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擦亮时,有两个妇人端着木盆来河边洗衣服,聊着家常,一个说我家那死鬼又喝多了,把屋子里的东西踢的乱七八糟,一个呢,说自己半夜不舒服,孩子他爹在床边守着,就没敢合一下眼睛。
那两个妇人看起来差不多年纪,都跟家里那口子在一个锅里吃饭,过的日子却截然不同。
风吹芦苇轻轻摇曳,荡起一圈圈的涟漪。
黄单坐在草地上换刘楚给他弄来的长衫,他自个的衣衫虽然干了,但那是大红喜服,眼色太扎眼,走街上也不合适。
刘楚站一旁,手拿着刀,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远处的两个妇人说着说着,就说起镇上的名人,戴老板。
戴老板在钺山镇女人们的嘴里,就几个固定的词,不知检点,穿着暴露,不要脸,狐狸精,她们全都把酒楼的成功归结到戴老板的床上,说她是腿张的好,张的开。
“你听说了没有,昨儿个宋家少爷娶亲,姓戴的去了,哎哟喂,穿的那旗袍,那叉都开到大腿根了,走路的时候腰扭的可厉害,你说她要不要脸?”
“要什么脸啊,她就没脸,不但没脸,她还没心,谁都知道张老板跟她有一腿,在她的酒楼生意不好的时候帮衬了很多,结果呢,张老板下葬的时候,她都没露个面,那种女人,生活太乱了,早晚会碰钉子。”
“跟你说个事啊,当时张老板被大家伙围着打的时候,我瞧见了她,就在西风阁楼上看着呢。”
“她可真够薄情的。”
“哎,张老板死的冤啊,我以为他是妖的,那会儿就……”
“我也是,还拿扁担打他头了。”
“怪渗人的,不说了不说了。”
两个妇人快速洗完衣服离开,身形慌张,做了亏心事,青天白日的都怕。
黄单若有所思,戴老板的异性缘是很好,不过她好像不勾||搭有妇之夫,只跟没家室的在一起喝喝酒听听小曲儿什么的。
张老板死的那天,黄单来的晚,是在刘楚后面到的。
他回忆了一下,西风阁楼在旁边,可以将张老板被|暴||打,倒在血泊里的过程收进眼底。
当时场面极其混乱,黄单也没留意西风阁楼上有没有人,他的余光从男人那里扫过,对方应该能从俩个妇人的谈话里掌握到一点有用的信息。
刘楚的确有收获。
那天他去找戴老板了,对方在院里赏花,提起张老板的死,像是提了一个和自己毫不相干的人。
走的时候,刘楚问过戴老板的婢女,对方说主子一直在家里待着,没有外出过。
婢女是撒谎了,替主子瞒着什么事情,还是不知情?
黄单打喷嚏,快七月了,河里的水不寒凉,他泡的时间过长,体质又不怎么样,感冒了。
刘楚没看他,“换好了没有?”
黄单说,“没好。”
刘楚还是没看,“怎么?”
黄单说,“平时都是娟儿给我穿衣,这扣子不好扣。”
刘楚的心里烧出一把无名火,他从鼻子里发出一声笑,“二十多岁的人了,还需要别人给自己穿衣服?肩膀两边的不是手臂,是俩挂件?”
黄单垂眼跟扣子较真。
刘楚斜眼,“怎么不说话了?”
黄单说,“你总是嘲讽我,我不想跟你说话。”
刘楚一言不发的走了。
黄单把所有的扣子都扣上,整理整理长衫,拿着地上的西服往前面走,看到梨树底下的男人,没走掉,站那儿等着他,侧脸线条利落分明,身影高大威猛。
有少妇经过,偷偷地看一眼男人,红着脸离开,走远了会回头,满眼的仰慕。
黄单走的不快不慢,在这个时代,有家庭的少妇跟其他男的勾|搭上被发现,是要沉塘的,会丢性命,尽管如此,还是会有为了真爱奋不顾身的,也有的仅仅只是不满足现状,想要来点刺|激,最终沉迷于|欲||望。
对自己的行为负责,这是人的一生最常做,也是最不容易的一件事。
黄单走过去,“我肚子饿了,去吃东西吧。”
这时候,但凡是个脑子正常的,都知道这是一个台阶,抬个脚走下来就行了,大家还是好朋友。
刘楚不,他的脑子被驴踢了,不但没走台阶,还傲娇起来,“不是不想跟我说话吗?”
黄单说,“我没跟你说话,我在跟树上的臭臭说话。”
刘楚一扭头,看见树杆上有一只黑色虫子,很大一只,还有臭味儿,他往后蹦出去好远,就要|拔||刀。
黄单开口制止,“一只虫子而已。”
刘楚的杀意已决,“不行,这虫子不但大,还臭,必须杀死,你让开。”
黄单说,“小孩子都不怕虫。”
刘楚的面上闪过一丝不自然,耳根子有一层薄红,他冷哼,“小孩子摔倒了会爬起来接着跑,你大少爷就会趴在地上哇哇大哭,一边哭还一边喊疼。”
黄单,“……”
“行了,你赢了,放过这只虫子吧,现在去吃早饭。”
刘楚按着刀柄的手没松,眼睛死死盯着树上的黑虫,眉峰紧锁,神情严峻。
黄单说,“不去算了,我自己去,再见。”
他没走多远,身后就传来男人的叫声,“我说不去了吗?走慢点!”
早市热闹非凡,小贩挑着担子在大街小巷穿梭,牟足了劲儿的吆喝,有卖自家做的小点心,有卖烧饼的,也有卖水果的,都比铺子里的要便宜些。
黄单跟刘楚出现在西街的一个早点铺子里,包子馒头油条豆浆都要了两份。
俩人昨晚都消耗很多,早饿了。
这个点,铺子里的食客蛮多,几乎座无虚席。
黄单喝两口豆浆的功夫,就收到了多道同情的目光,看大家伙的反应,只觉得他在成亲当天,新娘子弃他逃跑,出来吃早饭还带着喜服,真可怜,除了这个,没有别的事儿。
他猜测,要么娟儿还在他的房里,门是关着的,老太太跟下人们以为他也在,还没起。
要么就是,昨晚的事被发现了,老太太沉得住气,没派人大张旗鼓的出来找他,是要等他回去,再好好算算账。
黄单的思绪回笼,发现对面的男人在一边吃油条,一边偷看自己。
他忽然看过去,男人一脸被抓包的窘迫。
黄单笑了一下。
刘楚看呆,嘴里的油条忘了嚼,噎住了。
黄单说,“喝口豆浆。”
刘楚咳了几下,喝几大口豆浆才好些,“你突然笑什么?”
黄单一愣,立刻就在心里问,“系统先生,刘楚说我笑了,你给我截图了吗?”
系统,“截了。”
黄单的眼前出现两张图,一张是上次刘楚腿受伤,客栈里单脚蹦的时候,他在旁边笑时的模样,一张是刚才。
他看着图,原来这就是笑啊。
刘楚的眼皮一掀,手里的豆浆碗跟着一晃,“大少爷,算我求你了,别这么笑,太假。”
黄单唇边的弧度收敛,“我也这么觉得。”
照着自己的图模拟都不像,还是要发自内心的才真实。
俩人谁也没提昨晚的事。
好像有什么改变了,不需要提,彼此心知肚明。
黄单舌尖上的伤口会有点刺疼,下嘴唇也有伤口,还是俩,罪魁祸首倒是愉悦的很。
他咬一口包子,细嚼慢咽,“水煮那次,酒馆,加上这次,总共多少钱,你跟我说,我还你。”
刘楚猛地抬眼,要跟他两清?
黄单说,“你一个捕头,收入不多,还要攒钱,我不能总吃你的。”
刘楚的眉头一皱,这是嫌他赚的少?
黄单说,“我没有嫌你赚的少,你赚一分,都是靠自己赚的,比我强,我回来还没有找到事做,现在吃穿都是靠家里。”
刘楚满脸怪异,怎么他想什么,这人都知道?
黄单说,“我猜的。”
刘楚的面部抽搐,他的眼底掠过什么,唇角斜斜的勾起,“那你再猜猜,我心里还有什么?”
黄单吃着包子,“我。”
刘楚的呼吸一顿,下一刻就听到青年说,“你希望我说的是这个答案。”
“……”
桌上的这一小块空间突然安静下来,和铺子里其他地儿的嘈杂隔开,划清界限。
黄单跟刘楚都没说话,吃完走人。
他们穿过西街,走过几条巷子,站在宋府的后院门口,没走大门,这像是隐藏着某种信息,有些模糊不清的暧||昧。
黄单说,“我回去了。”
刘楚突兀的开口,“以后不会了。”
黄单问,“什么?”
刘楚偏过头,“没什么。”
黄单看向男人,半响抿嘴,“说话算话,如果你再嘲讽我,就抱着虫子睡觉。”
刘楚瞪过去,“你真恶毒。”
“……”
黄单说,“我的嘴巴给你咬破了,待会儿奶奶会问,我不好蒙混过去。”
刘楚挑眉,“就说是你自己咬的。”
黄单说,“那奶奶要是问我,昨晚怎么解决的,我该如何回答?”
刘楚的眼尾上吊,“留过洋的,这点都不会?”
黄单说,“不会。”
刘楚无语片刻,叫他直接说出自己在河里泡一晚上的事,正好还可以解释身上的衣服。
黄单说,“娟儿昨晚看到了你。”
刘楚不放在眼里,“一个哑巴而已,她又不会说话。”
黄单说,“别小瞧哑巴。”
刘楚皱眉,不耐烦的开口道,“干脆你把事丢我身上,我来跟老夫人说。”
黄单说不行,会更麻烦,“我先看奶奶的反应,再做打算。”
“昨晚辛苦你了。”
刘楚心说,他确实辛苦,忍的辛苦,连他自己都没想到,美食在前,张嘴就能吃到,竟然只是|舔|了一口,闻了个香味,硬生生的忍住了。
黄单说,“还好你来了。”
这个男人如果没来,他恐怕真的就跟娟儿……
真是万幸。
对黄单而言,既然他对娟儿没其他心思,就不能要她的身子,对自己负责,也是对她负责。
刘楚刚要说话,后门从里面打开了。
黄单的眼前闪过身影,男人已经不见了。
倒夜香的下人见着黄单,眼珠子瞪圆,“少,少爷?”
黄单嗯了声,越过他进门,随口问道,“家里有发生什么事吗?”
下人支支吾吾,说娟儿在花园跪着,已经跪了一晚上。
黄单的眼皮一跳,脚步加快,直奔花园。
管家不知道从哪儿飘过来,“少爷,老夫人在等你吃早饭。”
黄单的方向一转,去了前厅。
宋邧氏在上方坐着,穿戴整齐,面容慈祥,不见丝毫异常,“回来了啊。”
黄单在老太太的身旁坐下来,“奶奶,昨晚我……”
宋邧氏打断孙子,“先吃早饭。”
黄单吃饱了,他看看一桌子丰盛的早餐,最后还是选择喝粥,好消化,一泡尿就完事了。
祖孙俩安静的吃着早饭,将“食不言”这三个字诠释的很透彻。
饭后,宋邧氏示意,管家出去,叫下人把娟儿领过来。
这天虽没下雨,也不是寒冬腊月,在坚||硬的地面上跪一夜,哪怕是个五大三粗的壮汉,也会吃不消。
更别说一个柔弱的女子。
娟儿走路摇摇晃晃,随时都会晕过去。
一个婢女见她慢吞吞的,就在她的腰上大力拧了一把,“快点,别让老夫人等!”
娟儿的脸色很差,冷汗布满额头,她咬牙,强撑着往前走。
到前厅时,娟儿就被按着下跪。
黄单站起来,要去扶,宋邧氏厉声道,“坐下。”
他坐回去。
宋邧氏说,“阿望,下人就是下人,你别为个不三不四的人,坏了家里的规矩。”
黄单说,“知道了。”
他问道,“奶奶,娟儿做错什么了,你让她跪一晚上?”
“那是她应得的。”宋邧氏喝口茶,“伺候不好自己的主子,就应该受到惩罚。”
黄单没说话。
宋邧氏放下茶盏,“阿望,告诉奶奶,你昨晚不在房里待着,跟刘捕头去了哪儿?”
黄单看向娟儿。
娟儿苍白着脸摇头,眼睛里流露出强烈的不安,在告诉黄单,不是她说的。
黄单收回视线,“就在外面过的夜。”
宋邧氏刨根问底,“是哪个姑娘?”
黄单一愣,老太太以为刘楚带他上青||楼了,“我是在河里泡了一晚上。”
宋邧氏的脸色一变,“什么?”
黄单打了个喷嚏。
宋邧氏赶紧让管家去请大夫,“阿望,你是怎么想的?”
“奶奶承认,昨晚的事,是欠缺考虑,没有事先征求你的意见,可是你呢,人都给你准备了,有好容易解决的法子不要,非要走偏路,你说你是不是傻?”
黄单瞥一眼娟儿,沉默不语。
宋邧氏问,“那刘捕头昨晚为什么会出现在府里?”
黄单的脑子转转,“他要去山里搜查,来找我是因为知道我有西洋带回来的枪,指望我也跟过去,能保险点。”
“不过出去后,我就让刘捕头把我带到蚯蚓河那里去了,他自己上的山,快天亮的时候我们才见着,我这身上的衣衫,是刘捕头给我弄的。”
宋邧氏听完就说,“以后不要这么胡来了,水里哪是能待那么长时间,很伤身体。”
黄单又打喷嚏,连着打了俩个,鼻涕也流了,他拿帕子擦擦,“好哦。”
“伤风了吧,下回长点记性,怎么都不要委屈了自己。”宋邧氏忽然说,“阿望,你过来些,让奶奶看看。”
黄单的心里咯噔一下,老太太的视力不错,发现他下嘴唇的伤口了。
就在这时,门口发出嘭地声响,娟儿晕倒在地。
黄单寻思,过两天给娟儿一笔钱,让她回乡下,或者到外地,去哪儿都好,别留在宋府了。
感冒发烧不是大病,也挺难受。
黄单浑身发热,喝了药躺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
迷迷糊糊的,黄单感觉有只手在摸他的脸,他想睁开眼皮,却很无力,挣扎了一下,睡的更沉。
另一边,四毛被刘楚叫去卖货郎的家里走一趟,查问查问。
他是不太明白,那卖货郎早死了,也没个人问起,还有什么好查的。
山烟迷离,怪鸟哀鸣,穿过一段的曲折的山路,终于露出山下几座斜斜的茅舍。
这是一座只有七八户人家的破落村子,四毛走进了村内,通过他的打听,轻易的便来到了货郎家的门口。
两块腐朽的老木门倾斜,中间有挂着一个满是锈迹的铜锁,门口两边放着几个歪歪扭扭的烂竹筐,应该是卖货郎平时存放货物用的。
四毛在门口转了一圈,并没有什么发现,便重新走到门前,用力推了推木门,破旧的木门随即晃荡起来,发出低沉的吱呀声,仿佛随时都会倒塌一般。
好在那个破旧的铜锁还算牢固,四毛用力撞了几次门,硬是没能将门打开,只能无奈的扒在门缝之间,向屋内观瞧。
屋内的陈设极为简陋,看来货郎的生意并不好,只能维持基本生计,或许是因为他单身没有媳妇的缘故,货郎的家里很是脏乱,看样子已经很久没有打扫过了,各种破旧的物品胡乱的堆放着,整个屋子弥漫着一股难闻的味道。
四毛揉了揉鼻子,准备再次仔细观瞧的时候,感觉有人在拍自己的左肩,他心头一惊,连忙转头查看。
“你是干什么的?”
只见身后站着一位满脸警惕的大娘,或许是被他刚刚撞门声给吸引过来的,对方把他当成了想要入室盗窃的飞贼了。
“大娘,我是镇上的捕快,特地来查访卖货郎那个案子的。”
四毛撇嘴,就货郎家中这一贫如洗的状况,就算是个真的窃贼,也绝不会来偷这家的。
大婶见着捕快,松一口气,又有点担心,她是货郎的邻居,那案子也是闹的村里人心惶惶,什么说法都有。
有的说货郎是被山里的野兽啃死了,还有的说是被妖怪吃掉了,前些天又传出张老板被当成妖,活活打死的事。
今年太邪乎了,搞的他们还没天黑就把门关严实,躲在屋里不敢出来。
现在连镇里的捕快都来了,大娘知道,货郎的案子可能还真有名堂,说起来也奇怪,人失踪了那么长时间就死了,被发现的时候只有几块肉骨头,和货担子。
肉骨头上又没长脸,谁知道是不是货郎啊。
四毛询问道,“大娘,你见货郎的最后一面是在什么时候?”
大娘想了想说道,“好像是三月份吧,他在门口晒被子来着,具体那天我也记不清了。”
“反正我就记得,那段时间货郎很高兴,说是他的一个朋友发达了,竟然当上了镇上酒楼的大厨,说是还要请他去酒楼吃饭。”
“什么?酒楼大厨?”
四毛的心中顿时一惊,镇上的酒楼就只有戴老板那家了吧,其他的都是小馆子,那货郎的朋友,就是他之前见过的厨子?
“大娘,货郎的长相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吗?”
“没什么不同的地方,货郎的身高不矮,像他爹,哎,小伙子,话说你的个头也挺高啊,怎么样,娶媳妇了吗,像你们这种在县老爷底下做事的,一般人家的姑娘可配不上,我家舅姑的邻居的堂弟的闺女……”
大娘看向四毛的眼神放起光来,上下仔细的打量,时不时满意的点头,吓得四毛连忙开口打断。
“大娘我们还是说公事吧,你说卖货郎的个子也很高,那他和我比呢。”
大娘说,“他呀,算是村里比较高的了,不过和小伙子你比起来,还是比你矮了半头的。”
四毛追问,“那他还有什么其他特别的吗?”
“其他特别的?没有了啊。”大娘低头想了想,忽然一拍手道,“啊,对了,货郎他小时候爬山摔下来过,他的左腿一直有点跛。”
四毛记下来了,问了一些别的东西,却再也没有什么其他的发现,最后还是打开了货郎家的大门,在里面仔细搜寻了一阵,吸了一肚子灰尘,臭着脸离开的村子。
回镇上后,四毛就把打听的一五一十告诉刘楚。
刘楚叫他去喊老冯。
自从张老板死而复活,又死在村民们的手里之后,原本放在那口棺材里的骨骸和头颅就都被拿走,给张老板腾出位置。
刘楚没别的地儿可放,就放在自己的房里。
不多时,老冯过来了,跟刘楚第三次面对这具骨骸和头颅,每一次的感觉都不同,分析出的结果也是。
老冯带着手套按在头颅两侧,上下左右的看,又凑上去,一根根的捏骨骸的每一根骨头。
这是刘楚提出的要求。
老冯虽然是个检验人员,但他有严重的洁癖,可想而知,他这个人有多矛盾。
听着老冯查出的线索,说死者左边那条腿有一根骨头有轻微的扭曲,刘楚将镇上前段时间失踪的,死了的,那些人一一拿出来对比,排除,得出一个结论,这具骨骸真正的主人就是卖货郎。
他看着头颅,干瘪了,面目全非,也没见过卖货郎长什么样子,所以耽搁这么久才查出来。
老冯摘掉手套,“好了,案子终于有眉目了。”
刘楚说,“什么眉目?我怎么觉得谜团更多了?”
他自顾自的说,“有人杀死卖货郎,将他的骨骸放进酒楼,再带走张老板,动机是什么?那带着碎肉的人||皮和绣花鞋,是不是也可以推断,不是李寡妇,而是别人?”
老冯说,“别问我,我只能跟死人沟通。”
刘楚继续说,“杀||人有很多种方法,为什么要剥|皮|削|肉,抽|筋|拔|骨?是有什么深仇大恨?”
老冯戴上礼帽,“你慢慢想。”
刘楚在房里待了一会儿,叫手下人把骨骸和头颅拿去下葬。
他独自去了一个地方。
镇南的一条巷子里,这里一共住着三户人家,厨子与他的老母亲就住在这里,据刘楚调查所知,厨子原来并不是镇上人,是他在酒楼当了大厨之后,才有钱在镇上买了一处房产,并将乡下的老母亲一起接来住。
上次过来,刘楚没有留意,这次打量了一番,青砖小墙,内有藤蔓蜿蜒而出,虽不是富贵之家,却也不愁温饱。
戴老板那酒楼做的大,生意好,她人又大方,所以底下的伙计也都跟着沾光。
刘楚拉动门上的铁环,没过多久,一位满是白发的老婆婆探头出来,疑惑的问道,“找谁?”
刘楚上次来时,厨子让老母亲回屋了,没见着面,他说道,“老人家,我是镇上的捕头,有些事情想要问下你儿子。”
老婆婆一听是捕头,脸上露出一丝忐忑之色,“捕头老爷,是我儿子犯事了吗?”
刘楚说,“不是,老人家你不用担心,我只是有些别的事情想和他打听一下。”
老婆婆放下心来,“哦,好,牛蛋啊,捕头老爷来了,快出来。”
听到母亲的喊声,厨子很快就从屋内慌慌张张的走了出来,“刘捕头啊,我知道的上次全都告诉你了啊,没有半句谎话。”
“我这次是为了另一个人而来。”
刘楚坐在屋檐下的一张板凳上,“前段时间失踪,被发现死在山里的那个卖货郎你认识吗?”
厨子说,“卖货郎?不认识啊,我整天在酒楼的后厨待着,忙的脚不沾地,都没几个朋友,那种倒霉的穷光蛋,我怎么可能认识。”
刘楚一直盯着他的眼睛,感觉厨子的表现很正常,并没有显现出预想中的一丁点古怪和紧张。
他摩||挲着刀鞘的刻纹,难道是四毛的调查有误,这厨子和卖货郎并不相识?
可那位提供线索的大娘并没有做伪证的动机。
“捕头老爷,来喝茶,我们这小门小户的,买不起茶叶,只能请捕头老爷喝碗井水了,还请千万不要嫌弃。”
厨子的老母亲用一破瓷碗装着一碗清水端了过来,在刘楚接过水碗之后,她也在捕头的面前坐了下来。
“也多亏人家戴老板大方,让我们娘俩过上了好日子,戴老板真是个大好人啊,可惜老天瞎了眼,好人没好报,酒楼怎么就发生命案了,这让戴老板的生意以后可怎么做啊。”
在得知自己儿子没有犯事之后,老婆婆也放心的与刘楚聊起家常来。
这老婆婆也是真是个好人,酒楼停业了,她不担心自己儿子的工作,却为戴老板操起心来。
对于母亲的话,一旁的厨子好像有些不满,开口劝阻母亲,“娘,别说了,回屋去吧,人家戴老板是有钱人,这点损失对人家来说不算什么的,你就甭为人操心了。”
刘楚一边喝水,一边暗自观察这母子俩,厨子平日里看似很维护戴老板,但今天从他的语气看来,他对戴老板的态度有点奇怪。
那个素来以风||骚著名的戴老板,没想到也是有人恨有人护,譬如这老婆婆,就是在担心她,刘楚不露声色。
不过,当务之急是厨子和卖货郎以前是否相识。
目前从厨子的反应来看,他跟卖货郎不熟。
刘楚把视线移到厨子的老母亲身上,“老人家,不知道你们娘俩的老家是哪个村的?”
厨子似乎是要说什么,老婆婆已经先开口,“我们是黄石村的。”
“黄石村?那好像离卖货郎住的村子很近啊。”
刘楚再次紧盯着厨子,想看看他的神情是否会有所变化,然后令他失望的是,厨子还是没有什么异常。
“捕头老爷你有所不知,我们山里人生来命苦,大山阻隔了村子与外界的联系,有些人一辈子都无法离开大山,那些所谓的邻村其实都是隔了几座山的,不是有什么大事的话,我们从来都不会互相来往的。”
一旁的老婆婆唉声叹气,拿布满老人斑的手背抹眼睛,像她儿子这样的山民能混到酒楼的大厨,吃了很多苦头。
厨子扭头,“妈,你说这些干什么啊?刘捕头来这儿是有要事,你尽说些有的没的。”
老婆婆被儿子吼,委屈的瘪瘪嘴,“妈不说了,不说了。”
刘楚挑挑眉毛。
老婆婆走后,厨子对刘楚干笑,“刘捕头对不住啊,我妈上了年纪,喜欢唠叨。”
“没事,老了多少都这样。”
刘楚放下碗说,“既然你不认识卖货郎,那我就先告辞了。”
“我本来就是想找人帮他收一下尸,可怜这卖货郎也没个亲戚朋友,如今骨骸被人放在酒楼,连来个帮忙下葬的人都没有。”
厨子很是感叹,“哎,可怜啊……我们山民注定了这一生是来受罪的。”
刘楚的眼睛里闪过暗光,这厨子应该早就知道他在那次之后,还会过来查问,所以早早就想好了如何应付他。
一开始,刘楚的疑问,厨子的回答全都合情合理,只可惜他的态度冷静过了头。
镇上的人只知道,卖货郎被发现时有几块肉骨头和货担子,没什么骨骸,也不在酒楼,早埋山里了。
刚才刘楚有意提了一句,厨子百密一疏,在他面前露出破绽。
厨子没有一丝惊讶和疑惑,这只能说明在一开始,他就知道那个骨骸是卖货郎。
这样一来,一切就能联系起来了,卖货郎的死肯定和他的朋友厨子有关,甚至很有可能是厨子借请卖货郎吃饭的借口,讲卖货郎骗到了酒楼,然后再将他杀害。
当然这些目前还只是刘楚的推测,具体厨子在这件案子中扮演什么角色,还要继续调查才行。
等到刘楚再来厨子家时,人已经死了,就死在自己的屋子里。
厨子的身体被一分为二,上半身在地上,腰部以下的部位不知所踪。
老冯说,“死者的上半身只有一个伤口,就在腰部,小刘你看,这伤口周围的皮|肉全都烂了,不是被武器所伤。”
刘楚沉吟道,“被啃过?”
老冯说,“还不能确定。”
他扫视一圈说,“这屋里的地面,墙壁,和所有的桌椅板凳上面都没有一滴血,说明死者在被切|开之前,血就被放干了。”
刘楚说,“熟人干的?趁其不备下手?”
老冯说,“上次就跟你说过,活人的事别问我。”
刘楚掐眉心,“我以为厨子会有什么行动,特地派人在他家周围监守,没想到会出事。”
老冯拍拍他的肩膀。
刘楚的面色不太好看,“案子涉及的人数又多了。”
刚找到的线索,说断就断。
厨子这条线没起到该有的作用,已经废了。
刘楚在屋子里翻找起来,在不同位置发现了几根动物的毛,灰黑色的,“老冯,你看看这个。”
老冯抽空瞧一眼,“死者养什么东西了吧。”
刘楚皱眉,他来过两回,没听见什么东西的叫声,手下人也没向他禀报过。
老冯跟刘楚对视一眼,都想到了一种可能。
那妖浑身长毛,过来把厨子吃了,剩下个上半身,是因为先吃的下|半|身,饱了就没再吃?或者是暂时放屋里,等它饿了再过来吃掉?
刘楚拿着几根毛,双眼眯了眯,这作案手法,看似跟前几个案子一样,但是他的心里却出现古怪的感觉,像是有人刻意制造出来的,目的就是嫁祸给妖。
厨子的死,虽然被刘楚掩盖尸|首的情况,还是引起镇上很多人的围观,戴老板被四毛叫来,她站在人群里,事不关己,也无视其他人的指指点点。
四毛说,“戴老板,你不进去看看吗?”
戴老板今儿个穿的还是旗袍,月白色的,跟平时相比,要朴素的多,身段还是很妖娆,她看着四毛,媚眼如丝,“小捕快,我一个女的,见到血|腥的场面,会做噩梦的。”
四毛看呆。
戴老板噗嗤笑出声,“小捕快,你真可爱。”
四毛的脸通红。
周围的人啐一口,骂戴老板真不要脸,死的是酒楼的厨子,竟然在人家门口|勾||搭|男的。
厨子的后事是刘楚帮着操办的,老婆婆的意思是要把棺材抬回老家下葬,落叶归根。
刘楚叫四毛去找马车拉棺材,从镇上到乡下,要走上一段路的,中途恐怕得歇上一歇。
出发当日,天空灰蒙蒙的。
老婆婆拽着刘楚的手,她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谢谢捕头老爷,还说山里比镇里好,当初叫儿子在乡下待着,他偏不听,非要来非要来,结果日子才刚好起来,命就没了,还是死无全尸,也不知道是得罪了哪路神仙,要这样对她的儿子。
刘楚安抚几句,“老人家,你儿子出事之前,家里可有来过什么人?”
老婆婆说没有的。
刘楚有派人监守在四周,知道厨子家每天的动向,有没有出门,出去干什么了,在外面都见了谁,做了什么,这些手下人都会跟他汇报,他之所以问,是想听到出乎意料的答案,但是没有。
就在车夫把老婆婆往马车里扶的时候,老婆婆忽然想起来了个事儿,“对了捕头老爷,牛蛋出事前一天晚上,说是去见一个重要的人物。”
刘楚的眉头动动,“有说是谁吗?”
老婆婆摇头,说没有,“他夜半三更才回来。”
刘楚的嘴皮子轻轻一碰,一个烧饭的厨子,是怎么做到在他手下人的眼皮底下溜出去,再溜回来的?重要的人物,会是谁?
目送马车离开,刘楚去戴老板那儿。
他也有派人在附近监||视,过去的时候,那弟兄蹲在巷子里,闭着两只眼睛,头一点一点的。
刘楚一脚过去,“我让你来看着人,你给我跑这儿睡觉?”
捕快被踢的身子一歪,他一个激灵,连忙从地上爬起来,“老大,我这一直看着呢,那门都是关着的,这一上午就没人出来过。”
刘楚没好气的说,“你俩眼睛全是闭着的,我过来的时候,你都没反应,那家人出没出来,能看到?”
捕快讪笑,抓抓后脑勺说,“我刚打了个盹儿。”
刘楚笑起来,“现在给我回去睡觉,叫四毛来顶着。”
捕快打了个冷战,“老大,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保证不大意了!”
说着,他就没忍住,打了个哈欠,眼泪都出来了。
刘楚的脸漆黑,“还不快去!”
捕快赶紧跑了。
刘楚拉门环,戴老板的贴身婢女开的门,“刘捕头。”
刘楚问起十五那晚的事。
婢女说主子那晚身子不舒服,她把晚饭搁在门口,过了会儿来看,饭菜还在原地。
刘楚对这婢女的话,半信半疑,上次张老板死的时候,戴老板就在阁楼上,婢女的回答却是对方没出过门。
“去跟你家主子说一声,就说我来了。”
婢女去了又回来,垂眼说道,“刘捕头,我家主子还没起。”
刘楚看看日头,“那我晚点再来。”
他下午过来,也没见着人,婢女说主子出门了。
四毛说没看到。
刘楚问道,“你当真一刻都没离开?”
四毛说没,他又一脸心虚,“老大,我闹肚子,离开了一小会儿。”
“……”
刘楚在镇上走动,天色渐渐深沉,他没碰见戴老板,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
没过几天,戴老板招了个新橱子,酒楼重新开业。
乡绅们都去送贺礼。
宋邧氏没去,在她看来,不过是镇上一个酒楼老板罢了,受不起她的面子。
黄单在老太太那儿把好话说尽,才同意让他来酒楼,他从河边回来后就有按时喝药,已经不发热不流鼻涕,咳嗽还没好,声音哑哑的。
戴老板关心的问,“宋少爷,你这是怎么了?”
黄单闻到香水味,呼吸更加难受,他握拳抵在唇边咳嗽。
“这天气眼看是越来越热,要热死人的呢,你怎么还染上风寒了?”戴老板说,“依我看,还是找洋大夫瞧一瞧比较稳妥,宋少爷,你这样咳,对嗓子不好的呀。”
黄单摆摆手,这女的身上味儿太重,把他呛的反胃,还想吐。
整个镇上无人不知,戴老板喜欢有着好皮相的男人,自然就不会轻易放过黄单。
黄单的目光里有着探究,“戴老板,我对香水也有点了解,不知你身上喷的是什么牌子的香水?”
戴老板说那瓶子上写的是一串字符,她不认得,“好闻的吧。”
黄单说,“比较刺鼻。”
戴老板还是笑着的,一点都不介意那句评价,“那是宋少爷没闻仔细,你再闻闻。”
黄单屏住呼吸,“你喷的太多了。”
戴老板左手端着右手,一阵娇笑,“宋少爷这就不晓得了吧,喷少了,味儿很快就没了,多喷一些,一天下来都是香的。”
黄单,“……”
门口跑堂的喊了声,“叶老爷到——”
叶父来了,穿一身黑色马褂,袖口和衣摆都用黄色丝线绣了边,他的气色很差,女儿在成亲当天跑了,到现在都没找回来,心情想来也好不了。
差一点就成女婿和岳父,黄单和叶父打了个照面,多少都有点尴尬。
叶父上门赔礼过,毕竟这事错在她女儿,闹的镇上沸沸扬扬,两家都成了个大笑话,宋家没有追求,已经是大度了。
“贤侄,你病了?”
黄单说只是有点咳嗽。
叶父说,“看过大夫了没有?安和堂的周大夫是伯父,要不伯父差人去请来给你把把脉?”
黄单说,“不用了,谢谢伯父。”
叶父拍拍黄单的肩膀,“贤侄,有蓝蓝的消息,务必要跟我说一声。”
黄单说,“好哦。”
他也不清楚叶蓝的情况,也许还在这个镇上,也许早就离开了,不管是哪一种情形,估计都不会找他。
当初叶蓝跪地求他的时候,就说了是最后一次请他帮忙。
叶父底下的小厮将送的贺礼交给酒楼管事的,是一尊金佛。
戴老板一看,就爱不释手,说她这酒楼前段时间染了晦气,往后有金佛坐镇,小鬼就不敢来了,“叶老爷子,让您破费了。”
叶父说,“戴老板客气。”
戴老板跟叶父聊起家常话,没提叶蓝的名字,倒是提了他的二姨太白莺,问什么时候有空,一块儿打个麻将。
叶父的脸色有几分微妙的变化,“她在家照顾我那小儿子。”
戴老板说,“上回我见二姨太了,生了白白胖胖的大小子,还是那么年轻貌美,叶老爷子好福气。”
叶父敷衍,明显的不愿多聊。
黄单没走,站在旁边观察,等他抓到妖,一定给对方颁发一个最佳主角的奖项,就冲对方彪悍精湛的演技,拿奖也是实至名归。
酒楼近日非常热闹,一楼二楼三楼都设宴了,以叶父的身份,他的座位是在三楼。
叶父刚上去没一会儿,赵老头过来了,身边带着他最得意的门生。
书生老实规矩的跟着老师,他看到黄单,脸就泛起红晕。
黄单装作没看见。
赵老头跟戴老板说,“好多年前,你这酒楼开业的时候,我送了你一副对联,你还记得吗?”
戴老板一脸茫然。
黄单若有所思,目前戴老板身上的疑点最多。
他将所有关于戴老板的信息都按照顺序捋了一下。
戴老板跟张老板有一腿,张老板在她的酒楼失踪,厢房里有身份不明的骨骸,她在张老板出事那天做了个旁观者,最近她的厨子死了,很快就招了个新的。
以前很精明的一个人,现在记性很差。
每次出现,身上都有很浓的香水味,是真的不懂时尚,土大款暴敛天物,还是为了遮盖什么气味?
第二个嫌疑人本来是老太太,后来黄单又觉得不是,他在刘楚,赵老头,叶父三人之间犹豫,最后将叶父拧到那个位置上面。
因为叶父在镇上人的眼里,就是一个疼爱女儿的父亲,哪怕是掘地三尺也要将人找到,他没有任何疑点,接触不到一点跟妖有关的事,所以黄单才起了疑心。
气氛有点僵。
见戴老板是那反应,赵老头尴尬,“不记得也没事,今儿我又给你写了一幅。”
戴老板笑,“那谢谢了。”
她叫人接过书生手里的对联,还望书生的脸上看一眼,“赵老先生,你这学生模样生的极好。”
赵老头咳一声,眼神示意书生离开,生怕自己的学生钻||进戴老板的旗袍里去。
书生低头就走,经过黄单身边,小声喊,“大少爷。”
黄单,“嗯。”
他注意到,书生的耳朵都红了。
书生没在原地停留,赵老头催他走了,话是问的黄单,“你奶奶呢?没来?”
黄单说没有。
赵老头背着手跟过来的一人打招呼,扭头又对黄单说,“阿望,你说那禅房里是不是被人施了什么法|术,怎么就把你奶奶的魂都给勾去了啊,这一天天的在里头待着,也不怕发霉?”
黄单说,“天气干燥,不会发霉。”
赵老头,“……”
黄单露出奇怪的表情,“不过,奶奶最近念经的时间是越来越长了。”
赵老头说,“可不是,我看你奶奶是把脑子都念坏了。”
他吹胡子瞪眼,“我多少年前就跟她讲过了,神明有天下苍生要管,哪管的过来啊,求神不如求己,她当耳旁风,全指着念两句经,就能得偿所愿,哪有那样的好事。”
黄单咳嗽几声,“老师,我奶奶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赵老头打哈哈,说没有吧。
黄单眯了眯眼,欲要开口,身后传出戴老板激动的声音,不用回头看,就知道她脸上一定笑开了花。
戴老板跟个美娇娘似的,在刘楚身边。
刘楚的视线被挡,他把面前的女人拨||开,“戴老板,你这儿来了这么多人,不用去招待?”
戴老板又往刘楚眼跟前凑,“有伙计呢。”
刘楚再次把人拨到一边,他想看某个少爷,不想看别人。
有不待见戴老板的,也有想把俩眼珠子抠下来,塞进她的领口,在里面滚上几圈的。
戴老板跟刘楚没说上两句,就被钱庄的少爷给黏上了。
酒楼的伙计,管事,跑堂都忙的脚打后脑勺,客人们被迎进来,领到安排好的座位,没人注意到拐角的柱子后面有两个男人。
刘楚低声说,“我跟姓戴的那娘们没关系。”
黄单说,“知道的。”
刘楚听着青年咳嗽,“是那晚在河边落下的?”
黄单,“嗯。”
刘楚的腰背弯下来,头凑近些,“你把嘴巴张开,我看看你的喉咙有没有肿。”
黄单后仰着头张嘴。
刘楚低头,跟青年的一双眼睛对上,对方直直看着自己,是完全的信任,他有些不好意思,就把脸一绷,“眼睛闭上。”
黄单说,“你不是要看我的喉咙吗?跟我闭不闭眼睛有关系?”
刘楚恶声恶气,“叫你闭上就闭上,别废话!”
黄单没闭眼睛,被一只宽大的手掌遮住了,他的脸被捏住往上抬,耳边是男人的声音,“肿了。”
“我在喝药,很快就能好。”
刘楚撤走手掌,“哪个药房抓的?喝了还肿成这样?”
“奶奶请大夫开的方子。”
黄单感觉自己就是药喝多了,老太太只有一个孙子,当个宝贝疼着,他打个喷嚏都紧张的要命,搞的府里人人心慌。
刘楚看着青年的脸,这才不到十天没见,就瘦了,“我也在河里泡过,怎么就没事?”
黄单说,“刘捕头,你是习武之人,我跟你不能比。”
刘楚扯唇笑,“少爷,是你太弱了。”
他又去捏青年的脸,“你那丫鬟,叫什么娟娟的,怎么没带在身边?”
男人一提,黄单就愁,前两天他把娟儿叫去房里,拿了一笔钱说起那事,娟儿不肯走,那架势,像是死也要死在宋府。
“她叫娟儿,不是娟娟。”
刘楚不屑,“没什么区别。”
黄单说,“老师他们在等,我得过去了。”
“回来,我的话还没说完呢。”
刘楚按住青年的肩膀,弯腰说,“上次你跟我提过,说人的皮||肉被扒掉,骨骸看起来没有多大的不同,你还给我举了例子。”
他笑道,“我已经查出来了,酒楼那骨骸是卖货郎的。”
黄单,“哦。”
刘楚挑眉,“大少爷,你不感到惊讶?”
黄单没什么表情,“惊讶。”
刘楚,“……”
黄单用随意的语气问,“厨子是谁杀的?”
刘楚拽拽青年的衬衫领口,“凶手还没找到,这些天我为了调查东奔西走,就没去找你。”
黄单有点失望,以为能多听到一些案|情内容。
刘楚的声音里有几分委屈,很不爽,“你为什么没来找我?”
黄单说,“我咳嗽没好,奶奶不让我出门,这次还是我拿宋家的颜面做文章,她才准许的。”
“权且信你一回。”刘楚拿食指刮一下青年的脸,“你我都不是小孩子,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
黄单问他,“什么行为?”
刘楚挑着唇角嗤笑,“大少爷,你那天晚上对我又是亲又是抱的,怎么,便宜都给你占光了,就想对我始乱终弃?”
黄单一脸无语,“你不是对我没兴趣吗?”
刘楚不答反问,“宋望,你是留洋回来的,男人跟男人,可以接受的吧?”
黄单张口,嘴巴被捂住了。
“虽然那种关系不被人忍受,也不会得到尊重,但是我知道你能接受,我能感觉的到,正好,我现在也能接受了,所以我们可以往别的关系上面发展。”
刘楚在青年的耳边说,“我数到五,你不拒绝,就同意了啊。”
他的嗓音里裹着难掩的紧张。
黄单眨眨眼睛,你捂着我的嘴巴,我还能说什么?你数到一跟数到一万,对我都没什么两样。
没有性,还能硬?正常人做不到吧?
他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东西。
刘楚|咬||他的耳朵,“我要开始数了。”
黄单疼的蹙起眉心。
刘楚数完,露出一口白牙,笑的异常得意,“好了。”
黄单嘴上粗||糙的手掌撤走,男人温热的唇压上来,将他喉咙里的声音堵|住。
片刻后,黄单推男人的胸膛,被|咬|了好几下,他疼哭了。
刘楚的眼眸黑亮,目光灼热,他痞子样的坏笑,“大少爷,你的嘴巴|咬||着我的舌头,不让我出来啊。”
说着又亲上去。
黄单咳了起来,刘楚才将他放开,把手伸到后面,拍着他的后背。
刘楚低头,两只手掌捧住青年的脸|抚||摸,“我亲你的时候,你很欢喜,我能感受得到。”
黄单拉住男人的手,“你别摸我,疼。”
刘楚摇摇头说,“我的大少爷,全天下你最娇气。”
黄单刚哭过,眼睛还是红的,这会儿有泪光在眼里聚集,啪地掉落,一滴两滴,成线般滑过他的面颊。
刘楚愣怔几瞬,他手足无措的给青年擦眼泪,“好了好了,你不娇气,是我没文化,瞎用词,别哭了,要不你打我,来,往脸上打。”
黄单推开男人,将叠在一起的帕子抖开,铺到脸上擦擦,他在心里说,“系统先生,上次你说近期会推出很多新产品,其中有能够麻痹疼痛神经的吗?”
系统,“抱歉,黄先生,在下在清点菊花灵的库存,稍后再与您交涉。”
黄单趁机说,“能送我一点点吗?”
系统,“我尽力。”
黄单说,“多谢。”
他见男人盯着自己,目中有后悔,自责,心疼,全都清晰可见,“我就是怕疼,现在没事了。”
刘楚喘口气,哄个人不容易,他整个后背都湿了,真要命,“摸也不行啊?”
黄单说,“你的手太糙了。”
“……”刘楚看看掌心,“回头我找个时间,把这上头的茧磨一磨。”
黄单说,“别磨。”
刘楚盯着青年,这是有一点喜欢他手上的茧,还是非常喜欢呢,他得寸进尺,“不磨可以,那你让我摸。”
黄单说,“我不让,你就不摸了?”
刘楚笑的贼坏。
有声音传来,是酒楼管事的在喊黄单,该入席了。
刘楚拉住黄单,“亲我一下再出去。”
黄单哑声说,“刚才亲了很多下了。”
刘楚的舌尖抵了抵牙齿,“那是我亲你,现在换你亲我。”
吧唧一声响,黄单的唇离开他,脚尖重新踩回地面。
刘楚捞他的腰,在他耳边说,“那天晚上你叫我的名字,手勾着我的脖子亲||我,咬||我,说你想要,什么时候再来一次啊?”
黄单说,“没有下次了。”
刘楚,“……”
他给自己一大嘴巴子,让你当君子,这下好了吧。
黄单抽抽嘴。
几楼同时开宴,酒菜的香味从在一到三楼之间来回穿梭,酒桌上的嘈杂声混成一片。
刘楚也在三楼,他的注意力始终都放在另一桌的青年身上。
酒席到后半场,黄单去后院方便。
刘楚喝下两口酒,见人还没回来,他正要下楼去找,就看到四毛慌张的身影,“怎么了?”
四毛顾不上歇口气,“老大,不好了,宋少爷不见了!”
刘楚立刻拿走刀,快步下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