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到我公司来一趟。】
谢观一觉起来,乍一看到这条没头没尾的消息,还以为自己没睡醒。
他盯着那行未标注的号码蒙圈了半晌,犹豫地发了个问号:“?”
对方消息回得倒是挺快,言简意赅:【我是霍明钧。】
谢观手一滑,手机啪嗒一下砸脸上了。
手机再震,霍明钧发了公司地址过来,让他明天到前台直接找特助钟和光。
谢观问:“我能打听一下是什么事吗?”
霍明钧原本打算直说,谢观这样一问,倒勾起了这位不苟言笑的大魔王一点微不足道的恶趣味,他卖了个关子:【来了你就知道了。】
谢观撇嘴:“哦。”
恒瑞总部坐落于东区CBD的核心地带,独占一整栋甲级写字楼,是这一带的地标性建筑。谢观以前只在经过此地时远远望见,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居然会跟这里产生交集。
前台问清来意,礼貌地请他稍等,先给钟和光拨了个电话。听到对方的要求时十分诧异地迅速抬头看了谢观一眼,连连道:“好的好的,您稍等,我这就带他过去。”
她放下电话,朝谢观露出一个训练有素的微笑,引着他往电梯间走:“先生请跟我来,这边。”
此时大楼中来往的工作人员不少,见前台领着一个陌生面孔走向公司高管专用电梯,不由得好奇多看了两眼。
谢观倒是不怕人看,只是他知道自己对于霍明钧这种身份的人来说,实在不算个上得了台面的“朋友”更像是衣角上不小心沾上的一片灰尘。
他就不怕自己纠缠不清、别有所图?
前台笑盈盈地帮他按了电梯,谢观颔首致谢,电梯门缓缓关闭,隔绝了所有好奇打量的目光。
谢观短暂地松了一口气,目光掠过顶端角落里闪烁的小红点,没敢太过放松。
电梯在27楼停下。
门外早有人等候,是个高大挺拔的男人,面容看上去年轻,气质却相当稳重,目光里隐隐含着审视的意味:“谢先生你好,我是霍董的助理,钟和光。”
“你好。”谢观跟他握了握手。钟和光领他往董事长办公室去,边走边道:“霍董正在见人,恐怕还要再等几分钟。您先在外间稍坐片刻,我去跟他说一声。”
两人正说话间,助理办公室的门忽然从里面打开,方茴端着水杯走出来,看见他们俩顿时“咦”了一声:“谢先生?。”
“方助好,”谢观含笑道“这么巧,又见面了。”
方茴就喜欢这种脾气温和性格包容大哥哥款的男人,除了霍明钧,就她跟谢观接触的时间最久。港岛分别时还不觉得如何,此时再度相逢,关系一下子就拉近了不少。方茴八卦的兴致一上来,当即把钟和光直接忘到了脑后,熟络地跟谢观道:“今天怎么有空过来,是来找老板的吗?”
谢观点点头,正要说话,背后钟和光忽然警告似的轻咳一声。
方茴刷地立正站好:“啊,你们忙,我不打扰了…这就走,马上走!”
说完撒腿就跑,其消失速度之快,简直如同原地表演了一个“幻影移形”
钟和光维持着纹丝不动的表情,杀气一放即收,淡定道:“谢先生,请。”
谢观捧着一次性纸杯坐在沙发上,在钟和光去找霍明钧的间隙大致打量了一遍助理办公室的陈设,除了财大气粗之外没有任何感想。出于基本礼貌,他没太过好奇地东瞧西看。等钟和光再度返回时,看见的就是谢观垂眸注视着杯中的茶水,无论是眼神和动作都收敛得一丝不苟,整个人沉静得仿佛一幅画。
光一这点就足以让钟和光对他的评价提升一个层次:“霍先生那边已经谈完了,请跟我来。”
董事长办公室差不多占了四分之一的楼层面积,大得堪比酒店套房。CBD的三栋写字楼都是当年霍明钧的祖父一手建起来的,恒瑞集团总部内部装修风格虽然几经变动,但董事长办公室的格局依旧维持老爷子坐镇时的样子。
历经三代人、数十载跌宕沉浮,这座办公室自带一股厚重强势的气场,差不多是进门立刻腿软那种程度。装修以深原木色为主调,哪怕白天也得开着灯,即便如此也还是显得昏暗。近些年随着“董事”“总裁”“CEO”这些洋气的职位名称一起流行起来的,还有崇尚欧式设计的土大款风,动不动就要搞个“巴洛克沙发”或者“法兰西宫廷茶几”霍明钧这里虽然西式家具一应俱全,但完全抛弃了繁复精致的装饰,偶有几笔也不带半点异国风情,倒有些明清老家具的意思,名贵原木木料不要钱一样,素淡中透着冷峻,每一件都无声地压迫着来客的神经。
厚厚的地毯完全消去了脚步声,谢观走在这里,连喘气都不敢大声。穿过客厅到办公区,整面落地窗总算让人眼前一亮。这一处的装修多少体现了霍明钧的个人喜好:现代感更强,黑白两色为主,摆设不多,因此显得格外宽敞,整体风格是与外面一脉相承的简洁,以及比外面更甚的…不近人情。
谢观心说他要是给霍明钧当助理,每天面对着这屋这人,大概早就抑郁得不想活了。
霍明钧的办公桌对面还坐着上一位访客,是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见谢观来了便起身告辞。谢观走向霍明钧,中年男人准备离开,两人在办公室门口擦肩而过,这一瞬间再平常自然不过,站在旁边的钟和光心中却忽地微微一动。
霍明钧没觉察到他的表情的变化,让钟和光替他送客,指了指对面的沙发,对谢观道:“坐。”
“要喝点什么?”
“不用麻烦,”谢观摆手“我也不好意思耽误您太多时间。”
两人之间弥漫着尴尬的生疏气氛,港岛相处的那段时光仿佛只是个错觉。梦境倒转,现实中他们本来就该毫无交集。
霍明钧确实是忙,纵然这种气氛令他觉得心里犯堵,也只能先搁置一旁:“行吧,说正事。你跟原公司和港岛那边都断干净了,现在应该已经完全自由了。以后有什么打算,继续演戏吗?”
“嗯,继续演,”谢观想了想,自嘲道“毕竟我没学历,除了演戏,别的什么都不会。”
霍明钧淡淡道:“不会可以学,这不算理由。如果你不想离开这个圈子,除了演员,还有很多别的工作。”
“我一般不会把‘梦想’之类的词往嘴边挂,听起来可能挺假的。不过您不算别人,我就直说了,”谢观身体微微前倾,借小动作掩饰住自己的羞赧“我是…真的很喜欢演戏。不是为了出名,也不完全是为了钱,就是很喜欢…”
谢观确如他自己所言,是个不善于直白表达真实感情的人。有些事自己心里清楚就好,拿出来说未免有卖情怀的嫌疑。况且他面对的是霍明钧,一个大写的“用实力让你情怀落地”就算做梦做出花来,也不如实打实的价值有说服力。
这一套霍明钧见得太多了,却没有对谢观这个微不足道“喜欢”表现出任何轻视。
他不置可否:“随你。”
“关于你以后的去向,我这边有两个个备选方案,你可以考虑一下,”霍明钧用一个舒服的姿势倚进靠背,双肘平稳地架在扶手上,十指撑成尖尖的塔形“第一,我有个朋友是做娱乐行业的,公司比较大,起码不怕得罪什么张总王总。想去的话,回头发一份简历给我,签进他们公司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
“第二,恒瑞今年打算全资收购一家影视公司,还在筹备阶段。等收购完成后,需要有经验的圈内人去做管理岗位,你如果愿意转幕后工作,这边我可以直接拍板做主。”
他顿了顿,道:“本来以为你要花点时间选择,不过我猜你已经有决定了。”
谢观已经被他抛出的两个选项炸蒙了。
他原本的打算是离开B市,去Z省著名的影视基地重新开始,哪怕是跑龙套,只要有演戏的机会,他就可以挣扎着再爬起来。
他在这条路上磕磕绊绊,甚至摔得头破血流,原以为要跋山涉水,可霍明钧只不过几句话,顷刻便移走了他面前的太行王屋。
那个在港岛就一直在他心中盘旋的疑问再度浮上水面:霍明钧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帮他?
他抬眼望向霍明钧,那人却没看他,正盯着窗外虚空出神,不知在想什么。
纵然知道这是纯赚不赔的买卖,谢观还是打算拒绝。这世上没有谁该无缘无故地对你好,天上不会掉馅饼,就算掉了也不会几次三番地砸进同一张嘴里。在不知道理由之前,他做不到心安理得地坦然受之。
“这两个机会,无论哪个都太珍贵了,”谢观婉言推辞“说实话,我不值得您这么费心…”
霍明钧像是不耐烦他的大惊小怪,干脆地打断了他的话头:“没什么值不值得,这两个机会对你来说珍贵,对我来说只是一句话的事。小孩走在路上不小心摔倒了,随手扶一把,需要说出个因为所以吗?”
谢观哑口无言。
好像有哪里不对的样子。
当初铿锵有力地质问他“你是三岁小孩吗”的那个人,好像、似乎、可能…也是霍明钧。
霍明钧把目光从窗外移回来,漠然地与他视线相对,虽然还是一贯的气势逼人,但谢观仿佛看见他眼里写满了“你不要无理取闹”
“那…嗯、好吧,”谢观干巴巴地说“那个,我能不能问问,您那位朋友说的是哪家公司?”
霍明钧不紧不慢地道:“你之前应该也听说过,老板姓叶,就是西华娱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