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伙只好摇摇头走了,说傻根还是傻,这家伙只一根筋。
第二天,傻根跟一辆大货车离开大沙漠。副村长派个民工陪着,说要把他送到三百里外的小火车站。傻根就很生气,也不理他。心想六万块钱还不如一块砖头沉,怕我拿不回去?就扭转头看车外的沙丘。正有七八头狼追着货车跑,一直追了十几里路,傻根站起身冲它们挥挥手。狼群终于站住,在一座大沙丘上抬起头嚎了一阵子。渐渐消失了。傻根朝其他搭车的人看看,很骄傲的样子。
傻根装钱的帆布包挂在脖子上,包里还装了几件单衣裳和一个搪瓷缸子,塞得鼓鼓囊囊的。货车上六七个搭车的,都看他。同村的民工就有些紧张,附在傻根耳朵上小声说当心。傻根装做没听见,便冲那些人笑笑,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他们也笑笑,但没人吱声。只有一个瘦瘦的年轻人在打盹,汽车颠得他脑袋一晃晃的。同村的民工早就注意到他了,他觉得这家伙最可疑。傻根头一天取款时,油田小镇很多人都知道,尾随来完全可能,就用肘碰碰傻根,朝那人抬抬嘴巴。傻根朝那人看看,心想这有什么看头,人家在睡觉。不觉打个呵欠,自己也打起盹来。
护送的民工不敢打盹,用手搓搓脸硬撑着。不大会,搭车的六七个人都打起盹来。先前打盹的瘦瘦的年轻人却醒了,坐在角落里抽烟,专注地望着车外一望无际的大沙漠。汽车颠得厉害,一座座沙丘往后去了。从一大早动身,到太阳转西还没跑出大沙漠。这期间,护送的民工一直在研究那个瘦子。他发现他瘦瘦的脸上起码有三处刀疤。便在心里冷笑,他相信这个刀疤脸不是什么好东西。
傍晚时,大货车终于吼叫着冲出沙漠。进入戈壁公路,车速明显加快,又跑了个把小时,终于到达小火车站。小火车站十分简陋,只有一个卖票的窗口,没有候车室,等车都在站台上。同来的六七个人都买了票,包括刀疤脸也在等车。傻根买好票,对跟来的民工说,你该走了吧,待会车就来了,不会有事的。民工还想作最后的努力,说傻根这会还不晚,你把钱交给我,天明从这里寄走,你人到家,钱也差不多到家了。傻根真是有点火了,说你傻不傻?汇费要几百块,能买一头牛,我干吗要花这冤枉钱?就紧紧抱住帆布包。傻根的声音像吵架,所有的人都转头。民工就有些窘,赶忙说你小点声,当心露了马脚。傻根气得笑起来,声音更大说什么露了马脚!我就不喜欢你们这些小男人,嘀嘀咕咕。我这钱不是偷的捡的,是我在大沙漠干了五年的工钱,露了马脚又怎的?哈!怕人抢?喂喂——傻根把脸转向站台上几十个等车的人,放开嗓门喊,说你们谁是劫贼?站出来让他瞧瞧?几十个人面面相觑,没人搭理。有人笑笑,把脸转向一旁去。傻根得意地回头说,咋样?你看没有劫贼吧?人家笑话你呢,快回去吧。这时傻根有些怜悯那个民工了。要说呢,他也是一番好意,又是副村长派来的。可是村里人啥时学的这么小心眼?咱们村上人向来不这样的,谁也不提防谁,全村几十户人家就没有买锁的。这好,出来几年都变了,到处防贼,自己吓唬自己。
终于,那个民工很无奈地走了。走的时候很难过,他想傻根完了。这家伙没法让他开窍。
这是一趟过路车,傻根随大伙拥上去时,心情格外好。车厢里很空,几十个人随便坐。他到处看看,便捡一处靠窗的位置坐下了。一同来的那个刀疤脸随后坐他对面,也靠窗。傻根冲他笑笑,那人没理,掏出一本杂志看,封面是个半裸的女人。傻根不识字,就伸过头去,也想看看那个封面。对方赶紧翻过去,很严厉地瞪了他一眼,仿佛那是他老婆。傻根忙讨好地笑笑。女人,他想。
这时一对男女走过来。男人三十岁上下,高大魁梧,一脸大胡子,女子二十六七岁,有一张好看的圆圆脸。看光景像一对夫妻。女子友好地笑笑挨傻根坐下了。男子则坐对面,和刀疤脸挨着。刀疤脸打量他们一眼,便合上杂志,扭转头望窗外。傻根闻到一股好闻的香气,顿时不安起来。列车已缓缓启动,傻根的脑袋里也咣咣响,慌乱中又有些高兴。一路上有个年轻女人坐身旁,无论如何是一件愉快的事。
不时有人往这边窥探。
先前大家忙着放行李找座位,这时都安顿下来。火车已经正常运行,心情都有些悠然。这个车厢里所有的人都知道那个傻乎乎的小子身上带了许多钱,不免为他担心。这趟车向来不安全,时有偷窃和抢劫发生,不少人吃过亏。当然也有人暗自高兴,傻小子钱在明处,遇上抢劫者,肯定会瞄上他,自己可以安全了。
当那一对大胡子男女靠傻根坐下时,一些人兴奋起来。车厢里空位不少,干么要挤在一起呢?看来要有什么事发生了。大家开始窃窃私语,说你看那男人有些匪气呢,那女子挨傻小子那么近,一对大xx子要耸他脸上了。有人装着上厕所,经过旁边看一眼,回来报告点消息。一车厢目光如探照灯,围住傻根晃来晃去。所有的人都在等待一场好戏开演。
大家的猜测没错,这一对男女确实是贼。
男子叫王薄,大学毕业,学美术的。女子叫王丽,大专毕业,学建筑设计的。他们并不是夫妻,只是一对搭档。两人有个共同的爱好,就是旅游。他们就是旅游途中认识的。两人原都有工作,后来都辞了,现在就是四处飘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