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听雾啊了声,急匆匆关了相机,微抬眼睫,梁宴坐在了她擦干净的座位上,眼睛却没看着她。
因为陈逢喆偏头问他话:“你顺路么。”
梁宴闲散道:“我不顺,待会去俱乐部。”
陈逢喆咬下烟:“我也不顺,”他笑了下:“那随便差人送下呗,程砚也没空来接她。”
梁宴没看到她在用相机拍他,只是问她有没有拍完,好让她收拾好相机好回家。阮听雾心脏回落,听到两人的对话,她拨了下手心,将相机放进专门装相机的包里,边装边说:“我自己打车回去,用不着送。”
陈逢喆笑了笑:“妹妹你听见了啊,我还将声音特意压低了呢。”
“……”阮听雾顿了顿,低头拉上相机包的拉链:“是吗,不好意思啊。”
梁宴咬上烟闷笑了声。
陈逢喆更是乐得不行:“妹妹你笑死我了,你怎么这么逗啊?”
阮听雾没意识到自己很逗,但耳尖抓到了梁宴的笑声,她唇角下意识地往上掀了几秒。
“妹妹你自己打车我们也还是不放心,”陈逢喆边给谁拨电话边说:“我让熟人给你叫个车。”
十几分钟后陈逢喆叫的车往海滩边驶过来,他招呼阮听雾上车:“妹妹,上车吧。”
阮听雾哦了声起身,拎着相机包走向那车,只是那司机技术好像有点不太好,驶过来的时候还往左偏移了下。
梁宴看着程砚妹妹走向汽车的身影,敛眉问陈逢喆:“你找的什么人开车?今天刚拿的驾照?”
“我也不知道,”陈逢喆挠了挠下巴:“刚刚路边是有个石头吧,所以没开稳当,其实这人开车应该还行。”
梁宴蹙着眉咬烟,又抬眼看了一阵,陈逢喆说:“放心吧,保准给人安全送到家。你待会不是急着去俱乐部?什么时候去?”
梁宴没再往程砚妹妹的方向看,说:“待会就去。”
陈逢喆若有所思地笑了笑。
梁宴转身往海滩对面的酒店走:“约了人,先走。”
陈逢喆在背后喊:“谁啊?能约得动你。”
梁宴懒得搭理他。
阮听雾拉开副驾驶上车,一阵呛人的烟味传到鼻尖,她凝住呼吸系着安全带。还没系好安全带,司机就踩着油门开了车。
车开得猛,她被晃了下,脑袋偏过去看了眼车窗外,恰好看到梁宴走进酒店,一个漂亮女人正朝他走过来。
阮听雾眉眼僵硬住,眼里勾过几丝难辨的情绪,梁宴刚刚那声闷笑此时又转变为一泼冷水,将她浑身打湿了。
车厢里烟味很重,她脑袋也被烟熏得不清醒,伸手打开车窗,眼睛却没敢往他那边看。
海风吹进车厢,吹散很多烟味,却始终吹不散心口那阵凝滞的涩,也完全控制不住自己去多想。
困极,却也不敢闭上眼睡觉,这司机开车技术也是真不行,时不时就猛地刹下车,把她脑袋搅得像螺旋似的。
困意又来袭,她闭上眼,几分钟后司机忽然停下了。
阮听雾呐呐地睁眼:“怎么了。”
司机摁了下喇叭,吐出两个字:“下车。”
阮听雾疑惑地看了眼窗外:“这离我家还很远呢。”她惊讶地看着司机,这人不会是想半路撂挑子吧。
哪有司机半路让人下车的呀。
她舔了下唇,见司机不说话,又喃喃重复道:“这才刚出海滩呢,离我家还很远。”
“下车,”司机往后看了眼:“坐后面那辆。”
“什么。”
“刚刚陈逢喆陈老板联系我了,他嫌我开车开得不稳,说怕你出危险?他妈的哪来的危险,我这驾照也拿了半个月了。”司机拧开打火机点烟,“这不是不相信我技术吗?行行行,你下车吧,您这公主我也伺候不起。”
阮听雾凝怔了一瞬,往后扫了眼。
各色霓虹灯混着钢筋泥土,高架桥穿透城市半边天,桥下的水漾着种现代城市的迷离。
而透过路边的霓虹,一辆熟悉又打眼的汽车出现在眼前。
迈巴赫在夜色里更显得桀骜,她迟缓地松开安全带下车,轻快眨了下眼,认出这是梁宴的车。
可能是陈逢喆开了梁宴的车?
总之梁宴现在应该不太可能出现在这里。
阮听雾走到车门旁,探身坐了进去,驾驶位上的确坐着陈逢喆,只是看见梁宴坐在副驾驶上,她心脏错了一拍。
“妹妹啊,”陈逢喆回头扫她一眼:“刚刚那车坐得难受吧?”
“有一点。”阮听雾偷瞄着副驾驶上的男人,心里很诧异他为什么也在这。
“没事啊,我和梁宴送你回去。”陈逢喆笑了笑。
阮听雾说了声谢谢,安稳地靠着后座,头晕的症状好像减缓了点。
汽车停靠在红绿灯前,60s的超长红灯,陈逢喆接了个电话。
“嗯,放心,你妹妹在梁宴车上呢。”
阮听雾眉心一跳。
十几秒过去,陈逢喆又对电话里说:“要我说梁宴这人仗义呢,就他让我去拦了那车,然后把她接到这车上了。”
阮听雾怔了怔,听见陈逢喆说:“放心吧,人马上就给你送到咯。”
一会后电话挂断,阮听雾心里涌上一阵热流。她抬手揉了揉眼皮,将五指揉成拳头状,五秒后,嘴唇动了动:“梁宴哥哥,谢谢你啊。
“你是该好好谢过他,”陈逢喆损道:“我第一次见人都到酒店了,还半路折回来的。春宵苦短啊。”
阮听雾拳头逐渐松开,五指变得软绵绵。
“老子那是去拿俱乐部的文件,”梁宴抬手开了窗,“你脑子一天到晚能有点正经事?”
阮听雾闻言也愣了下。
“哦,就这文件啊?”陈逢喆低头扫了下中控台上的文件夹,笑了笑:“草,你到酒店就只拿了个文件啊。”
“人俱乐部老板是那酒店经理,”梁宴滚了下喉咙哼笑了声:“不约酒店约哪?”
“行行行,”陈逢喆抬手关了车窗:“我的错,我脑子不干净,我认错行了吧。”顿了下,接着道:“那妹妹啊,你也不用谢我们了。”
阮听雾尾音上扬嗯了一声。
听见陈逢喆说:“我们就顺路送你一下,也不是专程,感觉你也不用特意谢。”
梁宴抬手拿过中控台的文件夹,懒散地接了个腔:“是,不用谢。”
也就顺个路的事。今晚俱乐部人没齐,他也不想去了,这才恰好和程砚妹妹顺了路。
阮听雾今晚心情像坐过山车似的,起起伏伏个没完。但纵然只是顺路才送她,她也仍然觉得感激,便笑了下说:“谢谢哪有收回的?”她是真心觉得感谢。
陈逢喆应和了几句话,梁宴或许是觉得没什么好回复的,便没再说话。
阮听雾撑着下巴看外边飞驰而过的路灯,拿过相机看了看今晚拍的照片,很满意地弯了下唇。
不错,她很喜欢其中的一张图。
构图精巧漂亮,蓝天和海面相互映衬,一只海鸥坐落在左下角,仿佛下一秒就要飞出镜头,那种生命的感知力和蓬勃力光看光影就能感受出来。
鼻尖忽然涌进一阵佛手钳和桔子叶的气味,很独特,野性不纵又桀骜散漫。这是梁宴身上的味道。
阮听雾低头看着相机镜头,耳朵里淌过窗外的车流声,那股不算浓烈的气味伴着风卷进肺腔,她轻笑了下。
这笑声很小,只有京南西路十一月卷着柑橘调的风听见。
只是扯起的唇角停止在孙成漾发过来的短信上。
【阮听雾,谁让你去京南的?你趁早快点死回来,别让我去那里抓你。】
阮听雾光是看见短信,便心惊胆战地咬住唇,脾胃刺激性地涌上一阵气体,她立即打开全部的车窗,一股冷风凶狠地灌了进来,才将胃里想吐的东西压了下去。
孙成漾是她的妈妈,但阮听雾看见她的信息却只想吐。一半是生理性反应,一半是害怕和担忧。
她不知道孙成漾会做什么样的事情,或者说,孙成漾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她见识过的。
冷风刮过耳畔,像冷漠的刀片。她闭上眼睛,心脏不受控地沉重回响。
下一瞬,手机上又弹来一条短信。她不敢去看。
做了十几分钟的心理调整,阮听雾手指发颤地点开手机屏幕。
孙成漾:【你外婆说想你了。】
阮听雾挠了挠眼皮,心脏有一角陷了进去,但这只是孙成漾一贯爱使用的方法。她总是拿外婆做挡箭牌。
但是......她是真的很久没见外婆了啊。
外婆应该是真的很想她。而她,也是真的很想外婆。
陈逢喆的声音传了过来,阮听雾慢一拍地把手机放进口袋。
“妹妹,到了啊。”
陈逢喆来程砚家里的次数当然很多,阮听雾拿过相机包,扫了眼,汽车就停在别墅外,走几步就到了家门口。
“谢谢哥哥。”她打开车门下车。
“这姑娘是真有礼貌啊,谢谢哥哥谢谢得没完。”陈逢喆笑着朝梁宴说。
梁宴循着陈逢喆的目光睨了眼正下车走了好几步的女生。
晚上冷,她就穿了件看上去就单薄的黑色卫衣。程砚一米八五,她目测一米六五,挺瘦小,估计一阵台风就能吹跑。
他拿下嘴唇的烟。
阮听雾是走出两米远忽然听到梁宴声音的。
她当即便愣住了,定住脚步转了身。
男人还是坐在副驾驶上,果不其然,他叫她程砚妹妹。
但她对程砚妹妹这种叫法其实还是没适应,毕竟她明明有自己的名字。
为此,她难免还是有点沮丧在。
“拿着。”男人睨了眼她。
阮听雾快步走过去,看见他将一件外套递给了自己。
“好。”她紧张地接过外套,瞳孔里映了点破碎的月色,手指微颤,指尖传来外套的热意,眼角不明显地弯了点。
“程砚上次落车上的外套。”梁宴咬着烟,“你帮我带给他。”
阮听雾眼角归位,手里拿的外套好像也没那么温暖了,她点点头:“好,梁宴哥哥,不用谢。”
下一瞬,梁宴挑了个唇:“妹妹你叫什么名?”
这话问得突然,她抬眼,忽地撞进他漆黑的眼睫,呼吸瞬间像静止了一拍。
带着柑橘味飘过来的风也缓和了几秒。
她看见他唇角散漫扯起一个弧度。
“毕竟总不能真让你记得我名,我总是叫你程砚妹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