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再也没有人上飞机,原本已经上来的几个乘客,也在空姐的安排下离开了。
钟宁坐到陈孟琳对面,开口讲起了故事:“十多年前,有个小女孩,她的学习成绩很好,常常考全校第一。她有个快乐的家庭,父母都很疼爱她。”
钟宁一面说着,一面细细看着陈孟琳的脸,可惜,墨镜遮住了她的眼睛,看不出她是什么表情。
“后来,小女孩的妈妈生了重病,需要花很多钱治疗。小女孩的爸爸靠着一辆农用三轮车,起早贪黑给人送水产,苦苦支撑着这个家。”
陈孟琳的脸上闪过一丝痛苦的神色。
“可是,老天总是喜欢给苦难的人开玩笑……有一天,小女孩和往常一样,一大早就帮着爸爸给人送海鲜,送到酒店以后,就可以拿到一笔钱,去支付妈妈的医药费。在路过西子路的时候,那辆农用三轮车和一辆起亚轿车发生了剐蹭……不,还没有碰上,但爸爸本能地要保护在车上的小女孩,驾驶不稳,车翻了,四箱海鲜洒落一地……”
陈孟琳的嘴唇微微颤抖着:“你说的这些和我有什么关系?”钟宁从随身的包里抽出一张报纸—是2005年10月26日的《法制日报》,在第二版的右下角有一个“豆腐块”被他用红色的笔圈了出来,正是关于吴静思与余文杰那场车祸的报道。
“当时我只注意到了车祸,忽略了这个……”钟宁指着上面一行话,苦笑道,“……因为司机疲劳驾驶,在躲避一辆送水产的农用三轮车时,引发自身车辆失控……你不认识三轮车上的那个小女孩吗?”
陈孟琳没有回话。
“那我就继续说了。小女孩没事,但爸爸的脚受伤了。虽然伤得不重,但是凭他一个人,没办法让翻倒的车辆重新开上路,准时将海产送到,及时拿到报酬,给妻子续上救命的药……”
泪水从陈孟琳的眼眶滑落,逃出了墨镜的遮挡,暴露在了钟宁眼前。
钟宁认真地看着陈孟琳:“我想,小女孩看到爸爸满腿是血,应该很着急地向路人求救,希望能有个好心人帮帮她。于是,她拼命拦车,拼命哀求,但是,没有一辆车愿意停下来……”
“你错了!”陈孟琳终于开口了,“有四辆车停下来了!”“是吗?”钟宁微微眯眼,这倒是他没有想到的。
“如果当时没有车停下来,今天所有的事情都不会发生!”陈孟琳惨淡一笑,“胡国秋、刘建军、李援朝、李大龙!对了,李援朝当时坐的是他的情人曾艳红的车。他们停下来了,我以为他们是来帮我和爸爸的,结果,他们停下车以后,把海鲜搬上了自己的车,一人一箱。”眼泪不停地从陈孟琳的眼角滚落,不过她脸上依旧笑着:“我跪在路边,我一直跪在路边,求他们,给他们磕头,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搬着海产上车,开走,他们就像瞎了一样,根本看不到受伤的爸爸和苦苦哀求的我!”
陈孟琳收起笑脸,盯着钟宁道:“你知道吗,当时我妈妈已经病得起不来床了……你知道四箱海鲜值多少钱吗?一共一千三百四十块钱……这个数字,就像那四个人的车牌一样,我能记住一辈子。爸爸没有挣到妈妈的药钱,还欠下了这么大一笔钱,妈妈没有续上药,精神又备受打击,两个月后就去世了。接着是爸爸……他觉得对不起妈妈,在家里上吊自杀了。”
陈孟琳摘下墨镜,低垂着眼:“爸爸的尸体是我发现的……”钟宁一阵唏嘘:“于是你就决定了要报仇?”
“不,一开始我并没有想着报仇。”陈孟琳摇头。
02
“我拼命跟着养父学习知识,我希望可以找到证据,为爸爸妈妈讨回公道,我希望那些人能付出代价。但是……”
钟宁苦笑:“但你发现你根本没办法让他们付出代价。”
“对,没有一丝办法,没有一点所谓的证据,他们甚至没有遭受过一丝道德谴责!”陈孟琳冷冷地笑了,“我只能用我自己的方法。我利用保险公司首席顾问的身份,根据刻在记忆里的车牌号,查找到当年的始作俑者,也就是那辆起亚轿车……”
“结果你发现车主已经死于车祸,但他的妻子还在世。”“对,余文杰死了,但吴静思活着,而且后来还再婚了!”陈孟琳又是一声冷笑,“我跟你一样,开始怀疑赵清远。我在他们对面租下了一间房子,也就是李援朝的家……”“所以并不是李援朝住过那里,而是你?”
“不,一开始是我住过,但是当我的计划成形以后,我就把房子买了下来,并且以极低的价格卖给了李援朝。”陈孟琳轻蔑一笑,“他当时从牢里出来不久,和老婆离婚了,急需房子,那种人,有便宜就会贪,想都没想就买了下来。”
“车呢?”
“车和我没有关系。”陈孟琳笑了笑,“他在学校贪污公款,一直放在曾艳红的户头里,车是他自己的钱买的,只是他担心被查出来,所以不敢写到自己名下。”
钟宁摇了摇头:“所以,其实是你发现了赵清远给吴静思换药的事情?”
陈孟琳点头:“这并不难发现。赵清远总是呵斥保姆不要帮他配药,我观察了不到半年就确定他有秘密。然后,我去了余文杰的墓地,提取了他的尸体组织进行化验。和你想的一样,钟宁,那里面确实含有大量安眠药的成分!”
“于是,你的复仇名单里多了一个人。”
“对,既然赵清远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那么,这一切也应该由他来承担。于是,我开始威胁赵清远,让他帮我杀人。”
钟宁皱起眉头:“赵清远没有反抗吗?”
“反抗?他对吴静思有那种变态的爱,生怕失去她,敢冒险反抗吗?硬要说反抗的话,他知道我化验过尸体组织以后,就把余文杰的尸体拿去火化了。”陈孟琳不屑地笑了,“不过,我已经有尸检报告了,所以是不是火化,我无所谓……”
她的脸上露出了一种报复的快感:“我还记得我把那些他换药的照片扔到他面前的时候,他差点给我跪下了。他说只要我保密,他答应我的任何条件。不过,我没想到他那么聪明。”钟宁点头赞同。
陈孟琳嗤笑着:“也是你们警方无能,居然那么久都没有查到任何线索,赵清远不成为嫌疑人,我的计划怎么完美执行?”
钟宁苦笑:“于是你只能亲自下场加快进度。”
“对,我主动申请进入专案组,然后顺理成章找到了那些视频。那天在凉席厂见过你以后,我就连夜去了月山湖……”
“所以机油是你后来故意加上去的?”
陈孟琳没有否认:“为了让你查到赵清远身上,我故意加了一些筹码,可你的能力超出了我的预料。不过,也要怪赵清远不小心,居然被你看到了礼盒上的双扣蝴蝶结。”
“所以,是你通知赵清远换掉蝴蝶结的?后来那个穿着花衬衣的老头儿的视频,也是你去中南汽配城附近故意发布的?”
陈孟琳依旧没有否认:“其实换不换蝴蝶结,发不发那个视频,你都会继续怀疑赵清远,但毕竟人还只死了两个,我还是得帮他尽量争取一点时间。如果你没这么厉害的话,我本可以不做这些多余的事情。”
钟宁笑了:“你那天故意给我灌输了那些警察要跟着证据走的理念,而且义正词严地拒绝了我申请搜查令的要求。”
“可惜你这个人很执拗……”陈孟琳似笑非笑地看着钟宁,“连搜查令都没有就敢闯进他家去调查。”
“于是你就只能一边拖着我,故意告诉我赵清远不在车祸现场,没有任何嫌疑,一边又威胁赵清远,让他加快速度……”
“就像我养父说的,你很聪明,但是我没想到你那么大胆。”陈孟琳欣赏地看着钟宁,“那一次确实让我措手不及。”
“你一直在等赵清远杀死李援朝,直到警方找到拾荒客以后,你知道可以让我加快进度了,于是你再一次抛出了新的证据。”钟宁再次苦笑。如今看来,破案的进度条一直被她掌控着。“是。”陈孟琳也同样一笑,“原本我以为那天在会议室里你就能从结婚时间上看出赵清远有问题,但我没有想到,你居然从来没有谈过恋爱……所以……”
“所以你只能跟我说了那个‘杀妻骗保案’,再一次提醒我。”钟宁苦涩道,“于是,我就真的去查了……”
“嗯,而且该查到的,你确实也都查到了。”
钟宁不解道:“你完全没必要上演赵清远袭击你的那一出。”“本来那一出根本不用演,如果演得不好,会增加你们对我的怀疑。”陈孟琳呵呵一笑,突然又愤怒起来,“是赵清远,我再三提醒他加快,但是那个变态怕他老婆不吃药就会离开他,偏要等十二点亲自给吴静思喂完药才去杀李大龙,所以在此之前,我故意拼命跟张国栋要求逮捕赵清远。”
“因为你知道张局不会同意的。”钟宁了然。“他那个老古董,难道你觉得他会同意?”陈孟琳反问。
“所以你就只能让赵清远把李大龙约到废车场,假装被他袭击,还故意发了李大龙的面包车的照片,好让张局把本来已经快到李大龙修车铺的人手转移出来。”
陈孟琳没有否认:“虽然很险,但如果我不演那么一出,不让赵清远转移地点再动手,赵清远很有可能那天就被张国栋在李大龙的修车铺抓个现行。”
钟宁茫然地摇头:“所以张局跟着证据走,其实并没错。”陈孟琳长叹了一口气:“李大龙死了,我也终于安心了。”钟宁有些后悔,他此刻终于明白,张局坚持的“老一套”并没有错,反而是自己弄巧成拙,被人牵着鼻子走而不自知。
“接着,你失信了,你原本答应赵清远只要杀了那四个人就会放过他,但他没想到他才是你最后的目标。”
“我怎么可能放过他?”陈孟琳狠狠咬了咬牙,“如果当年不是他为了得到吴静思去给余文杰下药,这一切根本不会发生。”钟宁盯着陈孟琳的眼睛,道:“你不光要他的命,还要在吴静思面前拆穿他的真面目。”
“对,在他最在意的人面前拆穿这个变态的真面目,比杀了他更令他痛苦。”陈孟琳笑了,笑得很开心,“所以,在你被关禁闭的时候,我故意去现场留下了纽扣,再次让张国栋锁定了赵清远,并且要求由你来调查。”
钟宁哑然失笑:“那天在猴子石大桥下,你故意让人找到了那根你早就买好的鱼竿,假装被我发现,再把当年你拍下照片的存储卡放到洗浴城,嫁祸给李援朝,然后把这把火烧到赵清远的身上。”
陈孟琳点头:“赵清远用《老人变坏了》这个帖子,把所有事情都推到了李大龙的身上,那我当然也要以牙还牙,用李援朝喜欢摄影的爱好,再把火引回赵清远身上。”
“你用以威胁赵清远的其实并不是什么照片,而是余文杰的那份验尸报告吧?甚至……”钟宁怔了怔,“甚是……连‘大快乐’被查封,都是你算好时间以后,匿名举报的?”
“是我举报的。”陈孟琳没有否认,“不过,我原本以为‘大快乐’即便没有涉黄,只要有个消防不合格,也最少会被封十五天,这样我就有充足的时间布局,引你们所有人入瓮一起看赵清远这场好戏。我也没想到那里第七天就被解封了。不过还好你的破案速度不慢,刚好被你赶上了。”
“你很厉害。”钟宁发自内心地夸赞,“我想知道,你让我找到5038的钥匙,引导着我带人过去,你是不是在想,赵清远死之前,能顺便把曾艳红也杀了?”
“不。”陈孟琳这次否认了,“我没有打算杀她。”“哦?”“当时虽然是她开的车,但一定要下车拿水产的是李援朝,她当时还骂李援朝没出息,所以……我只是想让赵清远吓吓她而已。”陈孟琳的眼中依旧充满恨意,“不过,李援朝贪污的公款都放在她的卡上,我定期给她打一些钱,让你们以为是赵清远给李援朝的,警察把那些赃款一并查没,也不过分吧?”
“呵呵,你倒是恩怨分明。”钟宁接着问道,“你引诱赵清远去‘大快乐’,又让警方也发现这个线索,你不怕他反水吗?”
陈孟琳轻蔑一笑:“我根本就没打算给他余文杰的验尸报告,他永远都不敢反咬我,除非……”
“除非吴静思死了。”钟宁接过话头。陈孟琳没有回话。
03
两个人就这么站着看着对方,说不上来是欣赏还是敌意,又或者,是一种莫可名状的哀伤。
许久,陈孟琳坐了下来,好奇地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很早。”
“很早?”陈孟琳一愣,“从赵清远换了礼盒包装开始?”
“对。我很确定我没有看错蝴蝶结的绑法,可在他家里却发现他更换了包装,那么只有一个可能性,就是有知情人通知了他,那么最有嫌疑的人就是你。”钟宁随即又摇头,“但那天你的那番义正词严的演讲,对我洗脑很成功,让我对你的怀疑转瞬即逝。”
“那……什么时候你再次对我产生怀疑的?”陈孟琳想了想,道,“我告诉你赵清远的婚姻有问题的那天?”
“不。”钟宁一笑,摆了摆手,“虽然那天我很奇怪,为什么张一明跟了赵清远一个通宵,他还是成功杀死了李援朝,且没有发现任何疑点。但我一直是从作案动机上去考虑,从来没想过还有帮凶。后来你跟我说了骗保案,再次让我对你深信不疑。”
“那你是……”
钟宁抬头,盯着陈孟琳:“一直到赵清远自杀,我去他家里看望吴静思的时候,才断定你有问题。”
“理由呢?”
钟宁没有回话,抽出一份薄薄的报警记录,放到了桌子上。“这是?”“洋海塘派出所在我和张一明入户调查那晚的报警记录。”也就一页纸,上面一共七八个电话,钟宁指了指其中一个,
道:“我开始以为是保安先发现我们,然后再报警的,于是我让张一明来来回回跑了几次,但派出所离洋海塘小区的距离即便跑得再快也要七八分钟,警察根本不可能在我还没下窗户的时候就赶过来。他们那天也并没有在洋海塘小区附近巡逻,那就只剩下一个可能了……”
说着,钟宁打开了手机里的一张照片—是当晚他在窗户上拍下的赵清远家的墙壁,婚纱照旁边,挂着一个钟表。他把照片放大,接着点了点那个报警记录,陈孟琳顿时脸色一沉。
“照片上的时间是晚上十一点十五分。派出所接到报警的时间,居然是十一点过三分。”说到这里,钟宁笑了起来,“也就是说,我还没有进入洋海塘小区,就已经有人未卜先知,提前报了警。除了张一明知道那晚我的行踪……”钟宁再次抬起了头,“就只剩下你了。”
陈孟琳脸色一凛,长叹了一口气,半晌没有说话。良久,她终于再次开口:“我佩服你的观察力,我承认是我让赵清远报的警,那天你一走,我就通知他小心,我担心你再查出什么对他不利,会影响到接下来的杀人计划,不过……你不可能突然就想到要去查报警记录,一定是有什么东西提醒了你。”
“聪明。”钟宁比了个大拇指,“不过,你先看看这个视频。”说着,他打开了手机里的一个视频,是赵清远被击毙之前监
控拍下的片段—
陈孟琳冲赵清远喊道:“赵清远,你冷静点!你这样只会让事情更加无法收拾。”
“我冷静一点!”赵清远咬牙切齿地看着钟宁的方向,“都是你,对,就是你!是你害得我们不能在一起的!”
“清远,你放开他呀……”吴静思依然在哀号着。“听你老婆话!”陈孟琳道,“放下手中的刀,你这样
只会连累她!”
赵清远摇头:“连累她?这种臭不要脸的贱货,我恨不得杀死她!……对,我要杀了你这个贱货!这样我们就再也不会分开了!”
……
“就是这里。”钟宁按下了暂停键。
陈孟琳不解:“我让他听老婆的话,有什么不对?”
“我一直以为,赵清远那句‘是你害得我们不能在一起的’是对我说的,但我看视频回放的时候才发现,这句话,他是对着我身后的你说的,他一直看着你,而不是我。”
顿了顿,钟宁继续道:“知道真相以后,再听你的这句不要连累老婆,真是令人毛骨悚然。你不是在劝他,是在威胁他。”“就这?”陈孟琳失望地摇头,“很牵强啊。”
“那这个呢?”钟宁把视频的进度条拖到最后,画面里,赵清远已经倒地,血流了一地,那副破烂的眼镜也被甩到了一边。
“这能说明什么?”
“当时我其实回头看了你一眼,但是你脸色变得太快,我也没敢相信。”钟宁放大定格的画面,直到整个画面都是赵清远的那副眼镜,“你自己看看吧……”
陈孟琳整个人一怔—赵清远的眼镜里,映出了她转瞬即逝的笑脸!
陈孟琳颓然认输:“你的观察力果然惊人……”
04
“焐不热吗?”钟宁忽然开口问道。“什么?”陈孟琳一愣。
“这两天,我把全部疑点集中到你身上以后,我想起来张局曾经说过,他以前也每天经过西子湖,于是我就去查了另外一个人的上班路线,发现他几十年如一日,每天六点多要路过西子路去上班……而且,他还和张局是同事……”
说着,钟宁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照片,递到了陈孟琳面前:“他是第五个下车的人,他帮你爸爸弄好了车,后来还收养了你,供你读书,让你安稳长大成人,甚至为了照顾你的心理,为了你能健康成长,他跟所有人都说你的亲生父亲是他的战友。”钟宁看着陈孟琳的眼睛,“他焐不热你吗?!”
陈孟琳猛地一滞,把头偏向一边,不敢看照片上的陈山民,终于,眼泪还是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我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夸你一句?”钟宁收起照片,“至少你一直在等,等他退休,等他患病,甚至花了几百万为他换肝,我想,你也一定在祈求,他能活久一点,能多陪陪你吧。”
陈孟琳无声地流着泪。
“他希望你能当警察,我想,也是希望你头上多个紧箍咒,能套住你心里的仇恨吧。”
“别说了!”陈孟琳打断,“我知道我对不起他!但是,十年了,每一个夜晚,我都会梦到我跪在地上求那四个人,梦到我爸吊死在我面前,梦到我妈病死前哀痛地惨叫!你有什么资格劝我放弃复仇?你受过这十年的折磨吗?!刘建军他们那些人难道不该死吗?!赵清远不应该去死吗?不是我救了吴静思吗?是她自己无法面对真相选择了自杀!”
钟宁摇了摇头:“不,你并没有拯救吴静思。”“什么意思?”
钟宁加重了语气:“你有没有想过,赵清远那么聪明的人,为什么轻易就答应了帮你杀人?为什么他都要和吴静思一起去死了也没有揭穿你?!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他那么爱吴静思,如果真是他想害死余文杰,你觉得他真的会让吴静思也在那辆车上吗?!”
陈孟琳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茫然的表情:“那他为什么……”“我再跟你讲个故事……”钟宁看向窗外,此时,太阳高照,
阳光毫不吝啬地洒遍了整个机场,“三十多年前,一个出生在舟山的六岁男孩跟着母亲改嫁到贵省山区,可惜遇人不淑……”
“我不想听赵清远的事情!”陈孟琳打断他。
“那行,我挑重点给你说……”顿了顿,钟宁继续道,“高二那年,赵清远辍学来到星港,找几年前给过他世界上第一块糖的女孩。女孩当时已经嫁人了,而且早不记得以前帮过男孩的事。男孩就在他们小区做了保安,想保护女孩。”
“不幸的是,女孩嫁的人,也就是余文杰,是个……”钟宁咬牙道,“是个变态!”
“什么?”陈孟琳一脸疑惑。
钟宁继续说着:“男孩住在女孩家对面的阁楼杂物间了,他发现余文杰常常虐待女孩。这个少年找不到解决的方法,只能在墙壁上发泄似的一遍一遍写下‘余文杰该死’。”
陈孟琳扭头看向钟宁:“可是赵清远家的保姆看到了赵清远虐待吴静思!”
“赵清远的公司做户外拓展时统一制作的翻领文化衫他全拿回家了,他公司一共三十七个人,十五个男的,不过……我在他衣柜里发现了十六件一模一样的文化衫。”
陈孟琳一怔。
“那件掉了纽扣的衣服,是你从窗户扔进去的吧?”钟宁摇了摇头,“吴妈直接拿去洗了,然后挂回衣柜里。吴妈当然不会注意到掉了一颗扣子,但赵清远那么小气的人,眼镜坏了都拿胶布缠着,有多少件文化衫他一清二楚,而且如果衣服掉了扣子,他也会自己补好,所以当时他马上就发现了不对劲。”
陈孟琳冷笑着摇头:“但是你不可能发现这个疑点。”
“对,这是后来我才去查证的。”钟宁拿出一叠文件,从里面翻出一张照片,上面正是赵清远家的理疗机。他点了点上面的数字,问道,“8726,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什么……什么意思?”
“这东西跟跑步机一个原理,会计数的。”钟宁惨淡一笑,“这个数字代表赵清远在家里扶着吴静思走了8726步!”
陈孟琳双唇翕动,眼神中闪现出不可置信。“市一医院的刘振奇医生说,吴静思走五十米需要一个多小时,8726步……我不知道赵清远花了多少时间在家里陪着妻子练习。你说,他真的不想吴静思好起来?他真是一个囚禁妻子的变态吗?”
“但吴妈亲眼看到了赵清远撕了衣服,而且……”
钟宁失望地摇头:“你还没懂吗?赵清远知道他帮你杀完人,你还是不会放过他,所以故意做出的这些假象。”
“不……不可能!”
钟宁又翻出一张照片,是“欧时力”女装官网上的照片。
“这就是那天赵清远撕碎的两件所谓的余文杰送给吴静思的衣服……”钟宁点了点网站上的日期,“2014年欧时力春夏款!”
陈孟琳张大了嘴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余文杰死了十年,他能买到去年的款式送给吴静思吗?!”钟宁反问。
05
“那……赵清远拿东西烫吴静思呢!难道也是故意做给吴妈看的吗?!”
“呵,我问了任平和吴妈,确定赵清远平时从来不吃棒棒糖,那些棒棒糖的棍子应该是他在阁楼住的那一年留下的,毕竟……”想起那个鸽子笼一样的阁楼,钟宁难过地摇头,“毕竟那些日子太苦了,所以他需要这些甜味吧……”
钟宁死死盯着陈孟琳:“我数过,一共有三百多根,如果他真是变态,喜欢拿这个烫吴静思,十年时间,早就烧完了!”
陈孟琳喃喃着:“可是吴静思腿上的那些伤是真的!”“没有新伤!”钟宁又拿出另一张照片—是赵清远尸检的照片,左手手掌上清晰可见一片烫伤疤,“他没舍得滴到吴静思身上,所以,全部用自己的手掌接住了!”
“不对!吴静思大腿上真的有伤!”陈孟琳不可置信地摇头,“我曾经跟踪赵清远带她去医院做检查,亲眼见过不止一次,她腿上是有伤的!”
钟宁叹了口气,指指一份资料:“还记得这份车祸伤情报告?看看吧,别被仇恨蒙蔽了双眼。”
副驾驶吴静思,入水时经车门甩出车外,左大腿内侧瘀伤,右小腿外侧挫伤,右前胸以及左右后背均有多处淤血及烫伤疤,面积为1~7平方厘米不等;左眼视网膜脱落,右耳鼓膜出血症状,并伴有视力下降,听力受损;耻骨十二节处,粉碎性骨折……”
钟宁一字一句念完,抬头看向脸色惨白的陈孟琳:“上面其实写得很明白了,她身上多处淤血和烫伤疤,这些总不能都是赵清远用棒棒糖棍子烫的吧?”
陈孟琳木然地看着,心头像是有台绞肉机,搅碎了多年来支撑她复仇的力量,让她一阵一阵疼。
“你再仔细看看,当时吴静思是被甩出车外,后背撞击到车门上导致瘫痪……”钟宁痛苦地摇了摇头,“当时我和你一样,被对赵清远的愤怒蒙蔽了双眼,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么明显的问题—吴静思全身都是伤,挫伤、骨折还可以说是车祸导致的,那么烫伤呢?你是专家,你告诉我,掉入水中的车会导致人烫伤吗?”
陈孟琳六神无主地看着伤情报告,脑中空荡一片。“吴静思在出车祸前,就已经被余文杰打成这样了,知道吗?!”
陈孟琳瘫倒在椅子上:“那赵清远为什么不早点……”
“已经很早了!”钟宁觉得心头一酸,“住在阁楼里的少年要保护女孩,于是,他决定重返校园,读书学习,他发誓,要跟那个变态一样,成为报社领导。虽然他数学成绩极好,分数足以去上清北,但他依旧选择了星港大学的中文系。最后,他如愿进入了星港晚报报社,和女孩成为同事。可余文杰很快发现了异样,他利用手中的职权,故意污蔑男孩,开除了他。”
听到这里,陈孟琳终于回过神来:“你是说……那是构陷?”“看看这些。”钟宁翻出几张在洋海塘派出所拍下的赵清远“偷”的东西。
“这两支口红从来没有被使用过,是全新的。”点了点照片,钟宁道,“而这条内裤,甚至连标价牌都没有被取掉……你觉得,一个变态,会偷人家没有用过的东西吗?”
陈孟琳不可置信地低声道:“真正的变态……是余文杰……”“是!是他把口红和内裤塞进了赵清远的行李箱。”钟宁攥紧了拳头,“关于这一点,我已经问过当年和赵清远一个宿舍的同事,他听说赵清远和余文杰都死了,才肯说出真相。可十年前谁也不肯说出来他们夫妻之间有问题,从而让那个本来疑点重重的车祸,被定性成了意外事故……”
又是短暂的沉默,钟宁说回了赵清远:“虽然被开除了,但男孩没有放弃,找了一份工作,依旧偷偷守护着女孩。直到有一天,可能余文杰又发现了男孩,又或者他根本不需要什么原因,又把女孩毒打了一顿。女孩终于受不了了,她准备了大量安眠药,打算骗余文杰吃下以后再自杀。”
说到这里,钟宁停了下来,拿出了一支录音笔:“这是吴静思当面跟我说的,你听听吧。”
……我说我要离婚,我求他放过我,可是他不同意,说要让我不得好死。我怕,我真的怕,我只能用这个办法了……我把安眠药融在果汁里骗他喝了,但他忽然又发疯一样打我,说我偷人,扯着我的头发,从十二楼一直拉到了停车场,说要去找赵清远算账。车开到半路,安眠药的药效发作,于是……
“啪。”录音戛然而止。
“不可能!不可能!”陈孟琳摇头,不肯相信,“余文杰一定是他害死的!不然他为什么会同意帮我杀人?!”
钟宁缓缓道:“因为赵清远是在保护吴静思,他不想让吴静思背上谋杀的罪名。”
陈孟琳颓然地摇头:“不可能……不可能的……”“余文杰家对面那个老太婆,我后来又去找了她。”
说着,钟宁再次按下了录音笔,一个老妇的声音传出来:
哎呀,上次?上次我不说是因为害怕嘛,毕竟我又不知道你们是不是真警察……我确实是怕那个姓赵的……余文杰和吴静思关系好不好?我不知道。反正我经常听见吴静思哭,有时哭得很大声,家里噼里啪啦摔东西,我们邻居听了都害怕……打人?我估计吴静思经常被打。什么?我上次说余文杰对老婆很好?我有那么说吗?反正我也搞不清楚他们三个人啥关系,我是真不想惹麻烦,你们别问我了行不?万一姓赵的要报复我,你们保护不保护我?“啪。”录音再次停止。
“余文杰那房子卖了以后,后来的屋主虽然铺了新的木地板,但底子没动,我为了验证吴静思的说法,把她家木地板撬了……”钟宁又掏出了一叠照片,有卫生间的,有卧室的,有厨房的,到处都是荧光色的斑点,在黑暗中发着光,“DThA比对,全部都是吴静思的。”
“不对!你说得不对!”陈孟琳怒吼着,“吴静思需要的药是利伐沙班片,我化验过,赵清远给她喂下的是氨甲环酸!两种药的疗效相反!我还拍下过他换药的照片!”
“是。赵清远是不止一次给吴静思换过药。”
钟宁从资料中抽出两张薄纸,递了过去,道:“这是刘振奇医生的问询记录,你自己看看吧。这两年,刘振奇一直嘱咐赵清远不要给吴静思吃过多安眠药和止痛片,以免产生依赖性。所以赵清远用维生素片一点点替换了这两种药物,他从来不让保姆配药,也是怕别人不够细致搞错了。我们在他家附近药店也查到了他一直购买维生素片的记录。”
陈孟琳像被电击一般,摇头道:“不可能,我拍下过他不止一次鬼鬼祟祟关着门换药,生怕有人看到,如果真是这样,有什么不能见人的!他又怕谁看……”
“怕他老婆看到!”钟宁指着问询记录,失望道,“陈孟琳,你看仔细一点,别一次又一次被仇恨蒙蔽了双眼!”
陈孟琳愕然低头仔细看了看,不可置信地喃喃道:“赵清远开了两种药?利伐沙班片和华法林钠片?为什么?这……这两种药功效差不多,赵清远为什么要医生开重复的药?”
“价格!”钟宁唏嘘道,“虽然药效差不多,但利伐沙班片是进口药物,比华法林钠片贵上六七十倍,吴静思舍不得花钱,不肯吃进口药,所以赵清远只好每次都开上一瓶便宜药,再偷偷地把贵的换进去,以减轻吴静思的心理压力。”
陈孟琳不停摇头:“可我分明检测过的,是氨甲环酸……”“那是市一医院的医生给他开的!”
“什么?”
“赵清远在鱼缸上撞破了脑袋,市一医院的医生给他缝针,开了凝血药物氨甲环酸片,我们数过颗数,除去他自己按照剂量吃过几次,就只在那天给吴静思喂下过两颗。”钟宁解释着,“他知道你不会放过他,所以干脆就顺了你的意,坐实了自己换药的事实,把自己彻底伪装成一个变态,也是为了保护吴静思。”
“不可能,不可能是这样的!”陈孟琳几近癫狂。
钟宁看着她,心中五味杂陈:“其实我和你一样,不相信会有人能为了挚爱做到这种程度。但我们排查了所有能买到氨甲环酸片的药店,没有人对这个眼镜上缠着胶布的男人有印象。”
“他们怕事,怕惹祸上身,所以不敢说!”
“但监控不会说谎。所有药店近一个月都没有拍到过赵清远。所以……”沉默半晌,钟宁才缓缓道,“除了死的那天确实给吴静思换过安眠药,这么多年,他并没有伤害过吴静思。”
陈孟琳像是被人抽去了魂,嘴里喃喃说着什么,听不清。
“你知道赵清远为什么临死前还在跟吴静思提米兰春天小区吗?”
陈孟琳茫然地回过神:“为……为什么?”
钟宁想起了赵清远那张干瘦的脸:“他节衣缩食,存了一笔钱,又给吴静思在米兰春天买了一套房子,写的是她一个人的名字。我想,他是希望吴静思好好活下去……”
陈孟琳愕然,好久才回过神来:“但是他真的骂吴静思婊子,打算和她一起死……”
“他担心吴静思说出真相!”钟宁失望地摇头,看来,陈孟琳已经在仇恨的深渊里不愿醒来了,“他想让吴静思知道,他不打算回头,也无路可回了!”
陈孟琳张了张嘴,哑口无言。
“你再看看这个吧……”说着,钟宁打开了手机里的一段视频,是赵清远被击毙的那一段—画面中,赵清远用力的朝着陈孟琳的方向,把脑袋重重地砸下去,像是想把地面砸出一个坑来。
“你没发现吗,他一直面向你。”钟宁把视频放到陈孟琳眼前,“他临死前,在对着你下跪,他在求你放过吴静思……你没发现吗?!”
陈孟琳猛然一抖,全身战栗起来。
06
机舱里一片安静,钟宁就这么直直站着,一言不发地看着陈孟琳。
明媚的阳光透过小小的椭圆形窗户照射进来,在地上留下一面好看的镜子。
许久,陈孟琳终于回过神来,她冷冷盯着钟宁:“就算赵清远不是个变态,那四个人就不该去死吗?!还有你姐姐当年的惨剧,你难道不恨那六个旁观者吗?”
“恨,当然恨。”钟宁点头。
“你也承认了!”陈孟琳呵呵笑了,“我和你的区别是,你只敢在心里想,而我去做了,而且,我成功了。”
“不,你没有成功。”钟宁摇了摇头,“即便今天你走了,你内心就能安定了吗?你对得起陈山民教授吗?你不会想起蒋爱萍和刘丽丽吗?你不担心她们将来也陷入报仇的深渊吗?”
“哈哈哈!”陈孟琳狂笑起来,“那你说,靠什么能惩罚这些人?靠报应?!”
“我回答不了你这个问题。”钟宁摇头,“但肯定不是靠仇恨。你说得不对,我和你的不同在于,你认为这个世界只会越来越差,而我一直坚信,它会越来越好。”
陈孟琳无言。
钟宁叹了口气:“自首吧,你现在跟我下去,张局他们就不会上来了。”
“呵呵,自首?”陈孟琳笑了,“钟宁,这一切都是你的推理,但是你说是我指使赵清远杀人的,你的证据呢?就算你刚才给我录音了,你也知道,在法庭上,录音不足以成为证据。况且这里就你一个人,不符合问询时必须有两人在场的规定。”
“真要这样吗?”钟宁摇了摇头,默然叹息。陈孟琳的内心千疮百孔,陈山民用了十几年也没有修补好。
“赵清远已经死了,吴静思也死了,你手里根本就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这一切是我指使的。”陈孟琳看了看表,收拾好了情绪,“飞机很快就要起飞了,我想你应该买了机票吧。”
“我没买票。”钟宁摇了摇头,“但是我有这个。”
手机里又是一段视频,是陈孟琳之前没有见过的视频。
画面是在市一医院拍下的,视频中,一个戴着口罩的女人先是潜入了卫生间,然后顺着楼道上了十三层,再打开了警报器,接着,潜入了右边第一间病房。
灯光转暗,成了夜视环境。女人在床头利索地处理着什么,过了几秒,病人床头的监控器忽然“嘀”的一声,显示被监控者的生命特征已消失。女人很快离开了病房。
“啪!”病房的灯亮了,躺在床上被包住了大半个脑袋的人生龙活虎地坐了起来,还冲着镜头比了一个“耶”,居然是张一明。陈孟琳脸色惨白:“你们给我下套了,其实赵清远早就死了?”
“是的。”钟宁点了点头,“如张局所言,警察办案需要证据嘛,所以……要让你露出狐狸尾巴,我只能赌一把。”
陈孟琳也笑了,笑得惨淡:“你联合了张一明、肖敏才,甚至还有张国栋,故意告诉我赵清远还没有死,但吴静思已经死了。”“赵清远不死,你肯定不会死心。”钟宁点头,继续道,“我还
去市一医院摸了一遍路线,你果然和我用的方法一模一样。”“呵呵,难怪我爸老夸你。”陈孟琳这一次笑得发自内心。
“自首吧。如果你现在自己走下去,我相信,看在陈山民教授的分儿上……”
“我不会自首的!”提到养父,陈孟琳猛然变脸,迅速从包里掏出了一颗药丸捏在手中,“这个原本是在必要的时候留给赵清远的,但现在要留给我自己了!”
钟宁着急道:“别这样,你爸不会希望看到这样的结果!”“别提我爸!”陈孟琳狠狠摇着头,“我知道我对不起他,我也根本不奢求他的原谅!”
钟宁苦涩道:“你自首吧,他会原谅你的。”
“为了报仇,我亲手让我爸这辈子坚守的东西成为了笑话,你觉得他会原谅我?”陈孟琳冷笑着,“你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安静地走。”
“别一错再错了。”钟宁盯着陈孟琳的眼睛,重重地重复着,“我说了,你自首,他会原谅你。”
钟宁的笃定,让陈孟琳眼中闪过一丝茫然:“你……凭什么这么说?”
“你心中的仇恨蒙蔽了你的感知,你一直都不了解你爸。”钟宁按下了手中的录音笔,“听听这个……”机舱内,响起了陈山民铿锵有力的声音:
……来上我的课,就要讲究课堂的规矩。当警察,就要有警察的规矩。你们是权力的掌握者……
“关掉!我不想听到他的声音!”陈孟琳捂住耳朵嘶吼着。“我给你五分钟时间听完!你好好想想。”钟宁慢慢退了两步,把录音笔放到陈孟琳身后的座位上,“其实你在他心中,远比他所坚守的原则更加重要。如果他对你同样重要,请不要让他再次失望。”
言罢,钟宁转身下了飞机。陈山民的声音,依旧刚劲:
……我从不担心你们破不了案,我只担心你们不守规矩!不讲程序正义造成的伤害,比你们破不了案还要严重得多……
此时,停机坪里已经停了好几辆警车,因为疑犯身份特殊,所以省厅亲自下了指令,抓捕过程中不能出现任何意外。荷枪实弹的武警围在飞机周围,甚至都显得有些小题大做了。
“钟宁,怎么样?”见钟宁下了飞机,张国栋和肖敏才迎了上来。
“她自己会下来的。”钟宁摆了摆手,精疲力竭。
“宁哥,你这么肯定?”张一明递了一瓶水过去,小声问道,“你给她施了什么魔法?”
钟宁没有说话,上了警车,瘫坐了下来。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张国栋眉头一挑,看了看表:“钟宁,还有一分钟,她不下来的话,我们只能上去抓人了。”
“她会下来的。”“理由呢?”
钟宁怅然若失:“毕竟……那是陈山民教授此生唯一一次不遵守规矩。”
张国栋一愣,紧握着枪的手缓缓地放了下来。
就在此时,陈孟琳满脸泪水缓缓走下了舷梯,颤抖着举起了双手,满脸泪水。她的右手依旧紧紧抓着那支录音笔。
陈山民的声音从录音笔里传出来:
……还有最后三条:被害人在身边或者住处发现有犯罪证据的;犯罪后企图自杀、逃跑或者在逃的……
孟琳,你怎么回来了?学校考试结束了?……哎呀,瘦了,黑了,也高了!来,爸爸好好看看……
什么课堂规矩?你们取笑我是不是?我闺女回来啦!天大地大,我闺女最大!还讲什么规矩啊……对对对,今天暂时不讲规矩,我闺女就是最大的规矩,下课,下课……
走走……和爸一起买菜去……
“啪!”声音戛然而止。
钟宁抬起头。天空有白色的大鸟飞过,拍打着翅膀,发出一阵悲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