天天凉下来,愉快的心情也如同这秋天的天空,晴朗碧蓝没有一丝云彩。
***刘黑脸的每次训练都是以一场教学比赛结束。比赛分成两个队,一边是A队主力阵容,一边是B队替补,有时也打乱了重新分组。小鱼和王立云都进入了A队,和陈鹏飞,高坚一起打,田雨则是在B队。
但是,一旦重新分组小鱼都毫不犹豫的和田雨配合。星期三的教学比赛打完,田雨拖了一筐球拉着小鱼练跳发球。其他人差不多都走光了。高坚从更衣室出来,嚼着口香糖从球场边走过。
“啧啧,真刻苦啊。好好练吧田雨,说不定哪天刘黑脸一高兴也让你打打A队那。”说完,高坚吹了个泡泡,昂着头走了。小鱼抱着个球跑过来恨恨的骂道:“杂种!”
转头看田雨,一张俊脸憋的通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换衣服的时候,田雨还是有说有笑的,但小鱼看的出他还在想着高坚的轻蔑。狗娘养的,小鱼心里暗暗的骂了一句,狂什么,有你好看的。星期五练专项的时候,小鱼笑眯眯的找高坚。
“喂,高坚,我想练练拦网,你给我喂喂球吧。”高坚稍稍有点意外“你不是一直和田雨练吗?”“咱们队里就你高大少的扣球力量大,线路也刁,我的拦网不好,想跟你长长球…别摆架子啊。”
“好,”高坚随即就高兴起来,和主力二传多配合多亲近,对主攻决没有坏处,刘黑脸对小鱼的器重有目共睹,高坚显然明白这一点。平时小鱼就能感觉到高坚对自己的友好。随即两个人又拉了一个二传给高坚传球,小鱼在网的另一边拦网。
他看见球场那边田雨疑惑的目光,于是朝着他眨了眨眼。高坚抖擞精神,一连扣了三个好球。
“哎,你别老打开网啊,打点近网球我也好拦几个。”高坚让传球的把球传的近网一些,轻浮的说:“小鱼,你以为大少的近网球就那么好拦?”又是三个球,小鱼拦住了一个。高坚更加的卖弄精神。高坚的扣球的确力量很大,在整个球队里无人匹敌,他助跑起跳,带着冲力扣杀。
但有时收不住脚,会踩过球网下面的标志线,尤其是打近网球,小鱼管这叫冲网。正规比赛时这种失误不多,可这种平时的训练,高坚就不那么在意了。
他的脚一次一次的踩过了线,暴露在小鱼的眼皮下面。高坚又扣中了一个三米线内的球,小鱼又是起跳慢了半拍没有拦住。“可惜!”
“下一个更可惜。”高坚得意的叫到。下个球还是个近网球,高坚冲上来击球,一击而中,小鱼没拦到球,却结结实实的踩在高坚过界的脚尖上。高坚抱着脚坐在那里直吸凉气。
“哎,不要紧吧,大少?真不好意思,”小鱼过去看高坚的伤:“可是你怎么老是冲网呢?”高坚被踩的不轻,呲牙裂嘴的,嘴上还要强:“没事没事,你没又崴了脚脖子吧?”
高坚无法训练了,还给刘黑脸骂了一顿,说他这冲网的老毛病一直不改。又把脚伤了耽误训练。田雨这次进了A队比赛,小鱼冲他拌鬼脸,他也没回应。
更衣室里,小鱼脱下球衣,去淋浴那儿冲了一下,进球队还有个好处,排球馆的更衣室里面有个小淋浴室,洗澡可以不用跑到大澡堂里面和那么多人挤来挤去了。
小鱼开心的哼着歌儿穿衣服。“你干的好事!怪不得淫龙他们都说你小子邪门。”田雨阴着脸站在小鱼面前。
“什么好事啊,甜哥哥?”小鱼没有正样。但看着田雨那么严肃,从来不曾见过,也就不由自主的把嬉笑收了起来。“什么事你自己知道!高坚好冲网大家都知道,可是你呢,10个近网球就拦住一个?笑话!
拦网起跳慢半拍,落下时就可以踩在过界的脚上。你的拦网时机掌握的好啊。你想过没有,他的扣球力量那么大,你又慢起跳,拦超手球多么容易伤到手指?!如果那样,你活该!你就自作自受吧。”
田雨真是聪明,一切都看在了眼里。小鱼默默的看着田雨,一句话也说不出,一句话也不想说。只是心里有种委屈。
“我知道你以为这是为我好,可是我不需要。我能靠自己的力量光明正大的当上主力,我不靠这些下三滥的手段。小鱼,你,你真是太邪恶了。”…
“对,没错。我下三滥,我小流氓嘛!您光荣您伟大,您多么了不起啊,”小鱼只觉着脑门发热,机械的穿好衣服对着田雨说:“您作伟人,我作我的下三滥去了。”说完小鱼咣的摔上门走了。背后田雨叫了几声他也没答应。吃过晚饭,小鱼就背了书包去了图书馆。他知道田雨可能会在教室里等他。
不想见他,我为他讨个公道,他反而这么训我。小鱼越想越觉着委屈。在图书馆看书到关门。回到宿舍只有一个孙应刚在。“田雨晚上找你,我以为你和老大他们看电影去了。”孙应刚蔫头蔫脑的。“哦。”小鱼心里跳了一下。
“朱鹰今天和她班的男生看电影去了…”孙应刚无精打采的嘟囔。“哦,那你为什么不请她…”
“我…请了…”两个人打回了水对坐着泡脚,好大一会儿都没说话。何峰,淫龙,丰振,吴京都回来了,唧唧呱呱的说着他们刚看的电影。
“嘿,今天怎么回事儿?两个小东西都闷声不吭的。”淫龙有点奇怪:“都跟霜打的茄子似的。”丰振走过来装模做样的看了看小鱼又看了看孙应刚“是不是遇到感情问题了?快给哥哥讲讲,别闷在心里。”
“那里来得感情问题?”小鱼不耐烦的推开丰振。“呸,你们两个小东西这些天一会儿莫名其妙的高兴的哼东唱西的,一会儿又这样愁眉苦脸…哪能逃过哥哥我的法眼。
鱼儿,你这样子可是活脱脱一副恋爱综合征的脸孔。你一定也是恋上了…快说今天晚上和谁玩去了?你可别拉田雨当挡箭牌,他今天也看电影去了,哥哥们都看见的…”
“烦不烦啊你,我说没有吗。”田雨也去看电影了,和谁?他居然有心情去看电影,小鱼觉着心里酸酸的。问不出小鱼什么,本来对小鱼他们也仅仅是讹诈一下而已。淫龙和丰振又兴致勃勃的审问孙应刚。熄灯了,淫龙和丰振继续审问。
“小五,你是不是每天都想看见朱妹妹?”丰振问:“你老老实实的说…”“我…是…”“那你是不是每次见到她都很高兴?”
“…恩…”“和她在一起痛苦也不觉得,对吗?比如说你被鱼刺卡到那回,她帮你吐出来,你当时是想她多还是想刺多?”“我…不记得了。”“她有一点对你不好你就很伤心,但你心里还是愿意原谅她,是吗?”
“…她也没有对我不好…可是…”孙应刚看来今天是彻底交枪了。“对了!这就是恋爱,就这么简单,这就是丰氏爱情三段论。”
丰振满意的进行了总结。接下来就是淫龙对老五的开导,什么两个腿的蛤蟆不好找,两个腿的女孩到处都有之类的。
后来小鱼听见孙应刚擤鼻涕的声音,可能是哭了。几个哥哥七嘴八舌的开导起来。可是小鱼却什么也听不见了。那个无聊的丰氏三段论象夏夜的蚊虫一样在耳边嗡鸣。
你是不是每天都想看见那个人?你是不是每次见到那个人都很高兴?和那个人在一起痛苦也不觉得,对吗?那个人有一点对你不好你就很伤心,但你心里还是愿意原谅?眼前是田雨俊美的脸孔和纯洁的眼睛。是他汗湿的额发贴在额头的样子。
是他看着自己吃十八香时的笑容。是他搂着自己肩膀的手臂。是那天去医院时看见的他脖子上的汗珠,还有受伤后的自己忘记了疼痛却明明白白的感到的那种幸福…
所有的图象都在眼前旋钻不停,所有的回答都是毫无疑问的肯定。丰振的话就象一声惊雷在耳边炸响:对了!这就是恋爱,就这么简单!对了!这就是恋爱,就这么简单!对了!这就是恋爱,就这么简单!小鱼用颤抖的手揭出妈妈的照片,黑暗里看不见什么,但他能感觉到妈妈那忧郁的目光。
他听见自己心里有个声音遥遥的传出来。其实从一开始我应该就知道的,从第一次见到他跑过来,到那天晚上的玩笑,到金城吃热狗的晚上,到那天桑那时的尴尬…我一直都知道…他一直可以很坦然的说他喜欢我作弟弟,可是我却不敢说。
其实我心里一直都知道,我是不敢去承认我爱他。--可是我爱他。那天敷脚的时候的对话又回响起来。“疼吗?”
“你帮我怎么会疼呢?”当时只是觉着熟悉,现在知道在哪里听过了。憔悴的年轻女人握着丈夫的手,护士从她细细的胳膊上抽出鲜红的血。“疼吗?”焦虑的丈夫问。
“你在我就不疼。”妻子微笑着回答。他们小小的儿子看着妈妈把头靠在爸爸的怀里。妈妈,象你一样我爱上了一个人,但是你的爱是光荣和幸福,我的爱却是痛苦和耻辱,对不起,---因为我爱的是一个男孩。
小鱼伸出手触摸自己的脸庞,眉毛眼睛,鼻子,嘴巴,脸夹,是哪里的不同让他变成了那种人?那种人!
是不是这个额头,是不是脸上的酒窝,是不是这厚厚的嘴唇…手指上满是冰冷的泪水,他用舌头舔了一下,是咸的。
那种人,那种人…同性恋。这三个字就象重锤一样敲在小鱼的胸口。我和三年级的那个走路扭来扭去的男孩一样,是一个同性恋。淫龙曾经一次又一次的模仿那个可怜的男孩,而小鱼自己也和他们一起发出哄笑…
一生之中,成为焦点自己并不陌生,但是从来没有想到过如何面对一片哄笑,和一片嘲弄的神情…
一刹那间,小鱼有一种窒息的感觉,上床的床板,四面的墙壁和天花板仿佛都劈头盖脸的压了下来,压在他的胸膛上,压的他透不过气来。
小鱼翻身从床上下来,宿舍里静悄悄的,他们都睡熟了,一片均匀的呼吸声。小鱼茫然的开门走出来,楼道里依然是充满了无形的压力,那种要把他挤压成一团的巨大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