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昆仑那首我爱你你不爱我我就要背叛全世界跟着你跑掉的情歌还没学会,慕云山的“病假”就到期了。她天还没亮就去赶公交车上班,以至于钟昆仑在睡到自然醒以后,只看见自己的门口贴着一张纸条。
纸条上写:水煮蛋在大杯子里,保温杯里有菊花茶。
钟昆仑挑了挑眉毛,这难道是留给他的早餐?
大概是他吃过的最简陋的早餐了——鉴于他还很年轻,还没到发福的年纪,减肥这种事他还没挑战过。
从床上爬起来,他习惯性的看了看窗台上的葱——那些葱又长高了一点,绿绿的,还挺好看的。刷牙漱口了以后,他开始找“大杯子里的水煮蛋”。
他简陋的房间里连个桌子都没有,自然没有水杯,慕云山谁的那间房间他也壮着胆子进去看了,也没有。最后上天入地屋子里翻了个遍,气喘吁吁的房东终于在大门外那条倒塌了一半的走廊的栏杆上发现了一个白色的马克杯。
马克杯里有水,浸着两个暖橙色的鸡蛋,摸起来还是微温的。
大概是以为钟昆仑会起来得早,特意放在院子里吹凉的。
然而……钟昆仑并没有她以为的那么勤劳。
敲开两个温温的水煮蛋,钟昆仑一边吃一边远眺——花园里寸草不生,花园外的野树野花也和很久以前截然不同。他记得很久以前院子里似乎有个水塘,但不记得在哪里,他曾经在里面抓过蝌蚪,后来他爸在水塘里倒了一锅不知道什么颜料进去,蝌蚪就都死光了。
这个什么都没有了的院子里,唯一剩下还带有那时候记忆的,大概就是后院那棵快要成精的金银花了吧?他吃完了水煮蛋,又在厨房的简易桌上找到了保温杯,一边喝水,一边走到后院去,抬头看爬到屋顶上去的金银花。
这棵爬藤是钟书叁的夫人秦如月女士种的,她种的时候岁月尚且安好,听说钟书叁曾经为这棵金银花画过一幅画,但钟昆仑从来没见过。
时至今日,这棵植物还活着,他隐隐约约有一种幸运的感觉。
“……我从不知道你的气味是那么香,满足我所有梦想,我想和你一起走,离开所有悲伤,放开一切束缚,朝着未知的远方,背叛所有过往……”
他突然有了一种心情,想要唱歌,于是随意唱了一首歌。
当没有人注视他,没有人看见他的表情和姿态,只是为了享受一种心情,抒发一点感觉得到时候唱歌,真是件很舒服的事。
完全不必唱得很好。
只是当下微风吹拂,往事如烟,空气中有一首歌。
慕云山在七点五十八分冲进了服务中心,她们的打卡机时间比正常时间快了三分钟,于是慕云山去打卡的时候,系统显示迟到。
她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反正这个月已经请了假,全勤奖肯定没了。
服务台那里,一位挽着整齐的发髻,面带微笑的美人儿在看着她,那就是杨牧。
杨牧长着一张古典的鹅蛋脸,皮肤白皙细腻,五官清秀,梳着整齐的黑发髻,即使穿着不怎么合身的制服,也有一种名媛的气质。她看着人微笑的时候,很容易给人好感,所以在服务中心人称“灭绝师太”——只要有服务柜台和申办人吵架的,杨牧过去调解,经常能圆满结束。
“牧牧姐。”慕云山惊叹于她的美貌,然后问,“你怎么还在?我今天就上班了,你可以回去休息了。”
“阮大姐的儿子今天考试。”杨牧说,“我替她的班。”
“你真是活菩萨。”慕云山感慨,“有求必应,无所不能。”她知道杨牧不但咨询台的工作做得好,那些疑难杂症吵架纠纷她也处理,有些部门的柜台缺人少材料之类的杂事她也经常帮忙,她似乎把一切琐事都当成了人生的历练,从来不生气。
服务中心的主任曾经找过她谈升职的事,不知道想把她调到什么部门去,被她婉拒了。
“没有,怎么会呢?”杨牧微笑,“今天来得有点晚?”
“迟到了。”慕云山说,“煮了两个水煮蛋,浪费了一点时间。”
“帮你倒了水。”杨牧递给她一杯温水,自己端起自己的杯子喝了一口,“今天高冷也有班,早上来送了你一束玫瑰,我怕影响不好,帮你收在更衣室了。”
她说来言语温柔,不紧不慢,慕云山一口水喷了出来,“什么?”
杨牧镇定的微笑,“高冷送了你一束玫瑰。”
“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和他不适合。”慕云山真是要疯,“他这是要干嘛,神经病啊!下班我去还给他,不收他的花!”
“大概是没追过女孩子,没有经验吧。”杨牧抿嘴笑,她一抿嘴,嘴角露出一对小梨涡,依稀还有青春可爱的痕迹。“高冷这人挺神秘,你真的不试试看,多了解了解?也许你们不是真的不适合。”
“对了!他说他真名叫高余寒,可是如果他本名叫高余寒,为什么工号牌上都写‘高冷’?”慕云山真的有点奇怪,“这符合规定吗?不能这样的吧?就算是曾用名也不能这样。”
“不知道。”杨牧说,“他今天送你的,是一束‘蓝鲸派’品牌店的魔果月季,不便宜。”
蓝鲸派是什么店?魔果月季又是什么鬼?
杨牧看她一脸茫然,主动解释,“‘蓝鲸派’是一家很小众的家居品牌店,以私人定制为主,主要做香薰、花艺、礼物和睡衣。”
“很贵吗?”慕云山皱起眉头。
杨牧坦然点了点头,“很贵。”
“有多贵?”慕云山的眉头皱得更深,“超过他的工资?”
“大概要半个月的工资吧?”杨牧说。
那就是价值千元的玫瑰花束了?慕云山按了按太阳穴,这束花没有带给她开心和幸福,倒是带给她要杀人的冲动。
你一个骑着小绵羊的派出所协管员,花半个月工资给她送束不能吃不能喝的花,有病吧!
待她下班去灭了那个神经病。
咨询电话响起,拯救了她即将崩溃的神经,慕云山深吸一口气接了起来,“您好,这里是服务中心,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哦……要入党?入党不在我们这里办理,请咨询您附近的党组织,谢谢。”
杨牧看着她笑,还没笑完,另一台咨询电话响了起来。杨牧接起来,轻声细语,“您好,这里是服务中心,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您说您需要办理什么?护照?是本市户口吗?那携带身份证就可以办理……您在国外?那在当地的大使馆就可以办理……您说什么?”
慕云山看着杨牧那矜持的表情越变越惊奇,过了好一会儿,似乎是咨询人说了很长一段话,杨牧温柔的说,“对不起,我们这里不能代办机票,您需要机票的话,我可以帮您转接航空公司。”
“哈?”慕云山震惊了,不是要办理护照吗?怎么突然变机票了?等杨牧挂上电话,她好奇的问,“他咨询什么?”
杨牧整理了一下自己即将崩溃的微笑,“他说他在外国,要补办护照。”
“那找大使馆就可以了啊。”慕云山很不理解。
“不,他说他不想在外国办,他想回国办护照,所以要求我们帮他买一张最快的回国机票。”杨牧说。
慕云山的表情龟裂了。
杨牧挺认真的说,“他觉得我们有义务帮他买一张回国的机票,用来补办护照。”
她柔柔的感慨了一声,“这也算是我接过的最有想法的电话了。”她端正的坐回椅子,“要淡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