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单满嘴都是血腥味,下嘴唇还被撞出了块淤血,他用掉了大半包纸巾。
磕磕碰碰最多的就是在高中时代,黄单怎么小心,都不能避免,这个时光里的学生明明还很青涩,却已经迫不及待的渴望自己变的成熟,像个大人一样的做人做事,免不了弄的一团糟。
黄单又抽出一张纸巾擦眼泪,闻着淡淡的清香,他突然开了口,声音里的哭腔很明显,“出来。”
没有人回应。
黄单又多说了一句,“同学,我知道你在这里,谢谢你的纸巾。”
还是没有什么回应。
从年少到即将三十而立,一路走来的这么多年,别人的爱恋是明着,还是暗着,用的哪种方式,对黄单而言,都早已不足为奇,像一杯白开水那么平淡无味。
明恋的花样繁多,而那些暗恋的人多多少少都有几个共同点,会是一个胆小鬼,也非常自卑,就像偷偷给他纸巾的这个同学一样,不敢站在他的面前,只敢躲在背后。
也许直到某天会勇敢一点,鼓起勇气走到他面前,红着脸说“我喜欢你很久了”,也许永远都不会走出那一步。
经历那几次的穿越,黄单才明白了一件事,喜欢一个人,和被喜欢都是一件很美好的事,他这么多年一直都被喜欢着,很幸运,谢谢那些人喜欢他。
纸巾只出现在高一,也就是说这个人的暗恋持续了一年,黄单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说什么,刚才那两句已经是个错误,不能再犯了,他不想因为说了不该说的,让对方原来的生活轨迹发生改变。
那种后果他承担不起。
毕竟这仅仅是一段旧时光,一切都发生过了,他人是回来了,也接到了任务,只是收看那封情书,却不是为了改变谁的命运。
不要给自己找事,更不要试图去影响任何人的命运,那太荒缪,也太天真了,他也不能那么做。
正因为如此,黄单才处处受限,他跟姜龙在未来本就是好朋友,清楚对方这十四年是怎么过来的,才可以没那么多顾虑的去接触,至于在未来没有过交集,早就失去联系的其他同学,他的顾虑太多了,生怕自己一个不慎,在谁人生的转折点出现时做了什么,或是说了什么。
就譬如陈越,黄单知道他会在不久后给自己当一次垫子,再等等就会无意间得知课桌兜里的情书有一封是对方写的,之后会在操场上结结巴巴的对自己告白,有关对方的最后一个消息是第二个学期休学了
这就是陈越年少时光的一个角,转折点就是休学,黄单绝不能动哪一个环节,所以他的态度必须和从前一样。
为了避免改动谁的人生轨迹,黄单不能去真正的接触,也就不会了解到多少东西,他对陈越,对班上的其他人和别班同学都是这样的,根本没有办法去搜寻那个人的踪迹,只能按兵不动,等那个人暴露出他可以直接确认的信息,而不仅仅是怀疑。
黄单走后,陈越从角落里出来,他本来是跑远了的,又忍不住的跑了回来,就听见了那两句话。
陈越在没遇到黄单之前,他过的肆意,从来就没发现自己是个胆小懦弱的人,也没有人会这么说过他,那几个字跟他的活法完全不沾边。
但陈越在遇到黄单以后,对方只是不经意的扫了一眼,都没往心里去,他却慌乱的偏开头,用一切幼稚的言行举止来掩盖他的自卑。
成绩都是稳拿第一,一个最上面,一个最底下,这一点其实不算什么,追陈越的女生里面,有挺多都是成绩拔尖,多才多艺,各方面都很优秀的,他一点儿也不认为自己差在哪儿。
能做朋友做朋友,不能做朋友就做同学,要是连同学也做不成,那就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很无所谓。
对陈越来说,黄单和那些优秀的人最大的不同是气质,有种仿佛与生俱来的距离感,会让人自惭形愧。
陈越觉得黄单像天上的太阳,他能仰着头去看,可他怎么也没有办法靠近,更不可能据为己有。
明知道这一点,还是忍不住的想去拥有。
陈越不喜欢做梦,可他现在感觉自己就是在做梦,天天都在做梦。
看了眼黄单待过的地儿,陈越走过去,学着他的样子蹲下来,有点儿无措的拿出五角星,“妈的,那天我为什么会遇到你,要是不遇到你就好了,不行,还是遇到你好。”
陈越语无伦次,他把五角星攥在手里,垂着头说,“如果没有遇见你,我是不会上高中的,也不会出现在大关。”
“我很讨厌上学,现在我很喜欢,因为能见到你,巴不得连周六周日都不放假,是不是觉得我特傻逼?”
瞥见旁边的地上有个小钱包,陈越的眼睛一瞪,等他回过神来,那个小钱包已经被他捏在手里,他的眼睛瞪的更大,“操,我怎么就成变态了呢……”
“他妈的,喜欢上一男的,还偷翻别人的钱包,陈越,你怎么这么不要脸?完了,你真的完了,这辈子都完了。”
陈越翻开钱包,看见里面有零钱,也有整的五十跟一百,他没有去碰,而是去翻夹层,发现了什么后就心跳加速,两眼发直。
有脚步声靠近,陈越立刻拽了夹层里的东西把钱包丢地上,慌不择路的跑了。
黄单走到半路发现宋闵给他买的小钱包不见了,他原路去找,跟着记忆找到了钱包,里面的钱一毛没少,一寸照丢了一张。
当年也有这个事,那时候的黄单淡定的跟没事人似的,压根就没在意丢掉的一寸照,更没有去猜想会是谁拿的,因为他在初中就经常丢这丢那,小到橡皮擦,草稿纸,大到练习册,笔记本,吃剩下的零食等,已经习惯了。
黄单把钱包放进口袋里,这次他心里有了猜测,八成是给他纸巾的那个同学。
偷拿一寸照这种行为黄单可以理解,却没办法接受,包括有些人收藏他用过的东西,那么认真那么努力的喜欢一个人,又得不到回应,会很辛苦的。
他很幸运,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刚好那个人也喜欢自己。
天热,只要一下课,走廊上就站满了人,都是男生,他们伸着脖子往下看,时不时的冲经过的女生吹个口哨,笑眯眯的喊上一两声“美女”,女生还不好抬头去看,否则就会引来男生们的哄笑。
这是少年们的青春。
黄单正在楼底下走着,冷不丁的听到一个女生在喊他的名字,“方丽丽说她喜欢你——”
那喊声是从楼上传下来的,接着就没声了,几秒后有很大的起哄声响起,以某个角落里最为响亮,那是二班的位置。
喊话的女生是替别人表白的,听声音就知道是个活泼开朗的性子。
黄单脚步不停的离开,对方这一喊不知道怎么被班主任知道了,他明天早自习就会被叫到办公室,听班主任讲早恋这颗果子有多酸,吃了会拉肚子之类的思想教育。
五班这边的走廊上也趴着人,黄单一上楼,他们就齐刷刷的看了过来,羡慕写在脸上,想当面调笑两句,又因为不熟没有那么做。
姜龙不同,他跟黄单是同桌,已经很熟了,他跑过来准备开玩笑,结果就看到了对方嘴巴上的一块淤血,眼睛还很红,明显的哭过了,“怎么了这是?”
黄单说,“不小心跟一个女生撞上了。”
姜龙立马就说,“那个女生一定就是你的真命天女。”
黄单,“……”
姜龙对黄单挤眉弄眼,“电视里都是那么演的,两个人偶然撞在一起的那一瞬间,丘比特的箭就射|中了双方,真的,你看着吧,你很快就会再看到那个女生的。”
黄单不想搭理,他从后门进去,看到陈越摊在椅子上,一脸的汗水。
刘峰正趴在陈越的桌上跟他说话,发现黄单朝他们这边看,就哟了声,“这是被哪班给欺负了吧?”
黄单的视线从陈越身上掠过,一语不发的朝自己座位走去。
刘峰翻了个白眼,“咱班的天才那样儿像是哭过。”
陈越脸上的汗水往下滚,弄的脖子上痒痒的,他摸到口袋里的心相印,没有拿出来,只是撸起T恤随意擦了擦,“你管他干什么?”
“他就跟个200W的大灯泡一样,想不去看都难。”
刘峰费心去想形容词,“军训那会儿做俯卧撑,大家都做四十个,就他做二十个,说话时的声音还有点哭腔,啧啧,绝对是娇生惯养的小少爷,娇气的没边儿了。”
陈越拧开水杯的杯盖咕噜咕噜喝几大口水,没兴趣的嗤一声,“少爷就少爷呗,他又不吃你家锅里的饭,又不要你伺候。”
刘峰看看陈越发红的脸,纳闷的问道,“明天又不考体育,你练跑步干什么?”
陈越前胸后背的T恤都被汗水浸湿了几块,他抓抓潮湿的寸板头,吊儿郎当的说,“活动筋骨。”
刘峰说赶巧了,“我这里刚好有一个可以活动筋骨的事儿,彭飞那小子明天从五中过来追魏琳琳,我们到时候去会会他呗。”
陈越说,“不去。”
刘峰不假思索的问,“为什么?”
陈越把腿往桌上一架,目光四处乱飞,似乎停在了一处,“我从良了。”
刘峰目瞪口呆,半响从嘴里蹦出来一句,“靠,看来明天的太阳要从西边升起来了。”
他化身福尔摩斯,“你喜欢的那女生是个好学生?你怕人瞧不上你,就打算学好?也不对啊,追你的好学生我双手加双脚都数不过来,没见你想从良的。”
陈越大发慈悲的提醒道,“哥们,你那脑细胞少的可怜,省着点用吧,别在我面前显摆了,我看着揪心。”
“咱俩半斤八两,谁也别说谁。”
刘峰的黑脸抽了抽,喷出唾沫星子,“别怪我没提醒你,因为魏琳琳的事,彭飞肯定会来找你的,他心眼儿那么小,自尊心还强,不在你身上讨回点面子是不会罢休的。”
陈越抖着腿,“魏琳琳跟我有什么关系?”
刘峰说,“人喜欢你。”
陈越的眼里出现一抹惊讶,随后就懒懒的瞥了一下嘴角,“那又怎么样?”
你喜欢别人,别人不喜欢你,不能怎么样,一点儿办法都没有,还不能控制自己的要去继续喜欢,整个就是一独角戏,却陶醉其中,心里美滋滋的。
突然有一本书朝陈越飞过来,砸中他的肩膀掉落在地,他捞起来拿手里举着,拔高声音咒骂,“妈的,这谁的书?”
教室里顿时就安静了下来。
陈越也懒的去看书上的名字,他冷笑,“我数到三,没人过来认领,这书就会进垃圾桶,不是整的,是碎的。”
中间那排靠后的一男一女交换眼色,女生的脸通红,她用胳膊肘蹭蹭男生,眼神满是哀求,男生硬着头皮从座位上站起来,走过去尴尬的道歉,“陈越,对不起啊,这是我的书,刚才不小心掉的。”
俩人是一对儿,从初中好上来的,因为屁大点事吵架来着,女生一失控就把书给砸了。
陈越暴躁的把书往男生身上一扔,对方什么也没说,拿着书就转身回了自己座位上。
刘峰呵呵呵,“某人刚才还说要从良的。”
陈越的额角一抽。
刘峰继续呵,“那话怎么说来着,狗改不了……”
他后面两字被一声巨响给打断,桌脚又被陈越踹了一下,桌上的东西全掉了,把前座的女生给吓的花容失色。
陈越腿长,伸过去踹刘峰的课桌,力道大的惊人,他青着脸怒吼,“滚你妈的!”
刘峰也踹一脚,跟陈越干瞪眼,他气势弱,很快就败下阵来,弯腰把地上的书跟笔捡起来塞课桌兜里,“你丫的什么烂脾气?”
陈越闭了闭眼,拿出随声听按开,塞了耳机听歌。
刘峰拽了陈越一边的耳机,气急败坏道,“老子本来还想着跟班主任申请给你当同桌呢!”
陈越是一个人坐的,没同桌,他闻言,什么也没说的把耳机塞回去。
刘峰瞅着陈越,竟然觉得有点儿忧伤,还有点儿寂寞,他惊魂未定的抹把脸,操,太可怕了,肯定是错觉。
这小子多的是女生喜欢,漂亮的,可爱的,高冷的,什么样的都有,是他自己口味挑,这个看不上那个看不上,寂寞个鬼啊!
我才是真的寂寞,没人喜欢我,喜欢的也追不到,刘峰心酸的想。
教室前中后是三个圈子,划分的很明显,前排的最多跟中间的打打交道,几乎很少去管后排的事。
黄单以前就不知道后排那些同学的名字,碰见了都认不出来,他这回有去注意,觉得乱糟糟的,桌上的课本乱,课桌摆放的也乱,有男生像陈越那样把脚架桌上,看的他眉心蹙了蹙。
他听到后座的陈燕跟钱梦在偷偷说话,说陈越好帅啊。
姜龙也听到了,哼哼道,“陈越已经有了社会上的坏风气,根本不适合在教室里待着,真不知道班主任为什么要把他弄到五班。”
他挺不是滋味的说,“那个刘峰也好不到哪儿去,仗着家里有几个钱,就以为自己是天王老子。”
黄单没说什么,除非是任务需要,否则他是不会在背后议论别人的,不喜欢那样,也很不好。
姜龙听着后面的吵闹声,很烦闷的说,“我以为高中跟初中不一样,班里都是会学习的,没想到照样有一群笨蛋。”
黄单蹙眉,“学习不好,不代表不聪明。”
姜龙很无语,他把笔丢桌上,“这还不能代表不聪明,那什么才能?”
黄单说,“有的人脑子灵活,只是对学习不感兴趣,一旦遇到感兴趣的事情,会有很大的成就。”
现在的姜龙还不能理解,黄单知道他将来会很清楚。
陈燕戳戳黄单的后背,在他回头时说,“你课桌兜里有东西。”
黄单把手伸进去,摸到了一盒巧克力。
陈燕撕了块草稿纸,快速写了一行字卷起来往黄单桌上一丢。
黄单把纸条打开,映入眼帘的是秀气的字迹,陈燕在上面写着巧克力是谁买的,对方想跟他做朋友。
陈燕也是学理的,高二分班后还留在五班,继续在黄单周围打转,她除学习以外,长达三年的另一个工作已经正式开始了。
黄单把纸条撕了丢进挂在桌边的小垃圾袋里,他当年把巧克力丢了,回想起来觉得自己挺不该的,可以还回去。
没再多想,黄单就把那盒巧克力拿给陈燕,“替我还给那个女同学。”
陈燕怕班上的其他人看见,她光顾着急急忙忙用书盖藏巧克力了,没怎么听清,“啊?”
黄单说,“这个我不能收。”
陈燕这回听清楚了,“好吧,我下晚自习回宿舍了就去找她。”
她模样可爱,成绩优秀,写的一手好文章,性格爽快,也很有想法,作为黄单的后座,丝毫没有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想法,在我喜欢的人,和喜欢我的人里面,她很理智的宁愿选择后者。
互相喜欢这种事的几率太低了,可遇不可求。
姜龙想不明白,“人女生给你买这么一盒心型的巧克力,肯定是花了很多心思挑选的,里面搞不好还有小卡片,干嘛不收啊?”
黄单说,“不喜欢。”
姜龙没有情感经验,靠的全是书本跟电视上学来的,“可以先从朋友开始嘛,相聚就是有缘,能在一个学校读书,都是缘分,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
这是他的人生座右铭。
黄单也没有情感经验,第一次收到情书是在初一,他回去跟管家说了,管家问他喜不喜欢,他说不喜欢,管家就告诉他,不喜欢就不能收,要当场拒绝,不要让人误会。
从那以后,黄单每次都是那么做的。
当年陈越对他表白,他也很明确的说了不喜欢,不给对方留一丁点希望跟期待。
这次提前通过合照发现陈越对自己的心思,黄单什么也不能做,不是因为对方并没有当着他的面儿表露出来,没对他说喜欢,而是因为他不能动对方的人生轨迹,得跟原来一样,在对方跟他表白的时候才能拒绝。
姜龙见同桌没说话,他也就把这事翻篇了,跟他没关系,他问多了会让对方反感的。
陈燕看看黄单的嘴巴,“你这是被撞的吧?我对这个很有经验,淤血会自己消失的,你不用管。”
钱梦说对对,她有不少小雀斑的脸上露出笑容,“我听我妈说茶水消毒,你可以喝喝。”
姜龙右边的吴芳也趴过来,及腰的长辫子随着她的动作滑到胸前,“还可以拿热毛巾敷一敷,很快就会消失的。”
三个女生把黄单围着,浑身都散发着母爱的光芒。
黄单对她们笑了笑,“我知道的。”
周遭静下来,三个女生都红了脸,她们各自坐回座位上,不是趴着,就是垂头看书。
边上的姜龙盯着同桌的笑脸,他砸吧嘴,“黄单你笑起来……”
黄单侧头,唇角还是翘着的,“嗯?”
姜龙词穷,半天才说出来一句没头没尾的话,“还好你不是女生。”
这个同桌要是女生,他肯定会早恋的,到那时他上课开小差,下课胡思乱想,走路也魂不守舍,所有早恋的症状他都会有,想想就觉得可怕。
后面的陈越两眼发直,一动不动。
刘峰拿手在他眼前晃晃,又打了个响指,“喂,哥们,回魂了。”
陈越的眼皮垂了下去,再撩起时已经跟平时没有两样,他把几本书往桌子一边堆堆,腾出位置把两只胳膊放上去,之后是他的脑袋。
刘峰往陈越面朝着的方向瞅,“看什么看这么入神?是看的陈燕还是吴芳?陈燕吧,扎两个小辫子,笑起来甜甜的,还有小酒窝,我喜欢。”
发现陈燕往这边扭头,他那张黑脸一阵发热,一秒挺直腰杆,摆出自以为最帅的样子,等对方不看了又弯腰驼背的懒散回来,“我觉得她也喜欢我。”
陈越三魂六魄刚回,“你说什么?”
刘峰翻白眼,卧槽,都成这样了,还死鸭子嘴硬的说自己没喜欢上哪个女生!
上课铃响了。
各班在走廊上活蹦乱跳的同学都回了教室,趴在桌上半死不活。
最后一节晚自习上,老魏说了明天考试的事情,“考场排位明早会在楼底下公布,到时候你们去找自己的就行,其他的也没别的事了,平常心就行。”
黄单回到过去已经十天了,刚经历完军训,接下来是考试,他知道这次跟中考不同,多加了两门物理化学,也知道自己没门门考满分,化学丢了三分。
第二天早自习,老魏进来敲敲黄单的桌面,把他叫去了办公室。
十几分钟后,黄单在全班好奇的目光里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陈越趴在桌上把玩五角星,听到前面的人在议论黄单,说他跟二班的女生早恋了才被班主任叫走的。
拽住前座背后的马尾,陈越等人回头的时候问道,“哪个女生?”
女生红着脸说,“好像叫方丽丽。”
陈越的手一松,见女生奇怪的看着自己,他扯开嘴角,“天才也会早恋?”
女生佩服道,“昨晚方丽丽对黄单表白的时候,很多人都听见了,她真勇敢。”
陈越捏住五角星的手一紧,“是吗?这么好玩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女生看着男生帅气的脸,“你在教室的啊。”
陈越皱皱眉头,他当时从操场飞奔回来,脑子里都是乱的。
那个人早恋了?不可能吧?
陈越坐立不安,不行,我要去看看那个方丽丽是谁。
过道那边的刘峰一扭头就看见他哥们溜了,他朝后门口喊,“喂,陈越,干嘛去啊?”
门口已经没了人影。
陈越去了二班,他站在窗边问里面的男生,“同学,你们班的方丽丽是哪个?”
男生指指中间第四排的其中一个女生。
陈越看了一眼,放心了。
吃过早饭,姜龙就叫上黄单去看排位,人挺多的,他焦躁的往里面挤,“黄单,我找到我自己了,我在204班,你呢?找到了没有?”
黄单没看,“201。”
姜龙垂头丧气的从前面退出来,“咱俩不在一个考场,我心里怎么这么慌呢?”
黄单说出事实,“在一个考场,你也会慌。”
姜龙说也是,他紧张的吞了口唾沫,临场状态不怎么好,“跟你说实话,我感觉这次考的不会比中考分数高。”
黄单说,“加的物理是你强项。”
姜龙苦哈哈的说,“可也加了化学,它会拖死我的。”
黄单说,“别想那么多。”
姜龙哎一声,“不跟你说了,我抓紧时间去多做几道物理题,这个一分都不能失。”
他说完就走,身形匆忙。
黄单在学校里闲逛了会儿,时间差不多了才回教室,拿了文具盒去考场。
204班在对面,黄单进去时,意外的看到了陈越,对方坐的位置在他后面,他动动眉头,那时候自己竟然没有留意。
过去活的太自我了。
陈越单手撑着头,另一只手上转着一支2B铅笔,还没削,见到黄单走过来,他手里原本不停旋转的铅笔一下子就停住了,啪地掉在了桌上。
黄单在其他学生的注视下拉开椅子坐上去,他没有在意此起彼伏的议论,只是打开文具盒把铅笔跟圆珠笔拿出来。
旁边的前后座两个女生是认识的,她们正在讨论下午数学的选择题选哪个字母的正确率高,毕竟上午要考的语文相对来说要容易点,不会像数学那样出现个位的分数。
老师发试卷的时候会报名字跟分数,上去的时候全班都盯着看,会想死。
俩人一个说C,一个说A,最后她们决定撕四个小纸条,把ABCD四个字母写上去,做一道题就抓起来抛一次,选其中一个打开,是什么字母就填那个。
跟黄单并排坐的长发女生说,“我要是看到了他的试卷就告诉你,你看到了也一定要告诉我啊。”
坐她后面的马尾女生说,“放心吧,我会的。”
长发女生把音量放的更小,“我俩的运气真好,能跟他坐一块儿,他考满分的,看到一题肯定就对一题,选择题只要能看几题我就满足了。”
马尾女生点点头,“我也是,这次考试调座位,我想跟我里面那排靠窗的位置。”
长发女生的话题一转,“哎,坐你左边的那个男生长的真帅,他的手也很修长,笔转的好厉害,就掉下来一次。”
“他叫陈越,跟前面的黄单是一个班的,我们宿舍里每天晚上都会聊他们。”
“一个班的?那怎么都不说话啊?”
“他们一个混的好,一个学的好,没有共同话题。”
陈越正在削铅笔,削的跟狗啃的一样,他见黄单回头,手一抖,小刀把大半个指甲都给削了,差一点儿就掉块肉。
“你他妈的没事回头干什么?”
黄单看看陈越手里的铅笔,削的非常丑。
陈越立刻就把铅笔往文具盒里一丟,他低着嗓子,气焰嚣张道,“有话就说,有屁快放!”
黄单什么也没说。
陈越瞪着他的后脑勺,为什么不说话?一个字都没有?
前座又回头了,陈越慌乱的挪开视线,装出捣鼓文具盒的样子。
黄单不是看的陈越,而是在看考场的其他人,他也没有揪着谁不放,只是粗略的扫视。
陈越不知道,他以为黄单在看自己,从脸到脖子都火烧火烧的,没留神的把文具盒给拽翻了。
一卷胶带滚到了黄单脚边,他弯腰去捡。
陈越看见了,手不听使唤的去把黄单手里的胶带给抢了回来,火烧的温度已经冲到头顶,他用找茬来掩饰,“这是老子的东西,谁叫你碰了?”
黄单不经意间碰到的手掌很光滑,是少年的触感。
陈越偷偷在桌低下握紧了那只碰过黄单的手。
前面的黄单看着自己的手,直到监考老师进来,他才回神。
卷子由第一排的同学往后传,到黄单那里时,他拿了一份,就把剩下的递到后面。
陈越故意没接。
黄单转过身,把卷子放到陈越的桌上。
陈越心里很得意,又看到了他的脸。
坐正了姿势,黄单将试卷翻翻,从第一题开始往后做,他的速度在掌控之中,沉稳从容。
考场响着笔尖摩擦纸张的沙沙声,混杂着挪动桌椅,咳嗽等琐碎的声音。
黄单填答题卡的时候,后座的陈越正看着碰过他的那只手发呆,胳膊底下压着的卷子上就写了个名字,跟鸡爪子抓过似的。
以往每次考试,陈越都会早早交卷,甭管考的什么,他只要一看那些题目,脑壳子就疼,屁股底下冒钉子似的坐不下去。
今天陈越却很老实的坐在椅子上,认识他的几个同学等着他先交卷,自己再紧跟其后,结果望眼欲穿。
考试时间一到,老师就让学生从后往前的收卷子,她一直盯着,谁也没可能趁机改一两个答案。
陈越接住后面传过来的一摞试卷,把自己的放在最上面,他没直接传给前面的人,而是用脚去踢踢对方的椅子。
黄单转身去拿卷子,看了眼最上面的那张,干干净净的,他的眼角微抽。
当事人没半点窘迫,收拾了文具盒站起来往考场门口走,敞开的校服外套往后翻,像一阵风。
黄单去食堂打了份冬瓜海带汤,份量很多,一大缸子才五毛钱,打饭的窗口就两个,人又特别多,他不想去排队了,就端着汤回了宿舍。
语文考完,宿舍里都没有多大的水花,也没人对答案,下午的数学才是波涛汹涌。
姜龙看黄单没打饭,就要把自己缸子里的饭给他一半。
黄单拒绝了。
姜龙笑着说,“我还没有吃呢,没口水的。”
黄单闻言,还是摇了摇头,他只能跟一个人分享饭菜,“冬瓜跟海带有很多,我吃了就差不多饱了。”
姜龙也不勉强。
陈越靠着床铺哼歌,薄唇上扬,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考的很好。
刘峰扒拉两口饭,随便用手臂擦擦嘴巴,“陈越,别哼了,我听着牙疼。”
其他人附和,“真的牙疼。”
陈越笑骂,“老子高兴,管得着吗你们。”
姜龙说,“黄单,你觉得是陈越唱歌唱的好,还是我唱的好?”
黄单说,“没注意过。”
姜龙较劲了,非要一个答案,他开嗓唱他最拿手的《练习》,唱的是副歌部分,以他的意思,就是副歌最能透露一个歌者的灵魂。
陈越看姜龙突然唱了起来,还把他的哼更给盖住了,他就咒骂几句,扯着嗓子喊唱。
刘峰等人,“……”
路过的都伸头问是不是在开演唱会。
宿舍里的都一头雾水,别问他们,他们也不知道什么情况,饭都吃不下去了。
姜龙把副歌部分唱完,他不理会陈越瞪过来的眼神,紧张又期待的问黄单谁唱的更好听。
黄单实话实说,“他唱的比你好。”
姜龙深受打击,缸子也不洗了就往床上一趴,生无可恋。
陈越听到了姜龙的问题,也听到了黄单的回答,他就像是喝了一大瓶的汽水,甜得冒泡。
刘峰看的直掉鸡皮疙瘩,“那什么,你给我卷胶带呗。”
陈越说,“我就一卷,给你我就没的用了。”
刘峰瞪眼,“你不是有两卷吗?我看你买的。”
陈越眼睛都不带眨的,“有一卷掉了。”
刘峰一脸肉痛,“掉了?掉教室还是掉考场了?不是我说你,一卷胶带要五毛钱哎哥哥。”
陈越斜眼,“五毛钱说的跟五百万似的,你家又不是没钱。”
刘峰挤出两滴猫尿,“我爸我妈上个月离婚了你又不是不知道,那成语怎么说来着,家道中落?不对,好像是遭遇变故。”
陈越质疑道,“那个遭遇变故不是成语吧?”
刘峰说是。
陈越说不像,刘峰说绝对是。
倒数第一第二在展开激烈的讨论,他们认真起来,挺可怕的。
黄单边吃冬瓜边听,觉得陈越跟刘峰能成混到一块儿去不是没有道理。
成语一事没有讨论多久,刘峰忧郁的叹气,“我还不知道要被他们丟到哪个犄角旮旯去呢,日子还长,我不为自己攒点儿钱,往后我就没法过了。”
陈越受不了的说,“行了别他妈的恶心我了,胶带给你。”
刘峰搂陈越的肩膀,被他给撞开了。
把缸子洗洗,黄单就拿着水瓶去水房打水,他还把姜龙的水瓶一并拿走了。
一个大叔坐在那里收水票,红色的水票能打一瓶,绿的两瓶,他眼皮子利索着呢,谁想浑水摸鱼是不可能的。
里面有一长条的水龙头,高二高三的也开学了,人很多,每个水龙头那里都排着队伍。
黄单前面还有三个女生,他看见陈越跟刘峰在旁边的队伍里,也没当回事。
陈越在偷瞄黄单的侧脸,在他看过来时,就赶紧若无其事的偏过头去找刘峰说话。
他的心砰砰跳,手心里都是汗,过一小会儿又忍不住去偷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