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大招生办……乔皙整个人都处在一种极大的恍惚当中。
也许是听见她手机听筒里传来的声音,原本背对着她的明屹,此刻也转过了身来。
就这样,乔皙一只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还紧紧地拽着明屹的衣角不肯放。
不光如此,这会儿她还愣愣的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明屹,希望他打自己一巴掌、踢自己一脚……或是随便什么,让她知道知道自己现在不是在做梦。
电话那头的年轻老师声音温和:“乔同学,你在听吗?”
乔皙反应过来,忙不迭的点头:“在的在的。”
老师的语气听起来十分温和耐心:“是这样,这次冬令营的成绩已经出来了,想必你也已经知道了自己的成绩。”
乔皙屏息凝神,不敢说话。
老师继续道:“说实话呢,你这次的考试成绩放在全体考生中来看,并不算靠前……虽然现在集训队的名单还没出来,但根据我们现在了解到的信息,依你的分数来看,你进集训队的可能性并不大。”
大概是这反转太过匪夷所思,乔皙当场便愣在了原地,像是被一盆冷水兜头泼下来,一时间竟没能反应过来。
电话那头的老师又接着道:“但是我们之前就通过附中的苏老师了解过你的情况,知道你平时的表现很亮眼。我们不希望错过任何一个优秀的学生,所以招生组也愿意为你破例一次、”
到了这会儿,乔皙才有些回过神来:“……破例?”
老师耐心的同她解释这“破例”的含义——
“集训队名单现在还没出来……你如果现在和我们签约,不管你到时候有没有进集训队,招生组都会给你一个保送数学系的名额。”
“但如果不签约,等到名单出来,你也没能进集训队的话,那时候我们这边可能只能给你降分优惠了。”
没等乔皙说话,电话那头的老师又迅速补充道——
“乔同学,你现在在家吗?你要是同意签约的话,现在我们就来你家找你。”
乔皙刚要告诉对方自己人不在北京,只是还没等她开口,她放在耳边的手机去就被明屹夺走了。
她跳起来想将手机抢回来,压低了声音道:“你干嘛啦?!”
只是明屹个子高,他一只手掌按在乔皙的脑袋上便足以令她动弹不得。
不顾哭气包徒劳挥舞着的双臂,明屹用另一只手拿过手机,然后背过身去,很冷静地对着电话那头开口——“我是她家长。”
乔皙:“……”
明屹面不改色地继续道:“你们的条件……我们还需要时间再考虑一下,再见。”
说完便“啪”的一声将电话挂了。
乔皙整个人都震惊了,等回过神来,第一反应便是冲着大表哥的胳膊上重重捶了一拳,声音里几乎带上了哭腔——
“你干嘛挂我电话啊?”
那可是T大!
她日以继夜的好好学习不就是为了能上一个好大学吗?
她参加竞赛不也是为了能得到保送资格吗?
现在T大的保送资格就在眼前,她不需要时间再考虑!
她现在、立刻、马上就可以赶回北京去签约!
越想越生气,乔皙又是“咚”的一拳朝着大表哥身上捶了上去——
“手机还给我!”
哭气包今天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力气倒还不小。
明屹伸出手,照着她的脑袋重重一推,皱起眉:“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乔皙愣了愣。
明屹反问她:“冬令营里四百号人,T大凭什么为你破例?因为你长得特别好看么?”
咦?
最后一句话……大表哥到底是在夸她还是就只是单纯的嘲讽?
不对不对!
乔皙回过神来,可耻地发现自己的重点居然落在这种细节上。
她颇有几分心虚的低下了头,默默地思索着大表哥话里的意思。
那么,大表哥的意思是……
乔皙再抬起头来看他时,眼睛里已经包了一团泪:“……所以刚才那个是诈骗电话吗?”
明屹揉了揉太阳穴。
哭气包白长个聪明样子又有什么用?
实则还是个草包。
明屹深吸一口气,然后耐心地同她解释道:“这是惯用伎俩。”
要是哭气包真没考好,T大招生组还连夜赶来要和她签合约……难不成T大招生组的老师个个都是教育界慈善家?
明屹叹口气,难得一口气说了这么长的话——
“招生组一共才几个人?都急得要连夜和你签合约了……你还相信他们说你‘进集训队的可能性不大’?”
不过就是有些招生组的惯用伎俩而已——先降低考生的心理预期,再在这种情况下对考生抛出橄榄枝。
这样一来,许多原本有资本和学校谈条件的考生,便在这种慌乱的情况下被哄着签下了合约。
而眼前的哭气包也是这么一个蠢货。
T大的数学系根本就排不上号,对方连王牌专业、奖学金之类的都没许诺,哭气包就迫不及待地咬钩了……
如果没有他,哭气包大概就要变成那种被卖了还美滋滋给人数钱的蠢货吧。
“你要学会……”说到这里,明屹卡壳了。
他停顿了良久,然后终于使出毕生语文功力——0.6鱼,回忆起了那两个成语,“学会按兵不动、待价而沽。”
话音未落,被明屹拿在手中的手机再次响了起来。
依旧是先前的那个北京号码。
明屹直接按了免提键。
“乔同学?“
明屹直接出声:“是我。”
老师反应过来:“哦哦,乔叔叔。”
明屹“嗯”了一声,不动神色地占了人家的便宜,乔皙看不过眼,气得在旁边掐他。
“是这样,我们招生组向来很尊重考生和家长,很乐意给予双方充分考虑的空间……不过,T大有一样优势,我们必须再向您强调一下。”
一旁的乔皙好奇地瞪大了眼睛。
“作为一所老牌工科强校,T大的男女比例7:3,优秀的男生数不胜数。如果您女儿愿意来T大,我们这里的优秀男生都是随她挑的。”
乔皙这回没憋住笑,直接笑出了声来。
这说的都是什么话……是为人师表的样子吗?
明屹恼羞成怒地将免提关了。
只是在空旷寂静的冬夜中,从手机听筒里传来的声音依旧格外清晰——
“但如果您女儿去了隔壁,那里女多男少,解决终身大事必定要花费更大的精力,您一定要再好好考虑一下啊。”
明屹没好气道:“她已经有男朋友了!”
说完便气得将电话挂了。
乔皙盯紧了站在自己面前的暴躁小和尚。
无端端被这样注视着,明屹有些心虚。
果然,下一秒,一直盯着他瞧的哭气包便气鼓鼓地开口了——
“你为什么要造我的谣?”
“造谣?”原本还有几分心虚的明屹,一听她这样说,再次生气起来,“我造什么谣了?”
乔皙很委屈:“你干嘛和人家老师说我有男朋——”
说到一半,乔皙蓦地睁大眼睛,剩余的所有话语都被堵了回去。
明屹低下头,含住了那双柔软嫣红的唇,甚至惩罚性的轻轻咬了她一口。
蜻蜓点水的一吻,很快他便将哭气包松开。
“这样……”他盯着怀里的少女,两人鼻尖相抵,呼吸可闻,“还不算是男朋友?”
又被亲了……
乔皙的脸瞬间胀成了一个红通通的大番茄。
想起上次他的道歉短信,乔皙结结巴巴道:“你、你上次还说……再也不亲我了……”
明屹定定的看着她,“你接受我的道歉了吗?”
乔皙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紧接着,明屹厚颜无耻的下了结论——
“不接受我的道歉,那就是还想要我亲你。”
芒果味的哭气包,他还想再尝一口。
这世上怎么会有大表哥这么不要脸的人?
乔皙都被气糊涂了,当即便甩开他的手,炸毛道:“我不要跟你说话了!走开!”
明屹长手一伸,便将人拽了回来,圈在自己身前老老实实地站着,“你是要我露宿街头?”
乔皙愣了愣。
他解释道:“钱包落在出租车上了,身份证和钱都没了。”
顿了几秒,他又想了个解决办法——
“那带上你的身份证,帮我去酒店开个房间。”
这样更让人误会了好吗?!
乔皙被气了个半死,可最终也无可奈何,只得站在原地,气鼓鼓地同他对视。
僵持了半天,乔皙思前想后半天,最终犹犹豫豫道:“那……明天早上五点前你必须走。”
千里迢迢从北京赶到这里,明屹原本就不剩多少的自尊心终于在此刻跑出来作祟。
五点前滚蛋……哭气包这是把他当垃圾赶呢。
到了此刻,明屹终于回忆起哭气包先前的种种恶行。
他发了一百条短信给她,她理都不理。
非但如此,刚才他到楼下的时候,给她打电话她也将他拉黑名单了。
根本就是他剃头担子一头热。
哭气包哪里有半点喜欢他?
非但不喜欢他,哭气包分明是讨厌他!
再想起自己此行前来西京,原本就是打算还了手套后,彻底同哭气包绝交的。
当即明屹便直接转过身,语气在一瞬间冷下来:“不欢迎我就算了。”
说完他便抬起步子要走。
见大表哥生气了,乔皙吓得再次拽紧了他的衣角,“别走!”
乔皙也觉得自己刚才那句话有些伤人。
想了想,她慢吞吞地解释道:“是因为奶奶早上五点就起床,你不走的话会被她发现的……”
明屹转过身,脸依旧还板着,语气也是硬邦邦的:“你不早说?”
乔皙垂着脑袋,声音软乎乎,乖得简直不像话:“大表哥,你别生气……我欢迎你来我家做客的。”
看着像只动物幼崽一般黏人又麻烦的哭气包,明屹的唇角再次几不可察地翘起来。
算了,有什么好绝交的……他犯得着跟一只哭气包计较么?
明屹的脸依旧板着,声音也冷冰冰的:“害不害臊?”
乔皙:“……”
见哭气包理亏,明屹更显得义正辞严:“你去外面看看,还有哪个女孩子像你这样抓着男人不放的?”
乔皙默默地低下了头,偏偏心里不服气,嘴上还要小声咕哝道:“……反正坐三个小时飞机跑过来送手套的人不是我。”
想来想去也是大表哥的脸皮更不害臊一点。
没想到哭气包到了现在居然还要嘲讽他,明屹再次被她气得掉头就要走。
可谁知这一次,还没等他转过身,乔皙整个人都直接扑了上来,两只胳膊紧紧地搂住他的腰,像只鹌鹑似的一脑袋扎进他的胸前。
“别动。”她很小声的开口。
和男人硬邦邦的身体不一样,小姑娘的身子热乎乎软绵绵……像只受惊的小猫咪似的蜷在他的怀里。
明屹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他好不容易硬起来的心肠,却又因为哭气包的这一个拥抱,再一次软得一塌糊涂。
明屹摸了摸怀里小傻蛋的脑袋,低声安抚道:“我不走。”
其实……他本来就是来看她的。
根本就不是来送手套的。
他以为另一只手套在乔皙这里,可在他从家里出发前,便在斑比的狗窝里瞥见了那一抹可疑的粉色。
事情真相……根本就是斑比和球球瓜分了她的那双手套。
他假装不知道,若无其事的来了西京。
现在看来,他的这个决定果真十分正确。
哭气包也就是嘴巴上厉害,其实心里也是很想他、很依赖他的吧。
一直将脑袋埋在他怀里的乔皙压低了声音开口道:“走了没?”
明屹的语气是罕见的温柔耐心:“我说了,我不会——”
不对……哭气包这话不是问自己的。
恰在此时,刚刚经过他们身旁、此刻已经走远了的一个老阿姨的声音遥遥传来——
“哪家的小年轻呀,大晚上的在那儿搂搂抱抱,像什么样子哟!”
杨奶奶和自家奶奶是一辈子的老同事,要是被她看见就相当于被奶奶看见了……
乔皙吓得将脑袋往大表哥的怀里扎得更深了些。
一直等听见杨奶奶的脚步声越来越远,乔皙总算是松了口气。
她从大表哥怀里钻出个脑袋来,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发现再没有熟人了,她放下心来,然后将面前的大表哥一把推开。
明屹:“……”
大表哥在洗澡。
虽然知道奶奶很少起夜,但为了以防万一,乔皙这会儿还是守在了浴室门口,等待着美男出浴。
偏偏美男的要求还特别多,一会儿是没浴液了,一会儿是毛巾掉在地上湿了。
乔皙恨不得冲进去敲爆大表哥的狗头。
奶奶是年纪大了,可不代表她聋好吗?
大表哥还一副生怕吵不醒奶奶的架势,真是太过分了!
好不容易等到他洗完出来,一打开门,乔皙赶紧将手里早已准备好的干毛巾罩在他头上,压低了声音道:“快进房间。”
一进房间,乔皙立刻紧张兮兮的将房门反锁上,然后又将窗帘密密实实地拉上。
等她转过身,这才发现明屹一脸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很熟练啊。”
乔皙气得又是“咚”的一拳捶上去。
她好心收留大表哥,大表哥居然还开黄腔!
明屹由着她打了三下,等哭气包再要打第四下的时候,他伸手握住了她的拳头,包在掌心中。
“明天带我去哪里玩?”
乔皙愣了愣,显然有些没反应过来,“你还不回家啊?”
明天就是小年夜了,乔皙本以为大表哥千里迢迢跑来西京一日游就已经是很荒唐了,可现在看来……
难不成他还想再多待几天?
明屹隐隐从哭气包的口中听出了几分嫌弃的意思,当下便是一口气哽在心口,“走,我明天一大早就走。”
“别!”反应过来自己说错话伤了大表哥的心,乔皙赶紧给他顺毛,“我带你去玩,你别生气。”
好不容易将容易炸毛的小和尚抚顺毛了,乔皙暗暗松了口气。
她搬了张小桌子放到衣柜前面。
明屹莫名其妙:“你干嘛?”
“帮你拿被子呀。”乔皙很熟练地踩上了那张小桌子,然后打开衣柜上方的橱门。
没想到哭气包居然像只猴子似的,爬上爬下倒是很熟练。
“下来。”明屹生怕她摔下来,当即便握住了她的脚踝,“我来拿。”
“不行啦。”乔皙探着身子,费劲地从柜子里面抽出来一床被子,“日月山乞太重……会把桌子踩塌的!”
明屹愣了愣:“日月什么?”
糟糕,乔皙猛地捂住嘴巴,她又说漏嘴了。
之前她管大表哥叫“山乞”的时候,他就生气了。
不过,这会儿语文水平仅有0.6鱼之力的大表哥……似乎并没有反应过来那四个字的意思?
乔皙心中窃喜。
费了半天劲儿从衣柜里扯出来一条被子,乔皙将被子递给大表哥,“接一下。”
明屹很听话的接过被子,放在了一边的床上。
然后他又走回来,直接抱住了哭气包的小腿,将她从那张看起来很不稳的桌子上抱了下来。
“哎呀。”乔皙一个重心不稳,双手撑在他的肩膀上,“干嘛,我还没拿完呢。”
“够了。”明屹将她放下地面来。
屋子里暖气挺足的,盖一床被子绰绰有余了。
不过……明屹看了一眼房间里摆着的那张床。
这么小的床,两个人睡倒的确是挤得慌。
明屹摇摇头,决定不去计较这种小事。
没关系,挤点就挤点吧。
“哪里够啦?”乔皙再次爬上了那张小桌子,“虽然有暖气,但夜里地上还是挺凉的,我帮你铺厚一点。”
明屹暗暗咬紧了牙。
而一旁的乔皙浑然未觉,她抱着拿下来的两床被子,快快乐乐地给大表哥弄起了铺盖。
她从自己床上挑了一个最大最软的枕头给他,然后又帮他把下面的被子垫得舒舒服服的。
只是……十分莫名的,乔皙脑海里突然浮现起了大表哥刚才那句“很熟练啊”。
她明明也没有收留过谁睡觉,可怎么铺地铺的动作就那么熟练呢?
等到站起身来,乔皙突然福至心灵。
谁说没做过?
以前每次她都是这样给球球打地铺的!
一个小时后。
一千多公里外的北京,明家。
刚被明骏从被窝里扒拉起来的菀菀呵欠连天,困得眼泪都冒出来了。
T大招生组的两位老师坐在她对面的沙发上,眼神慈爱,语气真诚地赞叹道:“您女儿真优秀。”
明骏疑心自己听错了,一时间很谨慎地没有接话。
两位老师面面相觑,顿了几秒胡,又重新开始活跃气氛:“我们之前说的,您再考虑一下?对乔同学来说,T大不光是有很多优秀的同龄男生,和隔壁比起来,我们的食堂、宿舍环境都非常好,这是一个大学的软实力……”
明骏终于反应过来,原来他们来找的“女儿”,并不是菀菀。
若说自家小女儿被T大招生办看上,那的确值得欣喜若狂。
可换成是皙皙,那就是情理之中了。
因此明骏也还十分端着,只是说:“好,我们会考虑的。”
他一开口,两位老师都吃了一惊:
“刚才我们不是和您通的电话?您不是乔同学的爸爸?”
爸爸?
明骏皱起了眉头。
两位老师将刚才的事情一五一十同明骏说了。
明骏试探性地开口问道——
“那个声音……听着是不是就像是个挺欠揍的小王八蛋?”
两位老师对视一眼。
乔同学爸爸的声音,听起来……的确有些年轻。
将两位老师送走之后,明骏拍了拍正靠在沙发上打瞌睡的女儿的脸。
“菀菀,菀菀?”
菀菀迷迷糊糊的“唔”了一声。
明骏气得直磨牙,“你不是天天都含着想你皙皙姐姐了么?爸爸正好要去那儿出差,带你去看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