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然孤山,遍地竹林,所寻之人便住在这竹林之间吧!
陈十六连赶了一天一夜的路,精神略显疲惫,可步伐却没慢下来。又走了不久,前面出现一座石拱桥,山涧清水缓缓流淌,一座草房映入眼帘,陈十六脸上泛起喜悦之色,走过石桥,到了门前。
竹门敞开,小小的庭院中站着四个汉子,脚边还有两个大箱子。陈十六探了探头,庭院一角,搭着小小的凉亭,两人对面而坐,正在饮茶,其中一人看似五六十岁,一身华丽服饰,坐姿庄重,一看便是不俗之人,却隐约能感觉到此人极力表现出讨好姿态;另一人看上去二十七八岁,手持茶壶行云流水般地沏茶,他抓着茶壶的手的虎口部位有一道狰狞的伤疤,此人举止儒雅,似乎将沏茶当成一门艺术。
“在下恳请沈先生出山相助,查出杀死我儿的凶手。”衣着华丽的老者态度恭敬地说道。
“喝茶。”
沈爻沏了杯茶,端到老者面前,示意了一番,见老者端茶饮用,继续说道:“程老先生应该知道在下的规矩吧!”
“知道,知道。”
程老先生着急忙慌地饮了口茶水,放下杯子,激动地说道:“在下带来白银千两。”
白银千两?陈十六心中咂舌,想到自己全身上下只有几十两银子,这位沈先生会出山帮忙查清徐麟栋的死因吗?
“千两白银,程老先生果然出手阔绰。”沈爻笑了笑,优雅地端起茶杯饮了口,缓缓说道:“比起千两白银,在下只对程氏的五雷天印掌有兴趣。”
程老先生脸色一下子变了,五雷天印掌乃是他们程家不传绝学,程家正是因有此秘籍才在江湖中闯出些威望,这沈爻的胃口也太大了。若是别人,程老先生早就暴怒,可儿子被杀已过半月,没有丝毫线索,他只能将所有希望寄托给这位传闻破案如神的沈爻了。
“沈先生,五雷天印掌乃是我程家不传绝学,若交与先生,实在愧对祖宗。我儿无故被杀,还希望沈先生能体谅我这个做父亲的。”程老先生极力摆出恳请姿态,说道。
“你儿被杀与我何干?”
沈爻不耐烦地回了一句,冷冷地下逐客令道:“若拿出五雷天印掌,我便帮你查出凶手;若不能,另请高明。慢走,不送。”
“沈爻。”程老先生极力压制住心中愤怒,冷冷说道,“我诚心诚意恳请你帮忙,你竟如此强人所难。”
“你求我,我便帮你?”沈爻轻蔑一笑,继续说道,“强人所难?我已提出条件,选择权在于你,我又何尝逼你?”
“真的不能商量吗?”
“不能。”沈爻果断拒绝道。
“好,好,好。”程老先生连说了三个好字,猛然站起身,大袖一拂,转身就走,走了两步停了下来,连头也没转,冷冷说道:“希望沈先生永远求不到我程某人。”
程老先生说完,愤怒地离开,庭院的四个汉子架着两箱白银也跟着离开了。
陈十六目送程老先生几人远去的身影,扭头望了望坐在凉亭饮茶的沈爻,犹豫了片刻,走了过去,双手抱拳,说道:“沈先生,在下陈十六,特来恳请先生出山调查一场火灾真相。”
“可知我的规矩?”
沈爻淡淡问了一句,目光没有离开面前的茶壶,双手娴熟地沏茶,陈十六微微抬起头,这才发现沈爻两只手虎口部位都有一道狰狞伤疤,也不知这两道伤疤怎么来的。
“听闻一些。”陈十六收回思绪,认真回了一句,缓缓从怀里掏出钱袋放在石桌上,说道,“这是在下全部家当。”
“多少?”沈爻瞥了一眼钱袋,随口问道。
“三十五两银子。”陈十六不卑不亢地回道。
“刚才程老先生带来多少白银你可听到?”
“千两白银。”
“程老先生带来白银千两,我都不出山,你区区白银三十五两就想让我出山?”沈爻轻蔑地笑了笑,问道。
“千两白银对于程老先生九牛一毛,这三十五两银子乃是在下的全部家当,在下为查明失火真相能倾其所有,程老先生则不肯。”陈十六回道。
沈爻沏茶的双手停了下来,缓缓转过头盯了陈十六几息时间,笑了笑,又将头转过去,认真沏茶。陈十六心中茫然,不解沈爻是何意,正要开口,沈爻缓缓说道:“果然有些心思,这三十五两银子对于一个打手来说确实可算得上攒了几年的全部家当,可银子就是银子,在我眼中,没有赚银子的艰难与轻松,只有多与少。拿上你的银子,离开。”
“沈先生。”陈十六不甘地喊了一声,可沈爻不为所动,端起茶杯饮了口茶,完全不搭理。陈十六猛然拔剑,架在沈爻脖子上。
沈爻面色如常,惬意地饮完茶,缓缓地将杯子放在石桌上,扭头望着陈十六,笑着开口道:“你想杀我还是想逼我?”
“只希望沈先生能出山相助。”
“你杀不了我,更逼不了我,世上没人能逼得了我沈爻。”
沈爻越说语气越发冰冷,身上弥漫着一股浓浓的杀气,令陈十六有些恐惧、慌乱,沈爻似乎洞悉陈十六内心的恐惧,继续说道:“更何况还是一个小小的打手,刚受了伤的打手。”
沈爻说完,无视脖子上架着的利剑,继续沏茶,似乎任何事都无法阻碍他享受沏茶、饮茶的乐趣。陈十六内心震撼,茫然地收起利剑,反应过来,连忙单膝跪地,恳求道:“在下鲁莽,请沈先生别见怪,恳请沈先生出山相助。”
“威胁我没用,求我也没用,我这人向来铁石心肠。”
“沈先生。”陈十六不甘地喊了一声,可沈爻听而不闻,继续沏茶、饮茶,完全将他当成空气。一时间,陈十六不知该怎么办,这沈爻简直软硬不吃、油盐不进,可他又不甘心如此一走了之。
当年他年仅六岁,沿路乞讨,终日受欺,差点饿死,幸得徐麟栋慷慨施恩,不仅给自己饭吃,还给自己栖身之所。陈十六不仅把徐麟栋当作恩人,还将他当作朋友,纵然后来两人因陈十六加入帮派产生分歧而分道扬镳,可陈十六心中一直感恩徐麟栋,如今徐麟栋死于大火,他必须查明大火是意外还是人为,这才是好友之间的情义。
“陈十六再次恳请先生出山相助,在下愿为先生做任何事。”陈十六抱拳说道。
“任何事?”
沈爻端着茶杯的手停了下来,微微转过头,嘴角流露出戏谑的笑容,玩味的目光盯着陈十六,幽幽说道:“那你便去杀了刚才那人。”
“好。”陈十六爽快地应了一句,起身提剑离去。沈爻放下手中的茶杯,目视着离去的身影,嘴角的笑容愈发浓厚。
身上有伤,又赶了一天一夜的路,陈十六早已筋疲力尽,可他知道这是唯一能让沈爻出山的机会,就算拼死也要争取。杀人,他早已习惯了,只要对方不是手无寸铁的老弱妇孺,他便没任何纠结、负担,他早已适应了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更何况杀人。
程泰一行人速度不快,半炷香后,陈十六便追上,纵身一跃,跳到程泰面前,挡住对方去路。程泰刚在沈爻那吃了闭门羹,憋了一肚子火无处发泄,又被一少年挡道,此时杀人的心都有,可他在江湖中多少有些名气,涵养还是要保持,程泰极力压制心中愤怒,笑道:“这位少侠,此举意欲何为?”
“杀你。”
陈十六冷冷回了一句,直接抽剑,直奔程泰,凌厉的一剑朝着程泰的胸口刺了过去。程泰如何也没想到这少年说动手便动手,错愕半许,心中的愤怒如火山喷发,当即暴怒,身影一闪,躲开陈十六的一剑,双手化掌,与陈十六激战起来。
远处。
沈爻站在一块巨石之后,神情漠然地凝视着激战的两人,喃喃自语道:“五雷天印掌不过如此!”
程泰掌法如雷如电,霸道、凶猛、招招相扣,几招下来,陈十六便招架不住,被逼得连连后退。程泰步步紧逼,纵身一跃,大喝一声,凌厉的一掌由上往下朝着陈十六的肩头轰去,陈十六此时已无法出剑,为避免重伤,连忙提剑抵挡,可对方招式过于凶猛,程泰强压着剑身,一掌轰在陈十六的肩头。
“砰!”陈十六被轰得摔出三四米远,整条手臂几乎被废,鲜血直流,躺在地上难以起身。沈爻收回目光,转身离去,他窥视五雷天印掌的目的已达到,至于那少年是死是活与他无关,刚走两步,沈爻听见程泰冷冷质问,好奇地停住了脚步。
“小子,谁让你来杀我?”
陈十六紧咬牙关,一言不发,倔强地用剑撑起孱弱的身体,弓着腰、抬着头冷冷盯着程泰,脖子上吊着的玉扳指在空中晃荡,阳光的照射下显得异常耀眼。陈十六吐了口血水,抓起玉扳指缓缓塞进衣服里,淡淡回道:“我便是要杀你。”
说着,陈十六提剑冲了上去。程泰不再掩饰心中的愤怒,冷冷地低吼道:“找死。”
陈十六身影冲来,程泰轻易躲避,抬手一掌,打在陈十六胸口,陈十六又被轰飞出去;程泰迈着步子走过去,一脚踏在陈十六的胸口,骂道:“说,到底是谁让你来杀我?”
陈十六二话不说,甩手一剑,程泰腿一抬,轻易躲过,落脚踏在陈十六握剑的胳膊上,狠狠碾着,逼问道:“说。”
陈十六一言不发,猩红的眸子盯着程泰。
“说。”程泰咬牙切齿,脚上的力度加重,陈十六痛得青筋直冒,沾着鲜血的脸布满汗滴,两眼一翻,晕死过去。
“一个少年,何必如此大动干戈?”沈爻慢悠悠走来,说道。
“沈爻?”程泰转过身,凝视着走来的沈爻,心思一动,冷笑道,“你是为这少年而来?”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若是,那在下就卖沈先生一个面子,只要沈先生肯出山相助,在下便对这小子的行为既往不咎,饶他一命。”
程泰心里甚是得意,他没想到峰回路转,竟遇上与沈爻交易的筹码。
“他是死是活与我何干?你可听闻我沈爻管别人的生死?”沈爻满不在乎地反问道。
“既然如此,那我便杀了他。”程泰冷冷威胁道。
“随你。”沈爻无所谓地回了一句,话锋一转,继续说道,“不过,我要提醒你,弄脏了这座山头,我会将你埋在这座山头,你若不信,大可一试。”
“沈爻。”程泰恨得咬牙切齿,他早就听闻沈爻冷血无情,眼里只认武功秘籍与财宝,绝不会为任何人出头,这少年武功平平、衣着朴素,皆不是沈爻需要之人,沈爻到底是为了他出头还是真如他所说不允许任何人弄脏这山头?程泰一时间无法确定,他蹲下身子,用手指按住陈十六的人中,顿时,陈十六苏醒过来。
程泰一把卡住陈十六的脖子,目光直视着沈爻,不断加大手上的力度。陈十六浑身是伤、筋疲力尽、无力挣扎,只能任由程泰卡住,只觉得呼吸越来越艰难,死亡近在眼前。
沈爻一脸漠然地望着这一幕,任谁也看不出他心中所想。
许久。
程泰妥协了,一把松开陈十六,冷冷说道:“走。”
陈十六拼命咳嗽,跪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吸气。沈爻迈着步子走到陈十六面前,蹲下身子,一把抓起陈十六脖子上的红绳,扯出玉扳指,仔细端详着,玉佩是上等的蓝田玉,颇为珍贵,最特别的是玉扳指内侧有些纹路,很细微,雕刻着春猎场景,雕刻者的手法很精湛。
沈爻突然想起一件很遥远的事,扭头望向陈十六,问道:“哪来的?”
“什么?”陈十六一时间没反应过来,问道。
“这玉扳指。”
“不知道,从我记事起便一直戴在身上。”
沈爻不再说话,随手将玉扳指丢在陈十六面前,起身就走。陈十六见状,连忙捡起玉扳指、长剑,跟了上去,问道:“先生,在下无能,没能杀得了程泰,可在下……”
“什么案件?”
陈十六一听,满脸喜悦,连忙回道:“我的一位……好友,家中发生大火,烧死其中,我希望沈先生能帮忙调查大火是意外还是人为,若是人为,请沈先生查出凶手,将凶手绳之以法。”
“我只为人查明案情、查出凶手。”
“明白,明白。”
陈十六听出沈爻答应下来,欢喜得直点头。沈爻突然停住脚步,陈十六差点儿撞到,也连忙停了下来,不明所以地望着沈爻。
“条件还未提,你明白什么?”
“先生请说。”
“从此以后跟着我。”
“什么?”陈十六茫然地问道。
“离开帮派,做我的下人。”
“这……”
陈十六一脸疑惑,他怎么也没想到沈爻竟会提出这样的条件,程泰这类人请他出山随便就是千两白银,这能招多少下人?沈爻竟然只是让自己做他的下人。
“同不同意在你。”
陈十六虽性情孤傲,从未想过做别人的下人,但能查明徐麟栋的死,他自然愿意,连忙点头答应道:“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