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是在一小时后找到田可遗体的。
沈葵赶到时,长长的警戒线已将现场隔开。人群涌动在四周,她站在中央,仿佛漂浮在孤岛上的游魂,茫然地望着前方。
班长酒醒了大半,正在积极配合警察提供线索,不少女同学也一边抽泣,一边诉说着自己了解的经过。
越过往来的人群,沈葵的视线飘到警戒线中央,白布盖住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法医、警察在四周来回勘验,地面上田可坠落的地方被划出一道人形的白线,白线内满是血迹,红白相间的液体混杂在一起,与吕婷坠楼那一晚的景象极其相似。
这熟悉的画面让沈葵生理性地反胃,她感到胃部在剧烈痉挛,强烈地抽搐让她不自觉弯下腰,然而混沌的大脑却感知不到任何情绪。
悲痛、茫然、恐惧……种种,仿佛都随着那通电话剥离了她的躯体。
田可是她浮萍般的前半生定位在这世间为数不多的锚点。当锚点被连血带肉地拔起时,她感觉自己像是被抛进了时空中永无止境的隧洞,又像是化身为冥河里漂浮上万年无根的魂灵,看不见来处,也寻不到归途。
之前对田可的所有猜疑在此刻烟消云散,沈葵此时能回忆起的,只有过去二十年中她带给自己的亲密无间的陪伴。
那张圆圆的、满是阳光的笑脸,融化在斑驳的光影之间,一晃眼就看不见了。
*** ***
回到家已经是凌晨十二点。
沈葵瘫倒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还有几个小时就要到凌晨三点了,新一轮未知的挑战或许又要来了,她的内心却毫无波澜。
她脑袋放空,侧躺在沙发上。屋内没有开灯,窗外有路灯透过窗帘照射进来,在墙壁上投出一片不规则的影子。
沈葵茫然地注视着那片影子,她的脑中一片混沌,但看着看着,她忽然觉得影子的形状似乎有些眼熟。
她脑中闪回了一个画面,那是在博物馆参观的那天,她似乎也见到过这一幕。
当时的那个影子,会是季寻吗?
想到这里,她自嘲一笑,不是又怎么样?
吕婷死了,田可也死了,或许要不了多久就轮到她了……
现在再去探究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田可的骤然离世像是一座山,死死地压在沈葵探寻真相的路上,令她失去了继续探究的勇气。
正在这时,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沈葵下意识地一抖,不敢去接。
和田可临终前的通话仿佛还在耳边,此刻的电话铃声对她来说比噩梦更加恐怖。
她甚至不敢掏出手机看一眼来电信息。
她闭上眼,强迫自己去忽略耳边的声音,但或许是夜晚太过寂静,又或许是她内心的恐惧放大了铃声的音量。
她只觉得那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响,像是无孔不入的虫子,密密麻麻地蜂拥而上,拼命想要钻进她的脑海中……
不、不……不要!
恐惧击溃了沈葵的心理防线,她下意识地抄起手机,猛地将它往墙上一摔!
“砰”地一声,铃声骤然歇止,沈葵顿时大松口气,这才发觉冷汗不知何时已经湿透了她的衣衫。
然而还不等她平复心情,催命般的铃声竟再次响起!
而最令人震惊的是,这次的声音,竟是从田可的手机里传来的!
一股不知从何处而来的怒气在瞬间盖过她的恐惧,沈葵愤而拿起田可的手机,看也不看来电信息,按下接听键放到耳边:
“喂,喂?能听见吗?沈葵和你在不在一块儿啊?”
季寻不着调的声音不合时宜地传到耳边,他特有的、清脆欢快的嗓音像是一双拨开迷雾的手,令沈葵混沌的大脑为之一清。
“人呢?怎么没声啊?”季寻一张嘴叭叭的:“在没在你那儿啊?我找她有急事儿呢。”
“……是我。”良久,沈葵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哎呦,可算找到你了,你手机怎么一直打不通?有个事儿我得跟你讲讲。”季寻兴奋地说:“刚刚412L回复我了!”
沈葵没什么情绪地“哦”了一声。
“你这反应也太平静了吧……”季寻不满地说:“我可是按你说的方法轰炸了他好久才收到回复的,他刚刚还说要起诉我呢!”
“我感觉这人挺轴的,他非说我侵犯他家属的肖像权,一直在逼问我的信息。我跟他讲要起诉可以,但是必须面谈,他刚刚都已经跟我约好明天的见面地点了。”
“姐,你是怎么知道用论坛的七人照片轰炸他私信就一定能把人逼出来的?”季寻对沈葵佩服得五体投地,不自觉地改了称呼。
沈葵感觉自己现在像是分裂成了两半灵魂,一半灵魂还在因为田可的离世而悲痛,另一半灵魂却已经不自觉地对季寻作出了回应:“第一次看到论坛里楼主贴出的那张七人照时,你是什么反应?”
“啊?”季寻想了想:“第一反应是害怕吧?毕竟当时爬了整楼下来,感觉这帖子挺诡异的,突然看到我妈的照片,吓得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我也是。”沈葵平静地说:“我想,大部分的人骤然在这样一个处处透着诡异的帖子里看到自己或家人的照片应该都是这个反应吧。”
“但是412L的反应很奇怪,他好像一点都不害怕,也不好奇。你去看他的发言,他根本不在意楼主所说的一切,他只想捍卫自己和家人的权利。”
“所以你才让我……”季寻若有所思。
“所以我才让你在私信上不停地给他发送那张七人合照,只要你发的够多,他早晚会忍不住来找上你。”
“原来如此。”季寻恍然大悟,过了一会儿,他突然反应过来:“等等,既然这么简单,那你一开始为什么不直接跟他联系?”
沈葵停顿片刻,她当初选择把方法告诉季寻,而不是自己去尝试,一方面是出于对季寻的试探,另一方面多少也存了点不想被对方纠缠的私心,原本是不方便直接告诉季寻的,但此刻或许是她急需一些冲突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她直白地说:“因为我也怕被他起诉。”
“哇!你这个女人,心肠也太坏了!亏我刚才还叫你姐!”季寻在电话那头上蹿下跳,气急败坏。
听着他叽叽喳喳的抱怨,沈葵始终紧绷的神经终于有了一丝松动。
这种得到喘息的感觉让沈葵本能地想要去抓住,她安静地等待季寻吐槽完毕。
过了好一会儿,见沈葵一直不吭声,季寻忍不住了:“喂喂,你人呢?不会又不见了吧?”
“没有,你继续。”沈葵淡淡地说。
“算了,没意思。我想明白了,再怎么谴责你这种没良心的女人也是没用的。”季寻故作生气地说:“你呢,你什么情况,刚才干嘛不接电话?还有,这大半夜的,你怎么又跟田可凑一块儿了?”
这一次沈葵沉默了很久。
久到季寻已经不耐烦地再三催促,她才看着窗外浓稠的夜色,轻如呢喃地说:“田可……她不在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又把名字改回来了...怎么说呢,问就是善变>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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