唧唧复唧唧,池杏当户织。
白色长裙下的双脚轻轻踩动织布机踏板,两片综随之上下交错,握着梭子的手熟练地往前一推,缠绕着丝线的梭子一下滑着穿过经纬纱之间,之后又抬手把笳扣下来,手脚配合,一整套动作如行云流水。
看起来是个美好又恬静的画面,实则不然。
池杏拧着眉头,欠过身子,伸长胳膊,在一旁的笔记本上出气似的重重敲下几个数据值。屏幕光标闪烁,她又转回到织机,颇有些烦躁地长叹一声,继而认命般的埋头拨弄织物。
听到池杏的叹气声,实验室另一边正在数纤维的陆芒不禁开口:“你也不顺利?”
“啊——烦得要命!”池杏抬手扭动着因为长时间埋头而酸痛的脖颈,一边忍不住吐槽:“你说我们这和奴婢有什么区别?这破研读得我快自闭了。”
“可不是嘛,数了一上午的纤维,我眼睛都快瞎了!真不是人干的事。”
可怜陆芒近视度数不低,数纤维时还得摘下眼镜,将一根棉线搓开成更细的纤维股数,然后再一根根数,一手还要按计数器,真的十分考验人的耐心,也相当费人。
池杏和陆芒都是纺织工程专业的在读研究生。
包邮区的吴城,大大小小的纺织企业遍地,同样也有着国内排名数一数二的纺织类专业。
池杏本硕都是在本市的东大读的,她的日常概括起来就是织布、做实验和干论文。
研究生干着纺织厂女工的活,听起来不可思议,却是这个专业的基操。
虽说纺织与衣食住行息息相关,可事实上这个专业的就业问题很大,专业知识可迁移性很差,很难应用到其他专业,就业面很窄,就算是考公可选择性也不大,除了进厂还是进厂。
池杏记得本科没上多久,很多同学都想办法转了专业,就连她的好朋友也转到了服装设计专业,将来相对好就业一些。
而她一路咬牙坚持着,甚至考了研,就是想着有朝一日能够将所学帮到家里的公司。
池杏现在还是研一,主要是选课上课做作业,实验很少,课题也还没有定,导师不太管,开组会也基本只是文献汇报,很多时候是在给师兄师姐打杂,所以她有时候会很迷茫,感觉自己像个无头苍蝇在瞎忙,不知道方向在哪里。
此时此刻,她和陆芒就是在给同组的师姐宋佳妍做着打杂小妹。
陆芒越想越气,骂骂咧咧一顿输出:“我真的觉得宋佳妍很过分,仗着是师姐就把我们当奴才使唤,如果她真忙也就算了,关键她骗人啊,我们在这给她加班加点,她自己倒好谈着甜甜的恋爱。”
池杏诧异:“什么?难道她不是真的在忙论文?”
陆芒一脸愤恨,“昨晚我去拿快递,正好看到她和她男友在烧烤摊撸串,喝着小酒那叫一个欢乐。”
池杏这么一听也是更气了,宋佳妍甜言蜜语求着她们帮忙,居然是这个样子的。
“不是,她也太茶了吧!”
“可不嘛,她怎么不使唤男生,就可着我们两个薅。”陆芒是越说越郁闷:“她在那儿谈甜甜的恋爱,而我为了她,已经好几天没见我家哥哥了。”
“好嘛,你们都有甜甜的恋爱,就我凄凉单身狗呗。”
“你又不是没人追求,是你眼光高撒。”
说到这里池杏更郁闷了,她不是眼光高,就是没遇到让自己心动的,她宁缺毋滥就是不愿将就。本来遇到个有好感的兵哥哥,以为是天降良缘,结果只是个令自己难堪的插曲。
就说嘛,那么帅气那么优秀,怎么还可能是单身,好男人都是英年早婚的。
好在陆芒与她也有默契,那次送锦旗回来之后,再也没提过这事。
池杏把怨气发泄在织布机上,动作有些粗鲁地拨弄着织物,结果机器也不遂她愿。
“得,这一上午全白干了,这破机器!”
池杏瘫靠在椅子上,彻底摆烂。
这种情况真的令人恼火,陆芒也是见怪不怪,这织机时常罢工,上头却不愿意拿经费换台新的。
陆芒走过去捏捏池杏的肩膀,说:“这一个礼拜过得太紧张了,周末天气挺好的,要不我们去爬山吧,放松下心情。”
池杏还靠在椅背上,仰着头看向身后的陆芒,懒懒说:“双休日你还不得和你家哥哥腻腻歪歪,我就不去当那个不知趣的电灯泡了吧,而且我也不想吃狗粮。”
“你少来,你当灯泡的次数还少啊,我们都不介意了,”陆芒用手指戳一戳她的额头,“就这么说定哈。”
***
周六大清早,池杏就被陆芒从床上挖了起来。
池杏迷迷糊糊从枕头边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翻个身侧躺抱着被子哈欠连天。
“咱就是说白月湖公园又不是没去过,有必要这么拼吗?要不还是你们去吧,我困死了。”
“别啊,都说好了的,我最讨厌被人放鸽子。”
“再睡半小时。”池杏连眼睛都睁不开,瞌睡虫还在体内大展身手。
陆芒站在她的床前,手指哒哒哒敲着铁栏杆,显然不给她睡懒觉的机会。
池杏被她敲得眉头紧皱受不了,终于还是面对现实,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坐起身来,随口问:“今天几度,要穿什么衣服?”
“二十四度,天气晴朗,春光大好,这种天气就应该去踏春才不不浪费。”
池杏见陆芒穿了件长袖衬衫,不由得感慨:“好家伙,前天还冷得差点穿羽绒服。”
吴城的春天气温非常不稳定,急上急下,用“春如四季”来描述一点也不为过。
在陆芒的催促下,池杏简单洗漱一番,扎个高马尾,脸上涂了点防晒霜,穿了套宽松休闲的衣服就出了校门。
陆芒的男朋友李睿已经参加工作,并没有住在大学城附近,便相约在公园门口见面。
两人搭地铁去白月湖公园,出地铁闸口时,池杏还是很困,便买了杯香草拿铁,顺便还买了点水和零食,装在塑料袋里提在手上。
到达公园时,李睿已经等在门口,远远地就朝她们招手。
陆芒快一步上前奔向她的“哥哥”,扑上去一个抱抱。
真情侣就是甜。
池杏早已习惯了这份狗粮,注意到李睿的身旁还站着个陌生的男人,也在微笑地看着她的方向。
池杏没有细想,往前走着,同李睿简单打了个招呼,两人也算熟悉,没有过多的寒暄。
李睿自然地拿过陆芒的包拎在手上,然后对着身旁那个戴眼镜的男人介绍着。
“这是我同事钱明修。”
“这是池杏。”
陆芒轻靠在李睿肩头,也笑眯眯地介绍着。
池杏一头雾水,什么个情况,陆芒也没说她男朋友还要带同事来。
“嗨,你好。”
对方已经向她问好,池杏也只能礼貌回了一下。
四人往公园里走,陆芒自然和男朋友牵着小手走在一起,徒留池杏和眼镜男两个陌生人,默默走着,相当尴尬。
池杏看着闺蜜快乐的背影,恨不得把她揪过来痛扁一顿。
就在她恨不得用眼神击穿闺蜜的时候,陆芒忽然转过身来,吓得池杏一个激灵眼神躲闪。
“我们是先去爬山还是划船?”陆芒问。
“都行。”眼镜男说。
池杏表示可以说想先回去吗?
她用“你最好给我清楚怎么回事,不然有你好果子吃”的眼神死瞪着闺蜜,口中却说:“随便。”
陆芒接收到了像要吃了她的眼神,呵呵笑着折回来挽住池杏的手。
“那我们先爬山吧,凉快一点。”
众人无异议,往天云山上走。
别看这山的名字起得雄伟宏大,其实在外省人眼里只是个海拔两三百米的小土坡,但对于地处大平原的吴城来说却是境内唯一的山,显得尤为珍贵。
池杏见两个男的走在前面几步,捏了捏陆芒的手,夹着嗓音低问:“怎么回事?”
陆芒笑嘻嘻,“你觉得他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池杏语气很冲,“敢情和我爸妈一样瞒着我拉我去相亲呗?陆芒,我要和你绝交!”
“你先别急嘛,稍安勿躁,”陆芒努力给她顺毛,好言好语地哄着,“这个钱明修和我家老李是一个部门的同事,关系比较要好,可以说是知根知底的那种,我也和他一起吃过两三次饭,烟酒不沾,麻将扑克也一概不会,人虽然看上去有点木讷,但老实靠谱呀。 ”
是有点呆,大厂程序员标配的格子衬衫,还戴着个笨重的黑框眼镜,而且不够高,至少比李睿矮了半个头,173不能更多了。
池杏皱起了眉头。
“别看他人木讷,985名校毕业,工作能力也不错,薪资级别都比我家老李高,已经在吴城买了房,大三居。”
陆芒看着闺蜜眉宇间丝毫不为所动,又悄声说:“而且我旁敲侧击打听过,他老家虽然在四五线小县城,但父母都有退休金,一个姐姐也已经出嫁。我能害你嘛,真的是觉得人还不错,深思熟虑才想着介绍你认识看看。”
陆芒其实还想添上一句:不比你在半路上遇到的没一点了解的兵哥哥强?!
当然她情商没那么低,不会去揭闺蜜的伤疤。
正说着,俩男人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等已经落下一截的男人。
李睿估计也跟钱明修说了些什么,只见钱明修折回身,向着池杏她们走去。
“东西我帮你拿吧。”
钱明修指的是池杏手上提的塑料袋。
“不用了,不重。”
池杏礼貌拒绝。
陆芒和男友无奈对视一眼,满脸写着:我那油盐不进的闺蜜啊!
被直接拒绝的钱明修呆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正此时,一阵整齐划一的跑步声传来。
几人皆循声望去,只见一队穿着体能服的兵哥哥正跑步过来,边跑边喊口令,那气势,连吹过的风都仿佛染上了浓重的荷尔蒙。配上网络上流行的“男人,都是男人”那首BGM正合适。
陆芒一脸姨母笑,第一时间举起了手机。
池杏则愣住了。
因为她一眼就看到了队伍中的肖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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