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天气预报说明天开始降温,可一到下午,气温明显比起昨天下午要低了不少,天空中堆积着黑压压的云层,光线昏暗狭窄,细细的雨丝飘落,随风而倾斜。
冷风夹杂着凉凉的雨丝打在身上,让人不由得被冷的直打颤。
周六晚上没有晚自习,因为太冷了大家也不愿意去图书馆或自习室,宿舍难得四个人都在,阳台门只开了一点点缝隙,屋内还是很暖和的。
“说冷就冷,一点准备都没有,我厚衣服都在家,怎么办?”
说这话的是外省考过来的室友,穿着她唯一一件薄长袖外套,在床上裹着被子瑟瑟发抖。
“让你爸妈寄过来吧?应该也很快的,不然你这几天怎么办?明天开始一天比一天冷了。”
室友打了个喷嚏,做了个虔诚的手势,“是我不对,我诚恳的对越省的冬天道歉,我不该在来之前还瞧不起越省的冬天,觉得这里毕竟是南方,怎么会比下雪的北方还冷呢?”
但她来了之后才感受到,北方有地暖暖炉各种保暖的硬件设施,南方……什么都没有,取暖全靠抖。
“不过旦哥是不是也没有冬天的厚衣服?”坐在床上的室友打了个喷嚏,“我看你衣柜里都是夏天的衣服。”
准确来说,文旦希本身就没什么衣服穿,一个星期七天,有五天都穿着她高中校服的校服裤,再随意搭一件T恤。
大学宿舍的衣柜并不大,她们几个的衣柜里都是满满的,杆子上都挂不下,剩下的都叠起来放在抽屉里或者是衣柜下层,就文旦希的,一根杆子就能挂下她所有的衣服了。
另一个室友哎了一声,“旦哥不止没有冬天的衣服,还没有厚被子吧?今天这么冷,晚上你怎么过?要不要跟我挤挤?”
说完她对文旦希抛了个媚眼,“我保证不占你便宜。”
文旦希正在画稿子,一边画一边听她们聊天,听到这里笑了一声,转头看向室友,“不用了,家里人给我送。”
室友遗憾的摊手,“好吧,你错失了一个美好的夜晚。”
文旦希对她一笑,刻意压低了声音,“如果你想,我也可以的。”
“嘶——不娶何撩啊旦哥!”
没过一会儿,文旦希的手机响了,她接通后说了句马上下来,就出去了。
男人穿着一件宽松的浅色针织毛衣,暖色的毛衣衬的有些凌冽的五官柔和了许多,一条黑色的长裤包裹着他的一双大长腿,脚上是休闲型的灰色皮鞋,比起校园内的男生少了几分青春气息,多了些成熟自信的魅力。
他站在女生宿舍楼下,对周围来往学生的打量和好奇视若无睹,眉眼间透着股冷淡,脚边放着一个大大的收纳袋和一个二十四寸的行李箱,收纳袋里装着一床被子。
他看了看手机,又看了看门口,似乎是在等人。
电梯门打开,女生们走了出来,男人终于看见他等的那个人,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嘴角已经轻轻上扬。
朝着他走过来的女生五官英气,气质沉稳淡然,与他印象中最开始那个瘦瘦小小,目光警惕的小女孩,已经相去甚远了。
她的头发长了许多,已经在肩膀下面一些了,黑的没有一丝杂质,柔顺的仿佛上好的丝绸,平添了几分温柔。
他向来不干预她私人生活方面的东西,比如,她以前喜欢把头发剃的跟个小男生一样,他没管,她现在把头发留长了,他也没意见。
但就是有一种,她长大了的感觉。
黑眸中的笑意更深。
有些神奇的是,当女孩子瘦一些的时候,一米七的个头看上去就像一米八,格外的高,但走到面前的时候,就会发现她其实还是差了他将近一个脑袋的。
文池司曲起食指,在她额头上轻敲了一下,“就穿成这样就下来了,不冷吗?”
她只穿了一件牛仔衬衫,搭着她深蓝色的校服裤,看上去一点也不保暖。
他伸手捏了捏她的胳膊,拧眉,“又瘦了,你到底有没有好好吃饭?”
文旦希点头。
她低着头,看地上的行李箱,看收纳袋,就是不敢看他的脸。
见不到他的时候,想念是甜中带涩,他就站在她面前的这一刻,心里的欣喜、快乐仿佛一锅滚水,欢快的冒着泡泡。
无论多酷的人,在喜欢的人面前,都会生出一颗少女心来。
头顶被温暖的大掌揉了两下,心跳跟着加速。
男人低沉好听的声音带着笑,“怎么呆呆的,冷傻了?”
放在身侧的手渐渐握成拳,她抬头看他。
女孩抬头,平时有些清冷的杏眸仿佛润着春光,亮晶晶的。
跟小时候似的,什么都不说,就这样看着他,他就忍不住想把所有好东西都给她。
但又好像有些什么地方跟小时候不一样,柔软的羽毛轻轻落在心间,挑起一种细微的,不易让人察觉的异样。
文池司顿了一下,捏了捏她的鼻尖,笑了一声,一手拉着行李箱,一手提着收纳袋,“走吧,我给你提上去。”
“我自己来就好。”文旦希看了看路边,“你车呢?”
“停在你们学校停车场了。”
“我专程给你送被子送衣服,你不会打算让我送了就回去吧?”
虽然文旦希只说了让他送被子,可他印象中,她的衣服也不算多,所以干脆下午翘班去给她买了几件厚衣服,顺便装在箱子里一起给她带过来了。
文池司眨了眨眼,微微皱眉,“我晚饭还没吃呢,小希不陪我一起吃顿饭吗?”
砰、砰。
原本就生的好看,这样故意装可怜,还真是让人招架不住。
文旦希神情没有异样,依然是淡淡的,酷酷的模样,手却悄悄扯了扯自己的衣角,“你想吃什么?”
“不是你们饭堂就好。”
文池司到底还是没让她自己拿上去,跟宿管阿姨打了声招呼,做了登记,电梯人太多,他就一手提着箱子一手提着收纳袋,脸不红气不喘的上了五楼。
他没进她们宿舍,把东西放在门口,摸了摸文旦希的脑袋,“进去把东西放好,换身保暖一些的衣服,我们出去吃饭。”
文旦希把箱子和收纳袋暂时放在自己座位上,多加了件外套,换了鞋子,跟室友打了声招呼就出去了。
“吃濑粉怎么样?我们学校附近有间濑粉还不错。”
濑粉在学校后门的小吃街,不方便停车,所以两人步行朝着后门走去,文池司走在靠马路的一边,步伐悠然。
“都听你的。”
寒风呼呼的吹过头顶的树叶,几片叶子轻飘飘的落了下来,恰好落在了她的肩上,她不知道低着头在想什么,并没有察觉。
文池司伸手,在她肩膀上拍了拍,把那片叶子拍掉了,女孩抖了一下,挪开了半步。
他的手指微顿,慢慢的收了回来。
从文池司的角度看来,就是小姑娘不习惯他的突然亲近,拉开了跟他的距离,疏离感油然而生。
——可他不知道的是,小姑娘那隐藏在发丝间的耳尖,在他收回手后,泛起了红色。
他见过文旦希在她同学面前的样子,肆意、张扬,还有些小帅气,笑的欢快而自然,是什么时候开始,她在自己面前变得这么拘谨又疏离了?
是他出国前?还是他回国后?
莫名的,心间有些烦躁。
文旦希不知道身边的人在想什么,她虽然表面上没什么异常,神情淡淡的,但心里紧张的仿佛一百只小鹿在跳踢踏舞,她走的每一步都好像走在棉花上一样,整个人飘飘然的。
——距离喜欢的人这么近,真是幸福又折磨。
虽然说好了要试一试的,但刚下定决心才过几个小时,她其实还没想好要怎么做。
要怎么才不那么刻意的,能让他察觉到自己对他的心思呢?
不是对家人的依赖,不是对亲人的亲近,而是男女之间的感情……
文旦希轻轻吐出一口白雾,睫毛慢慢上下扇动。
掩饰她的心情,难,不掩饰,似乎更难啊。
两人各怀心事的走到了小吃街。
濑粉的店不大,有楼上和楼下,现在正值饭点,一楼的座位已经坐满了,文旦希问了店主,得知楼上还有位置时,才看向身后的文池司,“你想吃什么?”
文池司扫了一眼贴在墙上的菜单,“你觉得哪个比较好吃?”
“排骨和叉烧濑粉都可以。”
“那就排骨。”
“大份的排骨濑粉,中份的叉烧濑粉。”
文旦希正打算拿出手机付款,某人却抢先付了钱,她不解的看向他。
文池司轻笑,“说好了是你陪我吃饭,怎么让你买单呢?”
心里暗自叹了口气。
她上大学之后,他就给她办了一张卡,每个月往里面给她打生活费,但她却半分钱都没用过。
他问也问过一两次,为什么不用,但她似乎不想说,每次都打岔过去,问多了又怕她觉得自己烦,也就没再问了,钱还是照样打。
濑粉很入味,汤汁的味道配着有韧劲的粉,格外好吃,排骨也刚刚好,肉质鲜嫩。
对比他,小姑娘的吃相就斯文多了,先用大勺子舀一勺子的汤汁,再用筷子夹起几根濑粉,放到勺子里,跟汤一起喂进嘴里,她似乎也是喜欢的,吃的两眼弯弯。
“小希。”
女孩抬头看他,勺子还在嘴里,大眼睛眨了眨,有种莫名的萌态。
他忍不住笑,又叹了口气,“你虽然已经成年了,但毕竟还在上学,依赖一下我这个已经经济独立了很多年的大人,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而且我希望你可以专注学习,不要让自己太累了,好吗?”
别人有可以撒娇耍赖的父母,她也有他,她不是孤立无援的一个人。
头顶的白炽灯的灯光有些微凉,落在他脸上的时候却带上了温度,他的脸上、眼中都是温柔的笑意,温和的声音让她鼻头一酸。
有那么一刹那,她退缩了。
你看他,这么好,这么温柔,如果她踏出那一步,她可能永远也不会再见到他这个样子了。
她低头吃粉,脸边的发丝滑落,遮挡住她发烫的眼眶。
“你已经二十九岁了。”
过了好一会儿,文旦希才说出这么一句话。
文池司正拧眉,打算问她什么意思,怎么突然攻击他的年龄了,就听见她又说。
“你会有自己的家,有妻子,有孩子,我给你添的麻烦已经够多了。”
文池司又好笑又觉得心疼,“你从来都不是我的负担,也没有给我添麻烦——”
“你不觉得麻烦,可不代表别人不会,你总会……结婚的不是吗?”
他家小姑娘还是一如既往的没有安全感。
文池司挑眉,虽然他现阶段没有结婚的打算,但不妨碍他假设。
“就算我结婚了,我们的关系是不会变的。”
文旦希抬头,定定的看着她,“那如果,我想变呢?”
文池司觉得自己应该问的,她想怎么变呢?
但……他又似乎明白,她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