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兰和剑琴早就悄悄的背过头去,算起来还是威远比较迟钝,只是有趣的望着他们两个。无争笑呵呵的斟过个两杯酒:“来来来,喝过了交杯酒,你们可就是夫妻啦!”
清醇的美酒闪着琥珀色的光浑,一闻之下,香气扑鼻,我接过酒杯仔细的看了看,没有觉得什么不妥,不被查觉的用银针探了一下,也没有什么不对,酒里没毒,这点我能肯定。
飞雪的手臂勾住卢陵握杯的右手,看着卢陵一点点的把酒喝下去,自己也把手中的酒一饮而尽,脸颊红扑扑的,更曾娇艳,愣愣的看着卢陵,又似欢喜又似悲伤,眼波流动之间,说不出来的好看。
我微笑:“新娘子也要亲一下新郎才行嘛。”飞雪的脸上立刻染上红霞,狠狠的瞪我一眼。“新娘子可不要动刀动枪,那可不吉利哦。”信兰跟着起哄“是呀是呀,飞雪姐姐要亲一下卢陵哥哥才对。”
飞雪不再说话了,脸上的红晕更深,缓缓的闭上眼睛,小嘴慢慢的凑了过去,鲜红的唇一下子印在了卢陵的脸上,就连卢陵这个什么都不懂的人,都象是有了一瞬间的失神。
让人不由得心生向往:这个卢陵王沈意,没有中毒之前该会是怎样的一个风流人物?那个时候他和飞雪之间又会是什么样子的呢?那必然是一副绝美的景色,没有人会怀疑,两人之间这时所流动的光晕名为“幸福”多少年后,我也总是在想,是否到了几十年后发白齿稀的时候也会记得这么美好的一刻?
飞雪脸上带着一朵羞涩的笑,眼睛慢慢的睁开,深情的望着卢陵,眼中说不尽的千言万语,百种情深,就象是月下盛开的昙花,说不出的神秘美丽,手中的酒杯却突然“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一下子碎成了无数的小片,她脸上的笑一下子僵住了,喃喃自语:“碎碎平安,碎碎平安…我这也实在是太开心了…”
手无力的伸出去想要去拣地上的碎片,身子一歪,人却也开始一点点的软倒在地,她终于觉查出了不对,再也顾不上酒杯,眼睛慢慢的对上了卢陵没有意识的笑脸。
眼里面现出了恐惧的神采,但是更多的却仍是深情,就象一朵盛开的鲜花在最美的时候身枝头滑落,嘴角仍然带着一朵笑花,眼睛的焦距却慢慢的朦胧了,手无力的伸出,想要摸一下卢陵的衣角,却又最终垂下,呼吸已然停止。
卢陵傻笑的回望着飞雪,眼神同她一样的朦胧,看到她倒在地上,手指头动都没有动上一下。眼前这个他曾经深爱过的人,是生是死,是在是不在,他都再也没有一点感觉。
也许,现在飞雪才是真正的和他在一起,真实的卢陵,早就死在服下散魂丹的那一刻,眼前的洞房花烛,只不过是飞雪心里面造出的幻镜,是生的人对黄泉彼岸亲人的不舍。
我脸上的笑凝结了,剑琴脸上的笑不见了,信兰想要张口大呼,却半天都发不出声音来,我的心中一片混乱。时序是如此的混乱,刚刚是百花盛开的春天,一眨眼的工夫就变成了寒风凛冽的严冬。
我早就看出不对劲,想要去扶住飞雪,却惊骇的发现,自己竟然也是一动也不能动,整个人瘫软在地,是谁?在什么时候,竟然在我的身上也下了毒?
眼角的余光扫过去,剑琴也逐渐一点点的软倒在地,侥天之幸,他的呼吸仍在,我试着运了运气,全身一片麻木,但是没有痛感,看来不管下毒的是谁,他想杀的只有飞雪一个人,我们只不过是受了池鱼之殃,中的应该是麻药。
是谁?是谁?到底会是谁?飞雪…竟然就在我的面前…被别人毒死了!信兰和威远呆呆的站着,卢陵仍在笑嘻嘻的吃他的糕饼,我的眼睛对上了全屋内唯一一个有表情的人,无争和尚正对着我微微的冷笑。***“无争,为什么你要这么做?!”
我盯住无争,一字字的问道。跟飞雪和卢陵相处了才不到半天,但我对他们却是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因为虽然卢陵已经是永无恢复的可能,但是看到他们的样子,却能一下子让我对人世间的诸般感情有了希望一样,至死不渝的爱,原来并不只是童话
──可是,飞雪的死,却一下子打碎了一切。无争大笑:“原来我真的没有看错,楚先生果然疑心到我了,不知道你是如何看出来的呢?”
“你做的并没有破绽,我本来对你也没有什么疑心,但是别的人不明白,你这么一个老江湖却不应该不知道,飞雪他们留下来只有危险,你这么下功夫的挽留他们,还会有什么好心?”
我环顾四周“昔日的天下第一名厨突然懊悔自己的前半生所为,从此出家为僧只做素菜,但是你所住的地方虽然偏僻,却不简陋,你为我们所做的菜肴虽然都是素菜,但是食材却都是最上等的,谁会为你这么费力的准备这些?你自然有你的靠山了。”
无争拍手:“楚先生真是个聪明人,幸好最后赢的是我,不然我可真要伤脑筋了。”“…你说得对,所以现在是我在伤脑筋。”自来成王败寇,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而且就是现在我也想不出来你是如何下的毒,你的手段的确高明。”
无争笑得得意:“能毒得倒有名的‘残剑’飞雪的毒,自然不会是寻常的东西,说起来简单,害了她的,就是那杯酒。”
“酒里面并没有毒药。”我不相信自己的眼光会差到这个地步。“不错,酒里面一点毒药都没有,而且还是大补,不然岂能瞒得过她?只不回苏醉虽然无毒,加上种在后院的七叶草的香气,两者混在一起却是天下奇毒,飞雪喝了那么一大杯下去,就是神仙也没有命了,何况她这么小小的一个凡人?你和吴公子虽然没有喝酒,但是必定也闻过这两者的香气,十天半个月之内只怕也是动弹不得了。”
无争说得悠然,我听了心里面只觉得一阵阵的发苦。七叶草!多好听的名字!我和剑琴在后院看到的那株蓝色绿颈的小花一下子浮现在眼前,那妙不可言的清香似乎扑面而来…
美丽的东西果然都是碰不得的,原来,那就是害死飞雪的原凶…“那么为什么卢陵同样也喝了回苏醉,闻过七叶草,却一点事都没有?”“他原来就中了散魂丹,以毒攻毒,当然不会有事了。”“…你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我皱眉,脑中突然灵光一闪:“原来卢陵中的散魂丹,就是你下的毒!”“哈哈哈…那是当然!能够把名震天下的卢陵王弄成这个模样的,除了我李一刀,还再会有别的人吗?”
无争脸上现出得意的神情,深以为荣。我不禁怀疑,这个人,可还有心?!飞雪的身子仍然委顿在地上,脸上含笑,看上去依然美艳如昔,在他的旁边,呆呆的站着昔日的卢陵王,这一生一死的一对恋人,他们本来拥有年轻,财富,生命,还有彼此间无价的爱情,他们本可能会是人世间最幸福的一对──但是现在这所有的一切,却被眼前这个人一手给毁掉了,他一点愧疚都没有,还在大言不惭的夸耀自己的罪行!
暗蓝色的小草又浮现在我的眼前,那一刻,我的心里被恨意塞得满满的!如果,我能早点劝说飞雪他们离开,那么也许他们现在还可是活着的…
如果,我没有到后院去,那么眼前的这个小人就算是害死了飞雪,也不至于还敢在这里这么的猖狂…如果,如果,如果!已经发生的事,只会成为事实,而不会改变,一切都没有如果。
“难怪大师要出家,能做出这样事的,除了狼心狗肺的人之外,也就只有象你这样没心没肝的人了!你就不怕将来会有报应?我如果是你,只怕半夜都会睡不着觉…你可真得当心,被你害死的飞雪可不是什么简单的角色,说不定真的会时不时的来找你索命啊!”我知道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再去挑衅他,但是心里面实在是压不下这口怨气。师父也曾经说过,寒儿看似聪明,其实最为糊涂。
“…楚先生真是勇气可嘉,对于你这种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人,李一刀一向是很是佩服,你这样的人,留到主人来了再处理还真是一种浪费。”
无争脸露狰狞,一步步的向我走来,威远和信兰他不敢碰,剑琴也是有靠山的人,我这么惹他,他自然要来找我的麻烦。原来,很多事真的都是命中注定好了的,想不到楚寒无根浮萍一样,最后竟会死在这么一个卑鄙小人的手上!
无争离我,已经只有三步远的距离…“住手!不要动他!”威远突然冲了过来,站在我的面前紧紧的护住了我。无争停下脚步,有趣的看着他:“小侯爷,请问你还有何吩咐?”
威远咬了咬牙:“楚凡曾是我的先生,你不能动他!”“小侯爷恕罪,但是这个人却是非杀不可的…您要是还有什么疑问,日后我家主人自然会向您解释。”
无争嘴里面说得恭敬,手却搭上了威远的胳膊,想要把他拽开。“威远,多谢你的好意,不过你还是下去吧,大人的事,不是你小孩子能管得了的。”
敢动卢陵王的人,都是和皇族有关的,要是顾忌威远和信兰这两位小侯爷,无争也就不会在这里动手了。
京城里面皇亲国戚又分出了许多的派别,他不知道是哪个人的手下,说得客气,要是万一真的翻脸,这等荒郊野外,威远信兰几个人的性命也保不住了。
威远死死的站在原地,整个人不住的发抖,却是一动也不动,信兰突然缓步走了过来,柔声说道:
“无争大师,你说的很对,但是楚先生是江丞相独子江潭江公子的心上人,你这么招待他,将来我跟威远也不好跟江叔叔交待呀。”
无争愣了一愣,笑道:“小侯爷,你真是在哄我不知道了,江公子的心上人要是这位楚先生,那么吴公子又算是什么呢?”
我暗暗可惜,信兰这个谎话说得好,可惜用错了地方,无争熟知江潭,剑琴的事,这下子怎么能够骗得过他?江潭那样的一个花花公子,又怎么会真的看上我现在这样的一个人?
“吴公子早就攀上了七王爷,江公子他可不看在眼里啦。”“小侯爷,现在七王爷和江公子都没在这里,你自然想怎么说都行。”
“这个,却是有吴先生也可以做证…吴先生,你说是不是?”剑琴想也没想,极为肯定的点了点头,说道:“那是当然,七王爷对我可远比江潭那个人要好得多了。”
脸却一下子变得更白了。无争一时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却突然大笑起来:“小侯爷,老和尚当真服了你,给你个杆,你就顺着爬上来,什么样的谎话都敢编排,连七王爷都敢拿出来做挡箭牌──我要是真的这么就信了你,李一刀这辈子也就不用再混了!”
信兰连眼眉都没有动一下,历声喝道:“住口!你既然知道我裴信兰是靖安侯府的小侯爷,哪里就轮到你一个小小的下人来跟我这么说话了?”无争被他的气势唬得一愣,他显然是没有想到眼前这看似柔弱的男孩会有这样的气势。
信兰清澈的眼睛瞅住无争,人却是更加镇定:“无争大师,我知道你是个人材,你要是不相信我那我也没有办法,不过我倒很想问问你,你这么辛苦的投毒下药,为的是什么?…难道我猜得不对,你为的竟然不是名利两个字?”
信兰一顿,语调变得温柔:“如果说你是个明白人,这个时候就不应该来得罪我,闯江湖的都说‘多个朋友多条路’,我堂堂靖安侯府的小侯爷,你要是今天卖给了我们这个面子,今后你多的何止是一条路?于你只会有好处,不会有坏处…何况我也没难为你什么事,只不过让你先等一等到罢了。”
“这…”“无争大师,很多事是成是败都只在一念之间,很多人是兴是衰也只在一念之间,你…可要想好了再说呀!”
信兰的语气一下子又转为严厉,无争至此已经完全被他说服了,不再犹豫,深深一躬到地:“小侯爷教训得是,看来是无争见识太少,今后还请小侯爷多多提携。”
信兰微笑:“你能明白,那就是最好不过了。”这一笑之间清华贵气,昔日诸葛孔明运筹维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风采,也不过如此而已。我在信兰身后却是看得明明白白:信兰身上的衣服,早已经湿得透了。
***“说得好!说得好!真不愧是幕天的儿子,信兰,小王原来倒是小看你了!”门外突然传来大声的鼓掌喝彩声,庙内诸人都是一惊,抬头望过去,只见庙门无声无息的开了,一队金盔金甲的卫士鱼贯而入,动作整齐,静悄悄的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每个人的脚步都十分沉稳,这许多的卫兵,竟然都够得上江湖上武林高手的标准!
卫兵不声不响的迅速进入大厅,排列得整整齐齐的立于两侧,最后的几个人往两边一分,现出了当中簇拥着的一个少年公子来,来人锦袍玉带,看上去儒雅风流,满身贵气,如果说不去看他眼中那三分邪气,五分阴狠,二分深不可测的话,的确是一等一的人物,但是我看了却只觉得心里面一阵阵的发冷。
这个人,赫然竟是多日未见的七王爷沉静!我的血液,一下子整个儿的凝住了。沉静怎么会也到这个鸟不生蛋的偏僻地方来?如此的时机,如此的巧法,说他是来游山玩水,只怕连卢陵都不会相信,心里就象烟花,点着了引线,一连串的火花就爆裂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