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禹系着安全带,“要爆炸的。”
苏花朝摘下帽子,放下车里的镜子,气定神闲:“炸了再说。”
隋禹发动车子的动作一滞,苏花朝整理着自己的妆容,整理好之后把镜子给合上,扭头看他,“怎么不开车?”
苏花朝白了他一眼,“几天不打,你就要上房揭瓦了是吧?”
好半晌,他终于开口:“宣志译他家准备让他出国避避风头。”
苏花朝脱下羽绒服,偌大的衣服被她抱在怀里,暖烘烘的,暖气扑在她的脸上,暖的她双颊醺红,未施粉黛的脸上一抹嫣红格外的迷人。
苏花朝:“那事没闹大?”
近到她甚至能看到从她身边呼啸而过的那辆红色法拉利驾驶座上坐着的人,近到她亲眼见证那辆车祸的发生,两辆车速不小的车,在十字路口相撞,浓烟乍起,惊起周边尖叫声起。
她看到有人从驾驶座上下来,额上脸上都是血,大雪落下,尤为渗人。
苏花朝那时做了什么呢?
她把霍绥给推开,说要和他回家,她不让他见到那满脸血的宣志译。
霍绥已经经历过一次车祸了,她不想让他再一次与车祸扯上关系。凭着宣志译和霍绥的关系,苏花朝相信,霍绥一定会为他善后的,他这人,太重义。
苏花朝问隋禹:“现在什么情况?”
隋禹说:“能怎么样呢?两家人焦灼着,宣志译现在躺在医院上,宣家是准备等他身体好了,可以出关了,马上送到国外去。”
苏花朝点了点头,但心里又在想,那毕竟是一条人命。
这个圈子里的龌龊有时令她悲愤,但也只是悲愤而已,除此以外,她似乎什么也坐不了。
过了会,苏花朝问他:“你那天说的事,是真的吗?”
隋禹颇为沉重的点了下头,“隋家现在已经一团糟了,正好现在换届,我爸和伯父肯定是要上去的,但哪想到出了这档子事,现在局势真的不明朗,爷爷出面找了几位当政的旧属,可看上去也没什么用。”
“查到是谁干的了吗?”
隋禹利落的打着方向盘,舔了下门牙,浑身发热,“也不知道是谁在背后给隋家使了这么大的一个绊子,说真的,我要是见了那人,真的得好好谢谢他才对。”
苏花朝:“…你注意点分寸,别把这话对别人说。”
隋禹和隋家的人关系向来僵持着,他在隋家的身份其实是比霍绥还要糟糕的,他母亲是隋晋的情/妇,母亲早早就抛弃了他,自寻金/主去了。隋晋把隋禹接回来之前还是特意的去验了DNA,确定了他是自己的孩子才把他带回隋家。
隋禹那时已经七岁了,记事了。
那时隋舜、隋尧对隋禹的态度极其恶劣,隋禹小心翼翼的活着,在学校不敢表现的太好,成绩,不上不下,打扮也是土里土气的,等到了高中才好过一些,因为那时的隋舜和隋尧已经确定了出国留学,鲜少去学校了。
这些年,隋禹过的其实并不好。
或许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导致苏花朝和隋尧心心相惜吧。
隋禹说:“知道,我有数的。”
他伸手按了车载音乐,话题稍稍的轻松些:“你呢,在锦市过的怎么样,开心吗?”
苏花朝点头:“挺舒服的,你明年要是有时间,也可以去那儿住段时间,锦市离乌镇和周庄都挺近的,这些古镇还是值得一去的。”
隋禹闻言不屑:“现在的古镇商业气息太重了,我可没兴趣去看那些用钱堆子造出来的东西,满身的铜臭味。”
他这人说话,怎么就这么直接呢?
苏花朝重重的叹了口气。
隋禹又说,“而且我过完年就准备走了。”
“走了?去哪儿?”
“欧洲吧。”他转过头来,脸上的笑容神似小孩,眼里闪闪发光,“我没和你说过吧,我一直想去周游世界来着,以前一直没找到时间,现在隋家自己都自顾不暇了,我也可以走了。”
苏花朝说:“周游世界啊,挺好的。”
她想了想,又问:“你真的那么容易就抛下隋家啊,你好歹在哪儿生活了这么多年。”
隋禹一声嗤笑,“苏花朝,这就是我和你们最大的不同了。我这人,心狠。”
苏花朝陡然噤声。
隋禹说的没有错,她和霍绥,心都太软。
所以她每年都会回去陪陈清月,所以每年的红糖季她都会记得苏启正喜欢吃这些,都备一份寄到海外。所以霍绥在她和隋佳蓉之间犹豫这么多年。
他们表面上似乎都是冷漠的人,但心里,却又极其的重视亲情。
隋禹接着说:“我这些年的钱都给了隋家,算是当做他们赡养我的赡养费,过完这个年,无论隋家如何,我都得走。”
苏花朝说:“就没有什么值得留恋了吗?”
“没有。”他斩钉截铁道。
苏花朝看着他的眼睛,在光线的照射下,闪闪发光,他坚定不移的看着自己,眼里的不容置喙令她徒生羡慕。
她轻声道:“我也想啊。”
想成为一个心狠的人。
可她这一生,终究只是世俗女人。
后来的微博大V聚会,苏花朝是和霍绥一起去的。
只是那天的出场实在令她恶心,她和宋舒怀作为朝九视频的负责人,二人一起走红毯,宋舒怀下了车之后准备挽着她的手当相亲相爱的姐妹,结果苏花朝直接忽视她,踩着十二厘米的高跟鞋雄赳赳气昂昂的往前走,剩的宋舒怀一地尴尬。
已经到了这种程度,苏花朝觉着,也没有再做表面功夫的必要了。
苏花朝走完红毯之后便落座了,位置也很令她膈应,左边就是宋舒怀。
霍绥是在很后面才入场的,他作为赞助商的身份走红毯,身边跟着助理,闪光灯拍着他穿着那一袭西装的身影越发的风光霁月。
苏花朝眉眼带笑,看着他签了名之后往自己这儿走了过来。
苏花朝看到霍绥在自己左前方站定,她清晰的感觉到宋舒怀轻吸了一口气,继而,那声音甜美:“霍绥,你要坐我这儿吗?”
苏花朝老神在在的看着他,不说话。
霍绥礼貌道:“不好意思,麻烦让一下。”
宋舒怀:“啊?”
他从她前面经过,直直的在苏花朝的右手边坐下。
苏花朝觉得她现在笑的一定很得意、很猖狂、很放肆。
不费一兵一卒,就把敌人干倒的感觉,真的是——
太、特、么、的、刺、激、了!!
和往年相同,预定一家酒店,穿着露肩掐腰的礼服在红毯上走一圈,笑的要多优雅有多优雅,会所举着酒杯,杯盏觥筹交错,谈论着彼此的微博,大多都是些场面话罢了。
往年苏花朝都把这事交给小左小右,但今年,她并不打算推给别人,她打算自己去。
二十五岁,再也没办法在冬天,穿着裙子,泄下一地春光。
隋禹平静的看了她一眼,旋即移开视线,目视前方,发动车子。
沿着车流,他缓缓行驶。
“晚五”的第一个纪录片也进入最后的收尾阶段,她们三个人加班加点的赶在元旦当天结束了视频的制作。结束的隔天早上,苏花朝便拖着行李回到了南城。
霍绥是在圣诞的第二天就回去了的,瑞尔银行给他的假期只有半个月,他自己也是极为守信的人,时间到了,便走。
“闹大了,”就是因为闹大了,所以才得出国,率性如隋禹都忍不住叹了口气,沉声道:“据说撞死的人是个官二代,人也不在乎什么钱,直接上门讨说法来了。”
苏花朝想起当晚,其实车祸现场离她真的不远。
到底是比不上那些连眉眼处都鲜活、脸上细小的绒毛都可爱的不行的小姑娘了。
隋禹觑她:“要是让你们公司的人见到你这个鬼样子,啧啧啧。”
到了车上,苏花朝蹬着腿,直把空调开到最高,将外界的天寒地冻给隔绝开来。
隋禹嫌弃的看了她一眼,“作为一个女孩子,你就不能有点素质吗?为什么非要打我呢,骂我不行吗?”
“…”往后的日子她正常的工作,剪辑视频,约人配音,有时候天气不错,她会和霍绥出去走走。江南乡下的枯朽冬景,倒是别有一般风味。风光萧条,时光慢,真正让她从这闲适生活抽身出来的,是月底的一封邮件。
已经是年底了,微博的自媒体博主要有聚会了。微博大V们要开始活动了。
所以那天来接苏花朝的,是隋禹。
机场外的风极大,刮的人脸生疼,像冰碴子般刺到颧骨上似的,苏花朝紧了紧围巾,拉上羽绒服上的帽子,裹得跟熊似的跟在隋禹的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