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分道扬镳(3)
起风了,初秋的风带了少许寒意,打在胡金的脸上,残留着泪痕的脸传来一阵微痛。
胡金狼一样地站住,展开双臂,大张嘴巴,对着黄惨惨的月亮,狼一般嚎了一声,撒腿往马路对面的那群楼房冲去。
风停了,月亮也没了,细雨洒落下来,没有一丝声响,不是偶尔驶过的几辆汽车,整个城市死了一样安静。
深夜,浑身湿透的胡金回了家,他的手里已经没有了那把钱。
胡林坐在胡金的床上等他。
胡金赤条条地站在床前:“哥,我帮不了你了。大宝不管这事儿了,我去找‘死人脸’冷强,冷强收下钱,把我赶出来了。”
胡林说:“那就这么着吧。”
胡金坐下,垂着头喘了一阵气,摇摇头说:“我以后不上学了,我要拼命弄钱,没有钱,什么事情也办不了。”
胡林不说话,胡金接着说:“有了钱,还必须有头脑,要不就别装能人……以后我不会再干那些没有脑子的事情了。”
胡林还是不说话,胡金躺下了,喃喃自语:“小满,两条路,一,朋友,二,仇敌,我永远也忘不了你。”
上完课间操,扁铲凑到正在跟一个同学“斗拐”的元庆身边,轻轻一拽他的胳膊:“胡林来上学了,乖得像只病猫。”
元庆放下腿,伸了个懒腰:“我知道,胡林在路上喊过小满哥了,你没看见。”笑笑,问,“胡金呢?”
扁铲缩着脖子说:“我去打听他们班的人,人家说,胡金不想上学了……你知道不,胡金是个小偷,很早以前就有人看见他在‘赶车’掏包,好几个人呢。我估计他不上学就彻底完蛋了,贼呀,早晚进监狱。他从小就不学好,我听人说,他爸爸当年就是个贼,跟大宝一起……”
元庆嘘了一声:“你可别乱说话啊,不然又要感冒了。”
扁铲张张嘴,眼圈竟然红了:“说句话就感冒呀?那我不是早晚得死在感冒上?”
扁铲的这句话差点儿就应验了--初中快要毕业的时候,他真的因为感冒住了好几天医院,发烧烧得眉毛都掉光了。
从那以后,扁铲的形象变了,脸上没有眉毛,下巴就显得更撅了,笑的时候都像是在跟谁生气。
本来元庆他们的这个级部应该是六月份毕业的,可是因为“二部制”的缘故耽误了半年。二部制的意思是,上午上课,下午去工厂参加劳动,或者拿着“呱答板儿”去那些五保户的家里宣传**思想和粉碎四人帮的伟大战果。这好像是文革留下来的遗风。元庆懒,从来不去工厂劳动,不是说自己脚崴了就是说他的肚子疼。这样,去五保户家“演出”就成了他的专业。这也练就了元庆的一张好嘴皮子。上高中的时候,尽管元庆的学习成绩不好,但是老师从来不批评他,甚至还号召全班同学学习他讲文明有礼貌,是个五讲四美标兵的苗子。
寒假前夕,元庆、小满、扁铲初中毕业了。
那一年,元庆和扁铲15岁,小满14岁。
快要过年的时候,肖卫东当兵走了。临走前,肖卫东把小满和元庆喊到院子中间,对两个人说,我走了,我弟弟就交给你们了,如果他被人欺负,我回来以后先拿你们试问。小满瞅着自己的脚尖不说话,元庆拍着胸脯说,哥你放心走吧,卫国要是受一点儿委屈,你回来砸死我。肖卫东说他已经跟胡金打过招呼了,是个聪明人就跟这个院儿里的兄弟做朋友,不是个聪明的就继续闹,回来他拧断他的脖子。
其实,那时候胡金跟小满和元庆已经开始说话了,路上碰见,总是胡金先打招呼:“吃了?”
小满开始还不应答,后来也跟着回答:“吃了。哪去?”
胡金回答:“上班。”
其实胡金哪里有班儿上?那些回城的知青都闲在家里呢……如果掏包也算上班的话,那他倒是没有撒谎。
元庆听说,胡金的那帮人现在很厉害,别的区过来“捻皮子”的小偷被他们打跑了好几帮。现在,这边的几条公交线路几乎看不到别的区过来的小偷,全是胡金他们几个人,经常坐车的人都认识他们了。他们领头的是一个外号死人脸,名叫冷强的黑大个儿,听说他以前劳教过几年,全身刺龙画虎,看上去是个很牛的人。元庆和小满不佩服这样的人,就像小满说的,杂碎才做贼呢,死了连阎王爷都不收。扁铲不以为然,有一次扁铲对元庆说,胡金真“起闯”(牛气),吃烧鸡,头和爪子都不要,光吃大腿,还喝酒,一天三瓶青啤,顿顿喝。
听他这么一说,小满更不愿意搭理扁铲了,见了他就皱眉头,就像闻到屎臭一样。
肖卫东一走,扁铲有些伤神,别人一提他哥哥,他的眼圈儿就要发红,不赶紧眨巴两下的话,眼泪肯定流下来。
其实,肖卫东走了,元庆也很难受,总觉得心里空得慌,就像丢了什么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