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绥说我知道,他探身向她,伸手,捻着她肩上的碎发,温声说:“我知道,五年了。”
苏花朝动了下头,把自己的头发从他的手心中抽走。
她说:“算了,我一个人过,也挺好的。”
霍绥说:“圣诞我估计还在国外,没法陪你一起过。”
霍绥被拍开的手,手心空荡荡的停留在空中。
他是知道她内心的失落,收回手,捏紧,默了半晌,说:“我尽量在那天赶回来。”
“不用了。”
“想停一下。”她的头蹭了蹭沙发,侧靠着,双手环抱双膝,“而且茜茜说,这个时候,锦市很热闹,我想回去看看。”
霍绥思索了半秒,“只是去锦市?”
苏花朝:“时间空余的话,会去隔壁的古镇走走吧。也不一定。”
他注视着她的眉眼,伸手,指腹轻揉,最终,停在她的唇边,他起身,倾身上去,落下一个细碎而又温柔的吻。
他贴着她的唇,呼吸扑鼻:“去那儿也挺好的。”
苏花朝沉醉在夜色中,轻吟一声:“是挺好的。”
隔天,霍绥便得知了宋舒怀进朝阳科技的事,自然也知道了“朝九”已经易主,负责人由苏花朝变为宋舒怀。
书房的门敞开,正对着的便是客厅。客厅沙发上,苏花朝穿着素色的居家服,头发不修边幅的用发带绑着,歪歪斜斜的靠在沙发上,手里捧着杯热乎乎的奶茶。电视上在放着一个综艺节目,逗得她眉眼舒展、开怀大笑。
平静,闲适。不像是一个失意的人。
霍绥问手机那端的人:“宋舒怀怎么会去朝阳的?”
“是宣总介绍的。”
“昨天,她的情况怎么样?”
“苏总表现的很镇定,在办公室里,和我们说的时候脸上还带着笑意,好像…好像她失去的并不是一件很重要的东西。霍总,朝九对苏总来说,真的是无可轻重的吗?”
霍绥想说不是的,他见过她为朝九熬夜的每一个夜晚,从最初的筹备她的斗志昂扬,到后来的奋起,她满怀期望,后来时迁事易,但她依然热血难凉。
只是随着年岁的增加,她变得越来越沉默。
越是重要,表现的越是冷静、沉着、不屑一顾。
连生气,都是不动声色,仅此而已。
霍绥不得不承认,是自己影响了她。
但他不知道,这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小右的声音顺着滋滋电流传来,“霍总?”带着试探,她以为自己越界了,不该问那句话。
霍绥扣指,在桌面轻敲了几下,“工作室的人现在是什么情况?”
“大家都没走,可是…上班了也不知道做什么。”
“刷微博、逛淘宝、实在不行,把周边的外卖都尝一遍,到时候把账单给我,我会负责。”
小右震惊了,这俩人怎么都一个套路的??
她哆嗦着:“不了、不了。”
霍绥说:“应该的。”
小右委婉道:“霍总,我们苏总给我们的工资还挺大方的。”
霍绥笑了下,声音带着沙哑意味,低低沉沉的,好听极了,“我知道。这份算我的。”他说,“你们也不用太难过,她是个有分寸的人。”
小右笑着说:“我知道啊,我们都信老大的!”
她的语气坚定,明媚如花,霍绥竟有半晌的微滞,很早之前,苏花朝也是这样的,笑的双眼眯成一道缝,但不知道为什么,她与甜美、可爱这类词完全不搭嘎,她笑起来是带着点妖媚气息的,像是蚀人的狐狸精。
霍绥沉声道:“谢谢你们的信任。”
他突如其来的道谢令小右受宠若惊,“霍、霍总?”
霍绥看到苏花朝一个不注意,牛奶洒了出来,他立马站起身子,“就这样吧,辛苦你了。”
“啊不辛苦不辛苦的。”
霍绥边挂电话边往外走,出了书房之后走到洗手间拿了条干净的毛巾过来,走到苏花朝边上,弯腰,低头,抽走她手里的牛奶,放在茶几上,转身回来,给她擦衣服上的牛奶。
苏花朝两手空空,低头看他为自己擦干衣服。
懊恼:“这衣服我才第一次穿。”
霍绥把毛巾拿到洗手间洗,在淅淅沥沥的水声中,他说:“换下来洗了吧。”
苏花朝皱了皱鼻子:“还得换衣服,麻烦。”
电视机里的声音还在继续,后期很良心,各种特效和配音做的极好,逗得苏花朝笑声阵阵,都不记得那淅沥水声是何时消失,也不记得霍绥到底是什么时候站在她的身后。
冷不丁的,他问:“牛奶还喝吗?”
苏花朝:“不喝了。待会又溅出来,很烦。”
霍绥越过沙发,拿起茶几上的杯子,奶白色的液体大概还有三分之二的分量,她只微抿了几口,便不喝了。
牛奶倒了,便不喝了;朝九被抢,也不挽留。
她潇洒随意惯了,那如果有一天他说他要走,那她是不是还可以像现在这样,无所谓?
霍绥不敢想下去,他害怕有那一天。
因为在苏花朝的人生里,是没有选择题的。
一旦面对选择,那她只有一种态度,放弃。
所以她放弃了苏启正邀她出国的选择,放弃了朝九。
“因为我不知道出国到底是不是正确的,但留在你身边,总不会错。”
霍绥永远记得那天她说的这句话,那天的场景,每一分每一秒他都记得清清楚楚,她靠在他的肩上,两个人坐在霍宅的楼顶,耳边有清脆的鸟鸣,鼻尖满是花香。
就是那个时候,霍绥对她,动了心。
霍绥坐在她身边,沙发上凹陷了一块儿。
她仍旧专注于电视上的节目,没给他一个眼神。
播放广告的间隙,她突然扭头问他:“我想喝果汁,家里有橙子吗?”
霍绥想了想,“有。”
她立马起身,穿上拖鞋,走到厨房,打开冰箱翻找橙子。
霍绥一言不发的跟在她的身后,看她翻箱倒柜的找出橙子、榨汁机,许久没用的案板与水果刀,清洗水果与各种工具,拿出盘子,把切好的水果都放在上面。
最后,榨汁机开始运转。
就在那嘈杂的榨汁机工作的声音中,霍绥倚在门边缓缓开口:“既然觉得麻烦,为什么还要做?”
苏花朝“嗯?”了一声,她转回身,双手放在流理台上,一个用力,坐了上去。
霍绥平视她,“不是怕溅出来吗?怎么又来榨果汁?”
“想喝。”
“那别的呢?”
苏花朝看着他:“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霍绥:“朝九也是?”
她垂下眸,扯了下嘴角,“你知道了?”
“我不应该知道?”他干咳几声,“怕牛奶溅出来沾了衣服,觉得麻烦,所以不喝;可还是来榨果汁。朝九呢?怕朝九…”
“——不是怕。”苏花朝直直的看向他,那天刚好有熹微的日光,从厨房的窗户处照在她的脸上,映出她脸颊处的细碎绒毛,“只是觉得,麻烦。”
正好榨汁机停了,室内安静的落针可闻。
苏花朝说完之后低着头,长舒了一口气,低声说:“冯攀不会拒绝宣志译的要求,而我也没有办法接受与宋舒怀共事,与其令他两难,还不如我主动点说放弃。”即便放弃的过程很,艰难。
是啊,她终于承认,在放弃朝九的时候,她的心,不是不痛的。
那毕竟,承载了她的梦想与努力。
霍绥说:“疼吗?”
苏花朝不明所以的抬头。
他踱步过来,靠近她,两个人的脸之间,只隔了一指距离,她眨眼的时候,甚至能感觉到两个人双睫轻碰的细微声音。
霍绥伸手,覆在她心口:“这里,疼吗?”
苏花朝眨了眨眼,一秒,两秒,三秒之后,她终于完完全全的阖上双眼。
呜咽一声:“霍绥,我真的,好难过。”
她双手环着他的脖子,低低的啜泣声就在他的耳边。
有多少年没有看到她对自己示弱的样子了?可霍绥宁愿她永远骄傲如女王,不愿她受到一丝一毫的委屈。
这世间有太多迫不得已,让她无能为力。
霍绥把她抱了下来,轻声安慰道:“我在,花朝,我一直在。”
从相遇那一刻开始,霍绥就知道,他所有的无能为力,都是面前的这个人,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交给我,嗯?”
他脸上流露出淡淡的、淡淡的温柔笑意。
那天阳光正好,英俊男子怀里搂着的人低声哭泣。
他耐心颇足,安慰声从未断歇。
二人的眼神都落在圣诞树上。
串灯颜色五颜六色,闪闪发光,悬挂在上方的装饰物在缤纷霓虹光线中显得俏皮与可爱。深绿色的圣诞树是最沉默又最般配,它无声静默的伫立在侧,甘愿当背景板。
苏花朝抿唇,笑着说:“你特意布置的?”
他们两个人上床的那天就是圣诞,自那之后的圣诞,哪怕再忙,他们两个人都会心照不宣的抽出时间,也不干什么,就在苏花朝的房子里,搭个圣诞树,两个人布置圣诞树,等到晚上,靠在阳台上喝着红酒。
重复第一年做的事。
苏花朝斜靠在沙发上,这一天的经历使她疲惫至极,她挂着最恰到好处的笑,迎合所有人。
似乎,人际来往成为了最困扰她的问题。
苏花朝不无疲惫的叹了口气,“我准备去南方待一段时间,圣诞…估计不会回来。”
霍绥疑惑,“怎么突然想去南方了?”
霍绥表情有些不自然,明知她看不见,却还撇过头去。
苏花朝:“离圣诞还有一段时间吧?”
苏花朝:“五周年呢。”她轻声说。
她睁开眼,抬头看他。
霍绥坐在双人沙发上,柔软的沙发陷进去大半,他逆着光,说:“下周我得出国一趟,估计得半个月的时间才能回来。”
霍绥起身把室内的灯都给按灭,末了,走到她的身边,一把把她从换鞋凳上抱起,放在了客厅处的沙发上。
苏花朝坐在沙发上,霍绥站在她身侧。
她在夜色中缓缓的阖上了双眼。
头顶冷不丁的传来霍绥的声音:“喜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