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梅最近夜里总睡不着。
伟强去韩国做访问去了,估计得两周才回来。斯楠住校,她也懒得管,这孩子叛逆期,越管越麻烦。晚上十一点,她一个人坐在床上看书。她喜欢这样静静的,灯光照下来,又有点忧伤。她又想起大学时代她坐在床头看《飘》时,那种激动的心情,她也曾希望有一个像白瑞德那样的人来到她身边。
“咚!”隔壁一声巨响,震得墙壁乱晃。春梅赶紧披上衣服,下床,匆匆前往。
“妈!你这是干嘛?!”卧室里柜门大开,老太太把衣服拽了一地,疯狂地找着什么,一对哑铃躺在地板上,把木地板砸出了两道印子。
“传家宝,传家宝不见了!”老太太瞪大眼睛,慌里慌张说。
春梅走过去,扶住老太太,安慰道:“妈,哪里有什么传家宝,您也快休息吧。”
老太太打开春梅的手:“谁说没有传家宝,是不是你偷拿了,哦,我知道,一定是二琥,我说怎么白天在我屋里偷偷摸摸,一定是她偷了。”
春梅无奈,问:“妈,你这传家宝是什么你先说说。”
“一块沙琪玛。”
春梅一听,明白了大概,扶住老太太坐下,说:“妈,妈,你先坐下好不好,妈,我们先坐下,对,坐在床上,盖好被子,暖暖和和的,传家宝马上就回来了。”春梅赤着脚跑下床,飞快地跑去厨房,打开冰箱,拿了一块沙琪玛,又飞快地跑向老太太卧室。
老太太再度下床乱翻,春梅飞跑过去阻止,把老太太哄上床,笑眯眯地说:“妈,传家宝在呢,找到了。”老太太问在哪里。春梅像变魔术一样把背在腰后的右手拿出来,一块沙琪玛呈现在老太太面前。老太太惊喜不已,抱着沙琪玛入眠。春梅松了口气。总算度过一劫。又过了一会儿,老太太不闹了,困了,安安静静睡着了。春梅才悄悄地掀开被子一角,潜回自己屋睡觉。
书是看不下去了,胡思乱想追忆往事的心情也被打乱。春梅呆坐着,她想给伟强打电话,可夜深了,打了估计也说不了几句,,而且伟强对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一直有些不耐烦,估计说不了两句,又得吵。但老太太时而正常,时而失常的病症,已然十分严重。春梅觉得她需要带老太太去医院看看,问问医生,到底怎么回事儿。
“啊!”隔壁又传来一声惊叫。春梅叹了口气。她知道,老太太又出事了。一回生,二回熟,这次春梅的动作已经没有那么急,她合上衣服,穿上鞋子,镇定地走过去。老太太这回倒是清醒,坐在床上,两腿弓着,说:“尿了。”春梅道:“我去拿床单。”
第二天,一大早,二琥来了,春梅和她一起,硬是把老太太架上了车,直开医院。在小车后座,老太太撇着嘴说:“你们这是绑架,我根本没病,你们才有病。”二琥性子直,立刻接话道:“咋没病,去澡堂子屎都拉到池子里。”老太太道:“那是后遗症,我控制不住,停车,我要回家。”春梅苦口婆心道:“妈,我们带您去医院也没恶意,就是让医生看看是不是缺点维生素什么的,您现在有时候记性不好,您自己都不知道。”老太太道:“谁说我记性不好?!我什么我不记得,八辈子的事我都记得,二琥是未婚先孕,挺着肚子嫁到我们家的,生下来俊俊是七斤三两,什么我不记得。”吴二琥的脸立刻就拉下来了。春梅道:“反正妈,我们是对你负责,带你检查身体,你要理解。”老太太道:“我不理解,我为什么要理解,我自己有儿子女儿,我要两个媳妇带来带去做什么,不用说,你们就是贪图我的存款!”二琥一听来劲,兴奋地问:“妈你存款有不少吧。”春梅一听二琥又要不上道,扶着方向盘还不忘用胳膊肘子捣一下二琥。二琥连忙坐正,跟老太太一阵好说歹说。终于到了医院,春梅找人挂了加急号。
老太太以前是怕上医院,可这次来医院,她似乎却是对许多事情充满了兴趣,东问问,西看看,在做完了量表筛查和CT之后,她就坐在门口的椅子上,跟旁边的人说话。
诊疗室里。二琥、春梅和医生面对面坐着,妯娌俩一脸愁容。
“基本可以确定,您的母亲已经患有老年痴呆症。”
春梅急道:“以前就说有,一直有人照顾她,可现在好像越来越严重了,大夫,请问该怎么治疗?要用药吗?”二琥插话道:“这一天闹得,实在是不行了,赶紧用点药。”
医生说:“您母亲这种情况应该是早期向中期过渡的这个时期。短期记忆减退,喜欢耍小孩子脾气,判断力受损,不能完成以前能够胜任的工作,都是老年痴呆症的表现,往下发展下去,患者的性格甚至都会发生改变,以您母亲现在的情况,服用药物也可以尝试,比如服用他克林,但药物治疗还是要谨慎,建议家属陪同,积极进行非药物治疗。”
春梅和二琥忙问怎么治。医生道:“要给她很好的照顾,不要给患者压力,有条件的话,最好有专人陪同患者,饮食上要注意摄入食物的多样化,要做到三高四低,高蛋白,高维生素,高纤维,低胆固醇,低脂肪,低糖,低盐,多吃水果蔬菜。要陪同老人适当运动,听听音乐,看看报纸,也可以做一些益智的游戏,延缓大脑的衰老。老年痴呆就像是老年人脑中的橡皮擦一样,会一点一点把原来的记忆和习得能力擦掉,甚至会彻底改变一个人,我们的努力就是要去延迟这种改变,如果改变过大,亲人之间的情感交流就会消失,老人痛苦,你们也会很痛苦。”
春梅和二琥听得心惊。给老太太服药?伟强没回来之前,她们也不敢擅自做主,出了问题,谁也担待不了。春梅跟二琥说:“要不让伟民大哥来跟老太太说说。”二琥说:“没用,三个子女,老太太最不喜欢的就是你大哥了,没出息,见到都烦。”
“也别这么说,大哥这么多年也不容易,那时候退下来之后,可能一直心情也比较郁闷,没找到定位,”春梅扶住二琥,又说,“你也要多安慰安慰大哥,不要总是责怪他。”
不说二琥还想不起来,别人一提,二琥就来气:“不是我责怪他,问题是我们这个家庭要生活呀,吃喝拉撒,现在你大哥年纪大了,身体也不算好,我也不逼他,他想干,就出去干点,不想干,就由着他去,我原来偶尔玩玩小牌,有时候还能挣点,现在来伺候妈,家里那摊子等于甩掉了,就让老倪做家庭妇男吧。”
春梅安慰道:“嫂子你也别太忧心,照顾妈这边,我们都会折钱给你的,伟强也说过这话,不会食言的。”
二琥笑道:“哎呀妹妹不要这么说呀,好像我在着急问你要钱似的,照顾妈都是应该的呀,你们给我费用,我只当是兄弟姐妹的情谊,来给我扶贫的,我记在心里。”
两人聊着往外走,却发现老太太不见了踪影。二琥慌了神,大喊一句妈,整个楼道里的人都朝她看。春梅见人就问,你见到一个老太太么,头发花白,个子不高。别人都说没注意,也难怪,来医院的人都只关注自己的病情,谁也没注意有那么一个小老太太的到来与离开。
春梅带着哭腔跟二琥说:“嫂子,怎么办,妈丢了,老倪家人非杀了我俩不可。”
二琥也是六神无主,只能说:“哭有什么用,赶紧找啊!”
春梅听了,也觉得自己太软弱,赶紧抹掉眼泪,与二琥兵分两路,把医院大楼里里外外搜了遍,又是喊又是看,也没能发现老太太的身影。
半小时后,医院门口,妯娌两人会和,一筹莫展。春梅绝望地说:“要不我们报警吧。”二琥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同意。可就在二琥转身抬眼的刹那,她看见大楼墙根下的花池子旁边,有个熟悉的身影蹲在那儿,二琥激动,大喊:“妈!妈!”喊着就跑了过去。那人也不理。春梅收起手机,跟着跑过去。只见老太太蹲在花池边,在看蚂蚁搬家。见有人来,她也站起来,说:“蚂蚁搬家要下雨。” 春梅两步走上前去,呵斥:“妈你怎么回事儿啊!让你别乱跑怎么还乱跑,我们找你都找疯了你不知道啊。”老太太一脸惶恐,搓着手,喏喏道:“这不是蚂蚁要搬家,我来看看都不行么?”二琥道:“蚂蚁搬家也不行……”
春梅走上前去,一把抱住老太太。
张春梅又哭了……她是又惊又惧又喜,因为一直以来,她都把维护好这个家庭当做自己的责任。无论哪个人出了问题,她都会不由自主地责怪自己。春梅的事业心很重,但她的家庭观念也很重,她不是一个彻底的人,两方面都放不开,这常让她痛苦不已。
其实杂志社已经跟她说了几次,说国际健康大会说准备派她领队去,去洛杉矶,春梅知道,这是她最后的升职机会,去了,做得好,她就能被提起来,搞不好还能入委员会,长一个级别,退休工资也会因此增加不少。可领导跟她说了两次,春梅的态度都是模棱两可。
她想跟伟强提,但好几次都说不出口。这么多年,她一直支持伟强的事业,精神上,物质上,只要对伟强的工作事业有帮助的,张春梅都会毫不犹豫去做。她奉献惯了。尽管她没有想过要“妻凭夫贵”,但伟强的研究事业越做越好,她也感到骄傲。可眼前这个大好机会,她又实在舍不得放弃。
没多久,伟强从国外访问回来。张春梅在办公室打电话给伟强,说请他下班开车过来接她一下,她撒谎说最近脚有点疼。倪伟强说:“我忙着呢,要不打车回来?要不要上医院?”同事们都在,春梅顾面子,口气强硬:“你今天必须6点之前到。”电话那头,伟强怔了一下,张春梅很少用这种口气跟他说话。平日里,她都是温柔体贴,他说一,她很少说二的,这天忽然呛声,伟强很意外,他知道,肯定是有什么事了,不然春梅不至于如此。他决定妥协,说了声好,又格外地安慰了几句。
挂掉电话,伟强越想越不对,但转而一想,可能是春梅“醒悟”了,找机会与他多聊天,进行心灵的沟通。这一阵儿,伟强回家的时间和次数更少了。倪伟强仔细思考着,周琴在他一旁喊:“倪教授,倪教授。”倪伟强也听不见,他脑中仿佛有一群鸽子,嗡嗡盘旋。
周琴感觉得到倪伟强内心的变化,便微笑着说:“家里的事总要解决的,但没必要为这些沮丧,人生美好的事情很多不是吗?但有时候你要学会妥协。”听周琴这么一说,伟强也觉得刚才自己太情绪化,他也更加觉得,周琴比自己更适合科学研究,因为她理性,收放自如,总知道目的地是什么,沿途的风景好或者糟,都不能扰乱她的心情。
“我没有不高兴,我只是有点累。”倪伟强说。
周琴说累了就应该休息。她伸出手,像一个母亲摸孩子似的拍拍伟强的脸。伟强怔住了,他没想到这个女学生会这么大胆。
“小周,请你注意一下自己的行为……”倪伟强有点冒冷汗。
周琴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定定的。
伟强拿起衣服,开门走了。
张春梅单位楼下,伟强坐在车里,马达没熄。张春梅从楼里走出来,带着点小跑上了车。倪伟强诧异:“你的脚?”春梅道:“好多了。”伟强没有再多问,一踩油门,车子嗖得开了出去。春梅不自觉地捋了一下头发,说先不回家,今天外面吃。“妈怎么办?”伟强问。
春梅说已经请二琥嫂子安排了。伟强没多问,猛打方向盘。很久没跟倪伟强单独出来吃饭,张春梅感到有些不自然。也难怪,对于大多数男人来说,和老婆吃饭,应该是在家里,跟情人,才需要去大饭店,今天倪伟强和张春梅“破例”一次,那感觉就像是老太太穿了打底裤,里外不相容。“去哪吃?”春梅问。伟强不说话,认真开车,不一会儿,便到了仙客来酒楼。春梅战战兢兢进去了,家里虽然不缺钱,但平日里,她很少进这种大牌餐馆,所以免不了有些紧张。
服务员拿来菜单。伟强推给春梅,说你点菜。春梅出来吃饭,最怕的就是点菜,点菜是门艺术,她自认处理不好。“还是你点。”春梅道。伟强道:“喜欢吃什么就点什么,这有什么好扭扭捏捏的。”春梅还说你点你点。伟强最烦女人的这种小家子气,在韩国,当着一帮韩国朋友,周琴一次就点一桌子菜,爽朗大气,春梅永远学不会。伟强拿过菜单,胡乱点了一桌,迷踪鸭,七公叫花鸡,三峡石爆肥牛,雨花石汤圆,私房一品酥。春梅忙说不用点了不用点了。伟强说:“那总要吃饱嘛。”春梅说吃不完的。“吃不完打包。”伟强豪气。
一个女人,吃了丈夫点来的饭菜,总归会变得柔软些。来的时候,春梅是鼓足了勇气,是打算跟伟强摊牌,坚决要求出国干工作的。可一盘一盘菜点下来,春梅却不自觉地软化了许多。春梅装作不经意地说:“哎,跟你商量个事。”伟强嗯了一声。春梅摆正了姿势,好像小学生汇报作业,小声说:“我们单位现在有个项目,想让我领队,可能要去国外待一阵子。”伟强立刻说:“那不行,你去了,家里怎么办?”春梅道:“白天二琥嫂子可以照顾,晚上反正你在家,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伟强皱着眉头说:“应该应该,妈现在这种情况,还是要确保万无一失呀,真是不放心。至于你们单位去什么外国,真的没意思,你要是想去,等暑假,你请假,和斯楠一块去,想去哪个国家都行,我出钱,国外真的没什么意思,还是中国好,多热闹,外国冷冰冰的,也就那么回事儿。”春梅听了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她料到伟强会反对,但没料到他会如此强烈反对。春梅耐下性子说:“我不是去旅游,我是去工作,希望你理解。”
伟强放下筷子说:“春梅,不是我不理解你,而是我觉得,到了咱们这个年纪,尤其是一个女同志,已经不是拼事业的年纪了,赚钱的工作,交给我好了,你只要打理好大后方,什么就都有了。”甜言蜜语,糖衣炮弹,许多女人听到这种话,估计立刻缴械投降了,所谓的“你负责赚钱养家,我负责貌美如花”,是市面上许多少女的理想,退一步说,就算是家里有个神经质的老妈妈,能不用上班,全职打理,也不失为一个优容的主妇。了不起请保姆,自己当监工。这种想法在张春梅的脑海里也只一闪而过,但立刻就被理想二字挤占了,家庭主妇这四个字,她已经深知了。但事业与理想,在她的生命中,却始终是被压抑的。
“我还是想去。”春梅半天吐出这几个字。伟强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肉,嚼了两口,又吐出来了。“时间不长。”春梅再度争取。伟强从牙缝里发出个啧字,半晌,说:“随便你吧。”
这等于是给春梅发了通行证。
第二天,春梅就开始准备了。先是老太太的安置。春梅跟二琥说:“嫂子,最近只能请你多辛苦了,反正斯楠现在也不回来,要不你就住家里吧。”二琥说:“这……就我和老二在家?这合适么,嫂子、小叔子的,你也不怕别人说闲话。”春梅啊了一下,说什么闲话,妈不是也在家吗?这不是为了照顾妈么,也没啥闲话好说的,我跟伟强说了,他多干,你少干,他现在也必须减少工作量,把家里照顾好一点,我现在已经开始训练他了,还有半个月的时间,应该会有成效的。”
周末,春梅把伟强叫起来:“去,把妈的被褥拿出去晒一下。”倪伟强迷迷糊糊地,起床,牙也没刷。老太太早起来,坐在客厅看电视。伟强招呼了一下,便去把褥子揭起来,横抱着,走到阳台,拉开窗子,硬把褥子塞到窗台上去。塞了半天,终于塞进去了,但可惜是长条形,无法全部晒到。春梅端着洗好的衣服到阳台晾晒,看到伟强的作品,气不打一处来,硬是把伟强叫到阳台来,问:“你这是怎么晒的?”伟强诧异,说不是你让我晒的么。
“我让你晒的,可我没让你这么晒啊,以前都是怎么晒的,你不知道啊?”春梅一边晾衣服一边说,“你这样晒,湿的地方怎么能晒干?”伟强说那怎么晒。春梅说:“算了算了,你真是没在这个家待过,楼顶啊,哪次不是去楼顶晒的?”伟强哦了一声,拖出褥子,扛起来就要走。
春梅吼道:“现在去哪还有位子,难得的好天,地方早都被抢完了!都怪你耽误时间,晒被子也是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的。”伟强嘟囔一声,说没事,我上去看看,没准还有地方。说罢,扛着就上去了。
到了楼顶。晒衣栏上都铺满了被子,个别有缝的地方也挂了衣服。伟强找了个稍微松快点的地方,把旁边的踏花被子朝一侧挤了挤,把自己的褥子晾了上去。
“你谁啊,”一个手握被褥拍的大妈从“被子阵”里钻出来,“你这人怎么回事儿啊,晒被子也有个先来后到吧,有没有社会公德,看你那样,一看不是好人,社会油子,我跟你讲我专治这种人!”
伟强赧颜,说我只是放一点点嘛,请原谅,请原谅。那大妈一个箭步冲到晾晒杆前,指着被子说:“你自己看看,这叫一点点吗?”她又伸手去摸,随即惊叫,“啊!还是湿的,要死了,要不是我还在天台,我也别晒了,哦?怎么还有股骚味,要死了!要死了!”大妈用力一扯,一整个把那褥子拽到地上。
“你这人怎么这样?”伟强愤怒了。大妈斜着眼骇笑:“怎么样?你怎么样,我就对你怎么样,流氓!”伟强气得脸涨,但跟一个老妇女动嘴也吵不过,动手打也不是,他啊得叫了一声。哪知道女人突然尖叫,嚷嚷起来,说什么耍流氓,耍流氓。伟强一下慌了神,说你别乱喊啊。那女的偏喊,一边喊还一边挥舞着拍被的拍子,像拍蚊子一样朝伟强拍打过来。
春梅在楼下等得急了,刚好上来看看伟强是怎么回事。哪知道刚走进天台,就看一个女人追着自己丈夫打。春梅连忙上去拦阻,劝住那位大姐。大妈见是同性,也给点面子,春梅问是怎么了。大姐撇嘴道:“问你老公去。”春梅对伟强:“你说。”伟强嗫嚅:“晒褥子挤了她被子。”
春梅责备道:“快把被子捡起来!先下楼去!”伟强卷起被子,鼠蹿而去。中老年妇女从来都是他的克星。春梅跟大妈说了一车好话,也就下去了。回到家,春梅跟伟强说:“你说你,晒个被子都能跟人吵起来,你让我怎么能放心。”伟强说你不放心你不还是要走。
一句话顶得春梅气逆,她忽然哽咽起来:“我就不能有点自己的空间!我就不能有点自己的追求!我就不能有点看得见摸得着的未来!这家,跟个笼子有什么区别!你们都舒服了,我呢,我呢?”老太太推门进来,问:“什么笼子?”春梅赶紧转过脸,她怕老太太看到自己这个样子,回头又多出事来,没完。伟强说没事没事,支走了老太太,才说:“你可以有,你当然可以有,谁让我们这个家这么需要你呢?”说着他走上前去,抱紧了她。春梅的气,一下就被温柔消解了。她还能说什么呢,她怎么可以继续生气下去呢,一个家,需要一个女人,就好像一个地球,需要一颗月球,她用她的力量,引动潮汐,这家才有了脉搏。
春梅打了一下伟强的肩膀说:“今天你做饭。”
伟强笑说:“好好好,我做饭,不过难吃你们也要吃。”
春梅扑哧笑了。