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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 1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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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金口一开,诸人不禁有片刻的沉默。

燕敏及环卿俱是惊喜不已,未曾料到圣驾会出面替他们这些宫人说好话。

太皇太后则笑了起来。

“皇帝说得有理,你从来都是心怀仁义,宽以待人,百姓交口称赞你是盛世明君也是名副其实。前朝阳帝之流为史官唾骂已久,为了皇帝的清誉,哀家确实该仔细思量殉葬之事……”

一番话里,将高帽子给他戴的严实。既是能为了几个宫女的性命朝令夕改,想来日后待杨家这样的国戚也不能赶尽杀绝。且慈寿宫下的懿旨,如今为了维护他的“清誉”收回,看起来真是承了她极大的人情。

老妇人拖长了调子,在宫女们期待的目光里沉沉道:“殉葬之事,便照皇帝的意思去办。只是这几个宫女胆子颇大,宜惩罚一二,免得日后不知进退。这样罢,便将三人交由尚宫局处置。”

柳芳在这时奉上了一杯热茶,皇帝坐下来单手接过茶盏,在掌心转了转,却没有低头去饮。

他扬眉笑道:“从前吴氏理后宫事务时,六局职责不明,各有交叉。如今既然拨乱反正,宫规监察之事,自该由宫正司来办。”

禁宫之内设有六局,各安其职分为尚宫局、尚仪局、尚服局、尚食局、尚寝局、尚功局,总管宫内之人的衣食住行。六局之外,宫正司地位超然,掌管宫规戒律,监察六宫。

周瀛口中的各有交叉,便是指先前吴氏夺权之后,将一部分属于宫正司职责的权力移交到了尚宫局。但吴氏家世不高,见识有限,她洋洋得意自以为六局成为了自己的掌中物,独独把皇后把控的宫正司撇开来,实际上,大半的人在皇后不理后宫事后投靠了当时的杨太后,如今的太皇太后。

唯有宫正司,表面式微,如今短短几日回到了徐太后的手里,又重新成为她整饬后宫乱象的一把利刃。

太皇太后讶异地挑了挑眉头。

她明白皇帝将那宫女看在了眼里,却没想到他在软肋被她发现后,如此干脆利落地选择尽力维护。不让尚宫局处置,反倒交给宫正司,看上去是为了各安其命,实然庇佑之心溢于言表。

心中有了计较,先前的打算亦被她推翻,她眸光微闪,忽而笑道:“其实,照哀家看,也无需那样麻烦。听闻皇帝身边的明公公教导宫人便是一把好手,这几个胆子虽大,却胜在相貌周正,会咬文断字,仔细教导一番,也不是不能将性子拧正。紫宸殿里没几个伺候的宫女,等明胜将人教好了,不若就将她们放在身边,皇帝处理政务的时候,看着也能养眼些。”

那个姓陈的宫女生得妩媚妖娆,身边那个黏在一块儿的看着年纪小些,但也是个美人儿坯子……太皇太后自动忽略了环卿,看都没看她一眼。

蕴因默默听着,暗叹太皇太后变脸比翻书还快。刚才还一副要好好惩戒她们的模样,一转眼又说她们可以教化,甚至要将她们送到紫宸殿服侍圣驾。这可真是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她悄悄地瞄了天子一眼,拿不准他的想法。

宫正司?尚宫局?他若是不要她,去这两个地方只怕都要挨一顿板子才罢休。

可他心里那样嫌恶她,会同意太皇太后明贬暗升的提议吗?

亭子里安静了一会儿,她听见年轻男子语气平淡地道:“此等小事,皇祖母做主便是。孙儿还有折子未处理完,便先行回紫宸殿了。”太皇太后笑着应了一声,蕴因的视线里,便见那双玄色金纹的官靴毫无留恋地远去了,似觉得此间事十分浪费时间似的。

“你们二人,随我来。”柳芳示意蕴因与燕敏。

环卿呆呆地看着,想要跟上去,被一个宫女笑眯眯地拦下了:“姑娘这副尊荣,还是不要自取其辱了。”

她打出生起,还没有几个人说过她丑呢!环卿怒从心间起,却不敢再与太皇太后身边的人犟嘴。她摸了摸脸,只得宽慰自己:无论如何,好歹这条性命是保全了。

玉色的襦裙,腰间系一条水红色的丝绦,髻上簪一朵不逾制的绢花,这便是紫宸殿内宫女的制式装束了。

蕴因二人被太皇太后的人送到了紫宸殿,便被催促着换了一身衣装,被引着见了紫宸殿的大宫女丁香。

对于她们二人,丁香没有什么好脸色,尤其是听说蕴因昨夜差点便侍寝了,打量她的目光就更挑剔了。

能服侍天子到如今的,定然是不敢有什么旁的小动作的。但她不做,不代表她愿意瞧见什么阿猫阿狗都往龙床上爬。

丁香敲打了二人一番,听闻蕴因识字,便打发她去整理库房里的图籍,要求全部完整收录成册。至于年纪小的燕敏,则领着保管舆辇与伞扇的差事,等闲不能近身服侍圣驾。

蕴因一看库房里天子从宫外带回来的浩如烟海的书册,便也明白丁香没打算让她近身服侍了。不过比起从前在钟粹宫当洒扫宫女和膳房里的烧火丫头,这份写写划划的差事还是要轻松多了。

这样也好,她昨夜还刺激了周瀛,若日日在他跟前晃悠,新仇旧恨一起算,一怒之下要了自己的小命,那可就不好玩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蕴因开始盘算着,要不她多攒些银子,早些买通尚宫局的人放她出宫吧?免得整日担惊受怕,唯恐被清算。

正在库房里瞎转悠呢,外头袁得力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人呢?宫女们都哪去了?”

丁香瞧不惯她们两个外来的,却也不想她们给她惹麻烦,所以明胜与袁得力的关系,以及紫宸殿里的人与事,她也都事无巨细地说给了她们听——虽然用的是教训的口气。

蕴因忙迎了出去,笑眯眯地道:“袁公公有什么吩咐?”

袁得力正在呼喝一个懵懵懂懂的小太监,见她出来了,表情就变得缓和下来,还笑道:“论资历,陈姐姐可比我进宫得早,叫我一声小袁子便是。”

她不过是初来乍到的不入流的宫女,哪能比得上明胜的徒弟,蕴因可不肯平白得罪人,没应承他这话。

袁得力也不勉强,又一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道:“陈姐姐在这里便好,赶紧收拾收拾去御前研墨吧,陛下等着呢。”

闻言,蕴因怔了怔,下意识地推脱:“这不好吧?研墨不是明公公的差事吗?再不济,还有丁香姐姐呢。”

“我师父去外头办差了。”袁得力表情一片真挚,“丁香姐姐也被尚宫局的姑姑叫去领新的玺器了。我从来粗笨,陛下可不愿意瞧见我。紫宸殿里没几个识字的,哪能干得了这么风雅的事情,好姐姐,你便救救我吧。”陛下那头可难伺候,与其挨罚,倒不如推个不会挨罚的人上去,阖宫就清净安宁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蕴因只能硬着头皮进了勤政殿。

边走边往殿内看,便见年轻的男子坐在书案后,提着毛笔认真地写着什么。

她不敢打扰,脚步放轻地走上前去,挽起袖子开始研墨。

这是富贵闲人才能做的风雅之事,她自打进了钟粹宫,倒没什么机会再用砚台,一时间竟有些生疏,研磨时发出了有些刺耳的动静。

周瀛扬起眉头,下意识地准备训斥:“小袁子,你做事……”

抬起头,却见一个纤细修长的身影立在他眼前,不似昨夜的妩媚勾人,今日她规规矩矩地穿着宫装,整个人瞧着既不张扬,又素雅美丽。

“没规矩。”他轻声开口。

蕴因不知他指的是什么,想了想,先屈膝行了一礼:“奴婢见陛下正专注着,便没敢打扰陛下。”

“今日朕救了你的命,你便没想着答谢圣恩?”他似笑非笑地望过来,眸中隐隐含着深意。

昨夜拼了命地也要逃离他,今日却又兜兜转转地被太皇太后送到了紫宸殿,看这情形,一时半会儿竟也脱不开身。蕴因不敢再故技重施,只得尴尬地笑着:“奴婢身无长物,想要报答陛下却不知从何做起,陛下若瞧得上,下辈子奴婢结草衔环也必要相报。”

狡猾的女人,周瀛心中想着。

昨夜一副恨不得黏在他身上的模样,到了今日却又只字不提,若是同样的情境放在昨日,这女子定要期期艾艾地望着他,说甚么吃穿用度皆为陛下所赐,唯有身体相貌受之父母的混账话来勾引他……

哪像此刻,抠抠搜搜,满是心眼,便是报答,也只肯下辈子再报答。

这副熟悉的做派,倒与他记忆中的少女渐渐重合起来。

“研磨吧。”他收回视线,一副懒得再搭理她的样子。

蕴因暗暗松了一口气,好在手上的活计也渐渐变得轻车熟路起来。不多时,便见砚台上的墨汁浓淡适宜,隐隐泛着淡淡的光泽,瞧着便十分适合蘸墨书写。

她自个儿瞧着很是满意,对方却没说半句夸赞的话,只不停地闷声翻阅奏折,或是批注,或是摊平纸笺提笔写信。

不知不觉,蕴因便站着磨了半日的墨,腰肢都有些酸软起来。她无心窥探政务,只偶尔百无聊赖地盯着砚台上的花纹发呆。

反观那人,倒像是有用不完的精力一般,连站起来走动片刻都没有。

蕴因踮脚望了一眼外头的日头,隐隐觉得大概已经到了用午膳的时辰,可偏偏外头的人还没有进来提醒……

“陛下,是不是该传膳了?”她眨巴着眼睛,小声道。

即便是铁做的人,那也要吃饭呀。否则几日下来,岂不是身子就要被政务掏空了?

她仿佛听见了一声笑,仔细去看天子的表情,却又没能察觉丝毫端倪,疑心是自己站久了,出现幻觉了。

闻言,周瀛手中的毛笔在折子上顿了顿,旋即搁下来,打量了她一眼,身子往后靠了靠。

“传膳吧。”

作者有话要说:周哥:你饿了

女鹅:我没有我不是,我只是关心陛下饿肚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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