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述之从星际航空出来,无人驾驶飞行器生物识别接送对象,准确地落在他面前,缓缓打开了舱门。
严述之坐下,用指环碰了碰驾驶键,他的专属人工智能黛西接手了这一架飞行器,全息投影在他面前铺开:“黛西已准备妥当,行程将在三秒后开始。”
三秒后,飞行器平稳地升起。
严述之按了旁边的按钮,飞行器的侧面变成了一面单向透明玻璃,窗外的风景清晰可见。
阿瑟星位于这片被称为“旧城”的古老星系中心,也是星际联邦的政治中心。不管是当年的星际帝国还是现在的星际联邦,都选择了这个古老而神秘的星球作为首都星球。
阿瑟星的整体建筑还残留着帝国风格,庞大宏伟、气势磅礴,色彩典雅庄重又不失富丽。巨大的雕塑、宽阔的广场,随处可见具有军事象征意义的古典装饰,彰显着威严、财富和力量。街道和建筑呈环形和放射性,布局对称,新兴的科技大厦和全息屏幕在一片厚重的旧建筑里见缝插针,堆砌出一种庄严隆重、刚劲有力却又生气勃勃的新旧交替气氛。
途经人口密集的中心城,飞行器进入限制飞行区域,下降到限制高度沿着道路缓缓滑过。两边巨大的全息投影屏幕同时播放同一张年轻嚣张的面孔,镜头由近及远,从那张堪称漂亮的脸缓缓拉开。妆容精致得稍显浓重,造型有些花枝招展、浮夸奇诡,却不显女气也没有丝毫违和感,及肩的长发有点儿凌乱地扎在脑后,额前的碎发微微挡在深邃的眉眼。
“我是索宴宁,我是omega,我就是我,不被任何人定义。”
和omega给人的刻板印象不同,屏幕里的omega气质和样貌一样出类拔萃,尖锐带着攻击性,周身散发着张扬不屑和叛逆。
更重要的是,他毫无遮拦裸露着后颈的腺体。
黛西毫无感情地解释:“这是omega平权广告,omega此次平权运动起因是秘书长卫清源的儿子卫毅然在一次采访中宣称‘未婚omega应自觉在公共场合佩戴保护腺体的颈环’,omega人权组织对此发起声讨,认为omega有不佩戴颈环的自由,引发了热议。”
帝国时期强制婚配制度早已废除,这是一个omega受到法律保护的年代。alpha和omega加起来仅占总人口的三成,具有生殖能力又脆弱的omega被戏称为“人形大熊猫”,受到重度保护。
换届选举在即,卫毅然公开此番言论已经是脑子不清醒。
而国务卿索向卓的独子索宴宁特地拍了omega平权广告,说没有针对性都没有人相信。
如果是针对,未免也太明显高调。
察觉到严述之的视线在那张脸上的停留了好几秒,黛西体贴地发问:“是否收集索宴宁的数据资料?”
严述之轻轻点了一下指环,黛西:“正在收集索宴宁的数据资料,已按照您的指令进行简单提取。索宴宁,星际联邦国务卿索向卓的独生子,五年前曾拍摄电影《孔雀城》饰演天才少年,一炮走红。虽然并未因此踏入演艺圈,但该电影20%,容貌50%,家世20%,大胆言论10%,为他吸引了大量关注……程敬尧来电,是否接听?”
严述之在面前划出全息屏幕,程敬尧出现在屏幕里。
严家和程家两代世交,两人从小认识,读的又是同一所私立军校,私交颇好。
“到了?”程敬尧问。
“刚到,在中心城堵了一会儿。”严述之温声说。
“你有三四年没回来了吧?感觉如何?”程敬尧笑着问。
严述之语调不变:“阿瑟星似乎没什么变化。”
“说的也是,几百年不变的阿瑟星能有什么变化?我现在还在‘星城’出任务,严大公子请恕我不能前去热烈迎接,晚上等我回来在流云台为你接风。”程敬尧说,“没有别人,就我们那几个老同学。咱们也有一年没见面了,得好好聚一下。”
“行。”严述之笑了笑。
“啧,也不知那一群人从哪得来的消息,我都不过是前几天才知道你要回来,他们这两天轮番来跟我打听。”程敬尧嗤了声,有些不屑,“估计你很快就会碰见他们。”
他口中的“那一群人”是指和他们一样的高官子弟,父辈有他们的圈子,二代们也有属于自己的圈子。
程敬尧个性刚直,刚毕业便进了军部历练,多少有些看不起这一群二世祖。
不过他不混二代圈子,却也不能真的置身事外。
程家世代从军,程敬尧的父亲是军部三大将军之一的程尤度将军,军部明面上不得参与政治,三大军团互相牵制互不干涉。但若真是这样,军届的程家和政届的严家也不会走得如此近,如同两棵缠绕在一起生长的大树。
政界也好,军部也好,各方势力,各个家族都不过是盘根错节,各怀鬼胎。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严述之漫不经心地说。
“其他人倒还好,有一个人你虽然不认识,但免不了接触,必须得提防。”程敬尧说,“他这几年尤为活跃,粘上他必定没有好事。”
“索宴宁?”严述之问。
“就是他。”程敬尧皱起眉,毫不掩饰的嫌恶,“你这几年远在‘新光城’远离红尘不问世事也知道他?”
“不算认识,刚刚看到他的广告。”严述之不置可否,“况且,那一群人里我不认识的也没有几个吧?”
程敬尧在规矩的军人世家长大,家教森严,完全接受不了索宴宁肆无忌惮的行事风格:“他就是个神经病,你能离他远点就离他远点。”
严述之正慢条斯理地浏览索宴宁的资料,资料不多,但对于一个高官子弟来说委实不算少,甚至算得上张扬高调:“你刚刚也说日后我在阿瑟星免不了和他接触,怎么离远?”
“这倒也是,反正,索宴宁可不是普通的太子党。”程敬尧说。
“索氏家族的贵族少爷肯定不普通。”严述之轻描淡写。
“不是这个普通,他几年前拍了一部什么破电影,又是omega,在网络上有一群丧心病狂的拥护者。跟他的狗一样,指哪咬哪。”程敬尧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索宴宁,只得捡了几件代表他行事风格的事说,“他成天口无遮拦,公开炫富,炫耀权势,还在网络上直播他们索氏的城堡,简直疯了,国务卿那么爱惜羽毛,竟然也不阻止他。你说,帝国制度死那么久,王室都陨落了,这些贵族死灰复燃就算了,竟然还有支持者,也不想想今天和平平等的好日子是怎么来的。”
这些二世祖平日里再飞扬跋扈,总是有所忌惮,不敢犯众怒,在圈子里高调,在圈外不管是自己本意还是家里赦令,总是不能太引人注目,偏偏索宴宁是个例外。
“索宴宁不是还提出了‘新贵族’概念?”严述之轻轻地说,“他就算是疯子,也是个聪明的疯子。”
曾经的帝国时代,贵族是整个星际最富有、最有权势、以及最富有魅力的阶级。可第三次星际大战之后,自由党废除了君主,贵族制度枯萎,贵族权利丧失,他们的荣誉逐渐也被残酷地削减。
在最近百年里,贵族的地位一落千丈,除了极少数大贵族失去了阶层的辉煌荣誉,仍继承了巨大财富和土地,低调地当个大富翁,大多贵族几乎与普通人融为一体。
索氏便是那极少数的世袭贵族。
总的来说,贵族们几乎被埋没于历史的尘埃里了。直到三年前,索向卓担任国务卿一职,一时间,媒体的焦点再度聚焦于这个早就不那么被关注的贵族群体。
新时代的普通人尤其是年轻人看待贵族已经没有那么多偏激的偏见,哪怕看不惯他们生来就比自己“高一等”,守着家里留下来的宝矿,可也不至于厌恶抵制,更多的就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围观谈论这些“帝国荣光”历史里的遗留。
索宴宁就是在这样的注目下,毫无遮拦地展示自己富贵的生活,介绍索氏古老奢华的城堡,掀起轩然大波。不仅如此,他还巧妙提出了“新贵族”概念,认为以索氏家族为首的世袭贵族只是旧贵族,现在的上层统治者才是现今的贵族,享受着特权。矛头直指自由党,星际联邦现有的阵党皆是当年自由党的分支,扫射面积极广,星际联邦的民众因此引发了对于贵族存续的大讨论。
索向卓严肃不苟言笑,手腕刚硬为人低调。他的独生子却不止一次公开地张狂叫板自由党,将所有阵党无差别卷了进来。
怎么看索宴宁都是个不合格的二世祖,作为一个二世祖且不说能给家族带来什么,最基本便是不能添乱。但索宴宁屡出风头做事出格,看似不停给他父亲和家族添乱,却屡次又起到了推动作用。
索向卓的支持率每一年都在递涨,除了他自己的能力,和索宴宁也脱不了关系。
严述之不相信这都是巧合或者是运气。
“你是说他是故意的?”程敬尧问完这句话自己立马否认了,“不可能,他就是神经病,我看国务卿就差打断他腿把他锁起来了。”
索向卓有魄力能干实事,唯一的争议便是贵族这一层身份。贵族的身份是他撕不下的标签,他个性使然或者也有这层原因,行事谨慎不显锋芒。索宴宁一次次打着贵族的名号自毁,虽然到现在看起来反而使民众“脱敏”了,但索向卓已经坐到了国务卿的位置,犯不着因为这个乖张恣意的儿子一次又一次地被讨论。
毕竟,他混的是政界,又不是娱乐圈。
“严续不是和他走得挺近?”严述之没什么起伏地问,语气温和。
程敬尧怔了怔:“你怀疑他?索宴宁虽然是个无可救药的纨绔子弟,偏激出格,但他不至于……”
“我谁都怀疑。”严述之说。
严述之的人生从出生开始就被规划得明明白白,几乎没有出现过意外。
除了现在。
新公历3333年,他父母离婚16年零3天,他离开中央星球阿瑟星16年零3天,又回来了。
其实也算不上离开,父母虽然离婚但两个家族联系密切,父母关系平和,除了这三四年很少回来。他算是在这里长大,每年的暑假寒假都在这边常住。
但这一次不一样,他的弟弟严续三个月前死于一场大爆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