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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红花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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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红花的故事

 一个小女孩在和妈妈玩抛球。

 这是初秋一个明朗的午后的故事。

 原野上大波斯菊盛开,四周洒满了金色的阳光。

 “对对,接得好,接得好!”每当女儿接住红色的球,妈妈都会拍手。妈妈抛出的球,宛如和风一样温柔,轻轻地落在了女儿的手里。可是女儿不满足了,每当妈妈抛出这样温柔的球,她就会央求道:

 “抛得再猛一些!像北风一样的球,像暴风雨一样的球。求你了,妈妈!”

 于是,妈妈抛出的球渐渐地猛烈起来,渐渐地快起来,渐渐地高起来了。女儿甩动着头发,脸都红了,接了一个又一个。妈妈最后一个球,抛得又猛又远。

 红球好像燕子一样,向远方飞去了。

 “哇!”

 女儿欢呼雀跃着去追球了。她格格地笑着,一直追了过去。可是球跳啊、跳啊,一直不停地向前滚去。它穿过树林,越过小河,爬上小山,又滚下去,滚啊滚啊,怎么也停不下来了。

 “等等我!”

 女孩喊了起来。“别追了,回来吧!”她听到妈妈在她身后叫她,可女孩装做没有听见,继续向前跑去。

 (我不要再当妈妈的小孩子了,我想去更广阔的地方!)

 女孩不停地跑着。很快,妈妈的呼喊声就变得像笛声一样了,和风声一起消失了。尽管如此,可女孩还是不停地跑着。这时,她看见远处有一片淡紫色的花田和一座小房子。红球跳到那片花田里,总算是停了下来。女孩也跟着跳进了花田,像瘫倒似的坐了下来。她正喘着粗气,头顶上传来了这样一个声音:

 “是谁?竟敢糟蹋我的花田?”

 她吃惊地抬起头一看,原来面前站着一位穿着黑色长裙的老婆婆。老婆婆挎着一个大篮子。

 “我的花全都被你给毁了!”

 老婆婆说。

 女孩不由地站起来,向后退去。

 “你看,你看,又踩倒了一片不是?”

 老婆婆扶起被女孩踩倒的花。那是一种淡紫色的花,形状像郁金香。女孩怀着一种奇妙的心情,看着花里那如同在燃烧着一般的红色雌蕊。

 “这花叫藏红花。是我的宝贝花呀。”

 老婆婆说。

 “对不起。”女孩小声道歉道。

 老婆婆笑了,说:

 “你要是帮我摘花,我就原谅你。”

 女孩乖乖地点点头。摘花还不容易,女孩打开自己的围裙,把藏红花放了进去。

 “摘满你的围裙就行了。”

 说罢,老婆婆自己也开始摘起花来了。老婆婆摘了一朵又一朵,扔进大篮子里。很快,老婆婆的篮子里就装满了紫色的花。女孩的围裙里,也装满了花。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笑了。

 “摘这么多花干什么呢?”

 “你猜接下来我要做什么?”

 “噢,是做花束吧?”

 “不对。”

 “那就是做花环吧?”

 “不对。”

 老婆婆调皮地笑了,指着自己的家说:

 “我要用来做更好的事。你要去看看吗?”

 女孩乖乖地点点头,跟在老婆婆的身后走去。

 她本想看一眼就走。

 看看老婆婆用藏红花做什么,然后就跑回家。

 可是,一迈进老婆婆的家门,女孩就把前面的事情忘得干干净净了。因为老婆婆的家里太耀眼、太灿烂了。

 屋子里,挂着和阳光一样的黄色窗帘。桌子上也铺着一样黄色的台布。那黄色比柠檬还要鲜艳,比蒲公英还要灿烂。而且,比月光还要清澈。

 “好漂亮啊!”女孩在屋子里跑啊跳啊的,围裙里的藏红花纷纷掉了出来。老婆婆一边捡,一边说:

 “你看,就是要多多地采集藏红花的红色雌蕊,晒干,然后再煮开,用它们的汁来染布,就染出这样漂亮的黄色了。”

 女孩眼睛都圆了。她觉得就像是在变魔术一样。

 “红色的雌蕊会生出黄色来吗?也就是说,藏红花里头藏着黄色吧?”

 是的是的,老婆婆满意地点点头。

 “我的工作,就是在院子里种藏红花,然后采来它们的雌蕊,用来做黄色的窗帘、台布衣服。”

 “能做黄色的被子吗?”

 “啊,当然可以了。”

 “能做黄色的裙子吗?”

 “啊,当然可以了。”

 “可能做黄色的手帕吗?”

 “啊,当然可以了。我做了好多这样的东西,拿去卖了呢。”

 “去哪里卖?”

 “离这里很远很远的东方。在地平线的那一头,有一个日出城,住在那里的人们都穿着和阳光一样颜色的衣服。”

 日出城!

 女孩的心中立刻就充满了憧憬。

 “我也想去那里看看。”

 于是,老婆婆就说:

 “那你就当我的女儿吧,咱们一起去怎么样?我也正好一个人孤零零,好寂寞。”

 女孩笑了,点点头。这不过是一个玩笑。老婆婆也像开玩笑似的笑了。然后,老婆婆又说:

 “那么,咱们就来一起染布吧。我要给你做一条长长的黄发带。”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了。来,你来帮我一下,把雌蕊都装到这个袋子里。”

 老婆婆把一个小白布袋放在了桌子上。女孩将围裙里的花,全都倒到了桌子上,然后把花里的红色雌蕊拔下来,放进袋子里。当袋子里装满了雌蕊,老婆婆便拉开窗帘,把那只布袋子挂在了窗框上。然后,便唱起了这样一首歌:

 风呀风,原野的风,

 快来,快来,快来吹,

 把我的藏红花,快快吹干。

 于是,窗外的花田里就涌起了波浪,起风了,装着藏红花的白口袋摇了起来。

 紧接着,老婆婆开始准备染布了。只见她将水倒到一个大锅里,放到了炉子上,又看了看挂在窗户上的那个装着雌蕊的口袋,点点头:

 “行了行了,已经干透了。”

 她把袋子随手扔到了锅子里。

 不一会儿,锅子里的水就变成了黄色。

 “来,我给你做发带吧!”

 老婆婆从兜里掏出一条长长的白布,轻轻地扔到了锅子里。白布立刻就被染成了鲜艳的黄色。

 老婆婆将水淋淋的黄发带挂到了窗子上,又唱起了歌:

 风呀风,原野的风,

 快来,快来,快来吹,

 把黄发带快快吹干。

 于是,风又穿过原野沙沙地吹了过来,摇起了黄发带。黄发带立刻就干了。

 老婆婆还让女孩喝了茶、吃了糖果。糖果是像月亮一样圆的布丁。

 老婆婆把用藏红花染的黄发带,轻轻地系在了女孩的头发上。

 “啊呀,好可爱啊。这样,你就变成我的女儿了。心也好,身体也好,都会变得轻飘飘的了。”

 心和身体?啊,这么一说,女孩还真觉出来了。从刚才吃布丁的时候起,女孩就觉得自己的身体好像飘飘悠悠地浮起来了似的。现在一系上黄发带,女孩更觉得快乐得不行了。

 女孩唱起了歌,还随着歌声,在屋子里跳了起来。她绕着大桌子的转圈,还跑到窗边去摇窗帘,她不停地蹦呀蹦呀、像个陀螺似的骨碌碌地转呀、跳个没完…不知不觉中,女孩变成了一只黄色的小鸟。

 “太好了,太好了。”

 老婆婆笑盈盈地伸出双手,轻轻抓住小鸟。然后,把黄色的小鸟放到了金鸟笼里,锁上了。

 ***

 天相当黑了。

 当秋风变得冷嗖嗖的时候,一个女人来到原野上那座孤零零的房子前面。

 “有人吗?有人吗?”

 女人用力地敲着门。门打开了一条细缝,一个穿着黑裙子的老婆婆的脸露了出来。

 “有什么事吗?”

 “有没有一个女孩来过这里?皮肤白白的女孩。头发有这么长,大大的眼睛…”

 “呀,没有来过。”

 老婆婆冷冷地摇了摇头,目光冰冷地说:

 “我一直是一个人。既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连只老鼠都没有来做。”

 “…”女人也死死盯着老婆婆的眼睛,她心里在喊:你说谎!

 (她在说谎。她把我女儿藏起来了。因为太可爱了,所以就把她给抢走了。因为我有证据…)

 妈妈刚才在花田里找到了红球。

 (那孩子是去追球的。既然球在这里,她就肯定来过这里了)

 不过,这个妈妈可是一个聪明的妈妈。她可不想在这里和她吵架,她想,我要想办法进到屋子里,找到女儿,然后两个人一起逃掉才是上策。于是,她说:

 “能不能让我歇一会儿。我到处找孩子,累死了。”

 “行啊,请进屋吧。”

 老婆婆点点头,把女人让进了屋里。

 屋子里点着煤油灯。在煤油灯的灯光的照射下,黄色的窗帘和黄色的台布看上去宛如梦境一般美丽。

 “哎哟,您家里好漂亮呀!多么奇妙的黄色啊!”老婆婆得意地点点头,说:

 “是用院子里的藏红花染的。这是魔法的黄色。”

 说着,她从兜里掏出一把剪刀,从窗帘的一角剪下一个只小蝴蝶的形状,然后放到手心里,轻轻一吹,你猜怎么样?布蝴蝶立刻变成了一只真正的蝴蝶,翩翩飞了起来。

 “看哪,还有一只。”

 老婆婆又剪下一片窗帘,又做了一只蝴蝶。

 “还有一只,还有一只!”

 小蝴蝶一只接一只地冒了出来,老婆婆每吹一口气,就会飞起来。许许多多的蝴蝶围着桌子飞了一会儿,就从窗口飞了出去,消失在藏红花田的远方了。

 “这样的魔法,谁都能行吗?”

 妈妈叹了一口气,问道。

 “行。因为藏红花的黄色,是魔法的黄色。”

 说罢,老婆婆就坐到旁边的椅子上,开始做起针线活来。

 “我帮您做吧。”妈妈说“我很会做针线活。让我用您染的黄布,做成各式各样的东西吧!”

 “你不是要去找孩子吗?”

 “天已经黑了。现在去找,也肯定找不到。今天晚上,就让我在住在这里吧,明天再去找。”

 一边说,妈妈一边悄悄地屋角的鸟笼瞥了一眼。黄色小鸟的目光和妈妈的目光相遇了。小鸟突然尖厉地叫了起来。妈妈担心起小鸟来,就问:

 “这只小鸟也是用黄布做的吗?”

 老婆婆摇摇头:

 “那可是只真鸟呀。是用更好的魔法做的。”

 这下妈妈明白了。

 那只小鸟也许就是我的女儿。妈妈望着小鸟静静地点了点头。

 老婆婆打开房间的橱柜,取出来一大块黄布。

 “那么,你就用这块布给我多做一些手帕吧。针线和剪刀在这里。把这块布剪成一块块手帕那么大,再给我锁上漂亮的花边。”

 妈妈点了点头。她就将黄布剪成一块块手帕的大小。然后,一边穿针引线,一边在脑子里飞快地转了起来。

 (那只鸟笼上了锁。)

 真是的,一个金鸟笼还用荷包锁给锁上了!妈妈一边给手帕锁花边,一边想着怎样才能把小鸟从鸟笼里救出来。

 (如果能偷偷地把那个鸟笼弄破就好了…)

 这时,妈妈想起了刚才老婆婆说过的一句话:

 (藏红花的黄色,是魔法的黄色。)

 妈妈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这句话。当她的目光落到了刚缝了一半的黄手帕上时,她想,它们也许会成为魔法的手帕。如果真是那样,也许会听我的话。这时,妈妈的心中一下子亮了起来。妈妈想到了一个好主意,一个人笑了起来,连忙又锁起手帕的花边来了。妈妈一边用手缝着,一边唱起了摇篮曲。那是一首为了哄女儿睡觉,妈妈每天晚上都要唱的摇篮曲。一听到这首歌,女儿就会渐渐地合上眼皮,就不知不觉地睡着了。妈妈一遍又一遍地唱着那首歌。于是,鸟笼里的小鸟就站在栖木上,一动不动地睡着了。

 (那只小鸟肯定是我的女儿。能听懂我的歌呢。)

 妈妈想。可是现在,妈妈想用这首摇篮曲哄另外一个人睡觉呢!她就是那个老婆婆——就是那个坐在屋角的摇椅上,膝上盖着黄布,出神发呆的那个人。妈妈继续深情地唱着摇篮曲。

 听着听着,老婆婆开始打瞌睡了。老婆婆的摇椅和着摇篮曲的节奏,慢慢地摇着,当她膝上的那块黄布掉到地板上时,她已经在轻轻地打鼾了。妈妈静静地点点头,一边继续小声地唱着摇篮曲,一边锁好了所有手帕的花边。

 这时,妈妈的神情突然变得严肃起来。只见她把手帕折呀折,卷呀卷,费了好大的劲儿,最后终于用手帕做成了一只老鼠。手帕老鼠又胖又圆,头上还有两只小小的耳朵。

 “再给你缝两只小眼睛吧。”

 妈妈又在针里穿上黑线,给黄色的老鼠缝上了两只圆眼睛。你猜怎么样?一缝上眼睛,老鼠便像活的一样了。一对小眼睛闪闪发亮,看上去就像是在思考着什么似的。

 “藏红花的黄色,是魔法的黄色。”

 妈妈嘀咕了一声。接着,对那只黄色的老鼠吹了一口气。

 于是,老鼠的耳朵动了一下,嘿,老鼠这不就活过来了吗?…妈妈来劲儿了,做了一只又一只新老鼠。黄色的手帕折呀折,卷呀卷…最后,再缝上黑色的眼睛,轻轻地吹上一口气…

 新出生的老鼠可不会老老实实地呆在那里,它们东窜西窜地在地板上跑开了。等凑够了十只老鼠,妈妈轻轻地吹了一声口哨,把老鼠们集中到了一个地方,用轻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命令道:

 “去咬那只鸟笼。

 悄悄地把它咬破!”

 于是,手帕老鼠们一齐朝着屋角的柜子跑去。它们爬上柜子,开始咬起鸟笼来了。

 那是一只金鸟笼,怎么咬都咬不破。妈妈跑过去鼓励它们:

 “你们可是魔法老鼠呀!

 加油!加油!魔法老鼠!”

 老鼠们只要一动,挂在鸟笼门上的荷包锁就会哗啦哗啦地响,每次都把妈妈吓出一身冷汗,她不住地朝睡在摇椅上的老婆婆望去。然后,就又会跑到老婆婆的身边,轻声地哼唱一遍摇篮曲。

 黄色的老鼠们还在不停地咬着鸟笼。可是鸟笼实在是太结实了,即使是魔法老鼠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咬开的。十只老鼠集中在鸟笼的一个地方,不停地咬着金格子。妈妈祈祷似的看着它们。

 屋角的小煤油灯微微地燃烧着。在灯光的照射下,黄色的台布变成了金色。

 “咬累了吧?”

 妈妈轻声地招呼着老鼠们。然后,从兜里掏出一块奶酪。

 “来,吃吧!”

 妈妈把奶酪掰成一个个小碎块,放到了桌子上。老鼠们爬上桌子,把奶酪吃了个一干二净。吃了奶酪的手帕老鼠,好像是胖了一点。太好了,太好了,妈妈想。然后,她悄声对老鼠们说:

 “去咬那只鸟笼。

 不停地咬,把它咬破!”

 老鼠们又开始工作起来。

 夜深了。挂钟在滴答滴答地走着。

 就这样,不知不觉天已经亮了,当屋子里快要亮起来的时候,鸟笼的金格子被咬断了,正好咬出了一个可以伸进一只人手的洞。里面的小鸟醒了,啾啾地叫着。妈妈朝鸟笼跑去,这时老婆婆也醒了,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你在干什么?”

 老婆婆大声地叫着。就在这时,妈妈已经把右手伸进了鸟笼,抓住小鸟,飞快地揣到了衬衫的怀里。然后,她推开屋门,光着脚跑到了外面。

 老婆婆乱嚷乱叫地追了出来,可是,妈妈已经跑到了藏红花的花田里。藏红花被黎明的风吹得沙沙地摇曳,还齐声唱起了歌:

 跑呀!向东,向东,跑呀!

 跑到日出为止。

 妈妈跑呀跑,一直朝前跑去。实际上,她根本就分不清哪边是东,哪边是西了,只是在原野上一直朝前跑去。

 她知道老婆婆从后面追过来了,可是她不敢回头。

 妈妈怀里的小鸟温暖极了。妈妈还在不停地跑着,妈妈的心脏都快要裂开了。清晨的露水打湿了她的脚,当她翻过一座山,又爬上一座新的山时,远处的地平线火一样燃烧起来了,很快,妈妈就被美丽的金光照亮了。远远的,有数不清的人穿着耀眼的黄衣衫,甩开宽大的袖子,就如同一面长长的墙一样,渐渐地走了过来。他们似乎还哼唱着什么。

 妈妈睁大了眼睛,想好好看看那些人,可是太晃眼了,看着看着,就不得不闭上了眼睛。就这样,妈妈用双手护着怀里的小鸟,倒在了那里。

 那些穿着黄衣衫的人们围住了妈妈。他们蹲在妈妈头上,不断地吹气。还有人脱下一件黄衣衫,盖到了妈妈的身上。虽然失去了意识,但妈妈还恍惚知道这些。

 啊,我也许会死掉,妈妈想,可我总算是救出了女儿。这回她眼里金光四射,彻底昏了过去。

 当妈妈醒过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倒在了草地上,身边是小小的女儿,她已经恢复了人的形状,也倒在那里。女儿的脸蛋儿红红的,静静地呼吸着。她的头发上,有一条松开来的黄发带轻轻地飘着。

 太阳已经升得老高,四周一个人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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