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会面之后,月余时间匆匆而过,谈芜没再见到王醒衍,倒是有两回从旁人口中听见了他的名字。
第一次是她因故被召到公司,恰巧遇见严总助走出经纪人的办公室。他跟王醒衍一样行事讲究,反手阖上门的时候动作放得极轻。
转脸在门口与谈芜碰面,严总助愣了一个瞬间,镜片后的双眸直向她的脸,浮现稍纵即逝的探究之色。该是急事在身,只稍稍放缓步速,短暂地颔首致意,便匆忙离去。
他一身冷硬的职业装束,镜片也擦得锃亮如冰,整个人显得缺少温度。出于本能,谈芜不太喜欢这个人。所以她没有打招呼、多寒暄,而是径直进屋找到经纪人年令。
“听说斯吾遇到点麻烦。”那天年令这样对她说,“刚才看到严总助了吧?他跟我谈了你接下来巡演赞助的事。”
谈芜将一切囫囵听在耳朵里,潦草点了下头,实则对这个话题根本没上心。她此行来公司,是要与发行部门聊聊新专辑的进度。最近创作遇到诸多瓶颈,从写作到音乐,都找不到破解之法。谈芜从来将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一想到最近灵感枯竭作品受阻,眉心就紧紧捏出一个窄窝。
而年令隔着一张办公桌端详她的神色。见谈芜怔然皱眉,似是困扰的样子,误以为她怕演唱会的进程会受到影响,马上出言安慰:
“小满你也没必要着急,刚才严总助说王总特地嘱咐过了,让他百忙之中多跑几趟。他还跟我强调了好几次,赞助方面完全不用担心。”
年令平时经手的工作十分琐碎,讲起话来也唯恐遗漏任何细节,她讲起话来很少停顿,通常洋洋洒洒一气呵成。寂静、迟钝和空白是从来与她不沾边的字眼。
她接着说:“我还关心了下王总那边的情况,毕竟是赞助商,大老板嘛,谁知道这个严总助的嘴呀特别严,什么都不说。不过他好像很赶时间,没讲两句就走了,估计斯吾那边有要紧事处理……”
离开公司已是入夜十分,乘车经过国贸商圈,暮色慢慢淡去,霓虹渐次引亮,夜空浮荡着浓艳斑斓的光影,令谈芜回忆起曾经的一次浮潜,她亲眼见过热带鱼身上游晃的色块。
开车的是年令,要送她回家去。卓美带家里的冬冬去看猫科大夫,顾不上到公司来接。窗外色彩频频眩目,谈芜用手背挡住眼眸,没再去看。她将额头抵在车窗,外面拦着一袭浓烈的晚风,挟着凉意丝丝沁进肌肤。她的思维漫无边际,一下跳跃到那间开在胡同深处、古刹之中的餐厅,当时她伸手在窗玻璃的雾气上触了一个指印,就是如此丝凉的感受。
她也想起那天坐在她对面,眼神和气息都很清爽的男孩子。
白的皮肤,浓而黑长的眉睫,容色原本静如湖水,睁目看她的时候,却慢慢漾开细腻的波澜。
王醒衍似乎有种奇异的天赋,仅仅只是和他身处同一个空间,就让人无端觉得舒适安宁。
在席间谈芜就看得出,他是一个体贴非常,而且思虑周全的人,甚至细心到如今在斯吾陷入危机的时刻,还把最得力的帮手派来宽慰她,向她保证合作不会受到任何波及和影响。
“小年姐,你不是说斯吾科技出事了么?”谈芜忽然问。
年令很快答:“是啊,听说跟最近政策变动有关系,资金链出了大问题,他们的那个孟副总又在四处拉投资呢。”
谈芜若有所思:“那他怎么还要特地派人来安抚我们?好像比你还怕这次合作出什么纰漏一样。”
年令左右琢磨一下,也不由认同:“你说的也对啊。虽然合同已经签了,毕竟还在筹备阶段,之前临时撤资的也不是没遇见过……说起来,斯吾当初找上门来就姿态很低,听对接的人说,基本没提什么要求,简直像是做慈善白送钱呢。”
谈芜顿了一下,半晌开口轻轻问:“开演唱会,要很多钱吗?”
年令早清楚她对钱没什么概念,一手扶着方向盘,仔仔细细为谈芜算了一笔账。末了得出一个数字,又告诉谈芜,斯吾科技作为最大的赞助商,出资比例将达到其中七成。
谈芜不明白这个数字代表着什么,于是暗自在脑中盘算,与她母亲钟素祯女士最为珍爱的那条钻石项链做对比,发现确实该是个令人咋舌的金额。
哪怕他因为公司近期的困境拒绝履约,应该也没人会说些什么吧。
王醒衍有什么理由,非得出钱帮她开这一场演唱会不可?
再听到王醒衍的名字,是在恕江实业总部。她到顶层找钟素祯,被前台告知钟总有公务处理。谈芜对自家写字楼已是熟门熟路,直接去会议室旁的茶水间取点心来吃,无意中听到一墙之隔有几个董事正议论着斯吾科技的事。
她认出先开口的人是赵董,谈话内容围绕着近期科技产业政策的变动展开,到末尾忽而话锋一转:“……难怪钟总批了那么大一笔注资的,想拉斯吾科技一把呢。”
另一人声音压低,有意无意透露:“但我听说,王总拒绝了。”
他们用野心家形容他,说王醒衍过往的决策一贯强势、精明,绝不会容许斯吾沦为资本运作的傀儡。哪怕没有恕江的注资,也有办法安然度过这一次的重创。
谈芜将一小块司康抿在唇间,入口绵涩,直到咽下茶水,才有闷香的滋味逐渐化开。
心口无来由地一跌,横竖就是不安定,似乎无法将他人嘴里行事狠绝的王醒衍,与从前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个男孩子纯然的形象重叠起来。
谈芜难免开始对他感到好奇。而她敏锐地抓住了这份来之不易的新鲜感。
从前她用笔名偷偷写故事,主角总遭诟病人设单薄、缺乏反差和冲突,难以激起好奇心,自然也就留不住读者。谈芜摸出手机打开备忘录,对于下一本小说的构思还停留在许多天前,空白界面前端只写了几个字:男主——霸道总裁。
她悄悄发消息给慧慧:【我能不能写一个,没那么霸道的总裁?】
可是一连几天都没有收到回复。
慧慧似乎近期工作繁多,忙到脚不沾地,一直都没有上线。连吐槽老板都没时间,想必是真的有要紧事处理,谈芜也就不再过多打扰。
只是偶尔翻阅报刊,会多勾留几眼在科技和财经版面。
王醒衍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呢?
她在往期一本人物杂志的封面看到他,忍不住这样想。
封面的中心,那张脸孔线条干净,五官无疑相当英俊,英俊到让人失去挑剔的力气。
他穿一件淡色薄毛衣,质料绵软却不显臃赘,下面撑起英挺的身骨形状。头发浓密,两侧梳理得非常齐整,仅有额发软垂在眉毛上方。而谈芜的视线最终定在他的眼睛。仔细端详才意识到,王醒衍的眼仁并不算纯质的黑,其实有些琥珀般明亮的透色,这让他的神态显得相当柔和。
可是他的视线却又冷又亮。
在两周后公司举办的一场小型活动上,谈芜终于再次真正见到这双眼睛。
“小满,小满!快跟我过来。”年令在人群里寻到谈芜,拉着她就往入口附近走,“我给王总发了邀请函,本来没报什么期望,哪知道他还真……”
谈芜一眼辨认出跟在旁边的秘书刘惠伈。紧接着,她看到侧前方的王醒衍停下脚步。
正式的场合里,他难免要换上一身正装。剪裁合体,挺括考究,文雅庄重的深蓝色,没戴袖扣和领带夹,依然是随性的模样。
原来不是衣着使然,而是他这个人本就质地柔软。
听到有人趋近,王醒衍回过身来,目光不期然与她在空中交触。
谈芜将他看得很仔细。
往日对他最深刻的印象,就是这一对纯澈而湿润的,鹿一样的眼睛。
此刻他也将她深深望住,忽然笑了,眼睛也跟着弯成一道长弧,说好久不见,谈小姐。
说起她的名字,语态温和,咬字从容清晰,落在耳畔分外动听。
谈芜一时没有说话,心里悄悄地想:
明明要他叫她小满的。
这一天的北京难得悍晴,天上无云,阳光直触地面,未经任何隔膜。她就在这里,迎着明亮的窗口而立,穿着薄薄贴身的吊带长裙。一片醒白的日光扑落在肩头,随着煦风发出微琐的颤动。
他的心和眼都停留在那一片细洁的肌肤上,也不着痕迹地跟着轻轻摇晃。
“谈小姐……”他才起声,立时惊觉嗓音竟是散碎的,不成形状,抓也抓不住。于是将所有未出口的话语掖回喉咙。
“嗯,好久不见。”谈芜说。
她每发出一个音节,他的目光就微不可见地乱一乱。
只好敛垂着眸光,谨慎地不再望去谈芜的方向,可是她的面孔却印留在他的瞳膜上,固执地不肯离去。
年少时他在日记本上写下的那句话,忽然之间漫上心腔。
填不平的山海,触不到的月亮。
作者有话要说:恢复更新,十分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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