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听上次蒖蒖说师姑秔杂以十里香可为米饭增香后,卫清浔一直让鹿鸣楼用此法煮饭,近日师姑秔存货不多,她便又吩咐人去湖州购买,蒖蒖知道后对她道:“师姑秔这两年产量不高,价被哄抬太甚,如今未必值得购买。其实江南两浙一带品种佳、味道好的稻米有很多,例如徽州有桃花米,色白偏红,煮成米饭格外香软,苏州有红莲稻,米粒较肥,吃起来也很香,而昆山有一种在湖边生长的香稻,香味尤在红莲稻之上。另外,镇江的灰鹤、芦花白、早红芒、晚红芒,以及临安的早占城和晚熟的雷里盆,都是粳米中的精品。我们不妨都买一些来试试,说不定客人会更喜欢。”
卫清浔觉得可行,蒖蒖又道:“既要去当地买米,不如顺道把那里上好的糯米也买一些回来,例如徽州的牛虱糯,临安的金钗糯,昆山的乌丝糯、佛手糯、闺女糯,镇江的羊脂、虎斑、柏枝……都是适合做食品和酿酒的好糯米。”
“不愧是掌过御膳先尝的人,说起天下米粮,如数家珍。”卫清浔笑道,“本来煮点饭,酿点酒而已,用不上那么多不同品种的米,不过听你列举这些好听的名字,我倒生出几分兴趣,想看看这些米到底有何异处。”
蒖蒖随后列出清单,卫清浔遂派几路人分别往这些稻米产地去购买,最后买回来的米多达数十种。蒖蒖想起临安嘉会门外有一片供皇帝躬耕劝农,祈求农事丰收的天家籍田,为八卦状,中间有圆阜,周围八丘,每一丘分为四块横田,每块田地里种着不同的庄稼,大豆、小豆、大麦、小麦、稻、粟、糯、黍和稷之类,庄稼生长时从高处看去,色彩各异,十分悦目。于是蒖蒖画出八卦田的图样,改为银盘图纸,交给银匠,打造出多个可盛食物的大银盘,然后在每一格横田中加以产地、形状、色泽不同的粳米或部分杂粮,又以白糯米和黑糯米填充太极部分,放进大甑子中蒸熟,凡在鹿鸣楼或湛乐楼订八人以上宴席者,皆赠一盘这样的八卦米,并附上一张可按图查询各格粮食品名的八卦图纸。
这八卦米别致的造型便很引人注目,客人得知每一格中粮食产地、味道各异,更是大感兴趣,往往会各取少许,逐一品尝,并加以点评。蒖蒖又让使女们以小布袋盛各种米,注明品名,在酒楼旁售卖,如此一来,品尝过八卦米的顾客常会挑自己喜欢的品种再买一些回家食用。
一次可令食客品尝到三十四种粮食的八卦米很快名扬宁国府,又为酒楼吸引来一大批顾客。许多客人订的宴席不足八人也会自愿出钱求购,其中有些是喜欢钻研美食的老饕,有些则是家有田产,欲寻求良种耕种者。卫清浔为售卖的小袋米定价颇高,然而卖家仍络绎不绝,好些品种很快销售一空,令卫清浔不得不迅速派人去补货。
蒖蒖根据稻米断货的情况,结合酒楼侍者们上报的客人反馈意见,列出最受欢迎的品种名单及购买地点,交给了赵皑,对他道:“圩田工程进展顺利,圩内荒田也分配得差不多了,接下来就是让田主和佃户选种耕作。这些品种是鹿鸣楼和湛乐楼的客人愿意花钱买的,品质上佳,可建议农户广泛耕种。种好了,产量足的话,或许还能卖到外地去。”
赵皑薄露喜色:“我正在处理选种的事呢。领荒田耕种的佃户许多连购买稻种的钱都没有,我已决定由官府出面购买稻种,借贷给他们播种,等庄稼成熟后他们再偿还。目前在考虑去何处购买,看来我们心有灵犀,你这名单来得正是时候。”
蒖蒖微笑道:“你能用上最好了,我还担心你早已定夺,我多此一举。”
“你关于饮食的意见总是很有道理,只要你愿意告诉我,我任何时候都愿意听。”赵皑语气淡淡地,却显得很诚挚,须臾又提起另一个话题,“对了,还有一事,也须请你相助:宁国府位于长江以南,自古以来,家家户户主食多为稻米。但是南渡之后,大量北人南迁,迁来的北方民众主食以面食为主,而南方人种麦较少,非但宁国府,如今整个江南两浙,面粉都供不应求,所以麦价大涨。官家一向提倡农户五月种水稻,十月收获后,再翻耕田地种二麦,来年四月麦子成熟收割,翻耕之后又可继续种水稻。如此,一年之中稻麦两熟,二麦产量大增,能平抑麦价,田地也不至于闲置几个月。但南方人重稻米而轻二麦,宁国府农户也是这样,大多宁愿种双季稻也不愿种二麦,而无论早稻晚稻,皆不能越冬,从土地利用上看,也不如稻麦两熟。你可否带着酒楼厨师,多做些好吃的面食,让更多人品尝,从而接受面食,让农户意识到种麦的好处,自发地种麦?”
蒖蒖略一沉吟,再对赵皑道:“我回去想想,应该可以试试。”
蒖蒖决定以一种更引人关注的方法来做此事。她说服卫清浔让自己每隔七日在那举行簪花会的院子中隔出一露天圆形临时厨房,自己在其中做面食点心,允许客人和路人围观,并在院门前立一招子,公开招募精于面食者前来向自己挑战。挑战者与蒖蒖在院内厨房中各做一款面食,任人围观,做好后同时置于酒楼门前销售,两人做的面食数量一致,每位客人限购一份,先售罄者获胜。若挑战者获胜,蒖蒖会立即让人奉上十贯钱以为奖励,并再与他商议一个价格,作为挑战者转让配方制法,许可鹿鸣楼和湛乐楼此后烹制售卖的费用。
蒖蒖在尚食局早已学会做各类面食,如今除了太学馒头、水滑面等可作主食的,还常挑当地人很少见的做:糖榧子、糖薄脆、煮沙团、雪花酥……每一次做的都不一样,手法看得人眼花缭乱,面点造型精致,令围观者一见即有食欲,一摆出去很快会被抢购一空。常有人自告奋勇来挑战,然而能胜过蒖蒖者很少。渐渐地这院内厨房的挑战又成了继簪花会后鹿鸣楼的一大盛事,一到日子便有人早早来排队,准备围观,而宁国府中但凡精于面食者,无论厨师或寻常主妇,大多都跃跃欲试,想来争那笔不小的彩头,或击败蒖蒖,一举成名。蒖蒖又在城中找了几个小门面,开了数家鹿鸣楼旗下的面食铺,每次挑战结束,获胜的面食次日便会在面食铺中销售,经围观挑战的路人自发口口相传,面食销量也十分不错。而围观过蒖蒖做面食的人,往往会想自己模仿着做,若做成功了,对面食的兴趣大增,面粉也买得越来越多。
这一日蒖蒖决定公开做京中一道面点——玉灌肺,而前来挑战她的看起来像个外地人,一位四十多岁的清瘦文士,似乎游历至此地,原本只是来看热闹的,见一时无人站出挑战,又顾院中所备食材,有自己需要的,遂开口表示自己可做一些油铗儿,“请宋娘子指教”。
两人备好食材,便开始在临时厨房中各自忙碌。蒖蒖做的玉灌肺是用面粉与油饼、芝麻、松子、胡桃、茴香六味拌合,擀开再卷成长卷,入甑子蒸熟后切成块以供食用。干果杂于热腾腾的面卷中,口感甘香,也对健康有益,所以这点心一向为京中贵人所爱。那位文士做的油铗儿则是一种油饼,和面过程无甚特别,但选用的馅料是腌制好的雪里蕻干菜与偏肥的五花肉。他将雪里蕻干菜略泡发,洗净切末,五花肉切成小丁,拌匀,调了调味,然后包成饼,以油煎熟。形状平平无奇,出锅时也没特殊香味逸出,但当他与蒖蒖按惯例取自己做好的面点切成小块先请周围人品尝后,许多人都对这油铗儿露出了强烈的兴趣,反复询问可否再尝一块。
蒖蒖亦取一块油铗儿入口品尝,一嚼之下脂香满溢,吸饱油脂的雪里蕻咸香滋味与肉味相辅相成,配合得天衣无缝,越嚼越香。是种非常家常的味道,就像老祖母做的下饭菜,吃着吃着,这并不复杂的小面食和它传递到手心的热度一起,会令人很快感觉到这冬日里家常日子带来的小温暖。
两种面食送至酒楼门外售卖时,油铗儿果然略胜一筹,卖完时玉灌肺还剩两份。蒖蒖表示输得心悦诚服,向那文士询问允许鹿鸣楼做这种油铗儿的费用,那文士笑道:“这是我家常食物,食材与做法都无稀奇之处,我也不靠厨艺谋生,你们想做就做,不必付钱给我。此番来到宁国府,我也听说过一些宋娘子的事迹,若我所料不差,宋娘子此举主旨不在获利,应该是想借公开做面食引导此地居民重视二麦,促进二麦种植。既如此,娘子示范的面食用料和做法不如再简单一些,让居民易于模仿,这样更利于传播,甚至流传后世。”
赵皑知道这日蒖蒖的行动,处理完公务便信步至鹿鸣楼来观看。彼时围观者已散去,而蒖蒖仍与那文士在院内叙谈。赵皑见蒖蒖与那人聊得容光焕发,满面笑容,顿时有些不悦,咳嗽一声,缓步走向他们。蒖蒖侧首见是他,笑着请他过来与那文士见礼:“这位是曾之谨曾先生。”
曾之谨听说赵皑身份,立即躬身长揖,赵皑也迤迤然还礼,而面上仍是淡淡的。曾之谨很快告辞,蒖蒖送他至门外,不忘反复邀请:“明日鹿鸣楼的宴会,曾先生一定要来呀。”
待她回来,赵皑问她何故对曾之谨如此热情,蒖蒖把今日之事说了,又道:“曾先生家学渊源,他祖父的兄弟曾安止是熙宁年间进士,感叹于当时士大夫只乐于写书论花木,而轻农事,便自己写了一部论稻禾的《禾谱》。曾之谨先生也潜心研究农事,对选种、种植都很有心得,如今在写一部论述农器的《农器谱》。清浔邀请宁国府拥有大量田地的乡绅明日来鹿鸣楼赴午宴,我便请曾先生同来,向他们传授些农事知识。明日你也来吧。”
赵皑迟疑道:“明日公务繁多,不知能不能过来……”
“一定要来。”蒖蒖告诉她,“清浔与乡绅们说你会出席,他们才都答应来的。”
次日的午宴,趁着乡绅济济一堂,卫清浔故意向赵皑问起圩堤修筑状况,赵皑将工程进展介绍一番,卫清浔又道:“我近日也在惠民圩买了一大片田地,那块地原本有自己的私圩,但年久失修,如今到处是缺口。不知公圩修筑得是否足够坚固,我们是否静待公圩修好就行了,不必再为圩内田地修私圩?”
赵皑道:“公圩虽然坚固,但为防万一,你们最好还是为圩内私田再修一道私圩,如此若遇上大洪灾,就算洪水漫过公圩,内部还有私圩保护田地,这双重防护,足以令田地旱涝保收。”
卫清浔笑道有理,当即表示要为自己的田地修私圩,赵皑亦含笑表示一待她修成,将公开嘉奖。在座乡绅顿时坐不住了,纷纷附和,争先表态,都说愿意为自己田地修私圩。蒖蒖旋即问卫清浔:“我看楼主买的那块地附近是新近被佃户认领耕种的荒田,他们肯定拿不出钱来修私圩,不知楼主能不能帮帮他们,把这一片也顺便修了。”
“这有何难。”卫清浔笑道,立即命人取来惠民圩的地图,提笔一勾,把自己田地附近那一片的荒田也圈上,“就按这路线修吧。”
这下众乡绅不敢唯她马首是瞻了。私圩虽不如公圩高宽,花费要少很多,但若要连附近的荒田一起修,也是一笔巨款,于是众人或相顾无言,或眼观鼻鼻观心,都不再开口。
卫清浔偏偏把地图推到近处的王员外面前,指点着说:“我本想把这条线再划过去一点,但一看,那边快到王员外的田产了。以员外的实力,难道还需要我这晚辈管邻近田地之事么?我把私圩修到员外田产附近,倒怕人说我年轻不懂事,故意到员外跟前炫耀。”
王员外只好尴尬笑道:“那片荒田邻近老夫田产,也是有缘,理应由老夫顺带修筑私圩。”
言罢也提笔,圈出了自己准备修的范围。
其余乡绅见状,当着赵皑之面,也不便继续沉默了,一个个相继画圈,把公圩内荒田的私圩认领殆尽。
见此结果,赵皑心情大好,笑着举杯向众人道谢,又把曾之谨介绍给他们,推杯换盏之余,引导着众人向曾之谨请教选种及选择新奇好用的农器之事。大家逐渐放开胸怀,相互祝酒畅饮,直到酒酣耳热,宾主尽欢。
事后赵皑问蒖蒖,是不是她劝卫清浔修私圩田的,蒖蒖道:“她先看出我公开做面食意不在赚钱,询问我目的。我说钱赚到一定量以后就不再影响自己生活,只是账簿上不断增加的数字而已。她已经成宁国府首富了,钱多一点少一点其实关系不大,但若用部分用不上的钱来做做好事,造福百姓,则是行善积德的行为,会有福报。而且,使更多人活得安定富足,不比自己多赚些用不上的钱更显得有成就么?她觉得有道理,我便顺势建议她修私圩了。不过设这宴会让乡绅们也出钱修圩,是她自己想出的法子。”
次年四月,惠民圩工程过半,圩内的荒田已开垦不少。将近小满时,赵皑来邀蒖蒖同往惠民圩,看看去年冬天种下,而今即将收割的小麦。
两人各乘一马,沿着修好的圩堤,驰向金色麦田处。一路惠风和畅,堤上杨柳依依,圩内沉甸甸的麦穗在风中此起彼伏,泛起的麦浪映着太阳呈出一层柔软辉光。
他们在一片一望无垠的麦田边停下,赵皑一指麦田,对蒖蒖道:“这片麦田的主人本来只想种双季稻,冬天预备偷个懒,睡过去,但吃了你做的面食,又见万人争购面粉的盛况,终于改了主意,赶在最后关头找人翻耕播种,种麦越冬。”
“他运气不错。”蒖蒖笑道,“去年到今年都风调雨顺,还降了瑞雪,麦穗长势好,他必定会赚得盆满钵满。”
赵皑亦笑道:“不知这些麦穗里有没有两歧麦。若一株麦上长出两个穗头,会被视为祥瑞,是时和岁丰、海晏河清的象征。”
“我们去田里找找?”蒖蒖建议道。
赵皑笑而颔首。于是两人将马系在堤柳上,沿着阶梯下至麦田中,开始寻找两歧麦。弯腰细寻良久而不见,蒖蒖站直拭拭汗,失望之下怅然望向远方,却闻身后的赵皑扬声道:“那里好像有!”
蒖蒖回首一顾,果然见赵皑面前不远处一株麦上似乎长着两个穗头,立即笑逐颜开地疾步赶过去,但行动间忽然感觉到踩到了什么软软滑滑的东西,低头看去,顿时吓得魂不守舍:踩到的竟是一条蛇,此刻已经盘旋而上,缠住了她的小腿。
听蒖蒖一声惊呼,赵皑迅速过来,见状想也不想,一伸手便把蛇生生从蒖蒖小腿上拽下,而他握住的是蛇身中段,那蛇挣扎着回首缠着赵皑右手,霎时咬了他手臂一口。
赵皑左手将蛇扯下,抛在田中,右手抽出佩剑,连挥数下,把蛇斩为几段。见蒖蒖面色煞白,安慰地朝她一笑,道:“田地里的,多半是水蛇,不碍事的。”
蒖蒖过来细看那蛇,见它背部黑色,身上有白色横纹,并不像无毒的水蛇,顿时忐忑起来,托起赵皑的手,查看伤口。
赵皑仍然微笑着说不痛,但不久后蒖蒖即发现他右手似乎动弹不得了,伤口也渐渐渗出血来。蒖蒖焦虑地看看四野无人的周围,既担心又难过,两滴泪夺眶而出。
“没事,一点也不痛,只是手有点麻木……”赵皑仍在试图安慰她。
蒖蒖见眼下只能自救,当机立断,取出手巾将他伤口上方的手臂扎紧,减缓毒素沿着血脉上行,然后双手握住他的手臂,低头含住他伤口,去吮他伤口内毒血。
赵皑立刻想把手抽出来,但蒖蒖全力把住,不许他缩手,坚持一口一口将伤口的血从深色吸至鲜红才放开他,掉头将口中残血吐在地上。
蒖蒖待呼吸调匀,去扶赵皑,欲带他回去乘马至有人烟处,但那蛇毒似乎很凶猛,赵皑未走几步即双足发软,跌倒在麦田里。他心跳加速,捂着胸口喘了一会儿气,忽然开始呕吐。吐至胆汁呕出,他勉强笑着说好些了,挣扎着走了一丈余,还是头晕目眩,双膝一屈,摔在地上。这回他放弃前行,索性仰面躺在了麦田中。
蒖蒖虽然每吮一口即把毒血吐出,但口中难免有余毒,此刻也觉头晕恶心,四肢绵软,便也不支地卧倒在赵皑身边。
“如果不是要救我,你也不会被蛇咬伤。”蒖蒖仰面看天际一抹流云,黯然对赵皑道:“看来我是个不祥之人,把噩运带给了你大哥,如今又连累了你。”
“这怎么能怨你,是我要带你来看麦田的。”赵皑浅笑道,“你不怨我,反而怪罪自己,哪有这样的道理。”
彼此沉默一下,赵皑又道:“有一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你,但又不敢问。如今只怕再不问就没机会了……”
蒖蒖遂道:“想问什么就问吧。”
赵皑问:“你喜欢大哥什么?”
蒖蒖想想,道:“他像阳光,跟他在一起,任何时候都觉得暖暖的。”
“那林泓呢?”赵皑追问。
“他是月光,一泓秋水一轮月,纤尘不染。那时看着他,就觉得内心安宁。”蒖蒖认真作答。
赵皑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毫不在意:“那我呢?是什么光?”
“你……是一种跃动的光点。”蒖蒖斟酌着,缓缓回答。
赵皑瞬了瞬目:“星光?”
蒖蒖一笑:“你是会发光的萤火虫。”
“他们是日月之光,普照大地,而我只是一只萤火虫?”赵皑不由诧异,旋即又自我解嘲地笑了,“也罢也罢,做一只萤火虫,围绕着你不离不弃,仅有的微末光芒,只为你一人点亮,也不错呀。这样就算你身处无边暗夜,仍可见一点萤光飞舞。”
蒖蒖牵了牵唇角,想对他呈出一点笑意,然而此刻心隐隐作痛,想起他以前默默为自己所做的一切,只觉对他满心愧疚。
“而且,日月离你太远,我却离你很近。”赵皑又道,“近到你一伸手,就可将我把握在手心……虽然你并不想要。”
蒖蒖侧过头去,以避免让他看见自己的泪目。
赵皑惆怅地笑笑,又提起往事:“林泓拒绝娶你的时候,我想出面保护你的,但没想好怎么说……这一犹豫,就被大哥抢了先……其实为什么要想那么多?站出来直接把你拉上马,甩林泓一道冷傲的眼风,扬长而去就行了……我起初输给大哥,也就只这半目吧……”
见蒖蒖默然不语,他叹了叹气,看看这天边微云,四周金芒,感受着身边有她的好时光,终于决定豁出去,尽量控制着开始麻木的舌头,对蒖蒖道:“反正大抵是活不到明天了,那我也不妨说出心里话:值此良辰美景,我只想做个世俗的农夫,一棒打落太阳,两手抱你入房。”
说完后顿感释然,起初的晕眩之感也逐渐淡去,现在他倒觉出了几分困意。他在暖洋洋的日光中安闲地闭上眼,暂时不去想蒖蒖此刻是何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