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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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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广州,部门会议上,孙信业宣布了公司新的考核机制。

公司要从人管人转化成制度管人,KPI管人,每个部门权责利分明,云云。

又说,谭总要求设计人员不能离开生产一线,特别是玉石团队,必须常驻工厂,离得远的,工厂可以安排双人宿舍,因为宋弦要配合拓展部做市场开发,胡彦林以后先去工厂上班。

胡彦林诸多抱怨,工厂远,还没有交通补贴,她又不愿意住宿舍,出去玩一点也不方便。

宋弦一句话就堵住了她,“要不然你去拓展部,我去工厂吧。”

“……还是我去吧。”

除了原本繁杂的工作,宋弦还要配合拓展部出去开拓市场,选品,撰写文案,除了玉石这部分,国际彩宝也要她来做,要不是忙不过来,她宁愿天天去蹲工厂,逛市场,不但能学到东西,还能激发灵感。

写字楼的确高大上,但对于宋弦来说,没有一点好处,上下班人挤得能踩掉脚后跟,消费还死贵死贵的,工厂包食宿,走路上下班,早晚不用挤地铁,中午不用发愁吃什么,多好。

这天,休产假的主管黄鹂给宋弦来了电话,询问公司内购会的事情。

公司内购会已经确定下来,公司网站放出了许多福利款,对外价格一般在专柜价的六至八折,内部员工能享受二至六折。

黄鹂已经生下孩子,正在家坐月子,她老公家拆迁,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黄鹂豪气了许多,想着给自己奖励,再给刚出生的女儿囤一些珠宝做嫁妆。

她想让宋弦帮忙选购几件珠宝。

宋弦一时不明白她的用意,“官网已经放出来了,你可以上去选呀。”

黄鹂神神秘秘的,“宋弦,休完产假我可能不干了,小孩太小,我老公让我在家带到三年,上幼儿园再说。”

既然拆迁了,没有经济压力,在家带孩子也是人之常情,宋弦能理解,她以为黄鹂不好意思贪公司的便宜,便说:“没关系啊,你现在又没有辞职,还是和喜的员工,拿出厂价合情合理的。”

内购会公司不赚钱员工的钱,有些款甚至还会贴一些手工费,这样的便宜,有余钱的谁不想占。

“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我们家拆迁,就你一个人知道,我把要的款发给你,你用你的账号帮我选吧,定金多少我先交给你。”

“……也行。”

虽然宋弦觉得没有人会在意黄鹂家有没有拆迁,但黄鹂不想露富,她也能理解,这也不是什么难事,黄鹂在职的时候,两人相处得还不错,便一口应允下来。

周一,开发部和拓展部一起开晨会,祁云翱难得出现了。

这一回,宋弦又被单独拎出来。

原来,有一个经销商在和喜定了一些翡翠原石,其中有一块半个手掌大的小料子,料子中段有一根指头大小的翠绿,上头飘一点黄翡,剩下两旁有棉絮和纹裂,为了去掉这些瑕疵,宋弦和雕工师傅决定保留料子那块翠色,依着弧度雕成带线条的绿底座,黄翡雕了一只金蟾,金蟾上头是一个显憨态的童子。

翡翠料子贵,光这么一块薄料子就要三万块,经销商泰延本来就冲着那点翠色才买的,现在翠色成了拇指大小的底座,泰延那边不满意了。

这块料子正是宋弦设计的。

吴娅微说风凉话,“这种最简单了,把那点绿摘出来,做成四个貔貅,一个貔貅两万,这就八万了,剩下的黄翡还可以做个平安扣,十万出头妥妥的。”

谭茂淮:“宋弦,你说说看,当时是怎么沟通的?”

宋弦硬着头皮回:“谭总,泰延在我们这里做过太多貔貅,我们原本的意思,是希望这一次可以做个不一样的,保留料子的属性……”

祁云翱突然出声打断她,“哪个我们?你要是艺术家,可以自己买料子,随意创作,你行吗?”

那双眼太过盛气凌人,宋弦下意识躲闪了一下,“我和泰延的林岩,还有雕工李师傅,我们一起商量过了的,那批料子做款的时候,我们讨论了几次,最终确定下来这么做。”

她当然不是艺术家,她不过是一个打杂的,连设计师都称不上,可打杂的也有思想不是么?

做貔貅的确简单,也更符合商业化,容易出手,但没有特色,当时,她提出保留料子柔润轻灵的属性,做一个童子戏金蟾的主题,林岩也觉得不错。

林岩已经从泰延辞职,根本联系不上,宋弦没想到,一向合作良好的泰延,独独退回来了这一件。

“有聊天记录吗?”

她咽一下嗓,“有,定稿我发给林岩,不过时间太久,文件已经失效了。”

隔着两三米的距离,她能感觉到祁云翱嫌恶的眼神。

“你和经销商靠微信来往?”

她不出声。

如果孙总监在,至少还会为她说两句话,孙总监出差了,她只能自求多福。

祁云翱看向吴娅微,“吴经理,重要的文件,你们是怎么发给合作公司的?”

吴娅微:“祁总,在我的团队,我一直强调,要使用邮箱发送重要文件,保留下证据,我们要有个意识,微信文件失效,那就是雁过无痕,一旦出现问题,对方不认账,你一点办法也没有。”

静默无声,每个人都收着气儿。

谭总清一下嗓子,批了宋弦几句,又强调了用邮件发送文件的重要性。

祁云翱:“以后再有这种情况,一切损失由团队负责,谭总,把成品拿过来看看。”

谭总叫人去把那件小雕刻件拿过来,送到祁云翱手里。

那小雕刻件由他的指头滑进手掌里,柔滑带一丝凉意。

成品并没有祁云翱想象中那么坏,料子好,雕工也精巧,指头大小的底座绿中带翠,俏色做的金蟾灵活灵现,趴在金蟾上的童子憨态可掬。

都说玉遇有缘人,这玩意儿没有好与坏之说,只有买家好恶之分,只是和喜做的是生意,当然要以市场需求为导向。

他面色和缓了一些,“宋弦说一下,你们当初为什么要做这一个?”

宋弦声音有些闷,“因为那一点黄翡,正好俏色做一只金蟾,就定了一个童子戏金蟾的主题,寓意生意兴隆,财源滚滚。”

祁云翱收拢手心,指头在桌上瞧了两下,“玉上一个小人,遇上小人,要是女主人就更不妥了,金蟾也是癞哈麻,玉上一只癞哈麻,遇上癞哈麻,你觉得好吗?”

胡彦林朝宋弦瞟过去怜惜的目光。

宋弦已经羞臊到麻木,这个时候,她才留意到祁云翱食指上,那个漆黑如墨的指环。

真的是他,说她是“猪头丙”的那个人。

那天在沿江路,实在打不上车,她才下了拼车单,在车上,她被电信诈骗,司机好意提醒。

“你们年轻人都不看电视吗?他再来电话,说你不用来了,我着急办事,赶紧给我转三千块钱过来!你是不是一分不少给他转过去?”

宋弦被一语点醒,后背有些发凉,声音有些飘,“那他骗错人了,我没有三千块。”

司机大哥哼一嗓子,“三千没有,也得骗你一两千,我侄女上学的时候,她妈就接过骗子的电话,说我侄女车祸受重伤了,得要钱动手术,让她妈赶紧汇钱过去,她妈着急啊,打女儿电话又打不通,急得都忘记找人商量……”

正是城市最繁忙的时候,车子走得很慢,宋弦在司机的絮叨声中扭头看窗外。

车玻璃虚化了民族风情街景,远处的骑楼渡上了一层昏黄滤镜。

司机停顿一下,突然换了一种语言,“系唔系啊,靓仔?”

昏暗的车厢响起一个嗤气声,“系,呃鬼食豆腐嘛。”

那声音低缓而迷离,尾音懒洋洋的,像是了八十年代港片电影里的原声。

宋弦转头,匆匆瞟了那人一眼。

这一眼只看了个寂寞,黑口罩罩住了那人大半张脸,风骚的二八分逗号刘海下,只漏了零星点眸光。

“食豆腐”她听出来了,但,什么东西吃豆腐?

司机大哥又飙了一长段广东话,宋弦能听懂小半,大概的意思就是,现在骗子太多,傻子都不够用。

“叫佢哋做乜?”

戴着墨玉指环的食指在裤腿缝儿边点动,那人不痛不痒应了一句,“猪头丙嚟嘅。”

司机大哥哈哈哈大笑。

碍于面子,她才自我解嘲,说公司快倒闭了,好几个月没发工资,她兜里没钱,根本就不担心被骗。

怨不得祁云翱看她不顺眼。

童子是贵人,明明是遇上贵人,金蟾象征财,遇金蟾发财,他非得说是遇上小人,遇上癞-□□。

这不是想逼她走人么?

祁云翱把小雕刻件放在会议桌上,视线一转,“胡彦林。”

胡彦林双肩陡然一收。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你也是玉石组珠宝设计师,你来说说看,这样的石头,你想怎么设计。”

胡彦林笑笑,“我觉得吴经理说的挺好的,这块料子最好的地方就是干净细腻的绿色,切成几个小件做貔貅,做底座有点浪费了。”

“既然这一块绿是最好的,为什么要切掉?”

“……我觉得,就,比较好卖吧。”

祁云翱目光凉凉,“你以前不是销售冠军吗,客户问你为什么这么设计,你就这么回的,因为比较好卖——吧?”

他拖长的声调,无端叫人后脊发麻。

胡彦林笑不动了。

“你归谁管?你每天的工作内容是什么?”

“孙总监管我……我这个星期没有上公司,都是去工厂。”

“去工厂做什么?”

胡彦林干咽一下嗓,“我们做设计的,不能和生产一线脱离,我在工厂观摩作品,和雕工师傅沟通……”

“噢?我怎么没碰上你?”

“您去的时候,我可能在二楼办公室吧。”

“在工厂二楼办公室猫着,就算没有和生产一线脱离了?”

胡彦林无言以对。

谁说的和喜是老牌珠宝,日子好混,好混个屁,她都快被祁云翱咬死了!

开发部和拓展部一个个屏着呼吸,生怕引火烧身。

“抛光出来的效果我们看到了,这抹绿有种有色,的确值得保留,我看换一个童子拜观音的主题,更符合这一块料子的意境,黄翡这块可以做成六角古灯,正好光晕都有了。”

“祁总这么一说,还真是一点就透,童子拜观音这个题材,更有深意,再符合不过了!”

吴娅微:“还是祁总厉害,我自己都想不到。”

马屁声此起披伏,宋弦垂着眼睫不出声。

她心里腹诽,不是祁云翱厉害,而是老板的地位厉害。

这一次是她工作失误,她无话可说,但她并不认为自己的创意比祁云翱的差,童子拜观音,换个角度,就是观音带小人,并不比遇上癞哈麻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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