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情也痴……天生丽质难自弃……”
随着青鸢的话一同入耳的,还有身着贵妃戏服的戏子吟唱之声。
“什么?”赵浅羽刚问出口,便被这句哀怨的唱词吸引过去,随即摆摆手道:“罢了,先听戏吧,有什么事听完这段再说。”
一段戏词唱完,茶水已经换了三遍。众人纷纷打赏一番后说了几句闲话,赵浅羽这才醒过神来扭头道:“方才说什么事?”
青鸢撂下手中的点心连忙道:“睢王家的馥儿姑娘与顾姑娘起了争执,现下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
赵浅羽拿帕子轻轻压了压鼻翼上的粉,声音变得有些急促:“这样大的事怎么不早说。”
青鸢不敢回话,又听主子道:“我亲自过去瞧瞧。”
“不会真闹大了吧。”赵浅羽走在前头,趁着后头的夫人们议论纷纷,抿抿唇问青鸢,她的手搭在青鸢的胳膊上,如玉藕。
青鸢小心翼翼地扶着主子,轻声道:“奴婢也不知,只是馥儿姑娘的性子您也是知道的,几乎跟整个大誉的贵女们都吵遍了。若真有事,睢王妃倒好说,只怕太傅……”
觑着赵浅羽的脸色,青鸢继续道:“太傅倒是未必有多在乎顾姑娘,可此事涉及太傅府的颜面,以李太傅的性子,自然不会允许有人欺负自己府上的人。”
赵浅羽瞥她一眼,但见她一脸坦诚的模样,不似故意恶心自己,心里才舒服了一些,不过到底有些不高兴,闷闷道:“谁不知道太傅府的一草一木都不准旁人觊觎。去岁有人偷了太傅府一棵药草,整个刑部都跟疯了似的,差点把誉州掀翻了。”
“旁人就罢了,您羡慕什么?若是咱们公主府丢了什么,难道刑部不疯魔吗?”青鸢笑道。
二人说话间已经走到了园子一隅,果然远远见顾轻幼与林馥儿坐在一处。林馥儿年岁小些,身量有些未开,眉眼胜在可爱。但顾轻幼却不一样,她此刻将胳膊轻轻搭在石桌上,美玉似的肌肤微微泛着光泽,神色舒展,体态轻盈,看着便让人心生舒服。
赵浅羽远远看着,便明白为何顾轻幼不喜欢艳色的衣裳了。因为艳色,会破坏她自然的美,会为她增添多余的气质。就好像一朵水仙,一朵荷花,插在艳色的瓶子里,反而会显得格格不入。
她这边正瞧着,睢王妃已经走过来笑道:“好妙的人儿。”
“王妃说谁?”赵浅羽收回心神,淡淡一问。
睢王妃答了一句,便指着身边的丫鬟道:“快把方才给我回的,再给公主回一遍。”
小丫鬟恭恭敬敬地说了方才的事,又道:“顾姑娘还送了我们姑娘一串水晶念珠,说是往后想发脾气的时候,先数三圈儿,火气就散了。顾姑娘还说,我们姑娘脾虚火旺,应该喝一些四全汤。顾姑娘又说……”
青鸢感受到自己手臂上托着的手微微收紧,心中不由得一慌。但公主并没有发脾气,语气还是一如既往地温和:“哦,竟是这样?”
睢王妃头一回看见能压得住自家女儿脾气的人,喜得满面红光。“公主在哪里请来的这样一位妙人,真是跟我们馥儿投缘极了。”
孟庭轩站在不远处的另一侧,听见这边的动静,不由得神色清爽,浅然一笑道:“她果然不一样。”
顾轻幼恰在这会也瞧见孟庭轩。
二人目光交错。
孟庭轩致意温柔的注视,唇畔笑意款款。但让他没想到的是,顾轻幼却只是淡淡一笑,便很快把头扭了过去。
他心里倏地一紧,莫不是林馥儿说了什么?让她误会了?
“敢问公主这位妙人是谁家的?往后可要让她与我们馥儿多多作伴才好。”睢王妃笑道。
“王妃托大了。”赵浅羽并没有给她留面子。睢王虽然是王爷,但却是祖父那一辈传下来的异姓王,早已不受皇帝重视。那林馥儿更是连郡主的名头都没混上。“这位是太傅府上的顾姑娘,把咱们太傅大人叫小叔叔呢。”
“太傅府?”睢王妃的脸色立刻变了。穿戴如此不起眼的姑娘,怎么可能是太傅府的人呢?“坏了,坏了……”
看着睢王妃不复刚才高高在上的模样,赵浅羽心里冷哼一声。睢王妃每每看人下菜碟,今日果然报应就来了。
“公主不是说真的吧?一,一向没听过太傅府上有这样的人物啊。”睢王妃叫苦不迭。自家女儿的脾气一向得罪人,可好就好在誉州里没有几个真正矜贵的人物。
“你来迟了。方才顾姑娘入园的时候,本公主就与众夫人说过顾姑娘的来历。睢王妃,顾姑娘是太傅救命恩人的义女,太傅对她,可很是照看呢。”赵浅羽淡淡冷笑。
“这,这可如何是好。”睢王妃叹了一口气,“听说馥儿刚才很是无礼,只怕,只怕太傅大人知道的话,对咱们王爷……”
“本公主早跟你说过,馥儿秉性不好,该加以规劝才是。”赵浅羽想起上回林馥儿顶撞自己,不由得语气更冷。
“好了,先散了吧,后头还有好几出戏没看呢。睢王妃,你留下好生哄一哄这位顾姑娘吧。只怕你女儿现在还不知顾姑娘的身份吧。”赵浅羽挥了挥衣袖,一众人等自然跟上去。
唯有孟夫人领着身边的大丫鬟远远多看了顾轻幼两眼,叹道:“瞧着心思恪纯的小姑娘,却也聪明。可见咱们是低估人家了。我倒真喜欢她,但愿我儿能有这个福气吧。”
“瞧您说的,咱们公子可是誉州四公子之一,哪家姑娘不殷切。这小姑娘再聪明,也只是乡下来的,让她入咱们孟府,也算是抬举了。”大丫鬟道。
孟夫人闻言叹了口气。“庭轩的确有美名。可你想想,方才这边闹得这样厉害,咱们不知不觉也罢了,庭轩如今与顾姑娘正来往,难道也不探看些动静?既然探看了,为何却没有出来劝阻?”
大丫鬟咂咂舌解释道:“的确方才没听丫鬟提起有咱们公子的事。大概,大概是咱们公子……”
“他是怕那个林馥儿,更怕给自己招惹是非。”孟夫人替她说完。“庭轩只这一点不好,为人太过……”
“公子还小呢。”大丫鬟回护道。
孟夫人略略苦笑,远远望着顾轻幼与睢王妃从容交谈,使睢王妃的脸色渐渐缓和的场景,叹道:“乡下来的,有时也未必差。我昨日又想了想,你也听说过那太傅大人何等脾气,可她却能好好地活在太傅府,难道真的只靠其父对太傅大人的救命之恩吗?”
大丫鬟略有惊异地看着顾轻幼,渐渐收了心里的几分轻视。
赏花宴安安生生散去,长公主吩咐青鸢送走了最后一位夫人后,独自回了园子散心。
主仆二人徐徐走着,秋风撩人,倒也不冷。“今日顾姑娘也算看尽世人冷暖了。若不是背靠太傅府,只怕睢王妃一定不肯致歉。”赵浅羽笑道。
青鸢脸色有些尴尬,没像往常一样附和。赵浅羽不由得停下脚步,“怎么?睢王妃没去致歉?”
“不,不是。”青鸢用力摆摆手,咬唇道:“是顾姑娘。顾姑娘非但不让睢王妃道歉,还说此事若传到太傅大人耳中,她自会帮忙解释。毕竟,毕竟,林馥儿也是身怀肝火,算是情有可原。”
“什么?”赵浅羽气得发怔。“林馥儿如此倨傲跋扈,她真的没生气?”
青鸢先劝她消气,后轻声道:“偏偏馥儿姑娘很吃这一套。顾姑娘越是客气,馥儿姑娘越是过意不去,到最后……”
“最后怎么了?”赵浅羽蹙眉。
“到最后二人相谈甚欢……”
“那孟庭轩的事呢?林馥儿不是最喜欢孟庭轩了吗?”赵浅羽咬咬牙。
“是,咱们的丫鬟没听见几句,但似乎顾姑娘话里话外的意思,似乎并不是十分在意孟公子。”
“什么?”赵浅羽气得头脑发懵。“她怎么又不在意孟庭轩了?之前不是说还送去一坛亲手酿的酒吗?这都什么事啊。”
“公主万万别急。”青鸢连忙劝道:“恕奴婢多嘴,顾姑娘或许也只是哄骗林馥儿罢了。再说,您为何盼着馥儿姑娘与顾姑娘争吵呢?若此事真闹大了,太傅大人也会怪您没照顾好顾姑娘,对您又有什么好处呢?”
“我……”赵浅羽被自己的丫鬟说得词穷了。她坐下来吸了几口气,又揉了揉眉心才道:“我也不瞒你。我自己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巴不得看见顾轻幼过得不好。今日本想让她替我在绵澈面前说几句好话,可也不知怎么着,就变成了想让她吃些苦头,想教她个规矩。”
虽不知顾轻幼哪里不规矩,可青鸢还是附和道:“公主您也是一片苦心。可天下太平,也是好事啊。”
“我何尝不知呢。”赵浅羽又叹口气。“今日本也是意外,她们二人若真是闹起来,一则给林馥儿一个教训,她上回顶撞我的时候,你也不是没瞧见。我虽不与她计较,可也看她不顺眼。二则,顾轻幼总是那副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样子,今日还说出不在意孟公子的话,这,这分明就是不规矩啊。若真有一日我嫁到太傅府,只怕也是要被她气死的。”
青鸢想说那一日还远着呢,但自然不能说出口,只是顺从道:“是啊,这位顾姑娘的脾气的确让人琢磨不透。今日的事,换做旁人,只怕早就掉脸子了,偏偏她跟没事人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