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母说得婉转,卫溪却明白她的话到底所指什么,谭母是在怀疑他对谭允文的感情吧,她会觉得一个年轻人并不能忍受一位中年人沉沉的性格和规律化的生活,年轻人总是喜欢追求刺激的,她应该在担心自己不能和谭允文的生活相融。
卫溪有些腼腆地笑了,低着头,阳光里,面颊晕红了一片:“我们相处挺好的,允文的性格和我比起来,要好很多,也许他还会觉得我很闷。他并不告诉我,我哪里做得不好,有时我便有些担心,觉得会让他不喜欢了。”
卫溪清澈的眼里是柔和的光彩,带着羞涩,有幸福喜悦也有些忧愁。谭母并不好再说什么,他觉得这孩子和谭允文挺相配的,只是,家里老爷子性格执拗地厉害。
即使嘴里好说,心里也定会闷着一口怒气。她担忧地望望楼上,谭允文那性子,别又把老爷子的病气发了才好。
看来老爷子的高血压经常犯,家里的处理方案及时又有条不紊。谭母坐在床边陪着老爷子,看老爷子醒了就给他扶靠枕,让他坐起来。
老爷子面色看来还算平静,只是眼神太过阴沉,谭母很担心,她看着老伴儿,长久的,叹了口气,面色哀戚,说道:“顺豫,你这是何必。孩子们的事情你总是这样,现在哪个愿意多回来看看了,你还这样冥顽不灵。”
“生养他们都还出了错!”老爷子一声怒吼,手在被子上拍得床都有了起伏。谭母只好不说了。她一向性格温柔,家里的事情都是老伴儿做主,她并不想管得太多。
只是,看着家里这样闹下去也不是办法。谭母坐在椅子上不说话了,却拿起手巾抹起眼泪来。
红颜泪,看来是谁都消受不起的,老爷子对子女们要求严格苛刻,对妻子却最上心,看不得她哭哭啼啼,她身体并不是特别好,一哭就头痛。
老爷子好好顺了气,这才对老伴儿说道:“阿碧,你哭什么啊!这些不孝子,尽是让你操心。”谭母还是抹着眼泪不说话,眼也不抬一下,还连连叹气。
“你倒是说啊。你是不是也认为我不对,不该管着他们,应该让他们任意妄为,家里被弄得乌烟瘴气。”
老爷子声音虽还平静,但显然已经是激动的前兆了。谭母怕老伴儿一急,血压又高起来,擦擦眼泪,这才看着老伴儿说道:“是啊,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公司要有好的管理机制,可是,你在外面那是管人,是管事,你在家里是管什么呢。也是管人管事吗?”
“家里的都是你我的血肉,你是在乎那团肉么,不是在乎那些情分,那可是一点一点拉扯大的自己的孩子?在家里,你也像在外面一样。
可是,这毕竟不一样啊,我心疼他们,我只想看着他们过得好,心里开心。即使去住外面的廉价屋,每日吃面包,一家人和和睦睦,笑声不断,那样我也觉得好了。
可现在家里事情都弄僵,没一个人愿意回来,我常常看着空旷旷的大房子心里闷得慌。”谭母说着说着又开始抹起眼泪来。
“那就由着他们吗?开了一个先例,后面的人都无所顾忌了,你看张家,他们家里成什么样,大儿子在外面乱搞,媳妇在外面厮混,家里养了十四年的孙子不是自家的血脉,小儿子在外面包养明星,发生争执腿受伤成了残废,女儿居然去参加那种不正当的俱乐部,还被人拍了光身子的照片,你看那丢不丢人,你再想想和我们交好的别的几家,顾家,范家,carter…哪个家里不是丑事出尽…我们家要是不这样往严的管,你以为他们会有多好么。
我是对不住二丫头,但我当初提出要是他们能离婚,我不仅出钱给那小画家治病,还可以给那小画家一大笔钱,启裕我们也是愿意教养的,难道我还真是一点不近人情么,是他们要执拗地死也要在一起…再来说允文,我原也说过,要是他不喜欢女人,硬是要男人,我也支持,只是,他要找个和他相配的吧,他带个给我做孙子的孩子回来算什么事,他那样完全是包养小少年,他这先例一开,你看家里大丫头马上回去离婚,四丫头说不要孩子,还不去堕胎了,允泽只怕也不听话,跑到非洲去过野人生活去了…除非我死了,我能看着他们这样乱搞吗?”
老爷子有理有据,谭母张张嘴想反驳,但是她的反驳想来又有什么用呢,只能由着家里这样了。谭母将眼泪擦净,肿着眼睛给老伴儿拉拉被角。
“阿碧,你别管这么多事,胡思乱想身体差了,我担心。要是你出了什么事,我也过不下去了。”老爷子拉着谭母的手,语气温柔神情专注深情,谭母还能说什么呢,只能点头称是。
谭家男人或许都是严正且带着阴暗的,但都有情深的一面,那个被他们爱上的人都能体会到这种生死与共、生可以死、死可以生的爱恋,他便是世界上第一重要的,别的都是次要。
谭允文出去找卫溪,仆人们说在后花园的白玉亭里。他过去的时候,白玉亭里只坐了卫溪和谭惠扬,没见到谭诗思。
两人坐在椅子上,谭惠扬隔着桌子抓了卫溪的一只手,正专注地看着,口中说道:“这条是生命线,这条是感情线,这条是事业线,中国人就是这种说法,是吧!”
被谭允文之外的人将手这样捉住,卫溪很不习惯,但是出于礼貌,他也不能将手抽出来,只能让他抓着。
卫溪神情柔和,外面的阳光温暖明媚,脸颊被热气熏得有些红,像是打上了胭脂,也像是情窦初开的少女见到心仪男人的那抹羞红。“是这样的说法,不过,这个并不可信,我觉得不可信。命运感情就被这几条线决定了,谁会信呢。”
卫溪说完,转头就看到谭允文站在亭子外面。他原来还沉静的眼马上像打上了光的琉璃,变得异常炫目。
“允文,没有事吧!”他挣脱谭惠扬的手,起身走到谭允文身边,带着担忧地问道。“没什么事,不用担心。”谭允文握上卫溪刚才被谭惠扬握过的手,眼神温柔地看着卫溪。
眼角的视线却注意到谭惠扬满脸怅然,他正看着卫溪,眼中是留恋向往。谭允文楼上卫溪的腰,对谭惠扬说道:“我和他去小树林里走走,你妈妈说不定在找你,你进屋去吧。
看到诗思了,让她不要到处找我们。”卫溪朝谭惠扬露出个笑容,注意力便全都放到谭允文身上了,和他手牵着手走出花园,往后面的树林里走去。
谭惠扬孤零零地站在白玉亭里,神情怅然若失。望着卫溪和谭允文走得看不到了,才回过神进主屋里去。“允文。”卫溪轻唤出声,声音里是无法忽视的担忧和不安。“让你受委屈了,我就不该带你来的。”
谭允文声音里带着歉意,还有疼惜,他望着卫溪的脸,伸出手去抚开卫溪蹙起的眉头。“哪里有受委屈,我只是担心你,还有爷爷,他好像很生气。奶奶被叫走了,是爷爷被气病了,不是么?”卫溪苦着脸,蹙起的眉头越蹙越紧,眼里的担忧丝毫没少。
“别管他,是他自己想不开。”谭允文语气冷淡,表情坚硬。卫溪却被他逗笑了,笑着握紧谭允文的手,和他走在小树林里林荫道上。“臭小子,笑什么!”谭允文脸色也变好了些,将卫溪拉近,两人变成面对面,两张脸近地不足十厘米。
卫溪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眼神深深地望进谭允文的眼里,谭允文正想去亲他,他却靠到谭允文肩上去了:“以前我常听邻居家里,父母骂孩子就说,‘等你们以后做了父母,你们就知道我们的苦心了。’我从没有被人说过这句话。”
卫溪的话里的沉重和哀伤让谭允文的眼里也带上了痛苦。放在卫溪腰间的手将他紧紧搂抱。“你不是做了父亲了吗,你还在和爷爷吵架,原因还是我,我觉得内疚。”
卫溪眼神沉痛,说了这句靠在谭允文肩上良久不语。
谭允文看卫溪这样难过愧疚,心情也不大好。但哪里是卫溪的错,即使是错,也是他的,更何况这种事没有谁是错的,只是每个人的观念想法不同而已。
谭允文只能轻轻抚着卫溪的头发,亲了亲他的额头:“这不是你的错,不是我们的错,只是他不认同而已,既然他不认同我们,那我们就不要他的认同。”
“可是…”卫溪脸上闪过为难,并没有因为谭允文的话而心情变好。“没有可是,就是这样的。你难道认为老爷子的承认比你我的幸福还重要吗?”
谭允文温柔的目光紧盯着卫溪,卫溪清透的眼里闪过伤痛,但也闪过幸福。“可我想让他认同,他是你的父亲不是吗?我不想让你和他的关系因为我们的事情变差。”卫溪靠在谭允文肩上,轻声出口。
“他就是个老顽固,哪有简简单单就接受事实的道理。”谭允文轻笑着去划着卫溪的鼻梁。卫溪被他弄得鼻子发痒,都不好再说这方面的事情。
“说不定以后诗思也会说你是个老顽固?你也不介意吗?”卫溪躲闪着谭允文的逗弄,这般说道。“诗思啊,那丫头一向这么说我,不过,她的大事我都会让她自己做主,才不会像家里老爷子那样限制。”
谭允文说着,手从卫溪耳边抚过,只把卫溪弄得发痒,看卫溪笑着躲他,他便开心了:“你不要这样说我才好,我是会介意的。”卫溪眉眼展开,春花灿烂,笑着说道:“你要是顽固,我也会说你啊。不过,你不老!”
谭允文一把将卫溪抱起来,凑到他耳边小声调笑道:“我老不老,你最清楚了。”卫溪被他弄得耳朵痒痒的,直缩脖子,双手搂紧谭允文的肩膀,回道:“你又耍流氓了。”
“这也算吗?你要求太严格了。”谭允文一手托着卫溪臀部,一手从他背上脊骨摸到脖颈上,卫溪被他摸得身体发软,身体全都靠在他身上。
偏偏谭允文还要在他耳边吹气:“这才是耍流氓!”“你越来越不正经了,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卫溪靠在他身上,双手环着他的肩颈,眼里带笑,眼角上挑,全然的诱惑姿态。
“那好吧,我以后假装正经,以免你看不上我了。”谭允文将卫溪放到地上,变成那副谦谦君子温文尔雅的守礼模样。“你就是只狐狸,我就是那乌鸦。”卫溪很无奈地靠在树干上看着谭允文说道。“哦?”谭允文拿眼神询问他。
“你没听过狐狸骗乌鸦肉的那个故事吗?”卫溪问道。谭允文摇摇头。卫溪耸耸肩,将那故事讲了。乌鸦衔了肉站在树枝上,狐狸想吃他的肉,便说乌鸦的好话,乌鸦一听就张嘴说话了,然后肉就掉给了狐狸。谭允文想了一会儿:“没有肉。”
卫溪很委屈地说道:“你还敢说没有肉,你每次都占我便宜,而且还没说过好话。”卫溪靠在树上,一脚支地一脚弯曲,斜睨着眼看谭允文看他反应。
“是啊,这是世上最好的一块肉了。最合我的口味,又香又嫩,还很听话,又善解人意,我尝了一口再舍不得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