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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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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红艳的肚子越来越大了。庆芬向来疼女儿,自然忙前忙后,不亦乐乎。但二琥这边,疼女儿算不上,但疼红艳肚子里的孩子,却是一等一的紧。自从刘红艳怀孕后,二琥有个很明显的变化,那就是舍得钱了。二琥想得明白,红艳一张嘴,不是光为她自己吃,还要为肚子里的孩子吃,所以时不时地,二琥都会从菜市场提回来一些“高档食材”,什么乌鸡啦,乳鸽啦,鲍鱼啦,并且亲自下厨,大显身手。

人就怕比,以前二琥做饭,是有一搭没一搭,她的理论:能吃就行。常常都是老倪下了班还要忙不迭地炒几个菜,二琥只负责“采购”,不负责“制作”。但孙庆芬来了之后,二琥感到一种无名的压力。有一次,大家伙在一起吃饭,有道菜就是普通的蒜薹小炒肉,老倪夹了一筷子,塞进嘴里,嚼吧两下:“今天这蒜薹特别有味啊,老婆子进步不少。”二琥的脸子瞬间就掉下来了。倪俊半笑着说:“这是另一个妈做的。”红艳抿住嘴,竭力让自己不笑出来。庆芬则尴尬地笑笑。

“这算怎么回事儿啊,我吴二琥掌勺的时候,这些人还不知道在哪呢,五岁洗衣,七岁做饭,开玩笑。”二琥这么跟街坊四邻抱怨,但她叙述的时候,故意隐瞒了老倪赞赏孙庆芬手艺的一段,她也怕跌面子。不过自此以后,二琥充满了斗志,几次三番地操练厨艺,庆芬中午烧一个木须肉,晚上,二琥也来个木须肉,一家人连吃两顿木须肉,也觉得没头没脑,但看二琥的样子,也没敢多问。

晚上睡觉前,老倪关起门来问二琥:“怎么天天中午晚上吃重复的菜。”二琥没搭腔,想了想,又说,菜买多了,分两次炒的。老倪听了,没啥言语。二琥又问,你说是中午的好吃,还是晚上的好吃呢?这时老倪瞬间明白了,笑嘻嘻说,当然晚上的好吃,晚上的够味。二琥立马神采飞扬。老倪又补一句:“不过中午的也有中午的滋味就是了。”二琥立马不高兴了。

这天中午,庆芬围着个围裙,拿着锅铲,在厨房忙活着。红艳想吃爆炒腰花。庆芬码好了葱姜蒜,洗好了黑、白木耳,只等油热。二琥走了进来,说哎呀,这是我的拿手好菜,我来炒。庆芬抹不过面子,只好躲到一旁,看着二琥动手。哪知道二琥准备不足,油一下子炸开,飞溅,一个油点子迸到她脸上,二琥疼得哇哇直叫,但她还是坚持把腰花炒完,只是一小碟猪腰子有点糊了。

红艳坐在床上,夹了一块腰花放进嘴里,问庆芬:“怎么糊成这样,我不吃了。”庆芬知道女儿嘴刁,但又不好说是她婆婆弄的,只能把菜端出去。二琥见了,一肚子不高兴。

“什么意思呀,她妈做的就吃,我做的就不吃,我放毒药啦,我要杀人啦。”二琥不由得又多了一层不满意。倪俊劝说,妈你一天到晚跟这菜较什么劲呢,不爱吃就少做点儿,您还省心了呢。

二琥怒道,我是你亲妈,你帮谁说话呢。

倪俊知道二琥又要犯病,埋着头走了。

从此以后,二琥在菜上是跟庆芬较上劲儿了。庆芬做了一锅鸡汤,二琥拿勺子舀了一口,便皱着眉头说:“这鸡汤哪能这么咸,孕妇喝这么咸不好,对孩子也不好。”庆芬听了,忙说:“哦,红艳这孩子就是讨厌,放淡了又不想喝,我也是说咸了不好。”说罢,孙庆芬就兑了点凉水进去,放在煤气罩上继续炖。

二琥惊叫:“哎呀,怎么能这么弄啊,都炖好了,又放水,那就不是原汁原味的鸡汁了呀!”庆芬被说得傻眼,呆呆站在一旁。

二琥见状,心里得到了满足,也就不计较,说算了算了,先这样吧,下次注意。庆芬说,她婆婆,在做菜方面我有时候不知道这边的口味,你多教教我。

既然亲家低头,二琥也没有理由不做高姿态,她也笑呵呵地说:“那是必然的,不过在家庭业务上,也是共同努力,共同进步嘛。”

说完,昂首阔步地走了。

孙庆芬入住倪家以后,原来的伙食费组成也有了变化。庆芬没来之前好一阵,红艳和倪俊,每个月固定会上交700块作为伙食费,后来有一阵因为两人失业,断断续续漏交了一段,现在孙庆芬来了,二琥觉得断没有再不交的理由。她跟老倪说:“现在等于是她们娘俩吃住我们家,吃我们家,还一分钱不交,这都一个多月了,哪有这样的好事。自己也不自觉。”

老倪说:“那人家还经常买菜回来呢。”

“买菜?”二琥撇撇嘴,“那也是有时有常,而且都是买的她女儿爱吃的,你以为她真心买给我们啊?你做梦。”

老倪说,你就是心眼子太小。二琥翻白眼道:“这跟心眼小心眼大没关系,我要是心眼小,我就不会照顾老太太这么多年不计较,我要是心眼小,我也不会同意一个丈母娘住到我们家来,亲兄弟还明算账呢,白吃白喝的事,天下没有,反正我要算账,要明说。”老倪不耐烦,说随便你。

第二天,晚饭时间。主菜是烧黄鳝,红艳嘴馋,点名要的。配得蔬菜是清炒莴笋,每人还有一碗蛋羹。二琥没上桌子,大家都不动筷子。过了好一会儿,二琥来了。老倪说吃吧,红艳、庆芬、倪俊都吃了起来。

二琥夹了一段黄鳝到红艳碗里,笑着说:“你多吃,你现在是家里的国宝。”红艳笑着说谢谢妈。二琥又夹了一段到庆芬碗里。庆芬连忙把碗伸过去接着,说姐姐太客气了。二琥说:“你现在也是家里的功臣,你来了之后,家里的伙食改善了不少,我们大家伙儿,生活变好了,小脸也都胖了,但我们这毕竟是个组合的新家庭,钱也是分开用的,这就难免有时候多了少了的,不怎么公平,所以为了公平起见,在吃饭这块上,还是大家凑份子比较好,大家有什么意见。”

老倪不说话。倪俊说:“哎呀妈,一家人还什么钱不钱的,以前没工作的时候都是红艳给我钱花,现在她怀着孩子,又没有工作,她那份我出了。”

二琥笑说:“夫妻情深,是应该的,那亲家母,你呢?”庆芬有点发窘,小心翼翼说:“亲家母,您说多少就是多少吧。”二琥跟着说:“钱也不是多重要,谁家也不缺这点饭,就是个意思,要不我看就先一个月五百?”庆芬说成。

红艳低头吃饭,闷闷不乐。

晚饭后,庆芬陪着红艳散步,走到街边公园,母女俩坐在凉亭里说话。

红艳气鼓鼓地说:“还让你交五百块,你说这像个婆婆说的话么,更何况平时我们操持来操持去的,整个家都是你弄你在打扫,还交什么钱,请个保姆还不只这个价呢,真是太欺负人了。”庆芬伸出一只胳膊,搂住红艳说:“算了孩子,算了,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头,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把孩子生下来,其他的以后再说。”红艳说:“以后再说,真不知道以后再说什么,妈,不知道怎么的,我心里总是没着没落的,现在住的这个地方,虽然也叫家,但我总觉得不是家,现在我还怀着孩子,等孩子出生了,我也皇后变丫环了,谁还在乎我,如果连我都不在乎了,谁还在乎你。他们只会觉得我们是累赘,所以我想有自己的房,有自己的家。但是现在又没办法。”红艳有些激动,眼眶红了。庆芬抚摸着红艳的头发说:“孩子,车到山前必有路,先把眼前的事做好吧,你婆婆虽然脾气不好,但她心眼不坏,只是有些争强好胜,让着点也就行了。”

红艳说:“再好也别人妈,我自己妈以后养老,还是得靠自己,没有自己的房子,就是不踏实。”庆芬说你有这个心,我就心满意足,何况我还有我的退休工资,虽然不多,吃饭还是没问题,实在不行还可以回老家。

红艳苦笑:“回老家干吗?简直是个伤心地。”庆芬说:“毕竟还是故乡。”红艳打趣道:“不会是为了那个赵叔叔吧。”庆芬轻轻拍了女儿一下,“就你胡扯,好多事,都是缘分,也不用强求。”说完,孙庆芬静静地看着远方,公园外围有一座高高的住宅楼,天黑透了,灯火格外闪亮。

庆芬叹一口气说:“慢慢来吧,慢慢来吧,希望有那么一天。”

斯楠拿下大单子之后,公司又接连拿下几个项目,业绩连连飘红。到了年中,少不了要开个表彰鼓劲大会。周琴亲自领头,负责这次会务情况,又是弄易拉宝,又是定大巴车,又是买奖品,不亦乐乎。倪斯楠被周琴凭借一场酒和一夜知心话收服之后,也乐于参与到公司的事务中来,跟着周琴前前后后跑。

周末一大早,春梅拍醒斯楠,说走,去逛街去,帮妈长长眼,好久没买到可心的衣服了。哪知道斯楠揉揉眼,一看床头钟,才猛然跳起来说糟了,要迟到了!说着就胡乱抓起衣服猛穿。春梅诧异:“这大周末的,有什么工作这么急。”斯楠说:“我们公司要开年中会议,现在正忙活着呢,不跟你多说了,你找二琥婶子去逛逛。”春梅见斯楠急成那个样子,也就不好勉强。她打了个电话给二琥,说要上街逛逛,二琥答应了。中午时分,妯娌俩在西单碰面了。

二琥挽着春梅,在中友百货的品牌服装店里穿梭。二琥说:“哎呀妹子,我们俩真是心有灵犀,我就说要上街要上街呢,一直忙忙活活的,真是没有几件能穿出去的。”春梅说你要穿去哪。二琥说:“就是俊俊他们公司啊,要开个什么会,好像挺盛大的,在五龙山庄,带度假的,也可以带两个家属,红艳怀孕,人家就邀请我这个妈去凑热闹了,你说我这么多年真是没怎么去大场子了,最常去的就是麻将场……”二琥喋喋不休。春梅身体往后一倒,皱眉问:“有这回事儿?”二琥又是叽里呱啦一通乱说。春梅在心里犯嘀咕,这公司她老公有份,但这次的晚会她却没份,坦白讲,她心里有点不舒服。心里不舒服,这街就逛不下去了,春梅看这件也不舒服,那件也不痛快,倒是二琥,一口气买下三件套装,难得出血。春梅坐不住,又逛了一会儿,就借口不舒服,先回家了。

晚上,春梅一个人在电视机坐到十点多,倪伟强才回来。洗完澡,坐到沙发上,已经是夜里十一点了。“在学校?还是在公司?”春梅抱着胳膊,拗着劲儿。伟强说学校里有点事,有点头疼。

电视机开着,在放中老年相亲节目《选择》。

“听说你们公司有个什么会,还要去五龙山庄开,排场够大的。”春梅冷不丁说。伟强说我这也刚访学回来,说是有这么回事,都是小打小闹,也没什么意思。春梅说:“听说可以带家属,等于一次小型旅游。”

伟强说嗨,你还差那个,好了我累了,先睡了,你也别睡太晚。说完就回卧室睡觉了。春梅的胸口一起一伏,心里那股气始终无法平顺,照理来说,她也算这个公司的半个老板娘,但现在,公司的事情她插不上手,自己周围的人却被这个公司给吸附过去了。张春梅憋着气,又熬了一天。

星期一,倪伟强去学校了,倪斯楠正常上班,春梅在家坐不住,先是到下面溜达了一会儿,还是觉得不踏实。晚上伟强回来,春梅又是一通盘问。

倪伟强说:“春梅,你到底想问什么,我早都说了,我跟别人根本没有什么,我月月不往家里拿钱吗?我对家里照顾得不够吗?包括你老家那些个八竿子挨不着的穷亲戚,只要找到我,我都是照办,还要我怎么样呢?春梅,我们都到这个年纪了,是该安安心心,踏踏实实,享享清福的时候了,再过几年,噢,不,就现在,我们都已经是老年人了,就算你让我去折腾,我是一只老鱼,翻不出什么波浪来了。”

一番话,有理有据,春梅说不出什么,可她就是不安心。

到了周五,张春梅乔装了一番,戴着个大墨镜,偷偷跑去天一公司楼下想要打探打探消息,看看情况,哪知道却被保安一把拦住。春梅摘下墨镜,有点气弱地说,“我是天一公司老总,就那个倪总的太太。”保安小哥抿着嘴,皱着眉头,仔仔细细地打量了春梅一番,气冲冲说了一句:“哼,你是他太太?我还是他儿子呢,行了行了,别在这演在这骗了,最烦你这种人。”春梅瞬间也毛了,说你这小伙子怎么说呢,我真是他太太!要不我给他打电话让他跟你说。

保安小哥冷笑道:“行啦!倪总和他太太我都见过,倪总哪里有你这样老的太太,你还太太,你是他姑姑还差不多,可惜人家不是杨过,你也不是小龙女。”

春梅顿时脑袋简直要炸开了,活了这把年纪,她从来没受过这样的侮辱,到这份儿上,她也顾不得什么知识女性的优雅,张牙舞爪就跟保安撕扯起来。可春梅哪里有保安有劲儿,没两下,就被保安制服,腰弯着,面朝大理石地面。保安小哥反抓着春梅的胳膊,神气活现,像是抓着一个匪徒。

“你放开!”春梅咆哮。但保安根本不听。

“怎么回事儿?”一个亮丽的声音传过来。春梅弯着腰,只见一双桃红色的高跟鞋走到自己脸面前。“你放开她。”桃红皮鞋说。

保安据理力争:“周总,这里有个人冒充倪总的太太。”

“要你放开你就放开,”桃红皮鞋也不耐烦了,“你是保安,不是特警。”保安手一撒,春梅解放出来,朝后退了几步。她揉了揉眼睛,才看清眼前这个女人,唇红齿白,面若桃李。是她,是倪伟强的那个女学生!春梅气涌如山,一时说不出话来。

保安小哥对着春梅教训道:“睁开眼睛看看,这才是倪总的太太!”

春梅脑子里轰得一响。

周琴微笑,转身,哒哒哒走入电梯。

张春梅破口大骂,却被保安强行拦出去,结果她左脚的鞋跟踩到下水井盖,啪得一声断了,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头发也披散开来。

就在屁股着地的那一瞬间,春梅觉得天地都塌了。奇耻大辱!奇耻大辱!

她就坐在地上,扒过已经甩到一边的包,颤抖着掏出手机,拼命地给伟强和斯楠打电话。伟强的通了,可他始终没接。斯楠的干脆是无法接通。

春梅绝望了。她只有号啕大哭。

吴二琥在家试衣服,对着镜子,左看看,右看看,少有的搔首弄姿。“漂亮不?”二琥问老倪。老倪闷声闷气说:“就那样。”镜子里,二琥的脸立刻就耷拉下来了,“我说你说话我怎么就这么不爱听呢,什么叫就那样,我这焕然一新,你没看见啊,眼睛长着留出气的是吧,这个要自己要求自己,越活越年轻。”老倪哼了一声说:“还越活越年轻呢,我看都一样,顶多就是,老黄瓜刷绿漆。”

二琥一个转身,一不小心绊到脚下凳子,屁股一撅,重心是稳住了,但裙子边却哧啦一声,炸线了。“哎呀!”二琥叫苦不迭,说我这裙子晚上要穿的啊,要命了,要命了,快,快,把线和针给我拿来。

老倪应命,出去找了一圈,回来说,没了,找不到了。二琥说怎么会没了,你这饭桶。老倪说你不想想,你都多久没碰针线了,上次我扣子掉了,还是我自己缝的,后来我用针挑了一次脚上的水泡,再后来就找不到了。

二琥一边急得乱转,一边大叫饭桶废物。老倪听得不耐烦,说你换一件穿不就得了,干嘛非穿这件。

“废话,买了不穿干嘛,我一年也没几次这样的大场面,”二琥指着老倪说,“再说我还不是要给你儿子长脸,给你们老倪家长脸。”

老倪失笑说,谢谢您,真不用。

“亲家,要不我帮您缝一下,我带了针线。”庆芬笑呵呵地进来了。二琥感到意外,但急用人,也只能腆着脸说,那快请妹妹弄弄吧。说着二琥就要把老倪赶出去,好把裙子脱下来。庆芬忙说不用,你就穿着就行,可以缝。说罢,庆芬就起身回屋拿来了细针和黑色丝线,三五下就把裙子给缝好了。

二琥大呼神奇,再三谢了谢,便穿着裙子,拎着包出去了。

红艳坐在屋里,但也从门缝里听得真,等庆芬缝完回来,便说:“妈你干嘛多那个事,破了就破穿,我自从入了这个家门,她也从没给我买过衣服,你看看今天,一次买三件,看上去还都不便宜,这是没钱么,买房子不愿意出钱,这方面倒是挺下工夫。”庆芬说行了,你少说两句,人家有钱没钱都是人家的,我们不能强求。

二琥一路跑到倪俊公司,大巴停在门口。二琥一个健步跳上去,刚好倪俊和斯楠在车上发矿泉水。两人见到二琥,吓了一跳:“妈,你怎么穿成这样了。”斯楠抿嘴笑。二琥转了一圈,说棒吧,有派头吧。倪俊不置可否,又忙去了。斯楠扶住二琥说:“婶子你今天就好好休息吧,都安排好了。”

过了没多会儿,车上陆陆续续开始上人。临开了,一个穿着时髦金色礼裙,头发梳得高高的女人才上了车,车上所有人立刻鼓掌。此人正是周琴。

周琴拿起话筒,先喂了一下,喜眉善目说:“我今天也是勉为其难,我是理工科出身,也不会什么主持、什么招待,但今天大家都高兴,是出去玩,那我也就说两句。”全车人鼓掌。二琥也不自觉地跟着鼓起掌来。“今天倪总有点忙,但他答应会及时赶过来,分享我们的喜悦,今年上半年,我们的工作比较顺利,我特别要表扬倪斯楠同学,工作非常努力,学习能力也很强,当然还有很多很优秀的同学,我就不一一表扬了啊,今天我们主要不是谈工作,是去休息娱乐的,行程就是三个,用餐,联欢,自由活动。今天晚上有大奖,而且奖品还不小,大家都期待一下。”全车欢呼。

到地方了,倪俊把每个人的身份证收了,在酒店前台登记,安排入住,两个人一间。周琴对斯楠说,要不我们俩一间。倪斯楠爽快地答应了。

天快黑了。大家拿到房卡,去各自的房间收拾了一下,就都陆陆续续往餐厅走。酒席定在罗马厅。一个大大的穹顶式的房子,四周立着乳白色的罗马柱,大厅当中摆着四个大圆桌。菜已经上满了,按照每桌五千的标准,天上飞的,地上走的,虽然不算极端奢华,但也琳琅满目,给人一种物阜民丰的感觉。座位单早已经放在桌上,各部人等各就各位,安安静静坐着,都没动筷子。斯楠端端正正坐在周琴旁边。空气静极了。

周琴一挥手,服务员开始倒酒,有红酒,有白酒,满上之后。周琴端起杯子,站了起来,所有人都向她注目。周琴环顾了一下四周,款款说:“兄弟姐妹们!今朝有酒今朝醉,让我们一醉方休!”说完一仰脖子,酒杯空了。大家叫了一声好,也都把杯子底朝玻璃转盘上轻轻一磕,哗啦啦喝了。二琥则只顾着吃菜,什么凤爪、蹄筋、鱿鱼煲,她不管三七二十,逮到就猛吃。

一杯喝完,就有下属员工下桌子来给周琴敬酒。周琴也是来者不拒,在各个饭桌间游走,喝了一个又一个。整个场子热起来了,上下级之间,部门之间,员工之间,敬酒的敬酒,聊天的聊天,场子里轰轰然,倒也热闹痛快。

酒喝到一半,伟强来了,一个劲儿拱手说不好意思,实在是有事。斯楠见到爸爸,也倍感亲切,挑头说:“倪总来晚了,要不要罚酒三杯呀?”大家都跟着起哄,说要要要。伟强拗不过,只好满上白酒,哗哗哗连饮三杯。众人拍手叫好。

倪斯楠端着酒杯过来了,嬉皮笑脸说:“爸,我敬你一杯,祝您青春不老,活力永存。”伟强看着女儿诚挚的脸,忽然心生感慨,他觉得斯楠长大了,懂事了,能独当一面了,而这背后,他又很感激周琴,他知道,是周琴把他这个多少有些眼高手低、多少有些桀骜不驯的女儿领上了职业道路,他甚至想,如果这样发展下去,他退休之后,完全可以放心地把这家公司交给周琴和斯楠。

“爸爸也祝你事业有成,顺心顺意。”倪伟强眼睛有点发红。斯楠没发现伟强的异状,敬完了一杯,就被其他同事拉走了。倪伟强又倒了一杯酒,用手揉了揉眼睛,再一抬眼,周琴站在他面前,一脸酡红。周琴定定地望着伟强,欲言又止,故作潇洒地举起酒杯,一饮而尽。伟强也是什么也没说,把酒喝干了。

周围的同事捕捉到这一幕,都在那起哄:“交杯酒,交杯酒,交杯酒!”周琴有些发窘,转头说不要闹了,不准闹。但大家还是不听,继续起哄。周琴端着酒杯跑了。斯楠看在眼里,心里沉甸甸的,对于周琴这个女人,她有种说不清楚的感受。是爱?是恨?好像都不是。她多少对她有些佩服,在事业的道路上,她愿意与她同行。

斯楠走到伟强旁边,轻声说:“爸,你是不是想离婚?”

伟强的酒忽然醒了似的,说你不要胡说。二琥刚好端着酒杯来敬酒,听到离婚两个字,诧异地问:“离婚,谁要离婚?”斯楠笑说,哦,一个同事,婶子你吃的怎么样。二琥说:“哎呀,有钱就是好啊,伟强啊,嫂子敬你一杯,感谢你对俊俊和我们全家的照顾。”伟强说了句应该的,喝了一杯。二琥说:“嫂子还有个事想求你,不知道能不能说。”伟强说嫂子你尽管说。二琥说:“你哥现在年纪大了,还在酒店里做,真是不行了,他自己又好面子,不愿意来求你,但他其实一直以你为荣,为骄傲,我是想说,你现在公司开这么大,能不能给你哥在公司也安排个啥工作,能干点就行,也不用工资太高,发挥余热还不迟!”伟强笑说嫂子开口了,当然没问题,还说其实我一直敬佩嫂子,这么多年,照顾妈,照顾大哥,前前后后,太不容易了。二琥听了心花怒放,酒都多喝了几杯。

酒席进行到将近八点半,天一公司的联欢晚会开始在山庄的演绎酒吧进行。各部门各路人马八仙过海,有唱歌的,有跳舞蹈的,有耍宝的,尤其是跳舞环节,大家都起哄让倪总跟周总来一个,结果两人来了个交谊舞。伟强怕二琥在场看见这些有些尴尬,就又跟斯楠跳了一个,最后邀请二琥跳了一个,才退场回屋。结尾抽奖环节,送出五台ipad,没想到二琥鸿运当头,一抽就抽中一台,她高兴得合不拢嘴,真心觉得这一趟来得值,抱住儿子倪俊,一边笑,一边说真是转运了,转运了。

快十点了,有些人余兴未了,抱着话筒大唱卡拉OK,可闹了一天,斯楠有些倦怠,她跟二琥和堂哥倪俊打了声招呼,便回房间洗澡去了。

郊区的夜静静的,山庄之内,灯火通明,池塘的水面泛着光,睡莲窝在上面,隐隐约约还有一些虫鸣。夹竹桃香味混着夜风吹过来,让人浑身一紧。

五龙山庄最著名的就是露天温泉,其中一个叫雪浪湖的汤池更是远近闻名。一年四季的恒温天然泉眼,据说时常泡一泡对神经系统、内分泌和免疫系统都有好处。伟强冲了淋浴,换好衣服,一个人来到雪浪湖。服务生收了他的腰牌,便放他进去。伟强赤裸着上半身,穿了条泳裤就下了水。

水温刚刚好。伟强坐在石台上,慢慢让身子滑下去,任凭水没到脖子,闭上眼,享受短暂的休闲时光。时间好像静止了,他脑海中的种种烦闷念头,也随着软热的温泉水,慢慢泡大了,稀释了。

恍惚之间,伟强感觉有人坐在了他旁边,一股水流从底下朝他迫近。他忍不住浮起来。周琴穿着天蓝色泳衣,坐在他旁边。倪伟强又是惊,又是喜。

借着远处的灯火,他第一次仔细观察周琴的剪影,那么美,那么轻柔,和白天雷厉风行的周琴判若两人。“你也在这里。”周琴说。

倪伟强说不出话来,只是望着,望着。周琴笑盈盈地,两个人就这么并排坐着,转瞬间,伟强似乎不再为自己衰老的身体羞愧,他们一个是金童,一个是玉女。空气中有音乐传过来,钻进耳朵,让人身体都酥麻了。

“这位女士,这里不可以乱闯的,这位女士……”汤池外面服务区一阵吵嚷。伟强和周琴一齐转过头,却看到一个穿着运动鞋,一身黑色风衣,头发披散着的女人在岸上。

“春梅!”伟强霍地站起来,大梦一下惊醒。

“我跟你们拼了!”张春梅像一头母狮,顾不上全身衣着整齐,一跃而下,跳入水中,一手扯住周琴的头发猛拽,一手还不忘紧握拳头,流星似的朝她身上打。伟强被吓到了。呆在水里,等到周琴大呼救命,他才反应过来,扑上去拉架。怎奈水中阻力太太,行动不便,结果三个人扭成一团,两片白肉,一片黑布,好不热闹。“春梅你住手,住手!”伟强大声疾呼,可全没用处,他只好拼命从后面抱住春梅的腰,周琴才得空脱身,跌跌撞撞爬上岸,但也喝了不少水。春梅见伟强护着周琴,大叫一声“我杀”,双臂奋力一撑,后背一拱,一下把伟强推开,跳上岸去,仿佛雷公电母,纵身一跃,扑倒正在逃窜的周琴,骑在她身上猛打,就好像她是哪吒,她是一条垂死的活龙。

外围几个服务生可能从没见过如此鏖战,一时间竟看得呆了。直到周琴发出惨绝人寰的叫声,他们才纷纷上前,三下五除二拉走春梅。

胆子小的已经报了警,现场一片混乱……

午夜十二点,五龙山庄还是热热闹闹,这注定是个不眠之夜。倪斯楠坐在床上看电视,却听见有人敲门。

她应了一下,批了一件衣服,赤着脚跑去开门。

门口站着两个警察。斯楠啊了一声,忙跑去穿衣服,她一边穿一边笑说:“警察先生,你们这算不算私闯民宅,呵呵,算了算了,就算是给你的福利好了……”

穿好衣服,再一转头。她愣住了,连叫了三声。

“妈……怎么你……”

春梅浑身湿透,衣服贴在身上,嘴巴磕破了。

“周姐……”

周琴身上破了多处,头发掉了一小片,胳膊上,肩胛处,明显淤青。

“爸!”

倪伟强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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