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渺现在什么也不想想,只想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之中去。
她每天早出晚归,就在公司哪也不去。
她努力想要忘记那些照片。
努力不让自己去想,陆知昭在多少个夜晚,一个人坐在书房独自看着那些照片想念她。
他究竟在做什么?既然还想着她爱着她,甚至在背后默默扶持她的公司,为什么这些年就这样消失不闻不问呢?
阮俊劝了她好几次去医院看看陆知昭,她压根不想理会。
眼看着婚礼的日子在逼近,许渺只能用工作来逃避。
陆知昭没有打扰她,她仿佛又恢复了平静的生活。
可又怎么能平静下来呢?
总有人跑过来告诉她他的生活。
她只听说他抱病去开会,甚至出差,没日没夜地工作,和她一样将自己沉溺于工作之中。
他的手下轮番来劝她去看看他,说他这段日子很反常,再这样下去一定会垮掉的。
她咬着牙告诉自己听不见。
直到周幼青兴高采烈地告诉她,“婚礼取消了!”
许渺还有些恍惚。
“怎么做到的?”
“陆家在抢市中心的那块地皮,被我们卡住了。”
要搞地产就不能避免和政|府打交道,周家从政,关系网复杂,祖辈可是有战绩的。
陆知昭不可能不知道这点,却还是得罪了周星河。这番愚蠢的行为,许渺实在是想不明白聪明如他,又怎么会不知道后果呢。
怪不得他这阵子忙成这样,估计都在忙这件事。
当真的得知婚礼要取消了,许渺却也说不上多兴奋,只是默默松了一口气。
“周大哥回来了?”
“一回来就动用各种关系忙这件事。你知道我哥最不爱应酬的嘛,这几天为了这事喝了多少酒,每天都回家吐。”周幼青摆明了就要做月老牵线,索性就敞开话来说,“渺渺啊,你不请我哥吃顿饭可就不地道了啊。”
周家虽然有红色关系,但是陆家这些年能屹立不倒建立起自己的商业帝国,背后没有一些关系网也是不可能的。
陆周两家,是正式宣战了。
许渺心下隐隐有些担心,嘴上却笑道:“好好好,餐厅你们随意挑,我请客。”
她特意强调了下“你们”,周幼青怎么会听不出来,却不知道打了什么鬼主意似的,神色张扬起来。
“行,今晚就一起出来吃顿饭吧。”
“今晚?”
许渺愣了一下,低头瞧了一眼身上的着装。
“我今天穿着也太随意了吧……会不会……”
“你穿什么我哥都觉得好看。”
不等许渺再说什么,周幼青风风火火地操起手机就开始订餐厅,边订边往外走着朝许渺挤眉弄眼。
她故意提高嗓音,喊给站在门口的阮俊听。
“对对,三个位置,今晚!”
阮俊瞟了一眼周幼青那得意洋洋的样子,烦躁地拿出一根烟抽了起来。
整整抽了一包烟,最后一根烟落在地上的时候,阮俊终于忍不住进去推开许渺办公室的门。
“大嫂,大哥晕倒了,进医院了!”
“哦。”
许渺淡淡回应着,目光依旧盯在电脑屏幕上。
实际上一个下午,她什么也没干,光是对着电脑发呆。
听到阮俊那句话,她心里也没什么感觉,只是平静到有些麻木。
“大嫂,对不住了。今天你必须和我去医院,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大哥这个样子。”
阮俊说完,上来要来抓她。
许渺叹了一口气,突然站起来,身子一闪,躲开了。
她矫健的身手一如以往。
阮俊毫不意外,回头还想去抓她,却听许渺淡淡道:“别闹了,还有客户在外面,走吧。”
这几日他手下络绎不绝地来,早把她磨得心烦意乱,耐心全无了。
既然婚礼取消了,她也正好借此事和陆知昭再做个了结。
自欺欺人也好,只一线希望也好,她总要去试试。
车上,许渺看着窗外一路无话。
今天外面下了好大的雨,比起夏威夷的四季如温,北京的气温却是渐渐转凉了。
阮俊从后视镜里瞟了她一眼,叹了一口气,终究是不再开口多言。
他不明白大哥为什么把好多事情隐瞒,为什么不愿意告诉她这些年他过得有多苦。
为什么要一个人扛着这么多的事。
可是作为下属,他只能服从命令。
医院里。
陆知昭的vip病房门口坐了很多人。看到许渺来了,都恭恭敬敬地站起来,叫了一声大嫂。
许渺习惯性地点点头,愣了下,不由苦笑起来。
当年他们叫她一句大嫂,只是陪着陆知昭哄她拿她开心。
可是这日子久了,他们依然下意识地默认她是他们的大嫂,倒还有几分真心在。
许渺轻轻推开门。
他似乎是睡着了,静静地躺在那里,脸色苍白宛如吸血鬼。
药水顺着滴管一滴一滴流进他的身体里。许渺只是静静坐在床边,默然无语地看着他。
他的胡子长出来些了。他们感情好的那阵子,她很喜欢去蹭他的胡渣,喜欢亲他的下巴,被扎得倒在他怀里咯咯笑着。
他这张安详的,静谧的睡颜,每一个毛孔都是那么熟悉,曾经无数个清晨她起来用手指轻轻划过他的额头,眼睛,鼻梁,一直到嘴唇。
他总是睡得不安稳,一碰他就醒,他会咬住她的手指,轻轻用牙磕着,翘起舌尖一下一下地舔舐着。
醒来又是一番温存。她缠着他不让他去上班。
原来他们也有过好日子的呀。后面为什么只剩下伤心,争吵,眼泪和冷漠了呢……
为什么我们最后会变成这个样子,只有勾心斗角,只有尔虞我诈,只有面具和谎言。
许渺颤抖着手指,不自觉地抚上他的眉眼,一颗泪水不经意地就落了下来,滴落在他的唇间。
陆知昭睁开眼,宛若古井的双眸深深看着她。
“终于愿意来了吗?”
他的嗓音低沉,明明是责备,听上去却又格外委屈。
许渺别过头去,硬起心肠。“活该。”
听她骂他,他却突然扯开嘴笑,柔声道:“渺渺,你骂我吧。你骂我也总比不和我说话好。”
“婚礼取消了。”她看向他,眼底只有冷意。“我们各退一步,怎么样?我会和周大哥说,不要为难你的项目。你也不要想着去报复周家。我们不要闹得这么难看,做朋友好吗?”
“朋友?”陆知昭只当是听了什么笑话,剑眉微皱,又是讥诮地笑了几声。
“不行,渺渺。我们做不了朋友。”
“那这算什么?要做敌人吗?还是和以前一样,作为你的工具?你的傀儡?”
她不管不顾地说下去,“闹到最后对你有什么好处?你到底想要什么?我真是搞不懂你,陆知昭,我什么都不可能给你!”
“我想要你的爱。”
许渺被这句话惊住了,她怔怔地看着陆知昭,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原来高高在上的陆知昭,也有和她一样卑微的时候。
曾经她捧着自己的真心,祈求着他看一看,祈求着他怜悯,赐她一片真心,可是他呢?他把她的真心随意丢在泥地里狠狠地践踏着,即使她外表光鲜亮丽,在他眼里,她始终是那个在泥地里匍匐的臭虫。
半晌,她抬眼冷冷地看着他,似笑非笑地说道:“陆知昭,我说过了,你根本不懂得什么是爱。”
“那你教我,好不好?我可以慢慢学。”
他学乖了,不再和她辩解,只是伸出手,试图去握住她的手。
许渺身子下意识地往后一躲,悲哀地看着他。
“你这样的人,根本学不会。”
陆知昭垂下眼帘,抿唇不答。半晌,他强忍着胸腔里撕心裂肺的疼痛,面上只是淡淡地笑了一下。
“是,我这样的人,从来没有得到过别人的爱。从来我的世界里只有算计,只有争夺,只有利用,只有欺骗。只有你爱过我,渺渺,只有你真心爱过我,我却还是把你弄丢了。”
许渺垂下眸子,努力敛住悲伤的情绪。
“不,你明知道,很多人爱着你。”
他这样条件的男人,外貌,权势,金钱,他什么都有了。
没有多少女人可以抵抗住他的诱惑的,只要他想。
就像当年的她一样,深深地迷恋于他,甘愿被驯服,俯首称臣,像只狗一样听话。
“可我只要你。”
她看着他,突然觉得他好像个孩子,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听,只想要得到她。
奇怪,以前明明在他眼里,她才像个小孩子一样。
许渺站起来,眸子里透出寡淡的神情。“陆知昭,我们算了吧。我走了。”
她转身想要走,他突然伸出手想要抓住她,动作太大,他腿一软从床上摔到了地上。
许渺听到动静,回头看他。
此刻的陆知昭全然没有昔日的清冷矜贵,他的头发凌乱不堪,胡子拉碴,狼狈不堪。
她似乎是没想到他会这样,突然惊呼一声,跑向他抓住他的手。
他刚用力一扯,左手挂针的地方被吊针划了一个大口子,径自流了好多血。
“你疯了?!”
她不忍再看那触目惊心的伤口,起身想要回头喊人,却被他紧紧抱住。
“渺渺,我尊重你。你不想办婚礼,我不办。我只有一个要求……不是,是请求。你不要离开家,留在这里,留在我身边,我保证我不打扰你,好不好?”
他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只是将头深深埋在她的怀里。
“等医生检查完再说好吗?”
她自己都没觉察到自己的语气有多慌张,她揉着他柔软的头发,心里有一块地方不知为何也软了下来。
“你先答应我。”
他的脸埋得是那么深,许渺想要推开他,突然胸口一热,她的大脑有片刻的宕机。
胸口的滚烫仿佛能把她的心口灼伤。
她颤抖着,抬起手,触碰到他的脸。
陆知昭,居然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