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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五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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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亭俯朱槛,嘉木开芙蓉。

苏霜心事重重的翻进芙蓉园外院,刚一进去,就被满园的芙蓉花抚平了杂乱的思绪。

面前的景色如同一幅花鸟佳作,色彩厚重,晕染的细腻透明,线条细致入微,过渡自然。

粉白的芙蓉花在绢素上微微伸展,发出幽香扑鼻的花香,如天上的彩云滚滚而来,灿若朝霞,怡心悦目。

这里的芙蓉是木芙蓉,和文人爱说的出水芙蓉里的芙蓉并不是一种,那个芙蓉其实指的是莲花。

面前的这些木芙蓉都是皇后娘娘上个月命人从外边移植过来的,没错过花期,还开得这么旺,移植的时候肯定是花了大功夫的。

而皇后娘娘之所以让人移植这花,是因为爱屋及乌,那梁王世子虽在同龄人中名声不好,却是个会讨长辈喜欢的,和皇上相比,皇后对他的喜爱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作为世子妃,她也跟着沾了光。

苏霜从小长大的奉阳郡有一个别称正是芙蓉城,奉阳首府的城头种满了芙蓉花,秋间盛开,蔚若锦绣。

因着这,皇后才让人移植了这些芙蓉花到她要住的园子里,还给园子赐了芙蓉之名。

芙蓉园位于景泉宫的西北角,靠近山腹的位置,院子分二进,一进院只有南面一个大门,此刻正被她打发出去的仆从们把守着,这些仆从有的是相府派来伺候她的,有的是景泉宫的宫人。

二进院子有南北两个门,北门靠近山腹,为了这次婚礼安全早早封了,南门被她的亲信把守着。所谓亲信,就是她从奉阳带来的人,有丫鬟、婆子和侍卫,都是从小陪在她身边的人。

此刻,被她打发出来的侍卫们正尽职尽责的站岗,其他人都坐在门口的石凳上等着她差遣。而先一步回来找人处理尸首的宝鹿正站在人群中张望着。

待她走近了,除了宝鹿,门口的人看见她都是一愣。

常年跟在她身边的阿二更是惊得叫出声来:“大小姐,您什么时候出去了?”

刚才宝鹿拿着她的信物从南门追出来,但她跟着刺客不走寻常路,这些人并不知道她出去了。而她之所以回来却没有走原路,就是想看一下自己亲信的反应。

前几次下毒的人还没有揪出来,她得确定这个人不是自己人。

苏霜没有出声,一旁的宝鹿心领神会,立马顶回去:“就你话多,赶紧让开。”

阿二从小和宝鹿斗嘴,被顶了本能的想顶回去,但想到大哥刚才的教诲,又将话咽了回去,委屈地看了眼苏霜后把路让开了。

宝鹿翻了个白眼,然后扶着苏霜进了主殿。

主殿很大,除了中堂和东西暖阁,后边还有一个汤池,花瓣状,通着景泉宫的温泉。这里不仅是苏霜这两天的休憩之所,也是今天洞房花烛的地方。

之前定的仪式章程本来应该是从西苑出,到正殿拜堂成亲,然后入东苑东北角的竹园洞房花烛。

但在她来的那天,竹园却莫名走水了,皇上皇后发了好大的火也无济于事,那边只有偏殿勉强还能用,其他的,尤其是暖阁,最快修复好也要半个月。

景泉宫只是皇上避暑的行宫,除了三大正殿所在的园子,还有芙蓉园以及竹园,其他都是游玩之所,没有能过夜的暖阁,所以能做洞房的地方只有芙蓉园和竹园。

至于在正殿的园子洞房,那是绝对不行的。他们在行宫办婚事本就逾矩,要是在正殿的园子办,不说朝臣,就是梁王也绝不会答应。

所以最后不得已定下了从芙蓉园出阁,然后再回芙蓉园洞房的章程。

苏霜之前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甚至觉得这样挺好,因为她很喜欢芙蓉园。

但经过几次循环往复的生死之后,她开始怀疑起了竹园那场大火的原因。

如果竹园的火是凶手放的,那凶手的目的就很明显了,他就是要在芙蓉园动手。

可这个芙蓉园到底有什么特殊之处?凶手为什么一定要让她死在这里?

想到这里苏霜进屋后连手上的污渍都不先处理就吩咐宝鹿:“你去给我准备一些帕子。”

“帕子?右间就有,奴婢去拿。”宝鹿说着就要往右侧的暖阁去。

这座主殿有两个暖阁,左边的被临时改成了卧房,右边的则没有改动,现在正放着她的嫁妆,帕子之类的日用物都在那里面。

苏霜拦住了她:“不要丝娟,你去找些棉布做的帕子?”

“棉布做的?”宝鹿疑惑问。

“照做就是。”时间紧迫,苏霜没办法解释太多。

宝鹿看着她神情严肃,不再多问,领命而去。

苏霜在她走后快速洗漱换衣,再有一个时辰宫里的嬷嬷就要来给她梳妆打扮了,无论计划成功与否她都得梳洗干净做好准备。

宝鹿离开一会儿后有人来了,来人是去处理刺客的阿大。

阿大和他弟弟阿二相比起来精瘦一些,且面容普通,站在一众下人中很难引起注意,但他武功了得,是个难得一见的高手。

阿大和阿二都是祖父留给她的,其中阿大最受她的信任,倚重程度超过了贴身服侍的宝鹿。

“小姐,处理好了。”阿大说话言简意赅,和性子跳脱的阿二不同,很多事苏霜不说前因后果,他也从来不问。

苏霜点点头,也不问他怎么处理的,而是说:“有两件事要你办,第一,你现在去让阿二盯着咱们的人,看谁有异动,回来后你去正殿帮我办件事。”

“是。”阿大应道,一句也不多问,起身先去吩咐阿二。

很快,阿大吩咐完自己弟弟回来了,跟着他回来的还有拿着一沓棉布帕子的宝鹿,帕子大小不一,像是做衣物剩下的边角料,“我去膳间要的,他们有好多,都是当抹布用的。”宝鹿说。

苏霜满意的点点头,她挑出三块白色的,拿出准备好的剪刀在这些碎布的边缘剪着,时不时用手抽几根布线出来。

“小姐?”宝鹿迷糊了,看不懂苏霜在做什么。

苏霜低头认真边抽边剪,等差不多了拿起给两人看:“像不像从亵衣上割下来的?”

宝鹿和阿大一齐点头:“像。”

苏霜满意了,然后拿出匕首准备往自己手指上扎。

宝鹿瞪眼,赶紧上前拦住她:“小姐你做什么?”

一旁的阿大则立刻明白了她要什么,抽出长剑就往自己手指上来了一下,说:“小姐,用我的。”

苏霜心里一暖,看着阿大手上的长口子,无奈地说:“哪里用得上这么多血……”

取血后,苏霜让宝鹿取药给阿大包扎,然后看着三块布块上的血迹以及那造型独特的忍冬纹,心里总算有了点底。

既然要找凶手,就免不了要试探,而现在她手里有了可以用于试探的东西,就是这枚造型独特的忍冬章。

苏霜决定挑几个人试探一番,将这印有忍冬纹的血布扔到她觉得有问题的人那里,然后静待她们的反应。

而她打草惊蛇的最终目的就是希望她挑对了人,希望凶手会因为这块布提前动手。

等她锁定目标,找到证据,这个死局应该就能解除了。

而她这次准备试探的人一共有三个。

第一个要试探对象就是即将和她拜堂成亲的梁王世子。

梁王世子陈昉初,若不是挂着世子的名头又深受帝后喜爱,名声恐怕早就臭大街了。这人是出了名的放荡不羁,不说别的,就读书时,还在启蒙阶段就气走无数名家恶名远扬。

这样一个刺头能乖乖答应和她这个从未谋面的人成婚?

想想都不可能。

虽然没听说过这个小霸王做过什么杀人放火的不轨之事,但他毕竟是在梁王握有实权的封地长大,万一消息被拦截,而他就是十恶不赦的恶霸,那在成婚前将她弄死也不是不可能。

所以他是一个值得怀疑的对象。

二是她那个口蜜腹剑的继母。

她的继母王氏在她母亲病逝的第二年进了相府。王氏当面一套背面一套的对付她,那时的她将将五岁,哪里斗得过当家主母,在她手底下受了不少磋磨。幸好祖父及时发现,早早将她带走,要不然她活不到今天。

她和王氏多年未见,即便祖父仙逝王氏也因怀着四弟不能舟车劳顿没有回奉阳。

这次回京是她长大之后第一次见她,那天在城门口,王氏那怨毒的眼神让苏霜印象深刻。

苏霜一直不太理解这个女人,不明白她为何对她有如此大的怨气。

两人之间唯一关联的人就是父亲,要说是为了父亲,可父亲也不是很喜爱她,要不然也不会这么多年将她丢在祖地不闻不问,在祖父去世后也没想接她回来。

这次若不是圣上急病,将婚礼定在景泉宫办,她可能直接就从奉阳出嫁去梁王封地了。

更何况王氏的身份今非昔比,三年前她的大女儿、苏霜的二妹就和太子订了亲,明年就要完婚,所以王氏现在不仅仅是相府主母,还是太子的准岳母。

即便苏霜即将要嫁给备受宠爱的梁王世子,但和太子比还是差了一筹的,她没道理继续盯着她不放。

不过,因为第三个怀疑对象,王氏还是有可能对她动手的。

第三个怀疑对象,和前面两个人都有一些关系,她就是户部尚书王家的嫡女王瑶。

王家正是她的继母王氏的母家,王家在前朝只是一个不起眼的耕读之家,家主也是前朝一个平平无奇的七品县令。

在先帝率军起义后,这个平平无奇的县令携家产叛投。一场豪赌迎来了今朝的富贵,经过两代经营,原来的耕读之家已经成了不容小觑的豪门。

而王瑶是王氏一族现任族长王尚书的小女儿,作为家里这一辈唯一的女孩,王瑶自小备受宠爱,养成了骄横跋扈的性子。

自从王氏成了太子岳母,这位嫡小姐更是不可一世,做的荒唐事,远在奉阳的苏霜都听了不少。

而她之所以有可能对苏霜动手,是因为苏霜的第一个怀疑对象——梁王世子。

没错,这个嚣张跋扈的小女子仰慕同样嚣张跋扈的梁王世子,在自己表姐和太子定亲后扬言要和表姐做妯娌,听说在祖父戳破她的美梦后她还跑到相府大闹了一通,简直胆大包天。

所以苏霜也将这个比她小两岁的女孩放进了试探名单,她家里势大,又对梁王世子用情至深,有能力也有动机害她。

“阿大,参加婚礼的宾客应该开始入宫了,你找时机将这三块布分别丢在梁王世子、王氏以及王氏的侄女王瑶的附近,一定要确认他们看见,能办到吗?”苏霜问。

阿大接过东西:“能,这就去。”说着就要往外边走。

苏霜伸手拦住他,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道:“要保证自己的安全。”

对方连她都敢杀,何况一个侍卫,她有可能死而复生,但其他人会不会她还没有验证过,所以还是小心为妙。

阿大没有表情的脸上漾起一个浅笑:“小姐放心,这不是难事。”

苏霜点点头,目送他离开。

阿大这一去就是一个时辰,等他回来时皇后派来的妆娘和嬷嬷都到了,苏霜被人围着没法和他搭话,但看他点头,知道事情办妥了。

和他一起来的还有阿二,阿二给她打了个手势。

苏霜松了口气,自己身边的人没问题。

至于面前这些皇后派来的人,苏霜所有上身的东西都依照宫规现场验过毒,这几个人也一直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没有机会下毒。

下毒的应该就是外院的那些人其中的一个了,那些人中有相府的,也有景泉宫的,不太好判断是谁的人,还得想个法子试探。

不过那都是小虾米,现在她要等的是大鱼上钩。

而这条大鱼也没让她等多久,在她完成妆面支开所有人说要去后殿出恭的时候,一个身材修长的黑衣人从后墙上的窗户跳入,拦住了她的去路。

黑衣人出手狠辣,动作敏捷,飞手攻向她的命门。

而早有准备的苏霜没有穿累赘的婚服,动作利落的抬手横档,然后单腿扣旋踢向他的面门,将他逼退。

黑衣人露在外面的眼睛瞬间瞪圆了,显然震惊于她会武的事实。

苏霜趁着他震惊的时刻欺身而上拽下了他的面罩。

被掀了面罩的黑衣人怒骂一声后用力推开苏霜,转身向窗口跑去。

苏霜拿着带着湿气的面罩,冲着落荒而逃的背影喊:“世子留步,小女子有几句话要说。”

正要跳窗的身影僵在了原地,过了好一会儿才转过身来。

来人一身简单素净的黑衣,却遮掩不住身上的活力和贵气,他瞪着闪烁着琉璃光芒的眼珠,恶狠狠地问:“你要说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新亭俯朱槛,嘉木开芙蓉。”出自《巽公院五咏》

唐代 · 柳宗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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