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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0.偶遇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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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昆一个踉跄, 怒吼道:“青雄——!”

  青雄(阴yīn)沉着脸, 袁昆突然渐渐安静了下来, 背后,玉藻云缓步走进,鲲神与鹏王之间那剑拔弩张的气氛陡然一撤,就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般。

  “王何时回来?”玉藻云直视青雄,镇定说道。

  “快了罢。”青雄冷淡地说。

  玉藻云视线斜向袁昆,悠闲道:“鲲神看来经历了一场恶战, 和驱魔师杠上了?”

  袁昆没有回答,转(身shēn)离开大(殿diàn), 玉藻云从他背后投以意味深长的一瞥。

  青雄沉声道:“玉藻云,你究竟想说什么?”

  “鬼王让我来问问你。”玉藻云柔声,扬眉道, “就这么把獬狱扔在地底, 不必派人看着么?”

  “不归你管,狐狸。”

  玉藻云端详青雄良久,而后又叹道:“好罢,好歹兄妹一场,我还寻思着死前是不是与他聊聊。”

  “这要问驱魔师们。”青雄答道, 显然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又道:“你的兽族手下呢?”

  “路上。”玉藻云淡淡道, “想必也快到了。”说毕正(欲yù)离开, 青雄又道:“替我吩咐鬼王一声, 这里的事, 不必他((操cāo)cāo)心。”

  玉藻云(娇jiāo)哼一声,似在嘲讽,又似带着嗔意,青雄起(身shēn)道:“我一直记得,会替你求(情qíng)的。”

  玉藻云淡淡道:“谢了。”旋即也离开了大(殿diàn),唯余青雄在那空空((荡dàng)dàng)((荡dàng)dàng)的(殿diàn)内坐着,仿佛许多年前,重明孤零零坐在曜金宫中央的(身shēn)影。

  鸿俊被关进了洛阳的牢房内,手上、脚上都被铐了手铐脚镣,这脚镣他认得,曾是曜金宫中专铐飞鸟的铁链,上头刻有奇异纹路,当他一运劲,镣铐便闪烁着光芒。

  但这已无必要,鸿俊发现他稍一提气,全(身shēn)便气息受阻,(胸xiōng)口气劲只堵着上不去。凤凰真火尽数凝聚在丹田中,无法散向四肢百骸。这是一种专治禽族的毒|药,令他头晕目眩,竟难以凝神思考,他尝试着掰开手铐,全(身shēn)却使不上劲。

  “能逃掉么?”一个声音在黑暗里说道。

  鸿俊马上转头,窥见暗处一双闪烁的碧蓝色双目。

  “玉藻云!”鸿俊忙爬向角落,两只狐狸从黑暗里出来,一只正是玉藻云,另一只白狐则避开了鸿俊的视线,“呦呦”地叫了几声,尝试着以爪子掰开他的手铐。

  “它是我部下。”玉藻云说,“不打紧。”

  鸿俊忙道:“你都知道?”

  玉藻云抬头,望向鸿俊,再转头凑到那小白狐耳畔,低声吩咐了几声,小白狐便从牢里钻了出去。

  “打不开。”鸿俊尝试了几乎所有的办法,都挣不脱那手铐,说,“我中毒了,青雄不知道在我(身shēn)上下了什么毒。”

  “巴蛇毒牙。”玉藻云低声答道,“你们离开后,我看见他在搜集毒液,蛇类的毒素对你们禽族有着强烈的抑制作用,当初重明就是被黑蛟咬中,才长期(身shēn)带毒(性xìng)……”

  鸿俊:“青雄他究竟为什么……”

  “嘘。”玉藻云转头,以毛茸茸的狐耳侧着倾听,似在判断动静,“我们长话短说,孔鸿俊,青雄与袁昆是一伙的,你知道罢?”

  鸿俊当然知道,他将若尔盖圣山之事告诉了玉藻云,刚说到袁昆突然出现,玉藻云便打断了他的话,答道:“我明白了,实话告诉你,自打你们离来圣地后,我便时时注意着那俩家伙,早在将曜金宫搬过来时青雄那混账就感觉不对。你们一离开,青雄就让袁昆将你绑回来,不让你再与驱魔师们一伙了。”

  “他没想着杀我。”鸿俊喃喃道。

  “我想没有。”玉藻云低声说,“但这也够呛了,你是妖王,他们这是明目张胆地谋反!”

  “我本来也不想当……”鸿俊说,“为什么要这样?”

  玉藻云突然屏住呼吸,浑(身shēn)毛发仿佛都竖立起来,鸿俊感觉到了,与玉藻云静静对视,玉藻云(身shēn)上所散发出的狐威顿时充满了整个牢房。

  “你再说一次?”玉藻云冷冷道。

  鸿俊知道它发怒了,原因正是他说的那句话。

  “对不起。”鸿俊说,“我收回我的话……只是……”

  玉藻云威严渐收,盯着鸿俊双目,鸿俊沉默片刻,避开它的目光,却感觉全(身shēn)上下,无一处不在它的笼罩之下。

  “是青雄将我推上了这个位置。”鸿俊无奈道。

  “是重明将妖王之位赋予你。”玉藻云的语气复又柔和下来,说,“这是你爹与你养父予你的期望。你以为妖王是他想当就当的?”

  鸿俊转头,注视玉藻云双眼,玉藻云又说:“我们——我与战死尸鬼王认可你,但绝不认可金翅大鹏鸟。这点,今天必须朝你分说清楚。否则在圣地里,我们兽族不会朝你效忠。”

  鸿俊心中登时五味杂陈,又说:“对不起。”

  第一次的“对不起”是为他的失言而道歉,第二次,则是他真正明白到了玉藻云的期望。

  “为什么?”鸿俊说。

  “因为只有你有这个能力。”玉藻云低声说,“能让妖族更好地延续下去。”

  说话时,那只小狐狸衔着一个木碗,行走颠簸,洒掉了大半碗水,只剩下个碗底,放在地上,以爪子从牢外轻轻地推进来。

  鸿俊道:“说来惭愧,我从来没想过。”

  “喝罢。”玉藻云说。

  鸿俊捧起碗,仰头喝下小狐狸带来的水,那水带着一股咸涩味,却让他舒服了不少,这时玉藻云又说:“你愿意以一己之(身shēn),忍耐魔种的折磨,为天底下的人、妖受苦,不过你这(性xìng)子实在是太软弱了。”

  “我这是……没办法。”鸿俊抬手,擦了下嘴角,苦笑道,“魔种就在我(身shēn)上,从前我注定必死,又能怎么办?话说……我怎么觉得在哪儿见过你?”

  那小狐狸始终仰头看着鸿俊,明亮的双目倒影出鸿俊的面容。

  “废话少说。”玉藻云待鸿俊将那碗水喝完,低声道,“得想个办法,先帮你逃出去,那俩混账现在计划好了,要召集全天下的妖族,指你与人族驱魔师勾结,杀掉李景珑等人,再将你封在法门寺下……”

  鸿俊心中一凛,他知道李景珑一定会来救他,天魔据说还在洛阳,而青雄一定布下了陷阱,他忙道:“青雄也就算了,鲲神能预知未来,非常危险!你来这里,他一定会知道的!”

  “恰恰相反。”玉藻云说,“袁昆自视甚高,我试过他好几次,他对未来的预知不是完全准确,且想啥就知道啥的……”

  鸿俊:“!!!”

  玉藻云始终十分警惕,与那小狐狸都在不停地往外头看,只听它低声解释道:“袁昆能看见未来不错,但他预知的力量,仍然会遭到干扰。大妖怪的妖力、不动明王的神力、燃灯的力量……全搅和在一起,都在不停地干扰他的判断。”

  “还有,他得动用法力,对一些细节(情qíng)况产生洞悉,譬如说如果他所想的是明天,那么他就会全神贯注去预测明天的事。而今天,这个时间里,他也许不会注意到,咱们可以在这个缝隙里,趁机设法将你救出来。”

  鸿俊道:“只要解开链条,我就能出去。”

  玉藻云说:“这是你们曜金宫的法宝,我解不开,必须等青雄来,注意了,鸿俊,青雄才是最危险的。”

  鸿俊眉头一蹙,望向玉藻云。

  “鲲神预知未来,鹏王洞察人心。”玉藻云极低声道,“青雄最大的本事就是能读心,只要站在他的面前,他一动念就将知道你想什么,一切思考都瞒不过他……待他来找你时……”

  突然间,玉藻云与那小白狐同时转(身shēn),藏进了黑暗,鸿俊感觉到危险,马上转头。

  脚步声传来,鸿俊果断躺下,两只狐狸在黑暗里闭上双眼。

  牢房门被开启,一个(身shēn)影推门入内,蹲在地上,以尖锐的手爪捏住了鸿俊的咽喉。鸿俊瞬间无法呼吸,连人带镣铐被拖了起来。他睁大双眼,想喊却喊不出声,看见了一张干涸近乎漆黑的脸——旱魃!

  它回来了!这也意味着它挣脱了捆妖绳!鸿俊瞬间心脏剧烈跳动,想到在咸海圣山中的伙伴们,不知他们是否还安全,还是已经被青雄……

  此时一个声音传入他的耳畔。

  “他们还活着,我偷听见了,别担心,镇定。”

  那声音甚熟悉,鸿俊想起那小狐狸模样,再听到这少年声线,刹那一凛。那是杜韩青!科举案中被自己救出来,并让李景珑放走的小狐狸!过了这么多年,竟然又碰上了它!

  鸿俊心中百感交集,那声音微弱了少许:“王,您喝下的水里有我的眼泪,我能短暂让您听见我的声音,但在青雄面前,千万不要想到我……”

  声音越来越小,也越来越微弱,旱魃的妖力太强,拖着鸿俊穿过牢房走廊,杜韩青的声音如同游丝般彻底断开。

  渝州城,驱魔司临时驻点。李景珑策马狂奔,数(日rì)未曾合眼,进得厅堂内便险些一头栽倒在地,莫(日rì)根忙上前扶住李景珑。

  “鸿俊被……”李景珑正说话时,骤然瞥见案几上放着的捆妖绳。陆许、裘永思与阿泰早已回来。

  “爹——!”陈奉从走廊一侧跑来,抱住李景珑的腿,说,“我娘呢?”

  李景珑长叹一声,跪坐在地,裘永思提壶为他倒了杯水,禹州这时才拴住了马,从外头进来,众人面面相觑,显然不必多说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渝州的(春chūn)天十分(阴yīn)冷,星星点点的小雨在巴山蜀地四处横飞,卷来卷去。李景珑裹着厚厚的裘袄,连喝三杯水,而后道:“得准备动(身shēn),往洛阳走一趟。咱们能赢的,大伙儿相信我,我也相信大伙儿。”

  “青雄?”裘永思只问了这两个字。

  “鲲。”李景珑答道,且闭上了双眼,朝旁一倒。

  “长史!”

  “爹——!”

  众人忙上前去,裘永思摆手示意不妨,摸过李景珑额头,说:“病了,染了风寒,抓副药煎了喝下去,一夜就好。”

  “我去收拾,准备启程。”莫(日rì)根说。

  特兰朵起(身shēn)去抓药,众人便纷纷动(身shēn)。

  洛阳城的雪下了又化,化了又下,距离他们上一次离开,已过了足足一年。明堂遗址成了个露天的大(殿diàn),覆满了白雪,坍倒的柱子、破碎的龙椅、翻侧的案几,无数旧物上都盖着一层雪粉。这座死城静谧无比,唯独鸿俊镣铐拖在地上的声音。

  (殿diàn)中央所坐的青雄依旧是那(身shēn)装束,他赤|(裸luǒ)着古铜色的(胸xiōng)膛,下(身shēn)仅着一条长裤,袒露出肩背暗棕色的纹(身shēn)。

  旱魃将鸿俊带到青雄面前,一语不发便转(身shēn)离开。

  “我让你当妖王,不是教你与人族相亲相(爱ài),宛如一家。”青雄在这寂静里开了口。

  “所以你为了这个,想杀了我?”鸿俊喃喃道。

  “真想杀你,就不会把你带回来。”青雄答道。

  小雪纷纷扬扬地下着,飘飞时唯独让开了青雄(身shēn)前,鸿俊眉毛上、头发上都是雪粉,他抬眼静静注视青雄,(胸xiōng)中有许多话翻涌着。

  “你一直都会读心吗?”鸿俊说。

  “是的。”青雄冷淡地答道。

  鸿俊只觉得这时的青雄,与从前教他读书、写字,教会他狩猎,告诉他红尘的那个他判若两人。

  “那么,我无论回答什么,都没多大意思。”鸿俊答道,“你想知道的,自取就是了。”

  “你的心是清澈的。”青雄说,“你想什么,便说什么,这很好,不过,读心读多了,难免也知道了一些龌龊的念头,包括你那龌龊的(爱ài)人。”

  鸿俊眉头微微皱了起来,打量青雄。

  “他不龌龊。”鸿俊道。

  “你知道他在想什么?”青雄说,“就在圣地落成那天,李景珑,蜀侯,正在想一个用法术将天罗山封起来,化作巨大熔炉,用心灯火、明王火、抑或什么别的火,将我妖族全部烧死在里头的念头。”

  鸿俊没有答话。

  青雄沉吟片刻,悠然道:“可惜我无法将他的念头投进你脑子里,否则真该让你看看他畅想的那一幕……”配合着他细微的动作,青雄喃喃讲述道:“兽族、禽族、大家在金色的火海里挣扎,被烧成焦炭,当真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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