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花朝被他噎住,他身边,确实,没有别的女人。
很奇怪吧,这个年纪的人,身边或多或少都会有那么几个同性,可霍绥,却是个异类。工作上,明里暗里向他示好的人并不少,家里塞给他的女伴也数不胜数,但他向来规避着。
为什么?——还不是因为她。
她囫囵说完,眼里波光闪烁。
比起坦诚相待,还不如他这种无需揣测。
但她小性子上来了,哪里还听得进去道理。
苏花朝捏着他的小臂,“宋舒怀不是女人吗?”
前两样事确实是真的,既定事实无法改变,霍绥也没有什么好解释的,但对于吃饭的事,“我去之前并不知道那里有她。”
“可你和她在一起三年!”苏花朝质问,“你不能不让我多想。”
霍绥这回终于说不出什么话来了。
苏花朝盯着他的神情,咄咄追问:“没有解释?”
他掀了下眼皮,只是把她搂在怀里,低声说:“花朝。”
“啊。”
“等我从美国回来,我就娶你。”
苏花朝浑身一怔,她难以置信的看他,却被他伸手捂住双眼。霍绥喉结滚动几番,最后,长长的吐了一口浊气,松开手,她落在他的眼里。
霍绥:“我不骗你。”
她倏地从他怀里出来,下床,换鞋的时候,轻松道:“无所谓啊。”但那颤抖的双手却暴露了她此刻的心情。
遮云蔽日的尽头,终现璀璨光辉。
或许,她也等到了这一天。
温泉会所里面除了温泉,霍绥还开发新建了许多项目。
室内/射箭馆,网球馆,清吧,游戏厅等。
苏花朝倒是挺喜欢射箭馆的,三不五时的就溜到那儿射会儿箭,累了就回来泡个温泉,吃了饭,便跑到清吧去听歌。
那天正好清吧的驻场歌手临时有事来不了。
苏花朝穿着件短款的皮衣,脚下的马丁靴踩得风声骤起,紧身裤包裹着她修长的双腿,大长腿嗒嗒嗒的跑到台上,跳上舞台凳,捡起身边的吉他,拨了三两声弦。音质不错。
调整了下话筒的位置,她伸手将右边的头发挽至耳根后,另一侧的头发垂下,贴着弦。
苏花朝微抿着唇,眼神对着一处笑,“我给你唱首歌吧。”
清吧里的顾客都一脸莫名,服务员请出经理,准备“请走”这位突然跳上舞台的人,经理见到来人立马说道,“那是我们老板娘。”他往四周看了看,指着刚刚苏花朝视线落下的地方,“喏,那是老板,看到了吗?”
老板坐在角落处,头上一顶细碎昏黄光亮,琉璃灯打碎他眼里的柔和,落下一地深情。
苏花朝转头与身后的乐队攀谈,末了,她带着笑转回身来。
她拿指尖拨了拨和弦,声音缓缓:
听说白雪公主在逃跑
小红帽在担心大灰狼
听说疯帽喜欢爱丽丝
丑小鸭会变成白天鹅
…
总有一条蜿蜒在童话镇里七彩的河
沾染魔法的乖张气息
却又在爱里曲折
川流不息扬起水花
又卷入一帘时光入水
让所有很久很久以前都走到幸福结局的时刻
…
那晚的清吧意外的满人,所有的座位上都坐满了人,视线交汇成一点,落在那舞台上一盏灯光打下的身影中。她在光圈中低声浅唱,哑音和弦,那清润的女声透过滋流话筒传出来的声音沁人心脾。
而最不令人忽视的她的容貌,在空洞的嗓音中黯淡失色。
他们只听到她的声音,听到那歌曲,却没听到那词背后的深意。
只有睿智的河水知道,白雪公主是因为贪玩而跑出了城堡,小红帽邮件抑制自己变成狼的大红袍。每个人的心中都有阴暗面,我们外表美好,压抑自己的消极情绪,只是不想伤害爱自己的人。
霍绥食指沾酒,在桌面上一笔一划写下,苏花朝。
他从口袋里掏出那枚一直贴身带着的戒指,抬头,与台上的人对视一笑。
苏花朝笑的眼角泪光闪烁。
他知道呐,他一切都知道。
一曲唱罢,掌声四起。
礼貌的将舞台归还,拨开人群,走到她一直盯着的那处。
霍绥静坐着,嘴里带着微微笑意。
苏花朝不顾众人的火热注视,双手捧住霍绥的脸,直直的吻了下去。
凉风从大门吹来,夜色氤氲。
舞台转移到了那方寸角落,空中传来不知名的花香,裹挟着冬日的凛冽,与满天白雪的荒芜。
爱至死方休。
周五很快就到,霍绥收拾好二人的行李,开车去机场。
领了登机牌之后,苏花朝陪他等着时间。
苏花朝从包里拿出一副墨镜,递给他:“戴着。”
霍绥不明所以,苏花朝直接给他戴上,“别笑,嘴角翘那么上面干嘛?不是很会绷着脸的吗,笑什么!不许笑!给我绷着脸!”
她仔细的观察了下,“嗯,待会登机之后,就这样,不许笑,不许做任何表情,就这么面瘫着去洛杉矶。”
霍绥:“……”
他伸手拿下墨镜,苏花朝撅着嘴,“戴上!”
他直接用墨镜脚敲她,“待会上了飞机再戴。”
苏花朝心满意足了。
消停了没一会儿,广播里就放了登机消息。
霍绥起身,苏花朝坐在沙发上,神情恹恹。
他伸手揉了下她的头发,“走了。”
她把他的手给拍下,从沙发上跳下来,转身,与他背道而驰,头也不回的就走了,摆了摆手,“明年见。”
霍绥笑了一下,也没动,看着她离开的身影,过了好久,等到她真正的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上,他才转身离开。
不忘记戴上那幅墨镜。
拿着登机牌走了。
苏花朝双手插兜,没有一丝的留恋,或许她骨子里就是绝情的人,哪怕窦生再多的伤悲,也不愿回头看他一眼。
连一眼都不愿去看。怕自己上前抱住他,低声祈求,“阿绥,你就再陪我走一段路吧。”
不是不知道他以后还会回来,可这段日子,她不知道该为谁而活。
但她没有。
一直以来,她都没有求过任何人。
她低头,把帽檐压得极低,脚步匆忙的往外走去,一个不小心,却与人相撞。
苏花朝连忙道歉:“不好意思。”
耳边却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爽朗笑意,“没关系。”
苏花朝抬头,正对上莫绍棠温润笑意。
苏花朝:“你怎么在这儿?”
莫绍棠:“我来接人。”他低头看了看表,“还有十分钟他就到了,他不喜欢不准时的人,我得先走一步了。”
她弯了弯眉,“再见。”
莫绍棠往里小跑了几步,再回头的时候,便看到风吹着她的风衣鼓起,她低着头,帽檐压得极低,双手插兜,十分的没有安全感的姿势。逆着车流,她缓步向前。
莫绍棠抬头,看到落地窗外的云层浮动。
手机里显示,南城,多云,风速西北偏北2米每秒。
他指尖微动,身后突然一个声音响起,“绍棠——”
莫绍棠闻声转了回去,脸上带了几分欣喜,又带了几分歉意,“爸——您到了。”
“哎,到了。”
莫绍棠接过他手里的行李,带他出去的时候下意识频频找苏花朝的身影。
“在看什么?”
在拐角处,他看到苏花朝仰着头坐在地蹲上,帽子已然被她摘下,不知流落何方,她右手撑在额头上,眯着眼看天边浮云。
他戏谑轻答:“命运。”
恰好一声喇叭声响,遮挡住他的声音。
是命运。
他看到命运裹挟着呼啸风声、穿墙而过。
每个人,都得认命。
最激烈的一次争吵大概就是苏花朝某天醒来,发现霍绥竟背对着自己,双耳插着耳机,她躺在床上,扯着干涸沙哑的嗓子喊他的名字,一声一声,可他静坐着不动。
霍绥发现还是因为视频会议那端的人用英文说:“There is someone that is crying behind you。”——有人在你身后哭泣。
“霍绥,你是不是,到头来,还是要娶别人?”
苏花朝哪里有明面上的这样坚强、一直昂着头、不怯懦。
她敏感,脆弱,有一点风吹草动都会汗毛耸立警惕心十足,霍绥尽量的使自己的生活和工作简化,无需推敲无需解释,她自然看的一清二楚。
霍绥以为对方是在说笑,熟料转身的瞬间,就看到了苏花朝蜷缩在床头,小声啜泣。他方寸全乱,连呼吸都短了半寸,匆忙的结束会议,拔了耳机,走到苏花朝身边,伸手想要搂住她。却被她一脚踹开,她伸手扒了扒头发,红肿润湿的眼瞪着他,“我要和你分手。”
“做噩梦了?”他脾气很好,耐着性子哄她。
霍绥忍痛,“我和她哪有什么关系?”
终于找到人了,苏花朝理直气壮百倍,“哪没有关系?”她一一细数,“她是你初恋,你和她在一起三年,而且那天我还撞见你们一起吃饭。”这么说的她自己都胸闷不已。
霍绥连犹豫都没有,“胡说什么?”他拿过床头柜上的纸,擦着她的脸,苏花朝从他怀里挣扎开来,突然尖声厉叫,“你就是要娶别人了!霍绥!你骗我,从始至终你都在骗我。”
霍绥安静的看着她。
霍绥好笑的看她:“除了你,我身边还有别的女人?”
他无奈的叹了口气,端坐在那儿,“我去哪儿娶别人?”
“有的是人喜欢你。”
那段时间他们过得很平静,并非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前的满室寂静,而是在晚秋时节独坐银杏大道下看着夕阳坠落的安宁。
也曾有过争吵,不同以往,无非是些琐事罢了。
心事被猜中,苏花朝的脸色变得有点别扭起来。
霍绥笑着把她搂进怀里,说:“说说,梦到什么了。”他穿着羊绒衫,清俊柔和,没有丝毫的棱角,仿佛温柔如世间其余普通男子一般,苏花朝低头蹭了蹭他的胸膛,颤着眉说:“你和别人结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