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该感谢我并没有直接对你下杀手才对。”“感谢…你…?”“…”卢陵的头低下去,再不说话了,他象是突然间发觉这种争论实际上毫无意义,他明白如何,不明白又会如何?飞雪早已经是那个世界的人了。
每个人都是以自己为中心点在考虑事情,每个人都以为自已的烦恼是天底下最多的,沉静看重的是权势,卢陵的眼中,从过去到现在,所看重的也只不过一个飞雪罢了。
卢陵突然疯狂的大笑起来:“七哥,七哥!我只希望你将来也会真心的爱上一个人,让你也尝尝得不到所爱人的滋味,让你也能亲身试一试这种无能为力的痛苦!”
“我不罚你,天会罚你…”声音听起来阴森可怖,象是诅咒一样。沉静微笑:“九弟大可放一百二十个心,天底下我最爱惜的人就是我自己,你七哥这辈子都不会有那么个时候。”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而且我和你又不同,只要是我想要的,就绝不会得不到──就算真的有那么一天我真心喜欢上了谁,我也决不会象你一样束手无策,任人宰割──这就是有权利和没有权利的差别,可惜你此时就是明白,也已经迟了…九弟你已经再也不会有机会看到这些了,对不对?”
“…不错,七哥你的眼光还是那么敏锐啊…可你,你…并不是…神仙,”卢陵喘息着答道,声音变得越来越小:“天…下事…又岂能…尽如…你…如你…所…所…”
“…”没有吐出的“愿”字被卢陵含在了嗓子里,他的声音一下子嘎然而止,整个人伏在飞雪身上,再无声息。大殿内一片寂静。久久,一名卫士才敢近前,大着胆子把他的身体翻过来,只见卢陵胸前血迹斑斑,嘴唇抿得紧紧的,唇边下巴上也尽是吐出来的血,颜色却是暗红,血液早就凝固了,一柄小巧的短剑露出剑柄,赫然深深的插在了他的心口窝上。
不管后世的史书将会如何记载,在这一刻,庙内的诸人却都是明明白白的知道:名震天下的卢陵王沈意,就是在此时,此刻,此地,在这个离京师不到百里的小庙内,为情,自尽身亡。
他的出身,他的才气,也许曾经是多少名门贵胄倾羡的对象,他的美貌,他的体贴,也许曾经是多少京城名媛爱慕的原因──可是,这一刻间,一切都已经成为了历史,世上不会再有卢陵王这个人了!
那一排排默立的沉静的护卫们,又会是何等到的心情呢?早在沉静查觉之前,我就已经发觉了卢陵的动作,现在只能愣愣的看着插在他身上只剩剑柄的短剑…好生眼熟样子…是了,依稀记得,就在白天,飞雪就是用这柄剑指着我和剑琴,目露凶光:“你们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
当时我是如何回答的呢?言犹在耳,虽然我回想起来象是过了一百年:“我们是谁并不重要,过路人罢了。”
──仍能记起初见卢陵是那种惊艳的感觉…我突然也笑了起来,看着眼前这一切,除了笑,我还能做些什么?天下事天下人管,楚寒一介懒人,学不来这么复杂的事情,楚寒一个局外人,也管不起这样大的闲事,楚寒现在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中毒之人,更是无力来管这样大的事情!
沉静没错,就象打仗总要流血的道理一样,他想当皇帝,就只能心狠手辣,踏上了这条路,他不杀别人,那么下一个被杀的也许就会是他;
卢陵更没有错,他最大的错误就是投生在帝王之家,一个人生错了地方,自然只好一切都重新来过才行,只希望他下辈子能记取这个教训,普通一点,平凡几分,能平平安安的活到老,那就是他最大的幸福了。
…他们都没有错,那么错的又是谁?总不会是我。卢陵和飞雪静静的躺在地上,美丽动人,可是要不了多久,他们就会统统变成一捧黄土,再也不留一点痕迹。我笑得更加大声,直到笑出了眼泪。沉静皱眉:“你笑什么?!”
“我笑什么…?”我怎么能够知道自己在笑些什么?“…呵呵…我在想七王爷会如何去对信兰解释你的食言──那一定很有趣呢。”
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来,沉静到时候会编出什么样的谎?我真的很感兴趣,他曾经答应了信兰要饶了我的性命,现在却已经注定要食言──我不是笨蛋,亲眼看到了他逼死了卢陵王,就是现在让他大为心动的剑琴只怕都活不下去,何况小小一个得罪过他的楚寒?不管我愿或不愿,我终于还是圈进了宫廷斗争中,变成了牺牲品。
沉静眼里的愕然一闪而逝,看得我笑得更开了,难道我的表现就真的那么笨拙,连这样的一点小事都看不透的样子?“不,现在还用不着解释…你还有别的用处,现在杀了,稍嫌可惜了点。到了你该死的时候,信兰自然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你不杀我?为什么?我还会有什么用处吗?”我一口气问了三个问题,是真的很意外。“哈哈…只不过是暂时不杀你,用不着那么惊讶──反正,早晚你都是要死的。”沉静说人生死就象是说天气好坏一样,转身往门外走去,再不看我一眼。
与此同时,我的后颈突然传来一阵剧痛,眼前一阵发黑,我明白,我是被别人敲晕了…沉静,倒底你有什么企图?再次醒来,我发现自己被关进了一间地牢里面。***
手臂被绑得紧紧的吊在柱子上,身上的麻药效力未褪,我全身仍然一点力气都没有,只能无力的任头垂在胸前,头发上的水珠滴滴嗒嗒的淌了下来──为了叫醒我,他们显然是用上了一点儿冷水,一名大汉不耐烦的揪住我的头发,把我的脸掀得后仰,对上我半睁的眼睛:“醒了吗?…既然醒了就不要在那儿装死!”
回身对另一个人吩咐道:“老王,快去回禀王爷,就说这小子已经醒了!”他的手一松,我的头又回复到原来的姿势,但是这一抬一放之间,却已经让我能够看清楚周围的布置了:整个地牢极大,四周的墙壁上明晃晃的点着火把,把一间大屋子照得象是白昼一样。
我右手的方向,摆着一排排的型具:皮鞭,夹棍,烙铁,铁链…不管是公堂上该有的,还是动私型应用的,应有尽有,每一样东西都摆放得很整齐,但是很多铁器上却都还留有暗红色的污痕,这些东西,显然都是被人用旧了的,看上去只让人毛骨悚然,不知有多少人曾经死在这些刑具上面?周围的空气似乎都残存着将死之人的怨念。
泼我冷水的大汉似乎是个管事,在我左手边还或坐或站着几十个同样装束的高大男人,每个人都是一脸的横肉,简单的布衫布裤,眼中却透露出掩饰不住的残忍来,看着我的样子只能用不怀好意来形容。
如果在这里现安排一个小鬼,一个判官,没有人会怀疑这里不是地狱。除了把我弄过来的沉静,谁又会有这么大的手笔来布置这样一个地方?门口传来脚步声,外面一大群的人齐声的问好:“参见王爷!”
两名大汉连忙小跑过去打开房门,沉静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眼角眉稍都带着说不出来的得意,我心中一动:“…你把剑琴怎么样了?”“哈哈哈…芙蓉帐暖渡春宵,还能怎样?…可惜本王挂记着要来看你,只得暂时辜负佳人了。”
我心里面一痛,却又满是不解:我不认为我有这个魅力,能让沉静抛下刚得手的剑琴跑来找我的麻烦,又或者他真的这么恨我入骨,竟然舍不得马上杀我,还要慢慢折磨我至死不成?我印象中的沉静并不象是这么不顾大局的人,我在他眼中象是蝼蚁一样,哪里用得到劳动他的大架?
沉静慢悠悠的走到我的身边,于是我的头发又被旁边的人拽起来了,仔仔细细的端详我半天,他满含厌恶的撇了撇嘴:“你的样子看上去真是狼狈。”
“你想要怎样?”“哼,对你这样的人…你说我会怎样?楚凡,我从来都没见过象你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人,你可以自已想想你惹了我多少次?在靖安侯府裴幕天选师的时候,你撕了我的画…不用摇头,就算画是你画的,凭我的身份,我想要的话也就是我的了。”
这算什么?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尽管沉静平时隐藏得很好,但他骨子里绝对是一个比沈渊还要狂妄自大的人。
“不过,跟你这样卑贱的人计较,实在有失我的身份,你要是不再来杵逆我,说不定我就这么大人大量的放过你也说不定,但是!”他的眼中一下子射出凶狠的目光来,象是想起了在裴府那晚的狼狈。“你显然不是个十分识时务的人,终于还是把我给惹火了!”
“王爷说的可是那夜半采花贼没有当成,却被人给追得象野狗一样落荒而逃的那次?”我不由得笑出了声。沉静脸上表情不变“啪”的一声,扬手就给了我一个耳光,我的头发后面有人拉着,脸还是被打得偏到一边去了,被身旁的人一拉,才又转了回来,脸颊上迅速升起一阵火辣辣的刺痛感,嘴角滴出血来。
沉静拍了拍巴掌,用旁边一个下人递上来一条雪白的绢帕仔细拭了拭手,才淡淡的出声警告:“不要让我再听见你如此对我说话。”这个人,还真是受不得别人一点的闲气!我只不过说了一句话他就这样,那么死掉了的飞雪和剑琴又算什么?
“除死无大事,王爷还能把我如何?!落在你这样人的手里,楚凡本就没有活着的打算了!”
“…当真这么看得开?”沉静脸上突然现出感兴趣的神情,以及…象是猫抓老鼠一样的残忍:“…那么你现在是绝对不会有大事啦,你可知道你现在是什么样的情形?”我不语,他要是想说,自然就会告诉我;他要是想卖关子,我再怎么问也是没用。
“现在满朝皆知,九王爷被刺身亡,父皇震怒,下令严惩凶手…这可是大出风头的事,你说,我把这件好事让给你,好不好?嗯…?”
沉静上下打量我,终于说出了最后的目的。眼中嘲讽之色浓浓的,象是很有兴趣想欣赏一下我惊惶失措的表情。我?行刺卢陵的凶手?!这个罪名安得有点意思。我一惊之间已然明白过来。原来如此!难怪他在庙内会留我一条命在,不急着收拾我。──卢陵的死并不在他的预料之中,匆忙之间来不及安排好,我这个现场面的人证正好就成了最佳的替罪羊了,不愧是七王爷,一举两得,既毁尸又灭迹,这买卖来得精明。
“…如果我说不干,七王爷你又会如何?”“自然会有人好生的劝说你了,不过我劝你还是爽快的承认的好,免得多受皮肉之苦──本王保证,早晚你都会承认的。”沉静意有所指的看了看那些凶神恶煞一样的壮汉,眼中的威胁之意十足。
在这方面,他显然是行家。我摇头“对不住,可惜楚凡再笨不过,看来只能拂逆王爷的美意了!”沉静大笑“这样最好!要我这样放过你,我还真有点舍不得呢!”
一个眼神扫过去,四周的大汉一下围过来了好几个,那边的鞭子勾子乱七八糟的东西也都被搬了过来,我失笑,楚寒一个人,就是有十条命也用不了这么多东西。
“七王爷,你确定这里要罚的就只有我一个人,而不是一个军队?”我用眼睛嘲笑他这种想要吓唬我的举动,他真的把我当成弱不经风的软脚虾,以为一吓就怕?…虽然我现在的体力连几岁的孩子还不如。
这一刻,我下定了决心,就是这么被沉静活活打死了,我也决不会替他顶这个罪!左右都是死,楚寒不算什么,却想要活得尊严,死得光彩,而不是在别人的威胁之下,被屈打成招──那样的话,连我自己都会看不起自己。
被我揶俞,沉静眼里的气恼之色一闪而逝,冷冷哼道:“你要是还有力气,不妨想想该怎么应付他们吧!”没有预警地“啪”的一声,一条皮鞭已经抽在了我的身上,火辣的感觉霎时传遍了全身。
“唔…”我不由自主的闷哼了一声,旋即紧紧的咬住了牙…这种程度的痛,还不到让我求饶的地步!
事实上,我也没有时间再来品味那一鞭所造成的伤害,第二鞭,第三鞭,第四鞭随之接踵而至,打的人下手毫不容情,又快又狠,每一下都伴随着尖锐的破空声,响得象是让人的心都会颤抖,随后,就是一阵难以忍受的疼痛,然后,下一鞭又到了…
咬紧了牙,我暗自数着:“一下,二下,三下…”希望能够借此分散注意力。为了将来不被人看出破绽,鞭子上沾水,不会留下痕迹,却只有加重痛苦,数到十几下,我的后背象火烧一样的疼,再也分不清被打在什么地方了。
沉静好整以暇的坐在下人为他准备的椅子上面,有趣的看着我,象是笃定我马上就会坚持不住求饶一样,看得我心里面只有恼恨,如果楚寒不是一时中了你的暗算,现在岂会让你如此嚣张?!
“二十一,二十二,二十三…”我只是咬牙忍痛,既不喊也不叫,沉静眼睛里渐渐射出了诧异,象是不明白为什么我这样的一个人竟会坚持这么长时间。“五十八,五十九,六十…”
“八十一,八十二…八十…三…”身后的痛楚越来越让人难以忍受,我的意识终于开始变得模糊了,就连身后那钻心的疼痛也开始一点点的减轻,黑暗似乎在我最为难受地时候又想拥抱住我,而这个时候,我格外欢迎它的到来。
我缓缓的闭上了眼睛…可惜,显然有人见不得我这么好命,眼前,突然闪过了一道白亮亮的水幕,一盆冷水当头泼了过来,我只觉得浑身一机伶,人一下子又清醒过来,努力的眨了眨眼,对上了沉静冷冷的眼睛:
“怎么样,你答应还是不答应?…你确实比我想的能撑,但是下一次,可没有这么好过的了。”
“咳!咳!”我被水呛得不住咳嗽“七…”试着张了张嘴,刚刚牙齿咬得太紧,只觉得脸上的肌肉都是僵的,我努力的作出笑脸:
“七王爷,你…你这样的人…咳…咳…何必跟我…这么…这么客气!”“你有什么好招数,不妨也…都…都使出来,也好让我见识…见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