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霜跟着陈昉初来到了竹园,刚进院子就碰到一个长得虎头虎脑的侍卫。侍卫看着年龄不大,身材却很壮硕。他闷头往外走,差点撞到两人。
陈昉初带着苏霜往旁边躲了一下,伸手拦住他,问:“不是说梁先生进宫了,人呢?”
武阳正准备去膳房给自己弄点吃的,他知道今天会很忙,但没想到会忙到连喝水的功夫都没有。
这一大早上不仅忙,还怪事连连,或者说因为怪事连连所以忙。
首先,他家世子也不知怎么回事,居然未卜先知抓了四个刺客。
起初世子带他们去抓人的时候,他和兄弟们都以为那是世子为了逃婚搞出来的新把戏。
却没想到那四个被他们围堵的人一出手都是杀招,要不是他们人多,差点让他们跑了。
王爷不在,皇上和皇后娘娘也还没到,出问题的又是禁宫的侍卫。
作为世子的贴身侍卫武阳只能先听世子的,将人抓起来审了审,结果什么都没审出来。
除了刺客,还有一件事也很奇怪,那就是世子妃居然给他们世子送了东西过来,然后世子又让他将东西送给了梁先生。
对了,梁先生的反应也很奇怪,向来不爱凑热闹的他居然主动跟着他进了宫。
想不通这些奇怪的事,武阳不再难为自己,想趁着空闲去膳房祭一祭自己的五脏庙。
不过,说好陪他一起去膳房偷肉吃的武越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一早上不见人影。
他急急忙忙的往外走,然后在门口被突然出现的陈昉初拦住了。
听到陈昉初问起梁徵,武阳刚想回一句没有,就注意到了他家世子身后还跟着个人:一个削肩细腰,长挑身材的绝色女子。
他惊了一瞬后一脸为难道:“世子,我知道您不乐意这门婚事,但也不能在婚礼当天就带人回来吧,您这样折腾下去绝对会被王爷揍得屁股开花的!”
武阳自认为压低了声音,但苏霜全都听见了,陈昉初也知道苏霜能听见,但他被说蒙了,待他说完才反应过来:“胡说八道什么呢!这是世子妃!”
武阳愣了一下,然后默默退后一步,说:“梁先生在偏殿没出来,但他说您要是回来了就去找他一趟。”
武阳说完,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往回走给他们带路。
陈昉初觉得丢人,找补道:“你别介意,他不是故意冒犯的,就是平时和我没大没小惯了……”
苏霜当然不介意,而且这个活泼的小侍卫和阿二有些像,挺可爱,她笑笑:“我不介意,但他好像要走远了,我们要不要跟上?”
陈昉初这才尴尬的带着她跟上。
苏霜已经明白他要带她见得人是谁,正好她现在迫切想知道那些饭菜里是否有致命的东西。
一行人刚走到偏殿的房门前,正准备敲门,里面传来一个低沉醇厚的男声:“是世子吗?”
“是我。”陈昉初回应道。
“进来吧。”
武阳替两人打开了房门。
陈昉初回头示意苏霜先进,然后在后面和武阳交代,“你等会儿再去找吃的,现在在门口守着,别让别人靠近。”他一看就知道他刚才要干嘛去,这小子一向贪嘴,这会儿正是要用人的时候,他可不能乱跑。
武阳绷住的表情瞬间垮了,难过道:“知道了。”
……
偏殿里。
苏霜刚进去就闻到了淡淡的药香味,味道和房间没关系,都是对面这个中年人身上散发出来的。
中年男子坐在房间里的圆桌旁,正翻看着桌子上的一本书,桌上还有两个熟悉的食盒。
他一副文士打扮,即使坐着也能看出身材高大,但面色发白,像是长年在不见光的地方待着。
脸上没有什么皱纹,但又有着花白的头发和同样花白蓬乱的胡子。
如果不是向祖父确认过,否则她此刻一定不敢相信面前的这个人和父亲差不多大。
梁徵听见动静本以为是陈昉初,抬头却看见了一个少女,少女的脸还有些面熟。
“你是?”
“梁先生,这是……”陈昉初后一步进来,正想向梁徵介绍苏霜,却被他打断了。
“你是二小姐的那个孩子?”梁徵站了起来,问苏霜。
苏霜一愣,她母亲确实是家里的第二个孩子,苏霜还有个舅舅,虽然她没有见过。
不过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二小姐”?这怎么听着都不像是在称呼同僚的夫人。
“我母亲确实行二,先生认识我母亲?”苏霜明知故问,她想知道这位最年轻的太医院院使是怎么认识她母亲的。
但梁徵却没有如她所愿说起过往,只说了一句“认识”后就将矛头对准了陈昉初,“你怎么把她拐到这里的?不对,她为何会跟着你走?你们什么时候这么熟了?”他一看苏霜身上的衣服,就知道是面前这个捣蛋鬼的主意。
陈昉初瞪眼道:“先生这话说的,什么叫拐?她是我将过门的夫人,我和她熟悉不是很正常吗?”
话音刚落,就听见苏霜在旁边咳嗽了一声,他僵住一瞬后赶紧进入正题:“我带她来,是想找先生解惑。”
“解惑?”梁徵皱眉问。
“就是这个。”陈昉初指着圆桌上的两个一模一样的食盒说,“她想知道这里面到底有没有毒。”
梁徵看向食盒,然后瞳孔一缩,马上明白了怎么回事,她焦急看向苏霜:“这食盒是你的?有人要害你?”
苏霜注意到了他的情绪变化,却以为是他检查出了问题,于是点了点头后问:“先生是检查出什么了吗?”
梁徵见她点头,突然怒气上涌,但又怕她瞧出端倪,只能忍着说:“对,这正是我入宫的原因,原想着是有人想害世子,没想到对方的目的是世子妃。”
苏霜和陈昉初对视一眼,其实他没想错,世子也是受害者,但他们都默契的没有多说什么。
梁徵将两人带到桌子旁,指着食盒说:“第一份早膳的粥里面有少量的硫磺,小菜里有文殊兰花茎提炼的粉末,这粉末十朵提炼一粒,看上去像盐粒,吃着也有花香,所以用它下毒的人通常都会明目张胆的撒在食物上。至于第二份早膳,就只有小菜里有文殊兰的粉末,粥里什么都没有。”
“文殊兰?十八学士?”苏霜不确定的问他。
“对,是十八学士的文殊兰,它虽是难得的名花,但其全株有毒,茎叶提炼出的毒物更是能让人腹痛不止,脉搏紊乱。”
陈昉初挑眉,惊讶地问:“您是说这个毒不致命?”
苏霜也很惊讶,又是一个让她出小问题的毒,这次又是谁?难道又是王氏?
就在两人思绪跑远的时候,梁徵却说:“是也不是,只能说单独不致命。”
“什么意思?”苏霜和陈昉初异口同声地问。
梁徵看了眼苏霜,在心里挣扎片刻后说道:“说起文殊兰就要提到前朝的一桩后宫秘案。”
“前朝?”陈昉初傻眼了,怎么还和前朝扯上关系了,那都是四十几年前了。
梁徵说了这句话后,叹了口气,然后坐回到圆桌旁,继续说道:“前朝的戾帝沉迷丹药,皇后朱氏家族把持朝政,那朱氏戕害后宫孩子无数,却也因此招来了杀身之祸,而这文殊兰就是害死她的东西。这文殊兰虽然单独用不致命,少量入药甚至可以活血散瘀消肿止痛。但是,若有人先大量服用了它的提炼物,再摄入少量荒山,就会立马暴毙而亡。”
苏霜一怔。
“荒山是什么?”陈昉初追问。
“荒山是一种难得的香料。”一旁的苏霜突然轻声回答道。
梁徵看了一眼苏霜后点点头说:“没错,文殊兰和荒山这两种东西,单独用的时候都不会出什么大事,但混在一起摄入就会如摄入鸩毒一般,当场毙命。”
“你想到什么了?”陈昉初注意到了苏霜情绪不对,低头问她。
苏霜想了很多,她先想到了自己带着的那些香料,又想到了第一次身死时闻到的熟悉香味,还想到了她之前一直让人盯着外院的动静,从没想过出问题的或许是自己人。
是的,苏霜突然明白了,有问题的人自始至终都不是外院的那些人,而是她身边的人。
那个在洞房花烛夜为她点了熏香的人才是罪魁祸首。
而知道她带了荒山制成的香料,又能从她的行李中找到它的人,就只有陪她长大的那几个:阿大、阿二、宝鹿,还有就是她身边你唯一一个懂香的人……
乔妈妈……
她突然想起来第三次醒来后,她虽然什么都没吃,但在去宗庙前,她被乔妈妈发现嘴角干涩,乔妈妈硬给她灌了半杯茶才放她走。
她以为她是关心她,原来……
当一切都连起来后,苏霜心里泛起了密密麻麻的痛意,她知道这是被至亲之人背叛的痛。
她脸色发白,一直观察她状态的陈昉初知道她一定发现了什么。
他有些着急想问,但梁先生在这儿,他不好开口,只能根据已知的毒物特性仔细回想,然后他就想到了第一次洞房那夜。
那夜最后出去的那个嬷嬷,她是点了香才出去的,他以为是苏霜授意的,但现在看……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那个人好像是苏霜的奶嬷嬷。
陈昉初瞬间严肃了表情,说:“我去让人把武越叫回来。”
武越就是他早上留在芙蓉园的暗卫。
他之前让人盯着外院的人,但内院若是有什么人接触过早膳,武越应该也注意到了,正好可以确认一下。
苏霜却忍着痛意拦住他说:“不用……”
她话没说完,房门突然被敲响了,武阳的声音传了进来:“世子,芙蓉园来人说要接世子妃回去,要让他们进来吗?”
苏霜猛地看向门口,又回头看着陈昉初。
她还不想见她……
陈昉初心领神会,安抚道:“别急,不一定是她。”
苏霜知道,他说的这个她,指的是乔妈妈。
原来,他也注意到了那晚的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