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很久,王丽终于捏着车票回来,圆圆脸上汗津津的,头发凌乱。王薄打趣说遭抢啦?王丽说你倒清闲,买票差点挤死人,快上车吧时间要到了。拉起傻根就往站里跑,看王薄还站着就说你愣着干什么,快走啊!王薄疑惑说干什么?王丽说上火车啊去郑州。王薄说不是说好在北京下车的吗?王丽说我买了三张票,干脆送他到家。王薄说你疯啦?王丽说我没疯,你不去拉倒我自己去,扯起傻根转身就走。王薄眼睁睁看他们要进去了,突然喊一声等等我!拎起包追了上去。
他知道他拗不过王丽。
三人上了火车正在寻找铺位,一个小偷就盯上了傻根,手刚伸向他的帆布包,就被王薄一把捉住了。但王薄没有声张,只用力捏捏他的手腕。小偷赶紧溜了,他知道遇上了高人。傻根见王薄和那人拉了拉手,就说你们认识?王薄说认识。傻根说认识怎么没说话?王薄说他是个哑巴,刚才是用手语交谈。王丽捂住嘴笑,傻根却信以为真。
这次他们买的是卧铺票,傻根是第一次坐卧铺,稀罕得什么似的,这里摸摸那里摸摸,说真是不得了,火车上还有床,三下两下蹿到上铺说我就睡上头。王丽睡中铺,王薄睡下铺。安顿好东西,三人坐在王薄的下铺上吃了点东西喝点水,傻根说我要睡觉了,王丽说你去睡吧睡一觉差不多就到郑州了。傻根爬上去躺倒,一会儿就睡着了。王丽松一口气,看着王薄说谢谢你。王薄说干么要谢我?王丽说这事本来和你无关的,王薄说和你也无关啊,王丽说这是我揽下的事,王薄说分什么你的我的,你的事不也是我的事吗?王丽说到郑州咱们真的该分手了。王薄说你打算去哪里?王丽说先回陕西老家看看我弟弟,我已经五年没见他了。以后呢?以后再说,找个工作干干吧。王薄拉过她的手拍拍,没再说话。两人就这么牵着手,一动不动,心里都有些伤感。突然王丽火烫似的把手抽回,往旁边指了指,王薄转头看去,那个消失的刀疤脸瘦子正临窗站立,不禁吃了一惊,这家伙从哪里又冒出来的?
两人都有些紧张,看来这事没完。
王薄低声说别怕,有我呢。
王丽没吭声,王丽走神了。王丽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心里有些发抖,悄声说:“这家伙会不会是冲咱们来的?”王薄一经提醒,心里也咯噔一下,说:“你怀疑他是公安?”王丽说:“没准。”王薄沉吟一下自言自语:“不会吧?”他想这怎么可能呢,几年来他和王丽虽然作案多次,但从不固定一个地方,而且间歇很长,也没有引起多大动静,并没听说过悬赏捉拿之类的事,也就一直没有惊慌逃跑有意藏匿,倒是潇洒从容天南海北地闲荡,他们甚至没有过犯罪的感觉。至于这个刀疤脸瘦子,完全是偶然碰上的,怎么会是冲我们来的呢?
王薄这么说服自己,心里却不踏实,到底做贼心虚。他第一次有了罪犯的感觉。
这时王丽捅捅他:“前头要到站了,要不你先走!”
前头是个小站,王薄往外看看,低声说:“你呢?”
王丽往上铺看了一眼:“我等等再说。”
王薄说:“你还惦着这个宝贝啊?”就有些着急。
王丽说:“……反正咱们迟早得分手,也许那人不是公安呢。”其实凭一个女人的直觉已让她断定,刀疤脸就是公安人员,而且是冲他们来的。王丽的直觉没错。
刀疤脸确是公安人员,并且是个侦察英雄,他脸上的刀疤就是无数次和歹徒生死搏斗的见证。其实他身上还有多处刀伤。三年前,他奉命追踪这一对大盗,跑遍了全国各地,后来一直追到大沙漠。他像大海捞针,费尽艰难,虽没抓住他们却一步步逼近。当他在沙漠边缘的小站上猛然发现这一对男女时,他的心几乎要跳出来。他相信终于找到他们了。王薄和王丽的相貌还是三年前那个在宾馆被敲诈的处长提供的。一路上他巧妙地伪装着自己。离开沙漠碰上傻根,他本想顺便做些保护,没想到却撞上这一对大盗。但他们几天几夜的举动又让他疑惑不解。很显然,他们在保护傻小子。刀疤脸素以铁面果敢闻名,这次却变得犹豫不决。他一再拖延对他们的抓捕,连他自己都说不清为什么。挂在腰带里的手铐已让他摸得汗湿,却到底没摘下来。他又对自己说,再等等看,这挺好玩的,一对大盗保护一个傻小子不被人盗。他对自己说,你别乱来这不是看戏,你千山万水追捕了三年好不容易找到,可别让他们溜了,他们随时都有脱逃的可能。但接着他又为自己开脱,你真的确定他们就是你追捕了三年的大盗?天底下长相差不多的人多呢,还是再等等看。他用种种理由说服自己延缓抓捕,其实他心里清楚,真正的原因是他动了恻隐之心,他觉得这一对男女挺可惜的,他们是大盗可他们在做一件好事,这不仅离奇而且还有点浪漫。他想成全他们。他们所做的事日后判刑时会对他们有利。他知道他在冒险,甚至在违反纪律。可他就是拿不出手铐。
王薄还在犹豫。
王薄觉得这么跑了怪对不住王丽,就说咱们一块逃吧,王丽说一块逃谁都逃不了,目标太大。王薄还在犹豫,王丽说快走,车要停了,什么行李也别带,装着下车买东西,别慌。王薄拍拍她的手,慢慢站起身,伸个懒腰,瞄了刀疤脸一眼,对王丽说我去买点水果,就慢慢往车门走去。车刚缓缓停下王薄就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