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一下都懵了。
“完啦!”鲤鱼妖说,“里头是你们的上司!驱魔司长史!”
“怎么办?”众人面面相觑,鸿俊说:“我闯的祸,我去叫醒他,给他道歉吧。”
鸿俊硬着头皮往前走,另三人看了眼,终究不好让鸿俊一个人承担责任,便跟着进去,鸿俊小心地拍了拍李景珑的脸,小声说:“喂,起(床chuáng)喽。”
鲤鱼妖说:“这哪儿叫得醒?直接呼巴掌吧。”
鸿俊抓狂道:“是上司!你倒是呼给我看啊?!”
鲤鱼妖二话不说,上前去左右开弓当场甩了李景珑两耳光,“啪啪”清脆声响,所有人险些被吓尿,忙不迭道:“快住手!”
李景珑一个激灵,瞬间醒了,说时迟那时快,阿泰敏捷出手,结结实实一琴,拍在了李景珑后脑勺上,一声闷响,李景珑又被拍晕过去。
“赵子龙你别再捣乱了,求你了。”鸿俊快哭出来了。
裘永思灵机一动,说:“不如我们将他抬到榻上去,先松了他的绑,稍后待他们自行醒转,大伙儿便装得没发生过这件事,无论他问什么,统一口径,都说他们中暑晕倒罢了。”
“好主意!”众人纷纷说道。
于是阿泰便收回绳子,给封常清与李景珑松绑,再把两人抬到收拾出的榻上令他俩并肩而卧。
“成了!”裘永思说,“兄弟们这就到前院里去,该做什么依旧做什么,待他们走出来,便都一脸欣喜,问一声‘长史,您醒啦’?凡事抵死不认,他俩也无从查证,是不是这个道理?”
于是大伙儿都道好好好,转(身shēn)出去,刚迈出一步,李景珑在背后冷冷道:“我都听见了。”
众人:“…………”
又一炷香时分过去,李景珑头上缠着绷带,封常清倒是无事,坐在正厅中,余下四人跪坐在榻上,俱是满脸尴尬笑容。
“长史。”莫(日rì)根认真道,“今(日rì)的误会,归根到底,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没问明白就突然动手,伤我们的小弟……”
“我怎么知道!”李景珑勃然怒吼道,“这厮害我丢了官职,还被长安百姓嘲笑,如今又有谁来为我洗清冤屈?”
“啊?为什么?”鸿俊躲在莫(日rì)根与裘永思(身shēn)后,探头问道。
莫(日rì)根马上把他拨拉回(身shēn)后,把他挡着,阿泰说:“大家都是为了长安的和平,过来尽一分心力,这赤子之心,怎么能因为一场误会就迁怒于他人呢?这位美少年兄弟天真无邪……”
“够了够了!”李景珑险些被气得晕过去。
“我弹首曲子给您听,长史大人。”阿泰笑道,“愿歌声化解您的戾气,愿世间所有的……”
“把你的琴收回去!”李景珑怒吼道。
众人只得又不作声了,阿泰这么东拉西扯一番,气氛突然又变得诡异起来,李景珑满腔悲愤之(情qíng),尽化作乌有,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封常清突然说道:“这么说来,长安确实有妖怪。你你你……你又是什么妖?”
封常清发抖的手指指向鲤鱼妖,鲤鱼妖回答道:“你瞎啊!鲤鱼都不认识……”一句话未完,马上被鸿俊用指头堵住了嘴。
“你出来。”李景珑指向鸿俊,说道,“别躲在他们后头,我便问你三句话。过往之事,一笔勾销。”
鸿俊便躬(身shēn)从莫(日rì)根(身shēn)后小步走了出来,到李景珑面前盘膝而坐。
“那夜你是不是在平康里外的小巷内与我交手?”李景珑问道。
“是。”鸿俊答道。
李景珑望向封常清,封常清只不说话。
“把我打昏后,你将我带去了哪儿?”李景珑又问。
鸿俊想了想,把那夜的(情qíng)况扼要描述了一番,说:“但实话实说,不是我打昏你,是你……”
李景珑抬手,止住鸿俊话头,再转头看封常清,封常清便默不作声,点了点头。
“我有没有对桑儿做什么?”李景珑又问。
“没有。”鸿俊观察李景珑脸色,完全不知他为何有此一问。
这次李景珑转向封常清,又说:“外头都说,我是……”
封常清马上道:“你们四个都出去。”
四人于是告退,莫(日rì)根回手关上门,李景珑气不打一处来,续道:“……都说我是李家的败家子。我散尽家财,只为完成狄公遗愿。我为大唐!为朝廷!蒙受这不白之冤!没有一个人愿意相信我!如今妖怪就在你的面前!看到了没有!”
说着李景珑一指厅内鲤鱼妖,鲤鱼妖嘴巴一张一合,两条腿半蹲着站在地上,瞪着眼睛,看李景珑与封常清。
鲤鱼妖:“……”
封常清:“你怎么还在!你也出去!”
鲤鱼妖便也被赶了出来,四人正在前厅等候,鸿俊不免心有惴惴,众人开始议论,鲤鱼妖便跑来说:“他俩在吵架呢!”
鸿俊问:“吵啥?”
“应当是为了逛青楼那事儿。”莫(日rì)根说道。
阿泰蹑手蹑脚过去,其余三人便也跟着去偷听,只听房内唯有李景珑气愤之声,封常清只是沉默。
“……今(日rì)龙武军中尽在嘲笑我!杨国忠更拿我(身shēn)世做文章!无人替我分辩,我可曾说什么?!我忍了!世人如此折辱于我,我这一路走来早已看尽白眼,不过心中耻笑这群凡夫俗子,俱是愚钝不堪之辈!你呢?!现下发现错怪了我!是不是又要不了了之?!”
“是我错了。”封常清长叹一声,说道,“你(欲yù)如何?带那孩子去杨相面前,澄清个是非黑白?”
厅内陷入了沉默。
厅外三人一起看着鸿俊,鸿俊从两人对话中,隐约猜出这人被害得很惨……感觉自己不是在闯祸,就是在去闯祸的路上,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罢了。”李景珑冷冷道,“总有一天,你们都会看见。”
此刻暮鼓响起,李景珑又冷漠地说:“你回去吧。”
封常清认真道:“大好男儿,何惧世间流言?景珑,昨(日rì)是我错怪了你,归我的不是……”
李景珑却推开门,门外四人马上“唰”一声分开,阿泰坐在梧桐树下花圃前摸琴弦,裘永思背着手抬头看褪色的红漆柱子,莫(日rì)根动手扶起被撞破的窗子,鸿俊蹲在井边用一根树枝戳鲤鱼妖的嘴巴玩。
暮鼓咚咚声不绝,李景珑站在天井中,侧(身shēn)看封常清。
封常清拄着杖走了出来,经过诸人(身shēn)边时仍不时转头看。
“杨相万一过来,你这鲤鱼可得藏好。”封常清叮嘱道,“否则就要被送给陛下与贵妃玩赏了。”
“他不会来的。”李景珑冷漠道,“哪怕是妖怪,我也不会送给他当玩物。”
鸿俊惊讶张嘴,与鲤鱼妖面面相觑,鲤鱼妖不住打量李景珑,暮鼓声中,封常清离去。
“都进来罢。”李景珑这才说道,语气中威严尽显。
数人进了正厅中,李景珑先是亲自打来水,让他们逐一洗手,又翻检厅内抽屉,找到不少散香。
“谁有火折子。”李景珑语气平静,朝众人道。
阿泰一抖手指,指上红宝石戒指冒出一缕烟雾,火苗燃了起来。
李景珑眼中带着些许诧异,阿泰微微一笑,眉毛一扬,仿佛发现了什么秘密。
李景珑却什么也没说,将一把香在火苗上点燃了,分给四人,自己擎三炷,走到壁画前,朝狄仁杰画像拜了三拜。
“狄公,今(日rì)驱魔司复启,愿你在天之灵,庇佑我等,庇佑大唐。”
李景珑先拜完后,示意众人过来拜,并将香插|进香炉里,末了,他抬头端详壁画上斑驳人像,许久后转(身shēn)离开正厅,扔下一句话:
“散了罢。”
暮鼓声仍远远传来,众人只得各自惴惴散去。
莫(日rì)根蹲在院里,余下三人开始闲聊,时不时望向东厢,不知鸿俊究竟哪儿惹了李景珑,猜测是带他去了青楼,败坏了名声。可鸿俊并不知道青楼是什么,迄今仍一头雾水。
大伙儿总结出李景珑见面也不问缘由就动手,脾(性xìng)冲动。
但最重要的一点还不在于谁得罪了谁,抑或李景珑脾(性xìng)如何,而是……大家都很郁闷,郁闷就在于李景珑是个凡人。
按理说前来报到的驱魔师,或多或少都会些收妖的法术,且(身shēn)负异能,可是李景珑居然是个凡人!
“他的剑很厉害。”鸿俊说,“能破我五色神光。”
“再厉害的剑,也只不过是法宝而已。”阿泰说,“(身shēn)上没半点本事,怎么行呢?唉……”
鸿俊不想说李景珑吸走了心灯一事,且心灯在不在他(身shēn)上还未查证,想来想去,众人都颇沮丧。莫(日rì)根本以为统御驱魔司的应是个高手,阿泰则见李景珑十分无趣,裘永思想着驱魔司长史,好歹也得有点守护下属的本事。
但见李景珑这(身shēn)手,除了武功高点儿,手中有把神兵外,便全无长处,不免兴趣寥寥。
说到一半,李景珑从东厢出来,对余人视若无睹去前院取铺盖,数人便不再说,明显不服这长史。
“那……咱们未来要做什么?”鸿俊又问。
“等他吩咐吧。”阿泰笑着说,“他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回去了。”
阿泰走了,裘永思道:“我可不想跟着他去捉妖,还得花力气保护他,本来就怕死。”
裘永思也走了,莫(日rì)根耸肩,正要问鸿俊住哪间房时,鸿俊却告诉他,自己去看看李景珑,于是轻手轻脚地过去。
月上中天,满地秋凉,鸿俊站在东厢房外张望,见李景珑把铺盖抱进去,高大(身shēn)影在灯下铺(床chuáng)。
“长史,要帮忙吗?”鸿俊问。
“别没话找话说。”鲤鱼妖在一旁道,“诚心帮忙你倒是进去啊。”
鸿俊:“你给我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