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伴是最长的情。
黄单跟着聂文远,从B城的春天出发,往前走,不回头,走到哪儿是哪儿,累了就停下来,歇够了再继续走。
他们始终只有彼此,也只需要彼此。
第十个年头,聂文远的身体不行了,常年忍受病痛,到底还是走到了尽头,不能再带着他的小外甥看风景,他遗憾的躺在床上,觉得老天爷给他们的时间太少,想做的事还有很多没有做。
那段时间的日子难熬,黄单几乎寸步不离的陪着聂文远,一有个动静就草木皆兵,在他喊自己的名字时握住他的手,一遍遍的回应着“我在”。
聂文远吊着一口气,怎么也舍不得走,他的身体内部已经停工了,腐烂了,只是凭着一股执念在支撑着。
没人知道他会撑到什么时候,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受折磨,固执的抓着那口气,就是不肯放弃。
黄单瘦的皮包骨,下巴削尖,唯有一双眼睛里盛满了温柔,他得了严重的厌食症,吃一点东西就会吐,连胆汁都会吐出来,没有告诉聂文远。
聂文远还是知道了,他那股执念一下子被疼惜啃噬干净,再不舍,再不甘,还是断了那口气,暂时放过了他的小外甥,等着下辈子。
黄单离开前有预兆,他给周薇薇发了个邮件,请她给他们安排一下后事,也把剩下的积蓄都拿了出来。
是留着用,还是捐赠出去,随周薇薇。
周薇薇的丈夫陪着她赶过来时,表弟跟舅舅相互偎依着躺在一起,面容安详,她趴在丈夫的怀里失声痛哭,还不如不见。
过了些天,山上的绿绿葱葱里面多了个坟包,里面住着两个人,他们是一对儿。
这个世上,或许还有叫做聂文远的人,也有叫做跟陈于的人,但真心爱着彼此的聂文远跟陈于都不在了,他们去了另一个世界,会在那里重逢。
意识清醒时,黄单回到现实世界,他站在收银台前,耳边是小姑娘疑惑的声音,“先生?”
黄单接过小姑娘的找零,他抬眼笑了笑,“谢谢。”
小姑娘愣了半响,觉得那个男人生的真是好看,五官柔美如画,却又不失英气,他一笑,让人见了,恨不得把心都掏出来捧给他,任由他处置。
雨后的天碧蓝碧蓝的,如同被水洗刷过,上面留下的水迹被一块布仔仔细细的擦掉了,像平静的湖面,倒映着城市的浮华跟尘嚣。
黄单拎着袋子往停车的地方走去,他走着神,脑子里想着一些事,没注意到一辆摩托车开了过来。
左腿传来剧痛,黄单的眼前一黑,手里的袋子掉下来,他跌坐在地,脸上的血色霎那间就褪的一干二净。
摩托车主人稳住车子跑过来,他慌了神,语无伦次的说着对不起,“先……先生,你怎么样?还还好吗?”
黄单不太好。
换做别人,腿上被刮了条口子,能忍痛站起来,他不行,浑身冒着冷汗,四肢无力,虚脱了。
有路人围过来,一个两个的,越来越多,把事发地围成一个圈。
看热闹是人的天性,不管是什么,非要凑个头看两眼,好像那两眼看了,身上就多块肉,哪怕是明知道热闹最好别看,容易摊上事儿,也还是控制不住自己。
这会儿围过来的人几乎都盯着地上的人看,猜多大年纪的有,猜什么工作的有,猜撞到什么地方的也有。
黄单不是个大喊大叫的性子,他疼的时候也压抑着,不过他满脸的泪还是把路人给吓着了,哭成那样,肯定不止是腿上被刮了条口子,伤到骨头了吧,搞不好还撞到头了。
这下子大几千是没的跑了哟,众人看着摩托车的主人,一阵唏嘘。
摩托车的主人满头大汗,他急急忙忙把手机拿出来,滑半天才解锁,抖着手打了120,“先生,我已经打120了,你先撑着。”
黄单说不出话来,他的眉心紧蹙,唇死死的抿着,那脸色看着就感觉快死了。
120来的不算快,也不算晚。
摩托车的主人没走,他把黄单送去了医院,路上还给家里打电话,说他撞了人,叫家人给他送钱过来,“别问了,快快一点!”
打完电话,摩托车的主人看着担架上的人,自责又不安的说,“先生,你别担心,我不会跑,多少医药费我都会出的。”
黄单的意识模糊,哑着声音说,“没事的。”
摩托车的主人老泪纵横。
车里的气氛挺怪,医护人员欣赏的多看了两眼摩托车的主人,撞了人没逃跑,反而留下来担责任,很不错了。
黄单的眼泪一路上就没停过,到医院的时候,他已经疼的快要休克。
摩托车的主人以为把人给撞出个好歹,都做好了拿出家底,一个月出钱出力的准备了,没想到对方全身上下,就腿上有个口子,他的眼睛一瞪,要不是看着人穿着体面,长的跟明星一个样,从头到尾也没哎哟哎哟喊疼,还真当是碰瓷的。
“先生,你这是……”
摩托车的主人不知道怎么说,他腿上出那么个口子,哭是哭不出来的,该干嘛干嘛,顶多就是随便拿卫生纸擦一擦,可这人是真哭,很疼的样子,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其他的病。
黄单躺在小床上,手盖住眼睛,反过来安抚道,“我只是比较怕疼。”
摩托车觉得自己是把好人给撞了,他刚要说话,手机就响了,老板催他去店里,他把电话号码抄了递过去,“药费回头告诉我,我打给你,先生,真对不起。”
黄单没说什么,他听着一串急促的脚步声离开,就有另一串脚步声从门外进来,不快不慢,耳边是道平淡的声音,“这位先生,你把裤子脱了,我来给你处理伤口。”
闻言,黄单就把盖住眼睛的手拿下来,对上一双漆黑的眼睛,他的探究转瞬即逝,“我只是伤在小腿上,需要脱裤子?”
“那就不脱。”
男人低头,额前乌黑的发丝垂下来,扫过精致的眉眼,他伸出一只手,把黄单的裤腿往上卷,那只手细白,透着一股子病态,如同他的脸,双唇。
那种苍白把他衬托的孤冷,且拒人千里。
但他的眼里却又有光点在跳跃着,明亮而又充满着热度,很矛盾的一个人。
伤口被碰,黄单吸一口气,他绷紧了身子,额角的青筋都跳了起来。
男人站直了身子,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半响露出怪异的表情,似乎还笑了一下,“放心吧,过会儿就不疼了。”
黄单紧闭着眼睛,不可能的,会疼很久。
他这么想着,突然就不疼了。
发觉不对劲,黄单猛地睁开眼睛,他的头顶不是男人的脸,而是刷白的天花板,这里不是医院,空气里没有消毒水的气味,灰尘漂浮着,混杂着淡淡的霉味。
黄单垂下的眼睛微微一睁,左腿相同的位置有条口子,正在流着血,他却惊悚的感觉不到一点疼。
疼痛神经像是被抽掉了。
黄单快速环顾四周,他身处的地方是间卧室,不大不小的面积,无论是家具,还是装饰,都裹挟着一股子岁月腐蚀过的陈旧味。
这是有些年代的老房子。
黄单看看腿上只流血,不觉得疼的伤口,他抿了抿嘴,在心里喊,“陆先生?”
没有回应。
黄单一愣,难道系统先生已经考完试回来了?“系统先生?”
还是没有回应。
黄单的眉心蹙了起来,难道这次穿越,没有系统来接待他?就在他这么怀疑时,脑子里的“叮”一声响姗姗来迟,颇有些大人物出场的隆重意味。
“你好。”
黄单知道这次的接待者换了,“你好。”
系统,“333,我的工作代号,你可以叫我三哥。”
黄单晓得接待者的性格跟前两个不同,在欢快跟沉闷中间,让人不会觉得紧张,很放松,同时也会产生信任,他的眼皮忽然一跳,那种矛盾又复杂的感觉很熟悉,似乎前不久才体会过。
某个念头闪过,黄单及时抓住了,他问,“三哥,你就是医院里说要给我处理伤口的那个人?”
系统,“嗯哼。”
黄单的脑子飞速运转,他第一次穿过过来,接触系统先生的时候,就想过对方是以什么形式接待他的,工作之外会不会跟普通人一样。
现在看来,就是一样的上班族,只不过从事的职业不同而已。
黄单冷静的思索,之前的系统先生跟陆先生都没出现过,这次的三哥能出现在他的世界,会不会比陆先生的职位还要高?主系统?
暂且不去猜测新接待者的身份,对方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是去接他的?
黄单捏了捏手指,那前面几次穿越,他碰见的小男孩,大爷,中年妇女……都是人吗?会不会有什么名堂在里面?
还是他想多了?
系统,“别多想,没有意义,不如我们来说一些有意义的,黄小弟,你上个任务失败了,惩罚是抹去痛觉神经。”
黄单,“……”
他把手放在伤口上面,指尖抠进血肉里面,不疼。
系统,“小弟,你的疼痛神经异于常人,现在抹掉了,对你来说将会是一次全新的体验,我看好你。”
这次连黄姓都省略了。
黄单说,“感觉不到痛,就不知道自己生病了,很危险,会活不长。”
系统,“在你没离开前,你是不会死的。”
黄单说,“是哦。”
系统,“那么,加油吧。”
黄单从机械的声音里听出了鼓励,这个三哥有人情味儿,话比陆先生跟系统先生加在一起的量还要多,他有点不习惯。
系统,“慢慢就会习惯的,这一次三哥带你完成任务,有三哥在,菊||花灵随便用。”
真假先不论,黄单说,“谢谢。”
系统说不客气,“虽然你是感觉不到疼,但是另一个能感觉得到,菊||花灵还是很有用处的,小弟,任务发给你了,你看一下。”
前半句还在扯着菊花灵,后半句就拐到了任务上面,明明八竿子打不着,却硬是能无缝连接。
黄单的面前出现一块任务屏幕。
【老年夫妇的诉求:前段时间我们老两口放在门外的拖鞋总是不见,不知道被哪个给偷偷拿走了,有天晚上,我们老两口没睡,在门口偷偷听着,我们听到悉悉索索的声音,就立刻把门打开,看见放在地上的拖鞋少了一双,果然被人穿走了,我们急忙跑出去追,发现楼道里坐着一个人,就是住在我们隔壁的老张,他死了,脚上正穿着我们丢失的那双拖鞋,警察查不出来东西,我们心里很慌,想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拜托了。】
时间一到,屏幕就消失了。
黄单把任务内容从头到尾捋了一遍,处处透着诡异,这要是灵异120区,他肯定会把事丢在鬼身上。
一大堆的记忆涌入黄单的脑海,将他的思绪完全打乱。
这副身体的主人叫季时玉,二十一岁,他是个孤儿,在孤儿院里长大的,走的是大多数人会走的路,那条路虽然单调无趣,却也平稳,读书,考试,上学,毕业,工作,一步步的来。
一个月前,季时玉接到一通电话,见到一个陌生人,对方自称是他外婆的朋友,他那时候才知道自己还有一个亲人,不过人已经不在了。
据说季时玉的外婆是快死了才知道他的存在,大概是出于弥补的心理,就把那套老房子留给了没见过面的外孙子。
季时玉连感慨的心思都来不及酝酿,就被迫一头栽进论文里面,他一答完辩,把毕业证书拿到手,就拖着个箱子来到了这里。
房子虽然旧了些,好歹也是两室一厅,而且什么都有,能省下一笔租房子的钱,季时玉自然不会拒绝。
倒霉的是,季时玉住进来不到一个礼拜,就出了事。
黄单伸手去摸后脑勺,摸到一手黏糊糊的血,他搜索着原主的记忆,得知对方出来上厕所听见客厅有异常动静,就小心翼翼的出去查看。
屋里没开灯,黑漆漆的,原主很害怕,他越紧张,就越容易出错,一个不慎把腿给伤了。
那响动也惊扰到了闯进来的人,原主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那人从后面击中后脑勺晕倒在地,不知道对方是谁。
搞不好跟杀死老张的是同一个人。
黄单这腿上的伤不要紧,后脑勺那块是致命伤,原主就是被人那么一下给打死的,他现在需要把伤口止血,“三哥,我还有一点积分,能购买止血的药物吗?”
系统,“初次见面,送你一千万积分,止血的药也送你,还有很多零零碎碎的,你后面都用得到,收着吧。”
黄单被这个三哥的大手笔给弄懵了一下,他感激道,“多谢。”
这个点是凌晨四点多,再等一会儿,天就亮了。
夏天闷热无比,黄单一动不动的躺在地板上,不知道三哥给他弄来的是什么药,血止住了,身体各方面也没出现异常。
也有可能是他住进这具身体里面,重生了的原因,生命力在恢复。
黄单体会不到痛,感觉自己是具尸体。
一缕稀薄的晨光从阳台那里洒了进来,黄单的眼皮微动,他睁开眼睛,跟那缕晨光对视,不多时就起身去烧水,换掉沾了血污的衣物。
房子老旧了些,原主也没仔细收拾,灰尘很多,黄单吸一口气,都带了些灰尘进肺腑里面,他随便吃了点东西,就开始擦地。
原主倒下的位置有一大片血迹,已经发黑,无声无息往地板的缝隙里面渗入,奇怪的是,地板上有一串血迹,从那个位置到门口。
像是有人手里拿了什么东西,那上面滴滴答答的滴着血,滴了一路。
黄单丢下拖把去开门,血迹停在门里面,走道上别说血迹,连血腥味都没有,他动动眉头,地上的血是杀人凶器留下的吧?
能一下把人打死,黄单第一个猜到的就是铁锤。
他没死,活着站在凶手面前,对方或许能露出点破绽,最好是这样。
对面红油漆刷过的大门开了,一个相貌平平的中年男人走出来,他穿着普通的条纹T恤跟长裤,腰间夹着公文包,头发油腻,眼底有青色,下巴上的胡渣没刮,似乎熬了夜,精神不怎么好。
原主刚来不久,又喜欢窝在家里,出门的次数少,还不规律,对邻居的情况很不了解,邻居对他也是。
中年男人跟黄单打了个照面,他礼貌的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黄单开了口,“这么早就去上班?”
中年男人诧异的扭头,确定新邻居是在跟自己说话后,他笑笑,“没法子,给人打工,就是卖命。”
话落,中年男人指指新邻居头上的纱布,“没事儿吧?”
黄单边说边观察中年男人的表情,“昨晚屋里进了小偷,被打的。”
中年男人吃惊的吸气,脸色变了变,“小伙子,东西丢了事小,人的安全第一,你赶快报警吧,看能不能把人抓到。”
他看一眼腕表,说赶时间,嘴里嘀嘀咕咕的,“上周三楼死了个人,这次又有小偷出没,以前好好的,怎么最近这么不太平……”
楼道里的声音渐渐模糊,黄单欲要关门,突然就有婴儿的哭声传入耳膜里面,是对门传出来的,他沉思片刻,抬脚回了屋。
上午黄单去医院把伤口重新处理了一下,剔掉了一块头发,还被医生给教导了一番,说他不能仗着自己年轻,就不要命,头上的口子不是闹着玩的。
医生还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目光看黄单,伤在头部,还那么严重,竟然能走能站,死活不住院,就好像那伤压根不在他的头上,跟他没关系,什么感觉也没有。
“年轻人,要不要给你报警?”
医生认为是他人故意为之,伤口一看就是用东西击打上去的,下了狠手,要他的命。
“不用的。”
黄单摇摇头,等医生苦口婆心的说完了,他接过病历本,拿药走人。
没有痛觉,意味着身体受伤时,不能判断是什么程度的,哪怕死亡来临,自己不会有感觉,黄单对这个惩罚不做任何评价,他只能试着养成习惯,时不时的去检查这副身体。
黄单在接下来的几天没有干别的事,专门费心去摸清邻居们的情况。
这房子没有电梯,一共五层。
原主外婆的房子在四楼,对门是对中年夫妇,男的是普通上班族,就是黄单那天早上见过的那个,女的是家庭主妇,他们刚有一个男宝宝,不到三个月。
男的每天早起上班,一三四加班到晚上十点左右回来,周六加一天,只有在二五晚上六点多下班。
天热,女的白天不带孩子出来,下午四||五点会推着婴儿车出门,带孩子呼吸呼吸外面的空气,她是个优雅知性的女人,黄单碰过两次,聊的都不错。
中间那户住着一个单身的年轻女人,瘦瘦高高的,有一米七多,长的有点儿凶,房子应该是租的,里面没怎么装修,她有严重的洁癖,开门关门都会先用纸巾盖在门把手上面,使劲擦几遍才去碰。
关于那一点,黄单凑巧的亲眼目睹过。
三楼第一家住的是死者老张跟他儿子,儿子在读高二,父子感情不好,父亲死了也不难过,哭都没哭一声,这是黄单在小区里听老大爷闲聊听来的信息,说老张的儿子是白眼狼,没良心。
住在老张对门的是个中年人,本来是做生意的,买了房车结了婚,日子过的红火,没想到会遭遇变故,人生摔了个底朝天,生意做亏了就一蹶不起,成了无业游民,常年熏酒,老婆受不了他,直接跟人跑了。
他的脾气很差,尤其是喝了酒以后,逮着谁就上去冲两句,甚至还会动手打人,跟邻居的关系很不好,不受待见,邻居私底下经常嘲讽。
中间那家是对老夫妇,孩子在外成家立业,很少回来,他们老两口就是这次任务的发布者。
顶楼第一家是空房子,没人住,黄单打听来的,说是房子买了,没见人搬进来过,可能是有什么事耽搁了。
对门那套房子原本也是空着的,半个月前里面才有灯光。
那房主一家这些年都在国外,儿子最近回国了,应该是要办什么事,开的是好车,事业有成,人还长的俊,个头高高的,穿着得体,谈吐不凡,对邻居很有礼貌。
中间那屋住了个戴眼镜的青年,个头不高,一米六不到,也很瘦,他是开淘宝的,门口跟阳台都总是乱七八糟的堆放着纸箱子。
黄单这几天只掌握到这些信息,他在树底下躲太阳光,热的汗流浃背。
一栋楼有五层,黄单目前不能全部查一遍,他先挑了楼上楼下两层楼,底下一楼二楼晚点再调查一番,至于其他楼,要慢慢来。
系统,“小弟啊,你怎么不问我?”
黄单说,“问你什么?”
系统,“那些邻居的详细信息。”
黄单的嘴角抽了抽,“我问了,你会告诉我?”
系统,“当然。”
黄单,“……”
他起初是会问的,系统先生的回答都是没有权限,无法回答,陆先生又是个原则性很强的人,不会透露给他,久而久之,他就不问了。
系统,“发给你了,认真看看,有用的记着,没用的不要管。”
黄单的脑子里多了一些信息,跟他了解的大同小异,只不过,每家每户的个人信息都有,他一一记下来了,“三哥,谢谢你。”
系统,“下次有事问我。”
黄单一下子很不适应,“好哦。”
系统在叮一声后问,“小弟,你喜欢听《双截棍》吗?”
黄单说,“不喜欢。”
系统没音了。
黄单梳理梳理信息,他抹把脸,甩掉手上的汗水,抬脚走出树底下,头顶着烈日在小区里转悠。
下午三点多,阳光还这么强,晒的人头毛皮疼。
黄单现在不觉得疼,只觉得热,走一步,身上都在滴水,他远远的看到楼底下有几个大爷在下棋,就快步过去,侧身站在拐角偷听。
下棋的是固定队伍,拖家带口。
有的带着孙子孙女,有的带着老伴儿,其中就有三楼的那对老夫妇。
黄单知道那大爷姓刘,快七十岁了,老伴比他小几岁,老两口有养老金,凑合着能过日子,不花孩子的钱。
刘大爷把老花镜拿下来,哈口气拽着汗衫的下摆擦了擦,忧心忡忡的开口,“你们说说,老张死的不明不白,就这么算了?”
“不然怎么办?警察都破不了案,这事我看八成就那么着了。”
“老张也是可怜,都说养儿防老,他家那小子回来收拾收拾就回学校去了,那天之后一次都没回来过。”
“快期末了,学习紧吧。”
“学习好的孩子哪个不孝顺?他老子死了,不伤心不难过的,像话吗?”
“你这话我就不乐意听了,依你那意思,学习不好,就不孝顺了?”
“就一句玩笑,你至于吗?我们都知道你家妞妞学习不怎么好,人孝顺,是个好孩子。”
“哼!”
棋局已经剑拔弩张,气氛一时沉闷下去。
刘大爷摇摇蒲扇,手臂在满是沟壑的脸上一抹,“老张死的时候脚上……”
他的话没说完,胳膊肘突然被撞,手里的棋子都掉了。
刘大娘对老伴使了个眼色。
刘大爷脸上的怒气就不见了,他拿起棋子,往左下角一按。
大家伙等着下文呢,“老张脚上怎么了?”
刘大爷装糊涂,“什么怎么?”
他站起来,拎起小竹椅说,“晒的很,我回屋躺着去了。”
刘大娘也没多待,腿脚利索的跟上老伴儿。
在场的都很不满意。
“老刘可真是的,话说一半,越老越讨人嫌!”
“算了算了,老刘又不是一天两天那样,来来,接着下棋。”
黄单知道老夫妇隐瞒的是什么,任务内容里有,他只是好奇,老夫妇为什么要对邻居隐瞒。
是怕被警察发现,事传开了,邻居们会说一些闲言碎语?
略一思索,黄单在他们后面进去了。
刘大娘跟刘大爷嘀嘀咕咕,她一扭头,见着后面的年轻人,脸上就堆起了褶子。
“小季,是你啊。”
黄单这几天晃悠的次数有点多,他找机会在邻居们面前露脸,发布任务的老两口是他特别关照对象,没少接触。
他打了招呼,“大爷看起来好像不怎么高兴。”
刘大爷没吱声,刘大娘就说,“别管他,驴脾气!”
她换了个语气,和蔼可亲,“你头伤了,还是多躺着的好,要是落下什么头疼的毛病,那……”
刘大爷打断她,“跟谁都能罗里吧嗦的,小季知道的还能比你这个老太婆少?”
刘大娘瞪他一眼,自顾自的上楼。
刘大爷火大,把蒲扇摇的咯吱咯吱响。
黄单试探的说,“大爷,案子还没破,我住着不踏实,上楼都觉得有人跟着,心里毛毛的。”
刘大爷语重心长,“不要与人结怨,过好自己的生活,麻烦是不会找上门的。”
黄单说,“小偷会。”
“我头上的伤就是那么来的,要不是我命大,那晚我活不成。”
刘大爷唉声叹气,“小偷是没办法的,睡觉前检查一下门窗,你要是有朋友,就喊来一块儿去,能有个照应。”
黄单问道,“我刚来,不知道这里的情况,以前遭过小偷吗?”
刘大爷说有啊,“平时还好,过年的时候会有不少,小偷没钱过年,就上别家偷,缺德的很!”
黄单哦了声,边走边说,“那你跟大娘担心着点。”
刘大爷在前头走,“我们老两口没钱,也没贵重物品,小偷瞧不上的。”
黄单说,“还是注意点的好,我放门口的拖鞋都被偷了。”
他刚说完,就看到老大爷的身形顿住,人停在了台阶上面。
刘大爷转身,“你的拖鞋被偷了?”
黄单点头,煞有其事的说,“两双,不知道谁拿的。”
刘大爷问,“什么时候的事?”
黄单继续胡编乱造,“就前些天,张叔叔死那晚我还丟了一双。”
刘大爷皱皱眉头,“以后还是别把拖鞋搁门口了,现在死了个人都找不出凶手,拖鞋就更不可能找回来了。”
黄单嗯了声,他忽然说,“人就死在这里。”
刘大爷一副晦气的样子,一口气往上爬好几层,站在三楼往下看。
黄单站在二楼,脚边就是老张那晚坐的位置。
刘大爷骂了句什么,“小季,你快上来吧,别站久了,不吉利。”
黄单抬脚上楼,邻居们看到他,谁都没有露出什么异样。
但他知道,打死原主的凶手肯定就是邻居,十有**就是杀死老张,偷走老夫妇拖鞋的那个人。
刘大爷回了屋,黄单上到四楼,看见对面的门是开着的。
周春莲推着婴儿车出来,看样子是要带孩子出去透气。
黄单听到清脆声响,他看不见婴儿,被小蚊帐挡住了,“外面很晒,没风。”
周春莲说,“没事,我就在楼道里,晚点再出去。”
她关好门,欲言又止,“小季,你是不是痛觉不正常啊?”
黄单一愣。
周春莲说,“我看你头上缠着纱布,人还四处走动,这情况有点像我一个朋友,他不知道疼,身上有口子都发现不了。”
黄单说,“我不是。”
他不动声色,“我就是闲不住。”
周春莲松口气,“那就好,没有痛觉很危险的。”
婴儿的哭声响起,周春莲弯腰轻哄,眉眼间尽是母爱的光晕。
黄单开门进屋反锁,趴在床上躺着不动弹,“三哥,我前几次穿越,都会遇到同一个人。”
系统,“缘分可以是天定的,也能是人为的。”
黄单坐起来,“你是说……”
系统,“争取,珍惜。”
黄单又趴回去,轻声说,“我晓得的。”
当天晚上十一点多,一个中年人摇摇晃晃的进楼道里,扶着楼梯爬上去两层,就哇的一口吐出去。
酒精混着食物残渣的味儿瞬间被一阵夜风推向四周。
中年人是孙四庆,就是住在死者老张对门的那个,他大着舌头唱歌,还嚷嚷,楼道里全是他鬼哭狼嚎的声音,也没觉得会吵到邻居们。
孙四庆爬到三楼,他从口袋里拿出钥匙,在锁孔里捣鼓半天,门没开,钥匙还从手里滑了下去。
“他妈的,连你也跟我做对!”
孙四庆把钥匙大力踢到墙上,他瞪着猩红的眼睛,呼哧呼哧喘几口气,就去捡钥匙。
不知道是不是喝多了,孙四庆好像看到了一双脚,他的脑子转不过来,就把头往下低,结果一个没站稳,人跪趴在地,半天都没起来。
等到孙四庆够到钥匙去开门的时候,已经过零点了,他神志不清,拿钥匙戳几下,门就开了。
孙四庆醉醺醺的把门一砸,胡乱踢掉皮鞋,趿拉着门边的拖鞋去房间,一头栽到床上,睡死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刘大娘去后面买菜,看猪脚不错就多买了一个,给楼上的周春莲送去,汤汤水水的喝着,奶水才足。
楼上下来个人,是孙四庆,他打着哈欠,一副没睡醒的样子,胡子拉碴的,眼睛里全是红血丝。
刘大娘看到孙四庆脚上的灰色拖鞋,脸色立马就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